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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卌回 兩相期(下)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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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不讓外人接近自己,包括自己全族之人且雇了不少江湖俠客守護在身,因此管逸軒想殺他,一直都找不到機會。

後來齊無知與齊小白同時找到了管逸軒,為了籠絡他,齊無知答應解決藏於暗處默默保護管雋的所有人,給他創造出了一個近身弒父的絕佳環境;而齊小白只讓人帶了一句話與送了一卷竹簡送給他,那句話是“幫他解決保護管雋的暗衛”,而那卷竹簡則是一份擬好了蓋上璽便能昭告天下的詔書,內容是關於廢去管家百年來的立子殺母的傳統。

那份詔書就像一道希望,一道護身符,他的兒子,他的子孫有了這道希望、這道符,未來就再也不會飽嘗自己所償之痛、也不再會受百年傳統的折磨了。

埋藏壓抑許久的心思被參透被人挖掘出來重見天日,管逸軒無疑被齊小白此舉給感動了,至情至性的他沒有道理不選擇他而選擇膚淺只看表面的齊無知。

“交易,寡人居然輸在了自己最得意的交易之上。”所有事情真相大白之後,齊無知靠在君座之上默默失笑,他以為站在權利中心之人眼裏永遠只看得到利益二字,可他齊國的兩名大將軍居然都是重情重義之人,這真是天大的諷刺與笑話。

“禁衛軍統領已死,外面的禁衛軍也不會抵抗太久了。”見齊無知失魂落魄地倒在君座之上,管逸軒單手拔出插在公子彭生心口的那柄短劍,邊開口邊往君座走去,“我要將你的首級獻於公子小白,以謝他對我管家的再造之恩。”

語落,管逸軒幾步登上君座,舉劍就劈。

“哼。”面對劈下的利刃,齊無知冷冷一笑,“就憑你,也想取我的首級?”說話間,他的手就往君座椅背後一撈,一柄青色的細劍搶在管逸軒的短劍觸上其身時先劃出了一道青光。

“糟了。”管逸軒沒想到齊無知居然會武功,而且不知從哪冒出的一劍還威力十足,他意識到並做出閃躲動作時已然晚了,嚓的,他的胸口被劃了一個大口子,若不是身穿盔甲,他可能就當場去了半條命了。

“雖然我好像真的輸齊小白一招,但你們想取我的項上人頭,那還要看你們有多少本事了。”生死關頭,齊無知一掃頹勢,立在君座之上的他細劍橫在胸前擺出一副迎戰的姿態。

那眼神、那動作以及周身散發出的殺氣,在場的管逸軒、連澄皆一驚,他們看得出,齊無知身懷絕技,不好對付。

吃了一虧的管逸軒眼睛緊盯齊無知的一舉一動,腳也不斷挪著步子,“就算你劍術再厲害,殺了我們這裏的人,外面還有千軍萬馬呢,你跑不掉的。”

“殺了你們已夠本。”齊無知眼睛斜飛,專註著殿內、眼前所有人的動作,“若齊小白出現,那就再拉他一起上路。”一對一單挑,他自信不會輸姜柳黯多少,殺了齊褚殺了齊糾登上了君位,他的願望算了卻了,雖然被自己最不重視的齊小白擊敗,但他並未覺得有多麽的不甘心,而且他始終覺得,這通過弒君得來的君位,遲早都會以相同的方式還回去的。

相持間,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片刻之後,殿外傳來整齊又沈重的行軍步伐聲,噠噠噠,著裝整齊的銀甲軍方陣出現在露華殿的殿門處,唰唰唰,方陣左右排開,讓出了中間的一條道,晃眼的紫色披風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而披著它的齊小白則氣定神閑地款款而來。

“齊無知,你的五萬禁衛軍已全部繳械臣服,你已無路可退,如果你肯放下劍投降,我可以留你全屍。”

☆、最終回 解冤結

在萬軍當中齊無知清楚地瞧見了齊小白以及立於他右後側的連渃,她高高隆起的腹部遠比齊小白的存在要耀眼的多,而齊小白的左邊側立的意氣少年也是很是打眼,他手持一柄鋒芒的染血短劍,與飛刺進公子彭生心口導致他死亡的那一柄像極了,姜柳黯、素袖一定也是死在這樣的兩柄奪命劍之下。

“哼哼哼。”齊無知繃緊的臉忽然松垮下來,他兀自笑著,“全屍?這種東西重要嗎?對於已死的人而言。”笑罷,橫在胸前的細劍一抖,借著君座的踏力,他的身子躍了起來,失了君位他至少還有劍,有劍,那他就還能戰鬥。

咻,極細極軟的劍身刺破沈澱凝滯的空氣,直指齊小白而去。

“主人,讓開。”姜橫雲來到了齊小白身前,揚劍迎接齊無知的挑戰。

“很好,能與幹掉柳黯的劍客一較高下,也不枉多年習劍。”齊無知的臉上由始至終都掛著淺淺的笑意。

電光火石,兩劍相碰,濺起花火無數,刺、突、劈、砍,閃、避、側身、翻轉,無形的劍氣卷裹在纏鬥的二人周身,栗色與玄色的兩道身影在攻防間肆意轉換,尤其是那抹玄色,每一個抖腕、每一個挑劍、每一個旋身的姿態都那麽的舒展與優美,他好似在用生命演繹他所會的一切,在燃燒殆盡前將最華美最醉人的一面統統展示在世人面前。

這樣的一個人,讓連渃看的有些著迷又有些感喟,她想,齊無知大概是天生的雅者,他的琴技,他的劍術,他的頭腦,他整個人散發出來的氣息,都那麽優秀雅致,如果沒有血統的牽絆,如果沒有君座的誘惑,如果沒有權利的蠱迷,如果沒有對這一切的執著,他的這一生應該會活得相當精彩與瀟灑,也必定會被眾多人追捧與艷羨。

只可惜,自古以來都是成王敗寇。

而盡管齊無知的劍舞得極美,可在天賦異稟的少年天才劍客面前,他只抵擋了不長的一段時間。

“你輸了。”姜橫雲僅用一柄劍就戰勝了齊無知,他將那柄短劍橫在了他的脖頸上。

“是啊,我輸了。”劍在喉,完敗的齊無知坦然地接受了這樣的結果並且豁達地笑讚道:“輸在這樣一位劍法高深精湛的劍客手裏,我輸得心服口服。”

“少啰嗦,放下你手中的劍。”姜橫雲顯然不買賬。

“你是姜橫雲?”

“正是。”

“齊小白的影衛?”

“正是。”

“為什麽選擇齊小白。”齊無知問了與姜柳黯一樣的問題。

與當初回答姜柳黯一樣,姜橫雲一字不差地如是回覆齊無知,“因為主人拿我當兄弟。”

“你信這樣的話?”

“我信。”

“兄弟?有血緣關系的兄弟們還不是一樣自相殘殺,沒有血緣關系的人居然能成為兄弟?呵呵呵呵呵。”齊無知望著篤信的姜橫雲,雙眼當中滿滿的不釋懷,不過轉念一想,其實這些也無關緊要了,反正他不會信,至死都不會信,收回落在姜橫雲身上的視線,他轉眼望向齊小白,“齊小白,篡權者,是不會有好下場的。因為,當你得到一些重要之物時,一定也要交出同等重要之物去交換,交換的時機,或早或晚,因為命運,因為人生,因為這塵世的任何一種存在,其實都是一場交易。”語調平和安靜地陳述完這段似自言似告誡的話語之後,他便含笑扭動了自己撞在鋒刃之口上的脖頸。

刺啦,利刃在他潔凈纖長的脖頸上拉出一道不長不短的血痕,嘶嘶嘶嘶,噴薄而出的鮮血發出了類似細雨打在樹葉上摩擦起的沙沙聲。

不願死在齊小白手中的齊無知終究選擇了抹脖子,選擇死在堂堂正正靠實力戰勝他的姜橫雲的劍下,這結局,讓在場的人多少感到一些唏噓。

不過,他們卻沒有時間與多餘的心情去為亡君緬懷祭奠,因為還有很多很多事比這些更加重要;比如外面的降將以及結束戰鬥的戰場需要管逸軒去處理;比如舊君亡、君座空缺,作為繼任的新君齊小白需要與朝臣支會並準備登基儀式;比如間接死在姜橫雲手中的齊無知的屍體也得由他來負責處理;比如久別重逢的兄妹也有屬於他們的私話要述。

“阿渃,你怎麽樣?”在這場逼宮之戰當中扮演了微妙角色的連澄在看到胖了一圈的妹妹時,百感交集的他紅了眼眶。

“我很好。”連渃展開雙臂在連澄面前轉了大半圈。

“好就好。”

“只是……又再一次對不起哥哥了。”連渃愧疚的笑笑。

“哥哥也對不起你。”想起自己那自私的做法,連澄也覺得很是慚愧。

“可從現在開始,我就再也不會做出讓哥哥為難的事來了。”齊小白勝了,他們連家再也不會成為誰手中的籌碼了。

“嗯。”連澄輕輕地淺笑垂首,連渃臉上眸中的幸福之情溢於言表,可他卻覺得心中很不是滋味,齊小白勝了,他妹妹贏得了愛情,也贏得了期盼已久的身份地位以及美好未來,可他就是覺得心裏紮了一根刺,磨得他渾身難受。

“哥哥,聽說你是從紀縣連續趕了多日的路才到這裏的,我想你一定辛苦了,這裏交給他們,我們去梧臺殿休息休息可好?我和你說啊,我肚子裏的孩子現在動不動就踢我,可頑皮了,我想,他一定是繼承了哥哥你的某種特性。”連渃像往常一樣挽上了連澄的臂彎,沈浸在幸福喜悅當中的她自然忽視了連澄臉上的僵硬笑意。

露華殿一宿不眠,在它的見證下,齊國國君的君座之位上,在短短幾年時間內就換了三位主人。

而作為新主人的齊小白在齊無知死後的第二日就登上了君位並向全國、周王室以及各諸侯國發出了告令,正式繼任侯位的他乃齊國第十六任國君。

而繼位之後,按禮制是要在近期內挑一吉日舉行祭天朝拜儀式的,可因為連渃即將臨盆,已被封為君夫人的她不想挺大肚接受百官的參拜,於是,齊小白體貼的為她不顧了禮制,他承認她分娩之後,甚至等到她身材、身體完全恢覆了之後再舉行儀式都可,他就是想讓她以最美最滿意的姿態與他一道祭天接受百官朝拜。

十二月末,臨淄城迎來的入冬以來的第一場大雪。

梧臺殿外,鵝毛般的大雪將這裏的竹林染成了一片白,遠遠望去,說不出的靜謐與安詳;而梧臺殿內,卻忙翻了一群人,今日朝食時分,連渃正開心地吃的飯食,可吃著吃著,肚子陣痛了起來,身為醫者的她知道肚子裏那不安分的小家夥要出來了。

“啊——”

梧臺殿內傳來殺豬般的叫聲,這生孩子絕對是體力活與受罪的事,以前接生過不少孩子,看那些女人在生產過程中總是痛得死去活來,有些痛昏死過去了又弄醒繼續生,生著生著又痛昏死過去,如此循環,甚至還有不少因為難產而直接帶著孩子去閻王爺那報道的……總之,看多了那種場面,她就認定生孩子是一場痛苦的地獄之旅。

可現在實打實輪到自己身上來時,連渃才發現,十八層地獄地獄裏的各種刑罰跟著玩意比起來就是個屁啊。

“哎呀啊,哎呀啊,好痛,痛死我了……不生了可不可以……”

盡管有齊小白在身側緊握著她的手不放並說著各種鼓勵安慰打氣的綿綿話語,盡管齊小白在她臨盆前就尋回了很久不見的空青來為她接生,盡管兄長連澄、影衛姜橫雲以及宮內所有的宮人宮婢都在門外、殿外或者不知名的角落給她打氣,她依舊覺得自己快要受不了要去見閻王了。

“小白,不管這胎是男孩還是女孩,我都不要生第二次了,打死都不要了……”

“好好好,不生了不生了。”連渃痛得死去活來,在一旁看的齊小白恨不得自己去替她受這份罪。

“是不生第二次,這次還是要生啊,嗚啊啊啊……”

接生的空青不能說話,她只能用手拼命地幫連渃助產,她知道連渃不是難產,只是頭一胎必定艱辛,“用力,再用力,已經看到頭了,快,很快就出來了……”當看到孩子的頭出來時,她興奮激動的用唇語喊了起來。

“哇——”

痛的幾近昏厥,痛的已視線模糊,痛的已全身無力,痛的就快要喪失意識,痛的就快要……用言語說不出感覺之際,連渃終於聽到了響亮的孩子哭聲。

“生、出、來、了……”洩了氣了的身子癱軟無力地窩了下去。

“是太子,是太子。”

“是太子就好,有繼承人了,以後就有理由拒生第二次了,呵呵。”模糊的視線中,連渃看見齊小白將剛絞臍帶連繈褓都未裹的孩子高高舉過頭頂,激動興奮的簡直沒了邊。

“小白,孩子會著涼的!”

“啊,噢,寡人開心的忘了。”聽見連渃羸弱的嗓音,齊小白趕緊將孩子交到空青展開的繈褓當中小心翼翼地包裹起來並及時地抱到連渃跟前來,“阿渃,你看,孩子像不像我?”

扒開繈褓,孩子的腦袋五官都很飽滿,甚至還長了一頭濃黑的頭發,那緊瞇的眼睛與粉嫩嫩的亂張尋找奶水的小口,簡直是太可愛了。

“一定會像小白的。”這是連渃的願望,生一個長得像齊小白的孩子。

“阿渃,空青說孩子出生之後要沐浴凈身,寡人可不可以先抱著他去?”初為人父的齊小白自從抱上這孩子之後就撒不開手了。

“好。”

“阿渃,你辛苦了,寡人等會兒再來陪你。”離開之前,齊小白輕輕地在連渃的額頭印上了深情的一吻。

“好像做夢一樣。”看著齊小白抱著孩子歡快離去的背影,連渃竟有一種想哭的沖動,從認識齊小白開始算起,到現在足足有十幾個年頭了,從見面之初就想為他生兒育女,沒想到到完成這個願望竟然花去了十幾年時間,而且中途還出了好幾次岔子,險些,險些,他們就走不到一起了,“但經歷過了那麽多風雨,跨過了那麽多劫難,以後我們一定會幸福美滿的生活下去的,對吧,小白!”

精神與身體經歷過一次超越極限的疲累之後,連渃覺得自己的意識與視線都愈來愈清晰了,於是她轉頭望向窗外,外面下大雪了,白皚皚的一片,就像她出生時一樣。

“傳說在雪天出生的人,雪越下的大,就會越得到雪神更多的庇佑,皚皚白雪時降生之人,則會獲得一生的幸福。”猶記得,齊小白曾經給她講過這麽一個美妙的雪神傳說,現在想來,她的確獲得了一生的幸福,因此,他們的孩子,也會獲得一生的幸福,“真好,真好,真好……”

“主人。”

連嘆了三聲好,回過神時,一個熟悉卻許久未見的身影出現在了連渃的眼前。

“啊,是花溟回來了呀。”花溟還是穿著她慣穿的黑色勁裝,只是那斷掉的左手袖子空蕩蕩的掛在那裏提醒著所見之人,她身上所發生過的慘遇。

“主人,花溟回來了。”

“你怎麽了?”連渃發現,花溟面色一如往常的無波無色,可那雙冷漠的眼睛卻比從前空洞滄桑了很多,她記得,斷臂都讓她面不改色。

“花溟失去了所愛之人。”悲色沈慟爬滿了花溟的目光,刻意壓抑的蒼涼嗓音帶著絲絲入骨的絕望與癡戀娓娓滲進聽者的心房與血液。

連渃本想讓花溟一起分享自己得子的喜悅,可卻先從她口中得到了噩耗,故唇瓣蠕了幾蠕,道:“他死了?還是?”

“死了。”

連渃咬咬唇瓣,想繼續問怎麽死的,可終究還是問不出口。

“被人害死的。”花溟意外的主動說出了連渃好奇的答案。

“被什麽人?”

“被已經獲得了幸福之人。”花溟低垂著眼,“可我明知是那個人害的,卻無法出手殺了那個人,為他報仇。”

“為什麽?”

“因為族規不能違,誓言不能毀,花溟發過誓永遠效忠那個人,永遠不背叛那個人的。”說到這,倏地,花溟雙眼上翻,黑眼珠擠在眼皮之下露出大部分的眼白,樣子看起來很陰森恐怖。

“族規不能違,誓言不能毀……發誓永遠效忠,永不背叛,那個人是……”連渃恍然大悟,可惜為時已晚。

嚓,花溟右臂一抖,右手以連渃目光及不上的速度拔出了插於腰際的長劍,揚起落下直至插進她的心臟,只不過一眨眼的功夫。

“那、個、人、是、是、小白?”心臟被劍刺穿,體內爆裂的血管湧出的鮮血向四肢百骸迅速擴散,但對於剛經歷過生子之痛的連渃而言,這點痛早就麻木了,可她只想要一個答案,“為什麽殺我?你愛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花溟只能殺掉你,只能殺掉你。”花溟像完全變了一個人,她的語氣、表情與眼神全部冷卻,冷到沒有一絲情感,“那樣那個人就能跟花溟一樣體會到失去摯愛的痛苦了。”

“我不會死的。”現在讓她去死,開什麽玩笑,她才剛剛誕下孩子,她還沒有以君夫人的身份與齊小白一起接受朝臣萬民的崇拜,他們一家三口的幸福日子從現在才要開始,她怎麽能去死,怎麽能去死……

嚓,嚓,劍快速地拔出又加速地再次插了進去,同一個位置,同一個傷口。

“呃……噗……”破裂的心臟之血湧上喉頭,連渃難受的仰面噴了數口鮮血,“我知道了,你愛的那個人是公子、公子……呃啊……”不止喉頭,甚至鼻腔都不斷有血湧出,嗆的她難以呼吸,難以說完一句完整的話,當從身體當中噴薄而出的鮮血流滿臉頰,鉆進瞳孔、耳朵之時,她已無法再發出一個音節了。

“我就快死了,真的快死了。”連渃的眼皮不受控地亂翻,窩著的身體挺直起來不斷抽搐,“孩子,我都沒能抱一抱你呢!孩子,我都沒能親自為你取名掛上長命鎖呢!孩子,我還沒親眼看著你長大,看著你與小白長得越來越像,看著你娶妻生子,看著你登上君位繼任為君呢!還有……小白,其實我還想給你生好多、好多、好多孩……”

思緒持續到這裏,戛然而止。

一個生命降生,一個生命消逝。

不知是巧合,還是當真如齊無知所言那般,世間萬物其實都是一場交易,得到了一些什麽,就註定要失去一些什麽。

見連渃斷氣,花溟麻木地抽出插在她心臟裏的劍刃,“花溟殺了那個人最愛的人,他一定會比你還要痛苦百倍千倍,可他卻不能下去陪她,而花溟可以下去陪你,等著花溟,花溟這就下去陪你。”呢喃間,她的右手將劍橫到了自己的咽喉上,冰冷與溫暖相觸的那一剎,從未流過一滴淚的她的眼淚竟簌簌地落了下來。

曈曈之澤,灼灼其赫。

璧人交輝,踏笙歌。

相依坎坷,暗途仄仄。

對影踽行,夢南柯。

一縷虛幻的凡人之音伴著略帶悲涼的情緒緩緩穿過雲層,黑夜白晝,過往舊憶,在眼前急速的流竄與交換,在雙瞳湧入一片雪白之時,花溟時斷時續的腦海裏冒出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對話與場景。

“你剛才念的詩是什麽?”

“《光與影》。”一個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嗓音。

她放大膽子平生第一次擡頭看人,可那人背對著她,只看得背影看不到臉,可有一點他們很像,他們都穿著一抹黑的衣服。

“我可以教你念,還可以教你寫。”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他緩緩轉過身,樣子平凡表情平淡,“不過,你得先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

“以後可不可以和我玩?”

“我不敢。”

“為什麽?”

“因為我只是公子小白的影衛。”

“那就在他們沒看見的時候偷偷跟我玩,行不行?”他真誠地朝她伸出了手。

伸過手來的少年大不了她幾歲,削瘦的骨架削瘦的身子,加上平凡的樣貌,讓他與公子小白比起來差得太遠太遠,可這個平凡無奇的少年卻是這高深的府邸富貴的王宮當中,唯一主動與她搭話、唯一正眼瞧她並伸出手跟她示好之人。

“行。”她重重地點頭,怯怯懦懦地遞過了自己的手,“我、我的名字叫做花、花溟。”

“花溟,盛開於潮濕昏暗處之花嗎?”他握住了她的手,自胸腔傳來的細膩嗓音與掌心的溫暖一起穿透了她的身體,“你記好了,我叫齊糾,你可以喚我糾。”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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