宗忘川的腦袋頓時炸開了鍋。

這哪裏是送夜宵，這分明是把自己當成了夜宵。

萬幸的是，他此刻的衣著雖然有些狼狽，例如襯衫沒有扣紐扣，褲子的拉鏈根本沒拉，但至少不是會讓人一眼就能看出剛才正——

“你喜歡吃新出籠的包子嗎？”

周小霞看宗忘川不理自己，又問了一遍。

“新鮮的包子當然喜歡……咳咳……小嫂子，時間不早了，把包子放在桌上就趕緊回去睡覺吧。”

宗忘川刻意讓自己不去註意周小霞的異常。

周小霞卻仿佛聽不懂宗忘川的意思，將包子放在桌上後，又故意在他面前轉了個圈，說：“宗先生，我的裙子好看嗎？”

“很好看，就是有點短。”

說這話的時候，宗忘川的眼睛看著屋梁，生怕蕭銘又有什麽陰謀。

周小霞見狀，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一面磨蹭，一面暗示著說：“宗先生，我覺得我的心跳有點不正常，你幫我摸摸看？”

“病了就去看醫生或者吃藥，別在這裏浪費時間。”

宗忘川努力把手抽回來。

周小霞卻抓著他的手不放開，眼睛也含著淚花。

“宗大哥，自打見到你，我就眼裏心裏全是你。只要想到你，我的心就跳得特別快。求求你，可憐可憐我吧……”

“瞧見沒，小寡婦思春了。親愛的，趕緊拿出你的女權主義精神，給她一場愛的抱抱……

埋伏在門外的抓奸隊已經被我幹掉了！你完全不用擔心衣服還沒脫就有一群男人拿著菜刀、鋤頭沖進來逼你下跪道歉還要寫承諾書交出身上所有的錢。”

蕭銘的聲音再度響起在耳邊。

宗忘川簡直被他的“好意”氣瘋了。

而周小霞這邊，看宗忘川始終不為所動，急得眼裏都是淚水，說：

“宗大哥，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覺得我是個輕浮的女人，居然認識的第一天就半夜自己送上門……其實……我……我只是太喜歡你……我從來沒有對第二個男人像對宗大哥這麽……哪怕是我那個死鬼老公也一樣……”

“小嫂子，我沒有看不起你，但是你看不起你自己。”

宗忘川認真地說著，一把甩開周小霞。

然後，他推開門：“今天的月亮不錯，我想出去走走。”

周小霞沒想到宗忘川居然就這麽走了出去，趕緊追出去，卻是才踏出門就看到埋伏在外的“抓奸隊”們此刻正在屋檐下睡得好像死豬，嘴裏不時發出類似“這娘們的XX咋就能白得跟白饃一樣”的汙言穢語。

周小霞楞住了。

她抓著門框坐在地上，一言不發，一聲不吭。

在李家村的第一夜，就這麽“相安無事”地過去了。

……

……

早上，睡眠不足的宗忘川在昏昏沈沈中完成了洗臉刷牙等基本流程，走進院子，看到蕭銘正拿著噴漆在他的車蓋上亂塗亂畫。

宗忘川趕緊上前阻止：“你又想搞什麽？”

然而蕭銘此時已經基本完成“創作”，宗忘川的阻攔只讓他的簽名顯得不那麽完美。

車蓋上，被寫了兩行十個字：

這裏太苦了，老子跑路了！

“你……你真的打算……”

宗忘川無語地看著蕭銘。

蕭銘一本正經地說：“對，我受不了這個窮酸地方，菜裏沒有肉也沒有油，米飯硬得咬不動，井水燒開以後還有一股臭魚味，最要命的是這個地方居然沒有網！你知道這是什麽概念嗎！現在哪怕是撒哈拉沙漠，也可以通過衛星服務連上網啊！”

“你說得沒錯，這裏確實又窮又破，但是正因為又窮又破，我才不能拒絕這份工作……”

“你還記得昨天出門的時候對我說的話嗎？”

蕭銘很生氣。

宗忘川也知道自己不該撒謊騙他，低聲下氣地說：“對不起，我不該對你撒謊，不該用度假的名義把你騙過來。但是我……我需要你！”

聽到“我需要你”四個字，原本一臉氣憤的蕭銘也頓時露出無奈的神情。

他嘆了口氣，說：“你總是能捏住我的軟肋。”

“對不起，我又一次地讓你……”

宗忘川誠摯道歉，並且承諾：“等這邊的事情結束，我們去海邊過一周，怎麽樣？”

“我要玩一周，要每天開趴體，把全沙灘上的漂亮姑娘、小夥子都叫過來喝酒跳舞！”

蕭銘提出自己的價位。

“沒問題，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宗忘川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蕭銘看他答應得爽快，頓時又皺了眉，說：“不行，我不能為了這麽點好處就賤賣我自己，我可是……可是尊貴的……這樣吧，你在這別動，我去買杯咖啡。等我喝完咖啡，再決定要不要接受你的建議。”

“咖啡？這裏哪有咖啡？”

宗忘川困惑地看了下周圍。

就在他轉頭的瞬間，蕭銘已經消失不見了。

“這個油滑的家夥……”

看著車蓋上的孩子氣的噴漆，再想到蕭銘的“你在這別動，我去買杯咖啡”的借口，宗忘川頓時又好氣又好笑。

“得，還是靠自己吧！”

宗忘川捏了下鼻梁，決定先去已經被廢棄的希望小學碰碰運氣。

……

李家村希望小學建在離村口不遠的一處平地上，如今只剩下一片長滿荒草的空屋。

兩扇校門虛掩著，鐵欄桿上爬滿紅銹，黃泥操場上盡是雜草和牛羊糞便，用來升旗的繩子也早不知被哪個村民拿回家，只剩下旗桿孤零零地立在天地間。

教室的窗戶被人用石頭砸破，透過破洞，可以看到屋裏的桌椅表面坑坑窪窪，高矮不平，黑板也不過是一面被塗黑的壁。

這裏沒有知識，沒有粉筆，沒有講臺，沒有教鞭，更不要說老師和學生們……

將希望小學簡單轉過一圈後，宗忘川心裏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想。

他點燃一支煙，靠著黃土矮墻慢慢吸。

王婧不是那種一時熱情就報名參加鄉村教師計劃的小清新，在被派到李家村以前，她曾在比李家村更加困苦的藏區做過志願者，不可能那麽輕易就被貧窮打敗。

其他被派到李家村的鄉村志願者們也都有相似的工作經歷。

人心確實善變，但不可能所有的志願者都只因為不堪忍受李家村的惡劣環境就改變自己的志向，從這個荒蕪的村莊落荒而逃！

而且，這些“落荒而逃”的志願者都沒有回家……

也是因為如此，鄉村教師計劃組織從今年開始，暫停給李家村派志願者……

嗤！嗤！

香煙灰燙到手指。

宗忘川從沈思中醒過來。

他三下兩下踩滅煙蒂，離開廢棄的希望小學。

出校門的時候，宗忘川看到村口的歪脖子槐樹下聚滿了村民，從他們的討論聲中得知，有人趁著天黑在村口上吊自殺了。

當然，宗忘川趕到樹下的時候，屍體已經被平放在地上，蓋著白布，只能看到露在席子外的白生生的腿和血紅紅的裙。

“大叔，這是誰家的姑娘，這麽想不開？”

宗忘川拿出香煙，向身旁一個正指著白布下的死者不斷搖頭的中年男人搭話，

男人接過煙，聞了一下，說：“還能有誰，村東的李小紅唄！”

“李小紅？她遇上什麽過不去的事情，非要穿著紅裙子自殺？還是在淩晨時候……”

淩晨是一天中陰氣最重的時候，紅色是煞氣最重的顏色，在淩晨時穿紅衣自殺，死後更容易化為索命厲鬼。

李小紅的自殺地點也很微妙，是村口的歪脖子槐樹。

“槐”字帶著“鬼”；

歪脖子樹是天生帶陰氣的上吊樹；

村口是村落的大門，是保護村莊不受外部邪氣侵害的結界，也是最容易積累汙穢氣息的地方……

李小紅選擇在淩晨時分穿著紅衣跑到村口的歪脖子槐樹下上吊，與其說是尋死，更像是一場玉石俱焚的詛咒。

男人顯然也聽過類似的說法。

宗忘川才提了“紅衣”和“淩晨”兩個關鍵字，他的臉色就變得很難看。

“這丫頭自己作死，貪心不足，不知好歹，居然還敢怪我們！”

他朝著地上吐了一口口水，惡狠狠地說：“她要敢變成兇鬼纏著我們，我一巴掌打得這白眼狼魂飛魄散！”

只是他罵得口沫橫飛，囂張中卻帶著難言的心虛。

宗忘川決定試一下他們。

趁著沒人註意，他捏了一個亡靈符，彈了出去——

嘩……

一陣冷風吹過，吹開白布，露出李小紅的臉，眼皮還帶著睫毛微微顫抖，仿佛下一秒就要睜開。

看到這一幕，原本圍著李小紅各種惡罵的村民們無不屁滾尿流！

“詐！詐屍了！快跑！快跑啊——”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想寫蕭同學去買個橘子，後來想想，這種環境下還是別玩這麽皮的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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