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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卅回 劇變(承篇)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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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之戰。

“劍客有劍客的戰場與歸宿,同樣國君也獨有屬於他的歸路與下場。”那方開打,這廂齊無知也挑開了好戲的序幕。

鏗鏗鏘鏘,開打的劍客們在大殿之上你來我往,眼花繚亂的劍法與應接不暇的步伐快速地在幾人眼中晃來晃去,隔過人影與劍光,齊褚看見受縛跪地的師若游與連渃居然解開了繩索與鐐銬甚至站起了身來。

“是誰解開他們的?是誰?還有,那個人穿著師若游衣服的男人是誰?好面熟,好面熟……”當齊無知撕下面具的臉映入齊褚眼眶時,他的思緒就開始混亂起來,“告訴寡人,你是誰?”

“君上,你就如此沒有記性嗎?”隔著幾丈的距離,齊無知笑對齊褚道:“不知君上還記得不記得公孫無知這個人呢?”

“公孫無知?”齊褚眉頭深鎖,“他不是死了嗎?”

“是死了,但又從地獄出來了。”

“從地獄?”

“不只是我,我還從地獄特意帶了一個你熟悉之人前來,你想見見他嗎?”

“是誰?”茫然無措的齊褚目光在大殿各處盲目地游移似真的在找尋那個一道與齊無知從地獄歸來之人的下落。

“君上,可別來無恙!?”

循聲望去,齊褚發現聲源出自捧著裝有連澄首級錦盒的管逸軒其身旁的裨將之口,那人樣貌與他先前瞟了那麽一眼,但似乎完全不是現在這個樣子,此刻倒映在瞳孔之中的魁梧虬髯大漢的模樣不正是那個被自己親自監斬並將首級送去魯國了的公子彭生嗎?

“公孫無知沒死?公子彭生也沒死?這怎麽可能?”繼死了的公孫無知之後,自己親眼見證其人頭落地的公子彭生也出現了,這二人詭異的出現不僅破壞了齊褚對人事的操控力,更加顛覆了他的認知力,於是他神神叨叨地指著二人自言自語了起來,“究竟是你們自地獄而來,還是這裏就是地獄?”

“真正的地獄,我這就送你去。”齊無知一字一句地回應道。

☆、卅六回 華亂(合篇)

“真正的地獄?也就是說這裏還不是地獄了?”齊無知的話讓齊褚很快跳出了自己的胡亂臆想猜測的怪圈,但他顯然沒有時間與餘力理清頭緒與搞清事情原委了,他將視線投到殿上的象征著兵權的管逸軒的身上,“管將軍,你還楞著作甚,快點給寡人拿下這幾個叛賊。”

“君上,恕逸軒不能從命。”捧著錦盒的管逸軒一臉遺憾地拒絕道。

“不能從命?”齊褚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嚴重的事情,他表情驟變道:“你父親管雋呢?難道說……”自接到傳令官回稟管雋抱恙在身,軍中事宜交由管逸軒處理的那一刻開始,權利欲望之圈的多年沈浮讓他就或多或少預感到了一些事情,只不過因為喪子、因為齊文姜病重,他就算有心也無精神力去計較那些,現在話即將出口,他想他的預感應該是成真了,兩個重犯與大將軍首級這兩件相當難辦到之事一個年輕的五千將居然這麽短的時間輕易一起辦到了;然後,已經死了的人卻偏偏挑這個時刻齊齊出現,除了預謀,他想不到其他原因了,想必他們等這個在他掌控之外的空子鉆已經等很久了,今時今日終於被他們逮到鉆進來了。

“君上不久就會見到父親了。”

“原來你殺了你的父親。”管逸軒的回答讓齊褚混沌的腦子徹底清醒了,明白到自己處境之後,他開始思考對策,期間,他時不時去關註了姜離合與花溟、姜柳黯的劍客決鬥,然,那位深受自己器重與信任的超強劍客正陷入了以一敵二的苦戰當中,輸贏還不好定論。

“說來慚愧,逸軒確實殺了自己的父親。”弒父一事在管逸軒口中說起來相當的輕松,完全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愧疚感與傷心不忍來。

“想當初,你父親也是殺了自己的父親才登上大將軍之位的,你管家的傳統,你繼承的不錯。”齊褚表面上稱讚管逸軒以拖延時間,內心則在盤算著應對的計策。

想當初,管雋殺死其父謀奪大將軍之位時,老將軍頗多手下表示不服不滿而遭到斬殺與清除,於是十五萬的大軍只剩下了十萬;如今管雋死了,管逸軒反了,十萬軍隊他能保下來多少呢?保守按三分之二計算,那也得有六七萬,那麽離宮當中自己親掌的兩萬親衛隊與之較量,勝的概率就相當之低了。不過所幸,覲見時他只帶了少量隨從進來並且都上繳了兵器,所以,如果能在宮外他的軍隊殺進來之前讓親衛隊拿下他們,那這一場逼宮事件就會以自己的勝利而告終。

“哪裏哪裏,逸軒所作所為哪裏比得上君上分毫。”齊褚如果是暗諷,那麽管逸軒此言就算的上是明喻了。

“所以你現在為了趕上寡人而要弒君了是嗎?”

“良禽擇木。”

“你當真覺得你所選的是正確的嗎?”面對有所求的部下,齊褚覺得這種人其實不難對付,甚至比起兵戎相見,他認為談判會更加有效率。

“當然。”

“你父親為寡人所用,寡人將他從一個被父親光環壓制了數十年的裨將提升為了大將軍,如果你繼續效忠寡人,寡人可以將管家軍與連家軍都交由你統帥,到時,你就是統領二十萬兵馬的大將軍了,這種統帥權無論是齊國就是放到各諸侯國,你都將是最耀眼最風光的將帥。”

“你確定連澄將軍的部隊還能聽從你的指令嗎?”被晾在一旁、被齊褚刻意無視了很久的齊無知總算逮到了插話的機會,他單手玩轉著撕下的人皮面具開口道。

“連澄已死,兵符在寡人之手,他們還能不聽號令?”齊褚特別厭惡齊無知,因此自他現身以來,他就沒正眼瞧過他一眼。

“連澄將軍,你內心最真實的想法要不要親口對我們的君上說一說。”齊無知側昂著頭,目光瞟向了正宮大殿的門外。

話音未落,一位身披銀甲肩鑲披風腰佩長劍、身材健碩魁梧的男人邁著威風凜凜的步伐淡定自若地穿過眾人的面前,至齊無知身邊時,他駐足朝齊褚行了一抱拳禮。

“連澄見過君上。”

“連將軍,你居然沒死?”繼公子彭生、齊無知之後,第三個死了的人又活蹦亂跳地出現在自己面前,這叫齊褚再難以把持,“你為什麽沒死?”他激動地指著管逸軒手中的錦盒,那盒中血淋淋的腦袋,他可是親眼過目了的。

“連澄確實未死。”

“你們到底在玩些什麽把戲?”三個死人當中有兩個是自己親眼所見的,可他們都活過來了,這可絕對不是簡單的誆騙把戲那樣簡單,於是拋開一切成見與偏見的齊褚終是將目光落到了齊無知身上,“公孫無知,你快告訴寡人。”

隔著幾丈的距離,齊無知饒有興致地與滿目驚恐、滿臉認真的齊褚對視,“你終於肯看我一眼了嗎?我記得,你以武力剝奪我一切之時,都沒這麽認真地瞧我一眼呢,今天這是怎麽了?”

“你少廢話,快回答寡人。”

“好,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計較,你不想廢話,那我就不廢話。”齊無知不屑地將手中的人皮面具朝齊褚丟了過去,“這張人皮面具是不是做得特別逼真?”

出於好奇,齊褚難得地撿起了齊無知扔來的東西研究了起來,那張面皮摸在手中幾乎與真皮無異,面部的五官部分做得與真人難分真偽且極薄極薄,真是巧奪天工的手藝啊。

“一直以來都是你在扮演著師若游?”不禁感嘆的同時齊褚也詫異萬分。

“對,師若游就是我。”

“琴曲也是你演奏的?”如果人皮面具能改變人的模樣,那麽通過刻苦練習修得的琴技總不能假冒吧,尤其是師若游這種天賦異稟的琴師,齊褚不信,這些他也能模仿。

“難道先侯僖公沒告訴過你嗎?因為我自幼喜歡樂律,所以他花重金、托了魯侯甚至動用了周王室的關系為我請來了魯國宮廷大司樂師若游來齊秘密傳授我琴技,也就是說,我是師先生唯一的嫡傳弟子。”齊無知得意又故意地炫耀完過往還不忘說一些激怒齊褚的話語,“哎呀,不好意思,我忘了,你雖是長子,可卻不得先侯歡心,一直都不得。”

沒錯,齊無知說得一點都沒錯,先侯僖公——齊褚的父親一直以來都是那麽那麽的偏心,所以作為從小就被冷眼相待的長子的他自懂事之日就在心裏發誓,長大以後無論付出什麽代價與手段都要出這一口惡氣,後來他發動兵變從父親偏心的家夥們的手中搶來了君位,更將他們一個一個踩在腳底並狠狠地折磨與羞辱了個夠本。

但沒想到,這幾個月,自己的死對頭居然無時無刻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悠,這讓齊褚感到了莫大的恥辱與侮辱,他憤慨地將人皮面具摔在了地上瘋狂地踩踏了起來。

“寡人居然一直蒙在鼓裏,不可饒恕、簡直不可饒恕。”

“現在就發狂是不是還太早了一點?”這種程度自然滿足不了齊無知,他揚起手中的青竹竿點點身旁的連澄,“連將軍,此番你前來不是還有話要對我們的君上說嗎?”

“什麽話?”齊褚亦知道事情遠沒有結束,他犀利的目光即刻落到了連澄身上,“連將軍,別告訴寡人你也要背叛寡人?”

“君上,我……”連澄沒有擡頭,來這裏配合齊無知的計劃實屬情非得已,此番面對齊褚的質問,他實在難以啟齒。

“你妹妹背著寡人與他人偷情就算珠胎暗結了,寡人還是沒拿她怎麽樣,寡人之所以處死你妹妹那是因為她毒害了寡人的太子與文姜妹妹,是她先犯錯在先的,怪不得寡人。”齊褚抓緊最後一點機會試圖挽回連澄,“但如果連將軍你繼續擁護寡人,寡人可以對你妹妹既往不咎的。”

“我呸,誰有那閑工夫毒殺你孩子你女人啊,那孩子是胎死腹中。”最後關頭齊褚還要給自己亂扣罪名,連渃氣憤地直指齊褚,道:“而且如果真說要毒殺,我第一個且最想要毒殺的人就是你。”

“連將軍,你聽聽……”連渃那麽直白果斷地說要殺自己,齊褚扶額裝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悲痛惋惜嘴臉道:“寡人可是對你連家一直不薄啊!”

“阿渃,你現在不該生氣,對身體不好。”連澄先按下連渃的手安撫了幾句,而後才緩緩擡頭直視齊褚,“君上,此次前來我只為表態。”

齊褚聞之,眼睛直了,耳朵也豎了起來。

“君上與公孫無知大人一事,我連澄及其手下將士只旁觀、不參與。”說罷,完成了使命的連澄再給齊褚鞠了最後一躬便大步流星地轉身離殿而去。

希望與絕望,成功與失敗,一個人的偏向往往就將它們都決定了。

看著連澄匆匆而來又匆匆離去的背影,齊褚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絕路與盡頭。

砰,可他還來不及哀嘆與思考絕境求生的法子,一個巨大的陰影就從天而降重重地摔到了他的腳邊。

“主……主……人、對、對……不……不……”

不用低頭去看,齊褚也能分辨出是誰在說話,但他還是去看了,一雙帶血的手盲目地伸展在半空當中,他想去握什麽卻又找不到方向,血,一滴一滴地墜落在地,濺出一朵朵象征死亡的花。

“起……”

遺言湊成整,吧嗒,空抓幾次終無果,那只什麽都沒有抓到的手便冰冷地垂落下去了。

能得到姜氏一族百年來最強的一位影衛的跟隨,一直以來,齊褚都覺得這是自己兒時最有運氣的一件事,可這個最強刺客居然輸了,第一次輸也是最後一次輸,不僅輸掉了姜離合的命,還將他自己的運氣與命運都一塊輸掉了。

“兄……長……兄……兄……”

失了運道之後,壞事與噩運也無休無止地纏上了齊褚,前腳姜離合被花溟、姜柳黯合力擊敗死在了面前,後一腳一隊士兵就揪著齊文姜的頭發將她從寢室的床榻之上給拖了出來。

“敢動她,寡人殺了你們。”見齊文姜披頭散發、衣衫不整、滿臉痛苦地被一群男人以嬉戲的方式擡手擡腳拖拽出來之際,急紅了眼的齊褚拔出腰際的佩劍就朝那些士兵揮砍上去。

鏗,孔武有力的公子彭生一個箭步飛身上前,長劍一挑便削飛了未曾習過武又手臂無力的齊褚手中的劍。

嚶嚶嚶,被削飛的長劍劃破空氣,發出類似嬰孩低泣的嚶鳴聲,齊褚擡頭視線隨著長劍劃出的弧線而去,同時,他的頸脖也感到了一股冰涼感,他知道那是來自劍鋒所帶來的死亡氣息,可他又無法眼睜睜看著齊文姜被他人玷汙。

進,自己脖子要挨刀,退,心愛的女人要遭殃。

到底是進還是退呢?

反反覆覆的掙紮間,最後,在摯愛與生死當中,人類畏死的本能還是讓齊褚優先選擇了自己。

“你的兩萬親衛隊已經全軍覆沒了。”見齊褚在公子彭生劍下失了一切抵抗力,齊無知以勝利者的姿態踱步到他旁邊,道:“當初你手握兵權奪位時是怎麽對我們的,你還記得嗎?”

他當然記得,他不僅記得,他還明白,當初他施加在別人身上的痛苦,現在正以十倍百倍千倍的速度向他報覆回來。

“為了打擊公子小白,你派你手下的士兵當著他的面奸淫並烹殺了對他而言和親生母親無異的乳母;而將我先是丟進了水牢關了七天七夜,廢了腿之後又將我關進臨淄囹圄深室整整三年,這些,今日,我要全部還給你。”齊無知一直帶笑的面容突然猙獰了起來,他雙手緊握青竹竿,一扯一抽,一柄極細的劍暴露了出來,他手握那柄細劍面對著齊褚卻後撤著步子來到四仰八叉狼狽不堪的齊文姜身旁,“齊文姜,啊,按輩分,我也應該喊你一聲阿姊,對吧,文姜阿姊。”

哭得淚眼模糊、失魂失了意識的齊文姜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她那雙不斷掉著淚珠子的眸子左顧右盼地在找尋著什麽,但搜尋了幾圈仍是定不下目標與方位來。

“阿姊啊,世人都說你生得秋水為神、芙蓉滿面、柳腰嬌柔,一雙剪水眸子顧盼間不知迷倒了多少英雄豪傑。”齊無知用劍尖挑起齊文姜的下巴幫助她來固定視線,當齊文姜空洞的美眸與自己對上之時,他搖著頭咂了幾咂嘴,道:“你的美貌讓魯侯無視了你與親哥哥亂倫的事實,然後你的親哥哥又為了你的美色殺死了你的良人,的確兩國國君都為你著迷傾倒。不過在我看來,你只不過生性放蕩不知廉恥的禍水罷了,從古至今,禍水們的下場,我相信阿姊你應該很清楚吧?”

“嗚……嗚……嗚……”齊文姜張合著泛白起皮的唇瓣,嗚咽了半天楞是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字句,也難怪,自生下死嬰又大出血之後,她一直徘徊在生死邊緣,現在意識不清的她根本搞不清自己面對的是誰以及接下來又要遭遇些什麽。

“將士們,今日爾等有福了,為了犒賞爾等斬殺親衛隊之功,這個女人便是我送予你們的禮物了。”齊無知用劍尖拍拍齊文姜煞白無辜的小臉蛋,“蕩婦就該有蕩婦的結局,所以,阿姊,好好享受最後的人生吧!”

齊無知話一出口,那幫拖拽著齊文姜的士兵們就爆發出一陣雀躍的歡呼聲。

“這麽美的女人,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今日一定要好好爽一爽。”

“是啊是啊,以前總是聽世人誇讚這女人怎麽怎麽美,沒想到今天我也能嘗一嘗鮮了。”

“雖然看起來病殃殃了一點,但也無礙,因為這弱勢無辜的美人蹂躪起來一定別有一番風味,是吧,兄弟們。”

“哈哈哈哈,是啊是啊……”

“那我們就先謝過公孫無知大人,啊不,是君上,對,是君上的犒賞。”

那些眼冒色氣、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出手的士兵們經由領頭的人那麽一說便紛紛向齊無知下跪行跪禮以示謝意。

“呵呵呵呵呵。”整齊劃一的跪拜聲將齊無知捧上了雲之最高端,拉下齊褚登上君位奪回屬於他的一切,即將完成這些壯舉的他很是享受卻也不得不在一切還未徹底結束前而暫時按捺下自己激動亢奮的心情,他優雅地擡手道:“免禮。”

“謝君上。”行完禮,那些士兵便爭先恐後圍住了毫無抵抗力的齊文姜並一邊拖行她一邊對她上下其手了起來。

刺啦,刺啦,不久,位於君座之後的寢室那頭就傳來衣衫撕裂的聲響與男人們饑渴的淫笑聲與女人沙啞無助又淒涼的哭喊呻吟聲。

聽著裏頭傳來的聲音,齊褚睜大眼一言不發,齊文姜在遭受著什麽,他心知肚明,可他卻無能為力,他想,當年被他那樣對待的人們的心情,他總算清楚地體會了一遭。

什麽是絕望,什麽是生不如死,什麽是心如死灰,什麽是怒從心頭起卻又什麽也幹不了的悲哀無力感……

“果然,人還是不應該有弱點。文姜妹妹,是為兄害了你。”齊褚緊咬著唇瓣用力地閉上雙眼,無力回天的結局只剩下一種,該來的該受的,都要用餘命去承受與面對。

“現在輪到你了。”不給齊褚什麽喘息的機會,齊無知持劍而來,“想怎麽死呢?你。”

被問及,齊褚睜開眼不怒不惱地看著齊無知,眼神無波,他仿佛在以一種極端的平和來無視與不屑齊無知的所作所為。

“最討厭你這種目空一切的眼神了。”齊無知輕描淡寫地開口,手腕隨即一抖,銳利的劍鋒就劃過了齊褚的雙眼。

一道光,一道線,是光明與黑暗的距離,一道傷痕、一道血口,完成了正常人到盲人的過度。

不閉的雙眼不得不閉上,因為破裂的眼球與眼眶當中湧出的鮮血已經讓齊褚失去了睜眼的自由與權力,但被刺瞎雙眼的他把嘴唇咬出了血也楞是沒喊一聲痛。

“好戲,才剛剛開始呢。”齊褚賭上最後尊嚴的一搏與反抗讓齊無知頗為欣賞,但就此放手那是不可能的事,於是他刻意走到連渃面前,“我想你應該很樂意看到他被折磨致死的畫面吧?”

“是呀,做夢都想。”連渃等一天也等了很久了。

“那麽就一道來看看吧!”

“好啊!”

對於勝利之後怎麽處置齊褚,齊無知早就在心中幻想過千百遍了,此次幻想成真,他自然要將那些想法一一加註在齊褚身上。

幾年之前,齊褚將他困在水牢當中七天七天害他廢了雙腿,今次,他刺瞎了齊褚的雙眼仇也算報了一半,剩下另一半,他決定將齊褚置於灌滿冷水的青銅大鼎當中,然後在鼎下架起篝火慢慢加熱它,這樣齊褚就能一邊浸泡在水中,一邊等著冷水變沸然後被活活燙死煮熟了。

烹殺之刑,連渃在紀已見過,這次再見,她早變得麻木了,尤其受刑的還是暴君齊褚。

架鼎架篝火將齊褚投進去再滿水最後到點火這一些列過程實在進展的很快,以至於火燒得旺盛、青銅鼎燒得發紅發燙,鼎中噴出咕嘟咕嘟亂濺的沸水之時,她卻一直都沒有聽到齊褚發出任何一句聲音,沒有喊疼更加沒有求饒。

而為了確認齊褚死亡與否,齊無知還特別下令士兵們將大鼎放倒,砰地一聲,地動山搖,沸水亂濺,待水流光之後,連渃看見一堆焦黑模糊又骨肉相連的肉團沾粘在了鼎身當中,滋滋滋地冒著熱氣並散發出類似焦炭的惡臭味。

“嘔——”強烈的嘔吐反應讓連渃無法繼續直面下去了,蹲地捂嘴撇過頭的她眼眶不知不覺濕潤了起來,因為喉頭上湧的酸味刺激的緣故,也因為親眼目睹了那個自己深深憎惡厭恨著的家夥終於殞命的原因。

齊褚死了,屬於他的時代也結束了。

然,接下來是誰的時代?

齊無知還是……

“還記得嗎?”夕陽西下,同樣見證了齊褚死亡的齊無知緩緩轉過身來,隔著不太遠的距離,他一手反握劍藏於身側一手則平攤開朝連渃伸了過來,“在臨淄囹圄的深室,我說過的,他日我登上國君之位,我就封你當君夫人。”

背身而立,齊無知大半個身體都沐浴在了被染成緋紅的雲霞之下,他俊美的臉頰上也跟著泛起了一絲紅暈,聽著他溫柔的嗓音、看著他笑著掛滿了濃濃的暖意與深深的誠意的眉眼,連渃想,此刻自己眼中倒映出來的畫面,在其他女子眼裏一定是最美的風景。

☆、卅七回 二晉封

“你什麽意思?要封我當君夫人嗎?”再美的風景也是別人眼中的,在連渃眼中最美的風景除了齊小白從來都不會進駐第二人。

“就是這個意思。”

“呵。”連渃搖頭失笑,“但你別忘了,我們曾經發過的毒誓與達成的交易。”

見連渃沒有伸過手接受自己提議的意思,齊無知尷尬地暫時收回了手,他抿著嘴、蹙著眉、表情有些糾結地緩步踱至連渃身邊,“可今日不同往日,那些還能作數嗎?”

“哪裏不同了?”

齊無知歪著腦袋視線不斷在連渃周身上下游移,最後垂眼的一瞬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到了她的腹部,“懷了我的孩子,還想要離開我而獲得自由嗎?”

齊無知垂眼,連渃半瞇的眼睛則停留在他的面龐移不開,當初與他交易定誓約時,她根本沒想到之後會見到齊小白並且能懷上孩子,更加不會想到她會利用孩子來對他說謊,如果沒有孩子,現在他幹掉了齊褚登上了君位也該是她獲得自由之時,可如今卻因為那個迫不得已的謊言讓她被他反將了一軍,騎虎難下,要怎麽辦呢?

“還是說,這個孩子根本就不是我的,你從頭到尾只是在利用我,現在利用完了,就要一走了之了嗎?”齊無知依舊沒有擡眼,他只是將面龐更加湊近了連渃。

齊無知一靠近,那股沁人心脾的淡雅蓮花香氣就隨之撲面而來,不過連渃此刻卻無心情貪婪地呼吸享受,因為她明白,齊無知一定不會無緣無故說出剛才那些話,他或許真的知道了些什麽,也或許只是再試探甚至是脅迫手段的一種,於是為了搞清他到底是何用意,她下意識地後仰了脖子並咽著口水問道:“你是在懷疑我嗎?”

“你覺得呢?”

“我知道一直以來你都沒有百分百的相信過我,但要說剛才那番話,還請你拿出證據來,不然我可不會信服。”

“你要證據,是嗎?”

“對,我要證據。”

“證據,不知道這東西算不算呢?”齊無知轉過頭對連渃很有心計的一笑,而後便從懷中掏出了一片竹簡,“這東西,是我前不久收到的密報,你看看吧。”

這一幕,連渃似曾相識,齊無知拇指與食指夾著的也是一兩指長寬的竹片,那上面寫著一行墨字,字體筆格遒勁老道,就跟當初在齊褚那見過的讓她為之驚艷的密報字體一模一樣,上一次,那密報準確地預言了她的行動,那麽這一次,又會出現什麽神論呢?

“夫人腹中孩兒生父乃公子小白。”當連渃在心中默讀出那一行字體時,她知道,神論居然真的再次顯靈了,除了感嘆除了疑惑的猜測,她心底只剩下一片寒涼了。

“這密報,可說的對?”

“信則有,不信則無。”一眼掃完密報,連渃心底波濤洶湧,可表面卻一丁點反應都沒表現出來,因為同樣的梗第二次再見識自然不會出現當初的驚慌與失措,所以她在回覆齊無知的問題時選擇的字詞與語調都相當的考究和頗含深意。

“好一句信則有,不信則無。”連渃的回答齊無知聽完覺得很合心意,畢竟他不是齊褚,他絕不會輕信這樣一片不知出自誰之手又帶著何種目的的竹簡密報的,因此他再次朝連渃伸出了手,“吾為君,卿為君夫人,可好!”

平攤開的手掌,白而纖長,手指沒有繭子又骨節分明,掌心的紋路清晰而連貫,沒有橫生的枝節與分叉的曲線,算命人看手掌看得就是這個紋路,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紋路就暗含預示了一個人一生的榮華富貴與人生走向。

然,只要連渃一旦握上這只手,她的人生軌跡又將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與她的理想、她的願望到底是越走越遠還是愈靠愈近,她不知曉,所以到底是接受還是拒絕,她又要面臨一次艱難地抉擇。

連渃與齊無知之間本來就是利用與被利用的關系,她利用他保住性命,他則利用她背後的兄長所代表的軍權取得了叛亂的重要籌碼,現在顛覆了原有的秩序,按理說,就算她想撤退他也不會拿她怎麽樣,畢竟那軍權可是她最大的靠山與庇護,他想要穩坐江山,那些是根基,無法動搖的根基。

“假如我拒絕,會怎麽樣?”連渃看得到、分析得出的東西,齊無知一定也同樣能得出,但她容易忽略的地方,他也一定能想得到,抱著這種心態,她試探地問了這麽一句。

“如果你拒絕,我不能拿你怎麽樣,理由你自己知道。”齊無知很明白連渃的用意,“但你拒絕我,那是不是間接證明了密報的可信性?若如此,那麽某個人就犯了欺君之罪了,那可是要掉腦袋的呀。”

某個人說的是誰,連渃心知肚明,利益、交易、威脅、牽制,權利紛爭當中永恒不變的幾個要素,齊無知不僅將他們利用得相當得當與順手,而且還不會像齊褚那樣把那些時時刻刻掛在嘴邊以最直白的方式說出來讓人生厭。

“呵呵。”看來命運不允許她選擇“拒絕”這個選項了,決定選擇“接受”的連渃即刻轉變態度,她把手搭到齊無知的手掌上就和當初向齊褚伸去手一樣的謙遜與順從,“君夫人可是我此生最大的目標,今拜你所賜得以實現,我怎會拒絕。”

不同於齊褚,齊無知並未握上連渃的手,而是沿著連渃的掌心翻轉著自己的掌心直到兩只手掌豎起重合,“信與不信,其實這個問題根本不值得困擾,因為孩子出生,一切就能見分曉了。”語落,他的五指分開從連渃並攏的五指縫隙當中穿過造成了單方面五指緊扣她掌面的狀態。

“是呀,信與不信,孩子出生,一切就見分曉了。”連渃意味不明地重覆著齊無知的話語,在嗓音消散之前,她豎起的五指也慢慢彎曲,最後扣在了齊無知的掌面上完成了十指相扣的全過程與全狀態。

“六月初六,新君繼位典禮定在那一日,到時候我會讓你風風光光的以君夫人的身份與我並肩而立接受百官朝拜的。”說完,齊無知又倏地將手單方面從十指相扣的狀態中解放出來,“剛才與姜離合那一役,你的影衛斷了一條手臂,你該去為她好好診治診治了。”

齊無知留下一席話就離開了,夕陽將他的背影拉得很長很細,細長到一開始就與另一道人影重合了。

幾丈之遠,一席黑衣束馬尾的修長身影面對著連渃而立,那人的左臂手肘處以下被劍鋒整齊地削掉了,鮮紅的筋肉與骨頭就那樣突兀地暴露在空氣當中,可那人面部卻始終鮮有表情,目光亦平和冷靜到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花溟,你的左手……”連渃哽咽的出聲,腳上的步伐也跟著邁開了,她跑到花溟身旁心疼地檢查起了她的傷口。

“主人,花溟的傷不礙事。”花溟淡淡地開口。

臂被斷,可血卻奇跡般地止住了,只要好好包紮性命應該無礙,不過細心的連渃還是發現了,花溟雖眼神表情都沒變,可被她咬破的下唇以及留下汗漬的額頭以及面頰無一不在透露著,痛,人人都怕,只不過殺手們卻有著比常人強百倍的忍耐力與意志力,眼前的女子,正是用精神力硬生生扛住了斷臂帶來的巨痛與傷害。

“以後你要怎麽握劍?”左手乃花溟持劍之手,失去了劍,作為劍客、作為影衛的存在價值就大打折扣了,連渃不禁擔憂起來。

“花溟還有右手。”花溟篤定道。

非慣用手用來使箸都不容易更可況來使劍來耍出那些眼花繚亂的劍招甚至去取人性命,難度有多大不言而喻,可花溟的眼神與語氣竟是那樣的堅定與肯定。

“值得嗎?”

“能以一條手臂就換來對姜離合的勝利,當然值得。”

“為什麽斷臂的要是你?”當時他們三個影衛對決時,齊褚也與齊無知展開了最後的戰鬥,連渃的主要心思都在後者,不過她也會時不時去關註那邊的戰況,有一幕她至今記憶深刻,為了殺死姜離合,花溟用自己的左半邊身軀為誘餌吸引了姜離合的劍,而當劍刺進她左臂時,她故意選擇不避閃而是迎前用手捉住姜離合的劍,劍尖橫穿手骨、劍鋒又被花溟抓住了,急於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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