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卌回 兩相期(下) (5)

關燈
印,齊無知倒出了竹筒當中卷成一卷的絹帛,上面寫著一行漂亮的纂書,“莒國方面表示,並未發現公子小白入境。”

得知公子小白潛逃莒國之後,齊無知就在第一時間向莒國派出了訪問使臣,試圖以與魯國交易的方式讓其交出公子小白,現在倒好,公子小白居然沒去莒國。

“去莒國也是個幌子嗎?”齊無知捏緊了絹帛,嘴角揚起一抹冷冽的笑意,“也好,省得像對付公子糾那般無趣,寡人就看看你齊小白能玩出什麽花樣。”

齊國,紀縣。

因為夏季暴雨導致紀縣受了水災,作為縣大夫的連澄為了排澇救災不惜自己挽起褲腿赤腳上陣,這一救救了大半個月,當災情緩解之後,他那自認為鐵打的身子,也在夜以繼日的淌水與操勞中垮了下來。

“將軍,該喝藥了。”身為裨將的蔡玨負責照顧臥病在床的連澄的日常。

咕嘟咕嘟,連澄喝苦得斷腸的草藥就跟喝涼水一樣,一口氣灌下去就完事,“哎啊……”灌完,卻也忍不住擺出一副苦臉。

“將軍,來吃糖。”

“嘿嘿,喝完苦死人不償命的鬼藥再來一顆糖,這法子一定是阿渃告訴你的是吧!”連澄接過糖就往嘴裏包,吃著糖想起自家妹子,他心裏自是甜滋滋的。

“是啊,就是仲妹告訴我的。”蔡玨年紀比連渃大幾歲,連渃是連家老二,俗稱“仲”,於是把她當作自己妹妹的他便習慣喚她仲妹。

“被阿渃聽見這稱呼,她又該咋咋呼呼追著你揍了。”連渃不喜歡這個稱呼,說跟鄉野村婦一樣粗俗不優雅,每每被蔡玨叫喚,她總是氣鼓鼓地追著他滿軍營打,現在想來,那樣的日子已過去了好多年,“哎,也不知道阿渃現在過得怎麽樣?”連澄好不哀嘆,從齊褚再到齊無知,沒有一個男人是她想要的,而他這個做哥哥的卻無能為力將她送去自己心愛之人的身邊去,不僅如此,她還懷了別的男人的孩子,不知那個男人是不是會對她好、對他們的孩子好。

“將軍,有個事兒,我不知道該不該……”說起連渃,蔡玨的面色也一沈。

“什麽事?什麽該不該的,有事就快說。”大老爺們爽快利落的蔡玨突然吞吞吐吐起來,連澄覺得有些奇怪。

“是這樣的,我日前接到臨淄傳來的消息,說公子小白潛逃了。”

“這事不是人盡皆知嗎?”

“的確是這樣的。”蔡玨放下手中的藥碗,“但因為公子小白的潛逃,仲妹也被牽連了。”

“什麽什麽?”連澄一頭霧水,“齊小白不是早就和阿渃沒了關系嗎?為什麽他潛逃會害阿渃受牽連?還有,阿渃受了什麽牽連?”

“被君上關進了宮內的囹圄當中去了。”

“居然有這樣的事?”聽到妹妹遭罪,連澄第一反應是發怒,待稍微平靜一些之後他又覺得蹊蹺了,“誒,這事我還不知道呢,你怎麽就知道了?”他疑惑地看向一臉尷尬的蔡玨。

“嗯,這事的確是機密,我也是聽旁人提起的。”蔡玨言辭閃爍。

“旁人能知道宮中機密之事?”連澄看出來了蔡玨在忽悠自己,於是掀開被子就揪住他的衣襟半拎起來質問道:“那旁人到底是誰?你又是在哪裏聽來這些機密消息的?”

“將軍先息怒。”見連澄真的怒了,蔡玨知忽悠不下去了,於是趕緊起身道歉,“我是聽公子小白說的,他此刻就在我們軍營之內。”

“這個該死的家夥。”一聽齊小白在自己軍營,連澄就氣不打一處來,他赤著腳就竄下榻,提了案幾上的劍就往營帳外奔,可剛奔出帳子他又一個急停轉了回來,“那什麽,那該死的家夥現在身在何處?”

“就在議事處。”

議事處是單獨的軍帳,是行軍打仗時期軍隊指揮官與將領們討論對敵之策與方案的軍中重地,一般人沒得到允許是不可隨便進入了;現時,是休戰期,因此議事處也空蕩蕩的不被人問津。

沒來得及穿履的連澄舉著劍氣勢洶洶地來到議事處,嘩啦掀開軍帳,他就看見了一身披紫色披風的人影背對著立於帳中央,似專程在等人。

“哼,一個大男人總喜歡穿娘們穿的紫色,真是看幾次都看不順眼。”連澄一向看不慣書卷氣很重的齊小白的審美與穿著品味,今日又恰好得知他的出逃牽連了自家妹子,他就更加氣上心頭了,“齊小白,你居然還敢來見本將軍。”廢話不多說,他直接將劍鞘架在了齊小白的脖頸之上。

感覺到肩頭的重量,齊小白緩緩轉身露出招牌式的溫暖笑容,“小白拜見大哥。”

“呸,誰是你大哥。”連澄啐了一口,“說為何逃出臨淄?阿渃又為何被你坑害下了囹圄?來這見我又有什麽目的,說!”

“小白此番前來,是特來求大哥一事的。”齊小白不緊不慢地抱拳施禮道。

“求我?”連澄搖搖頭,“我能力有限,幫不了你。”他知道,每回牽扯到自家妹子還有什麽公子公孫的一定逃不了那些與他原則背離的鳥事。

“難道大哥要眼睜睜看著阿渃被齊無知殺死嗎?”齊小白從連澄的暴躁當中看出了不少端倪,他是不受歡迎的,因此在還能說話時就盡量挑重點說。

“君上為什麽要殺死阿渃?阿渃現在是君夫人,肚子裏還有君上的骨肉。”

“阿渃現在是君夫人,但她肚子懷得若不是君上的骨肉,又當如何呢?”

這話猶如一道閃電,和當初連渃告訴自己懷了齊無知的孩子一樣的讓他難以接受,“你在胡說些什麽?阿渃親口告訴我,他懷得是君上的骨肉。”那次以死相逼的情節,到現在還歷歷在目呢。

“阿渃那時候就是被逼迫的。一切都是齊無知的陰謀。”

“什麽逼迫?什麽陰謀?”連澄清楚自己的妹妹,即便齊小白不說,他其實一直不太相信,他妹妹會與齊無知發生關系還懷有身孕。

“齊無知知道阿渃懷了我的孩子,遂用我的性命與腹中孩兒的性命來威脅阿渃,讓她無論用什麽辦法都要說服你站在他們一邊,這樣就擁有足夠的實力來對付齊褚了,而正是因為你的中立態度,他獲勝了,登上了君位。”齊小白絕對也是演戲的一把好手,他將他們所遭遇的慘事聲情並茂地演繹了出來,“可他一登位,就開始學習齊褚清剿宗室勢力,公子糾聞得風聲逃亡魯國尋求庇護,這魯侯卻被齊無知以齊文姜之命要挾而不得不砍了公子糾的首級獻去臨淄,以救自己的生母以及阻止齊對魯的動武。現在,我便成了齊無知唯一的眼中釘,但我在宮外還可以逃,就可憐了身懷六甲的阿渃,由於要穩住你,他不便處死阿渃,只好將阿渃先行囚禁,待處理掉我,他便會送阿渃以及阿渃肚子中留著我血脈的孩子上路的。”

“你整慢、慢點……”齊小白這一大段話實在包含了太多信息與內容,連澄腦子一向一根筋,要快速消化理清思緒還需要不少時間。

連澄需要時間,那齊小白就給他時間。

思考時,全情投入的連澄竟自動收起了架在齊小白肩頭的劍鞘,他打著赤腳將劍鞘扛在自己肩上,邊沈眉邊在帳中來回踱步。

“那現在阿渃是什麽個情況?”連澄還沒徹底整理清楚,但擔憂妹子的心情讓他不得不一面想一面發問。

“阿渃被關在了宮內囹圄的某間囚室當中,裏面無燈無火,陰暗潮濕,每日只派送兩頓清湯寡水的飯食,毫無營養又吃不飽。”

“這些消息你從何得知的?”

“是留在阿渃身邊的影衛回報的。”

“你確定齊無知要殺你、要殺阿渃?”

“齊無知知我逃去了莒國之後就派使臣前去莒國以武力相逼,威脅莒國國君砍下我的首級獻去臨淄。”

一問一答給了連澄很大的緩沖時間與空間,在問完幾個要點之後,他的思路總算清晰開闊了,故他將劍橫到齊小白面前,嚴肅而認真地問道:“那你想我怎麽樣呢?”

“與我一道去臨淄解救阿渃。”

“哼。”連澄唇瓣劃出一道鄙夷的笑意,“你的意思是讓我起兵造反?”

“是的,起兵造反,推翻齊無知,擁戴我登位。”連澄說得直白,齊小白也半點不掩真心,“只有我登上君位,阿渃母子以及大哥你才能永得安生。”

齊小白這話說得沒錯,只要連渃一日待在齊無知身邊,他永遠都會成為他安撫以及牽制利用的對象,他妹妹也永遠只能淪為齊無知手中的棋子與籌碼,兩個人一生被牽,永不得安寧,因為那該死的象征著無上的力量、代表著半壁江山的軍之隊君之權。

但一個齊褚已讓他心生厭煩,再來一個齊無知,他會覺得忍無可忍的。

“如果我不同意呢?”

“我會一個人回去臨淄救阿渃,生死我們都會在一起。”齊小白信誓旦旦地說道:“而我此去,恐怕已無機會再見大哥,阿渃有句話托我轉告給大哥,她說,這輩子她選擇了愛情而對不起大哥,如果有下輩子,她還要做你的妹妹,然後用一輩子的時間來補償你。”說完,他便朝連澄抱拳深深鞠了一個餞別之躬,鞠完,即刻就朝帳外走去。

擦身而過時,連澄看見齊小白的表情淡定而從容,眼神中亦沒有一絲猶疑與迷惑,當真一副豁出去一切模樣,當真是將生死置於度外了。

“去你大爺的。”從不冒臟話的連澄窩火到破例的大罵了一句,就因為自己手握兵權,他總是被趕鴨子上架,他上輩子一定做了什麽對不起他們倆的事,到這一世,他要這樣被他們折磨,來回折磨。

“你這個該死的家夥,你給我站住。”在齊小白即將走出營帳前,連澄暴怒地叫住了他,“一走了之,以死相逼,這招阿渃已經用過了,你能不能換點新花樣。”

聞聲,齊小白就笑了。

“大哥,如果我和阿渃死了,他接下來要對付的便是你,即便你能坐看親妹枉死而無動於衷,可作為一國之君的齊無知卻不能。”齊小白臉上笑得明媚和煦,出口之字卻冷到骨髓當中去了,“對付了你,只忠於你的軍隊勢必不服,到時,齊無知便會對他們展開血腥的鎮壓與屠殺,一直殺到他們聽令、發誓對自己效忠為止。”

一字一句都如疾飛的箭,接二連三地射入連澄的心窩子,無形狂飆的血濺出來浸得他的心發涼發寒發顫。

“將軍,臨淄特使求見。”正當連澄陷入到前進無門後退無路的死漩渦中而舉棋不定時,帳外傳來蔡玨低沈的稟報聲。

☆、卌七回 傾覆(承篇)

來了一個齊小白不夠,臨淄的齊無知還要來橫插一杠,這對於只好指揮作戰厭惡官場權利紛爭的連澄來說簡直是一場噩夢。

“知道了,讓他在我軍帳候著。”連澄沒好聲氣地打發走蔡玨又即刻瞪了立在門口淡淡笑著的齊小白,道:“你這個該死的家夥也給我在這等著,等我聽完特使放完狗屁再來聽你繼續放,哼!”撂完話就撒丫子跑出了營帳。

“特使?恐怕是催命符吧。”凝著連澄赤腳提劍狂奔的背影,齊小白覺得甚是滑稽,他聽從連澄的話安靜耐心地在議事處等著他歸來繼續剛才的談話,但此一去再回來,他的把握就更加足了。

果然,沒等多久,連澄就又赤著腳跑了回來。

“去你大爺的,還真是被你這該死的家夥說中了。”一來一回急匆匆,連澄的腦門上盡是汗,提劍的他呲牙咧嘴的不滿道:“說什麽?說我軍治水抗洪有功,讓我帶著將一級的兵立即隨那什麽特使太監回臨淄領賞,這是作甚?”

“要作甚,大哥心裏還不清楚嗎?”

“行了,你別酸了。”連澄知道齊小白先前分析的不僅有理,那對未來的預見還如此快就應驗了,“這回,我不去臨淄也不行了。”

“那大哥打算如何做呢?”齊小白試探性地問道。

“怎麽做?”連澄沾了額間的汗珠子一揮,“這就要看君上到底意欲何為了。”他的原則就是,如己方先犯錯,君要他死他便死;但若參雜著各種外部因素以及會牽連自己的家族甚至是親如兄弟的士兵們,他就會視情況而抉擇。

“好吧,那就且看他意欲何為吧!”齊小白心在心裏竊笑,齊無知此招的目的再明顯不過了,連澄一進臨淄城,那就由不得他了。

“那你咋整?”

“我就不和大哥一起回去了。”

“你不回去?”連澄又急了,“你不是說要回臨淄救阿渃嗎?”

“是要去,但不是現在和大哥一起回去。”

“那?”

“放心,我一定會回臨淄的。”齊小白唇邊泛起深邃的笑意,“在齊無知做出決定之後以及大哥做出抉擇之前,我自會出現的。”

這話,連澄聽起來覺得特別繞彎彎,但齊小白卻說的氣勢十足又胸有成竹,此時,他忽然回憶起自家妹子總說的一句話,“哥哥,你不要嫌棄小白,小白只是太懶太怕麻煩,但一旦動起來,腦子可是很靈光的,想出的計謀也是非常嚇人與大膽的。”

的確,當初在郚邑被夾攻時,他就嘗試逼迫齊小白動腦子想計策,結果想出來的那條計策確實驚艷到了他。

因此連澄明白,自己的妹妹深深信任著又深深的了解著眼前這個男人,為了這個男人,她做出了那麽多那麽多讓自己不能理解與不能容忍的舉動來,事到如今,臨淄一行的結果他大概了然於胸,故,他鄭重地告誡齊小白,道:“阿渃做事從不半途而廢,我希望你亦是如此。”

“如果半途而廢我們失去的將會是性命。”齊小白調皮地朝嚴肅的過頭的連澄歪頭擠眉一笑,“我很怕死的,阿渃也是。”

“說得好像我不怕死一樣。”連澄也被齊小白的孩子樣逗笑了,“那我們就臨淄見。”出帳前,他重重地拍了拍齊小白的肩頭。

“好,臨淄見。”

根據特使傳來的君令,連澄要帶領軍隊當中“將”以上的士兵在今日之內動身前往臨淄受賞,十萬大軍,將一級士兵算上千人將、二千將、三千將、五千將以及左右裨將一共有百來人,規模相當於一個戰力超群的百人隊。

入夜,將紀縣的政事與軍事都交代安排妥當的連澄就率領這百人隊與特使一道快馬加鞭地趕往王都臨淄城。

經過日夜兼程的趕路,原本要走半個多月的路,他們楞是用了七八日就完成了,連澄以及那百人隊都是受過特別訓練的強悍家夥,這點艱辛根本算不得什麽,可那特使就不行了,還沒到臨淄就口吐白沫而亡。

活活累死了傳令的特使,並將其屍體送到了齊無知的面前,這也算是連澄在間接的宣洩對其不滿的情緒吧。

當然,一個特使太監死了,完全不會影響到齊無知的心情,受賞宴照常在露華殿舉行,公子彭生那五萬禁衛軍整齊地列隊在外將整座大殿圍得水洩不通,那架勢就像是在宣告,凡是進去之人如果不遵旨行事就休想活著出來。

可連澄是誰?那是身經百戰,於千軍萬馬中取敵軍首級就如砍瓜切菜一般容易的驍勇戰將,他身後緊隨的百人將也是整個大軍濃縮起來的指揮作戰之靈魂,上繳了兵器的他們越過那五萬大軍軍陣時的氣勢完全不落下風。

而進到露華殿,裏面無論是人數還是氣勢都顯得空蕩薄弱了許多,除了君座上的齊無知,陪同的只有禁衛軍統領公子彭生一人。

“臣連澄叩見君上。”

“臣蔡玨叩見君上。”

“臣李潭叩見君上。”

被允許入殿的只有連澄與他的左右兩員裨將,其餘將領皆留在殿外候旨,於是作為代表的這三人一見到齊無知就恭敬地行了跪拜禮,以謝君恩。

“三位將軍免禮,請入座。”齊無知優雅地擡擡手,君座之下設了案幾席座與酒宴。

“謝君上。”三人不敢逾禮怠慢半分,入座前入座後,始終都未擡首直視君座之上的齊無知。

“三位將軍不必拘禮。”見他三人正襟危坐於案幾前十分之放不開,齊無知便舉起君座前倒滿酒的酒爵開口道:“紀縣受災,將軍親率全體士兵築壩救援,挽救了紀縣數十萬百姓的性命與財產,寡人僅代表朝臣與紀縣百姓敬各位一杯。”說罷,豪爽的一口飲盡了爵中之酒。

“臣身為紀縣父母官這是分內之事,領功受賞得君上親讚,實在愧不敢當。”連澄也操起案幾上的酒杯高高舉起遙敬君座之上的齊無知,而後再仰頭飲盡,飲完倒轉爵,酒,一滴未剩。

“連將軍,爽快。”齊無知作勢拍了拍掌。

得讚,連澄雙手抱拳回禮,禮畢,他便收起先前那些拘束與禮節,直面齊無知道:“除了受賞,敢問君上還有何要事嗎?”眼前不論是誰掌權,他一直都是不畏權貴,有話直說的性子。

連澄的強勢與直接,齊無知打心眼裏欣賞,因為他始終覺得能將這樣一位在戰場翻雲覆雨,在朝堂敢說敢當的將軍收為己用,那一定會是件快事。

“連將軍,你覺得公子小白為何要出逃?”齊無知也直言不諱道。

“既然君上問了,那麽也請恕臣鬥膽問一句,據聞因為公子小白的出逃而牽連到了臣之妹,可有其事?”

“不知這消息,連將軍是從何處聽來的?”氣定的齊無知聞言面色一凝,雖姜柳黯始終未找到姜橫雲的痕跡,但齊小白與連渃互通消息已是不爭的事實。

“臣妹現在被關在宮內囹圄的囚室當中,此消息是否屬實?”驢脾氣的連澄一旦發問了就勢必得到答案。

“屬實。”

“為何?”

“因為君夫人她私通公子小白,並與之珠胎暗結。”齊無知本不想這麽早就拎出連渃的,這連澄一步一步緊逼,可見他已知道了那些被自己刻意封鎖住的消息了,因此想繼續對話下去,他只好承認了。

“君上這話就不對了吧?”連澄不好糊弄,“當初君上與臣妹一道來紀縣時,可是親口承認了那孩子是君上的,這會兒怎麽又變成公子小白的了?”

好你個連澄,居然被你反將一軍,齊無知眉頭抖抖,“那是當初君夫人將寡人與連將軍都給騙了。”

“臣妹為何要誆騙君上與吾?”

“君夫人高招啊。”齊無知開始將一切過錯都往連渃身上推,“她先利用連將軍與寡人來推翻齊褚的統治,然後等寡人登位之後再借寡人之手除掉公子糾,最後她又對太醫署的太醫令下藥,使其刺殺寡人,若成功,國君之位就非公子小白一人莫屬了。”

“刺殺君上?”連澄深感震驚,這事齊小白完全沒有提過。

“幸得上天眷憐才撿回一條命。”齊無知直起腰指指自己的左腹,“如果連將軍不信,寡人大可以將傷口給連將軍一睹。”

震驚之後,連澄不得不感嘆,自家妹子為了那個男人當真是不要命了,難怪會被囚禁,難怪齊小白會來求自己,這可是把大家都逼上了絕路啊。

“不過據君夫人交代,這一切都是公子小白主使的。”瞧連澄憋足的底氣洩掉了一些之後,齊無知話鋒一轉,搖頭掩面感嘆了起來,“現在見夫人被囚,他這個幕後使者到一逃了之,真是可憐了夫人一片真心與付出呀。”

“哼,告訴我阿渃雖犯罪,但都是情非得已,一切都是那齊小白的錯,只要我乖乖安分,那麽大家都能平安,是嗎?”被逼上了絕路的連澄腦袋清醒的很,想用這些來檢驗我的覺悟與態度,真是死性不改啊。

“令妹有助公子小白弒君之嫌,但寡人會念在她情迷心竅的份上饒她一命的,只要她將腹中的孩子拿掉,她還一樣是寡人的君夫人,只要連將軍將逃亡的公子小白捉拿歸案,那麽連將軍也還會是我們齊國的大將軍的。”齊無知明確地拋出了不可逆的選項給連澄。

“謝君上給臣妹以及臣這樣一個機會。”連澄知道,如果當場忤逆,那麽他以及隨他而來的百人將便會為殿外的五萬禁衛軍圍剿,但若是答應,那麽他真的永生永世都會被權利的枷鎖給束縛住,有生之年,他都逃不開拿著妹妹當把柄與籌碼的齊無知的糾纏與威脅,他只想打仗,只喜歡戰場,如果喜歡之物變成了拖累與負擔,那他寧可不要,於是一不做二不休的他給出了一個驚人的答案,“請君上廢去臣妹的君夫人之位,請君上撤掉臣的大將軍頭銜,臣願帶著臣妹告老還鄉、隱居山林,從此再也不問世事。”什麽君位之爭,什麽軍隊指揮權,他不參合,他徹底退出,總行了吧!

嗜軍如命,將榮譽看得比天高的連澄居然會選擇交出軍權,這是齊無知絕沒有想到的,故,連澄的聲落很久之後,他都遲遲沒有緩過勁來。

“臣蔡玨,也願辭官,望君上恩準。”

“臣李潭,也願辭官,望君上恩準。”

跟隨連澄很久的兩員裨將深知主將做出此等抉擇的用意,於是他們也雙雙起身離開案幾跪倒了連澄旁邊,表示要與他共進退。

齊無知單手支頤看著殿中跪著的三員虎將,他原本想,如果不能將他們收歸己用那麽就徹底鏟除他們,自己得不到,齊小白也休想得到。

可現在,他們居然異口同聲要辭官,是不是就能兵不血刃的收管他們手下那十萬大軍?

一個將軍,兩個裨將,軍隊的主心骨同時抽掉,而且還是自己主動提出的,那麽那些下級將領要麽跟隨他辭官,要麽繼續留任,到時候走馬換帥就應該不會出現因不滿換將而出現的失控暴亂情況了,對吧!

假如似預想推測的這般,那這意料之外的狀況真可謂是倒撿到了一個大便宜。

“三位將軍的請求寡人願意成全。”一直防範著又覬覦著的軍隊大權終於落到自己手中了,齊無知難掩亢奮之情,“寡人也可以廢去連渃君夫人之位,但她肚子裏的孩子,一定不能留。等拿掉那個孩子,寡人即刻親自送爾等出宮。”

“那可否讓阿渃先將孩子生下來再處理?”

“那恐怕不行呢。”連澄心裏可能在盤算什麽主意,齊無知怎能不知,他才不會像齊褚那樣包藏禍心,以絕後患才是他要貫穿的宗旨,“因為太醫署的太醫令已經前往囚室執行寡人之令了。”

轟隆隆,連澄頭頂猶如劈過幾道閃電,他本是想先抽身出來再作打算的,可聽剛才齊無知的話,那之前的一切分明就是他的預謀,至少不管他交不交兵權、站在誰一邊,他妹妹肚子裏孩子的命都是保不住的。

“好毒辣的一招啊,齊無知。”連澄一邊心中咒罵一邊又在祈禱,“齊小白,現在齊無知的態度明顯了,你也該死出來了吧?”

連澄一心專註在齊小白現身與否的問題上,殊不知此刻身困囚室的連渃即將遭遇人生當中最大的危險。

接到齊無知命令的素袖在姜柳黯的陪同下急急前往囹圄的囚室,這兩個人,一個對連渃恨之入骨,此番終於等到了光明正大弄死她的機會,躍躍欲試的她簡直恨不得插上翅膀飛過去;而姜柳黯則是在齊無知的指使下跟過去的,因為齊無知認為,連渃遇險,齊小白一定不會袖手旁觀,即使他本人不出現也一定會派自己信任的人去營救,那麽這就是一個絕好的驗證姜橫雲是否投靠他的最好時機了。

於是二人心急火燎的趕至囚室,在向守衛的千人將出示了君令之後,素袖從其手中得到了開啟囚室的鑰匙,她緊握著那枚銀鑰匙,留著五條疤的左臉抽了幾抽,露出了可怕又狡詐陰險的表情。

“連渃,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哈哈哈哈哈。”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這還沒見到連渃的面,急不可耐的素袖就張狂的大笑出聲。

哢噠,囚室的大鐵鎖被開啟,嗦啰嗦啰,纏繞在門閂上的粗鐵鏈被一圈一圈解下來,已經習慣了黑暗的連渃聽到聲音立即從床榻之上坐直起身。

“現在並非是送食時間,為什麽會有人來?而且是直接開鎖進來,莫非是……”多日沒吃飽沒睡好精神有些恍惚的連渃一下子就想到了最好的一方面,想到門開啟時,自己就能見到朝思暮想的那個人,她軟綿無力又有些浮腫的雙腿竟邁下榻小跑了起來,帶著心底最美好的幻想與希冀,她捧著肚子跑向了門邊。

咿——呀——

兩扇大門以極緩的速度開啟,矮窄的光線在眼前漸漸變寬,投進室內地板上的光芒亦又一小塊緩慢變成一大整塊,被困黑暗當中好多日的連渃在全身沐浴到光芒的那一刻,她駐足了,因為那光芒實在太耀眼,刺得她雙眼無法睜開,於是她本能地伸手擋住了直射而來光線。

“連渃,我來送你去見閻王爺了。”

哪曾想,光芒當中出現的不是希望而是絕望,來迎接她的也不是自己朝思暮想之人而是自己的仇人。

“你怎麽來了?”連渃警覺地後撤著步子。

“我來送你去死。”素袖沒有讓連渃後退幾步,她跨著大步一把拽住了連渃的袖子,“君上有令,讓我餵你服下落胎藥。”

“落胎藥?不——”連渃試圖從素袖手中掙脫出來。

“姜柳黯,快來幫我摁住這個賤女人。”素袖一手提著藥壺,一手拽不住連渃便吩咐身後的姜柳黯前來幫忙。

倏地,姜柳黯沒答話,身子快速一閃就閃至連渃身後,按照素袖的要求,他一手箍住連渃的肩膀一手鉗住連渃的下頜,再制得她身體不得動彈的同時又迫使她張開了嘴。

“這落胎藥裏有驚喜,你可要好好品嘗喲。”張大嘴瞪大眼的連渃在姜柳黯的挾制下活脫脫成了一只待宰羔羊,看著她流著淚,想喊又喊不出的絕望恐懼的表情,素袖拎著藥壺甚是癲狂甚是得意。

嘭,藥壺塞子被啟開,咕咚咕咚,壺身搖晃中,連渃清楚地聽到了裏面藥水晃動的聲音,她沒有素袖如狗般靈敏的鼻子,她嗅不出藥水的成分,可聽素袖那話,她明白,落胎藥裏一定還混合了別的藥材,能要她孩子與自己性命的雙重毒藥。

“呃、呃……”連渃試著呼救,可扼住她下頜的那只手像鋼鐵一般不可動搖,她擦著腳試圖借力,可身後抵住的那個身軀亦如鐵板那樣堅不可摧,“橫、橫、橫……雲……”她用嗓子強逼出幾個不成音調的字符,這個人名,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希望。

咻,嚓,不成音調的難聽音符刺得素袖耳朵發麻的同時,她的背心以及頸脖亦響起了不和諧的雜音,於是她笑得扭曲的面孔忽然僵硬下來。

“我的脖頸、我的背心……好……痛……”

那個痛字還未說出口,她的餘光就瞄到脖頸左側有一道陰影席卷了卷裹著冷風強勢快速地橫削了過來,從左至右,不受控制的她的眼珠子哧溜亂轉,意識瞬間被流沙卷入困頓黑暗當中。

哐當,素袖手中的藥壺落地摔得粉碎,藥水飛濺;砰,藥水四濺,素袖的身體也應聲倒地,滴答滴答,四濺的藥汁紛飛地落到素袖的身上,滋滋滋,汁液滴落的衣衫肌膚處皆冒起白煙並迅速起皰腐爛。

素袖的死狀,讓連渃驚呆了,“藥中一定是混合了南星、鉤吻這種有腐蝕性的劇毒,一旦她服下必腸穿肚爛而死。”

比起毒藥,姜柳黯的目光則落在了素袖的傷口上,反趴在地的屍體背心死門正中一劍,頸脖從左至右被整個割裂,可首級依舊嵌在其上不掉落且未出什麽血,能在一瞬間造出如此完美又殘忍的致命傷之人,在他印象中僅有一人。

然,再擡頭望向傷痕的制造者,那是一名栗衣少年,手持雙劍的他頭微低,西風吹拂起他額前的碎發,露出清秀的眉眼與白的無瑕疵的面孔,那模樣與記憶當中的人影完全重合,於是只聽他從出牙縫當中生硬冰冷地擠出幾個字,“姜橫雲!?”

☆、卌八回 傾覆(轉篇)

聞言,姜橫雲下頜高昂,單手提劍直指姜柳黯,“你一定就是在殺死姜離合那一役中,讓身為女人的花溟犧牲一條臂膀而獲勝的不要臉的那個姜柳黯了吧。”

不要臉?姜柳黯生平第一次被人按上這個頭銜,他,不喜歡。

“那是花溟擅作主張,與我無關。”花溟求勝心切,早就做好了殘廢甚至喪命的準備,因此姜柳黯覺得這跟自己完全無關,“而且,影衛本來就是工具,殘或死,都是我們早就註定好了的結局。”

“我們?”姜橫雲小嘴不樂意的一翹,“請不要把我算在內,我可不是工具。”

“哼,以為逃離了族群,以為靠自己的意識與喜好選擇了主人,就能擺脫殺戮之名?就能擺脫工具之銜嗎?”影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