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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回 因緣(轉篇)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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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題字也早就褪色到認不出是什麽的地步了,若不是宮殿前立了一排迎接她的掌燈宮婢,她絕對以為這就是冷宮遺人居。

“連渃啊連渃,你剛出嫁入宮住進的就是這種類似冷宮的宮殿,這待遇應該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吧!”連渃忍不住發笑。

“參見連夫人,吾等是這蓮臺宮的宮婢,是奉了君上之命前來伺候您的。”

掌燈宮婢倒是比遺人居那些強不少,至少還懂得說人話還知道行跪禮。可那駕著車輿的三個宮人仍舊無動於衷,甚至一聲招呼不打就調轉車頭準備離開。

“慢著。”在宮人駕車離去前,連渃叫住了他們。

“何事?”握著韁繩的宮人不滿地發生。

“事是沒什麽事,就是想犒勞一下你們。”說著,連渃從袖口裏掏了一鎰銀丟到了車輿之上,“這些是給你們的,今晚,辛苦了。”

一鎰銀二十兩,甩出去落在木質車輿上弄出了又沈又實的聲響,白花花的銀子即使在夜晚依舊能發出吸引人視線的獨有光芒,好比那些駕車的宮人,此刻的眼神較之剛才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不想要或者不敢要那就到一個我看不到的地方丟掉吧!”看那群宮人目瞪口呆想動又不太敢動的樣子,連渃瀟灑地轉身邊朝他們揮手邊朝蓮臺宮裏走。

“是我的,是我的……”

“滾你的,是我先看見了……”

“才不是,我是駕車的,我最辛苦,是夫人打賞我的……”

“呸,就是我的,你放手……”

連渃才剛跨進門檻,身後就傳來三人爭吵廝打的聲音,而且根本無須回頭看,那愈見變大的扭打謾罵聲就足以說明外面奪銀之戰進行得有多麽慘烈與激烈了。

“哼,無視我是吧,現在看你們還能無視銀子?了不起是吧,一鎰銀你們在宮中累死累活幾年也賺不到,這次天上白白掉餡餅看你們還不化身成野狗、還不玩命地去搶去奪吧,哈哈哈!”連渃嘴角揚起了邪惡的弧度。

“夫人,就任由他們在外爭吵嗎?”連渃開心了,領路的掌燈宮婢卻有些發急了。

“如果你想去阻止我也不會阻攔你的。”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只是覺得,今日夫人新婚,若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會晦氣會倒黴的。”

“難道我現在還不夠晦氣倒黴嗎?”

一言堵得宮婢無法辯駁,不過此宮婢腦子轉得也夠快,只聽她即刻接嘴道:“君上雖今夜不會駕臨蓮臺宮,但是按照禮俗,回門日即成婚後三、六、七、九、十日或滿月的其中一天,君上一定會來看望夫人的。”

“這你都知道?”

“每宮夫人都是這樣的,奴婢覺得夫人您也不會例外。”

“喔?”連渃一開始根本沒覺得這裏的宮婢會告訴她些什麽東西,但剛才一席對話之後,她突然覺得好像並沒有自己想象當中的那麽糟糕。

“成夫人在滿月日見到了君上,舒夫人在第九日見到了君上,謝夫人與季夫人分別在第六日與第七日得到了君上的召見。”似怕眼前這位新晉的夫人不信自己的話,領頭的宮婢還不忘詳細地匯報了一遍此前的情況。

齊褚繼位三年,在連渃之前總共只封了五位夫人,丞相之女成氏、司空之女舒氏、司徒之女謝氏、司寇之女季氏以及最後娶的君夫人周王姬,除去被廢逝世的周王姬,其餘四人亦無一人誕下子嗣。現又聽宮婢那麽一說,連渃才發現,並不是齊褚在與齊文姜舊情覆燃且在齊魯交界建了離宮長時間不回宮之後她們才失寵的,而是她們自一嫁進宮來就受得是冷遇。

齊褚之於齊文姜無疑是個癡情種,之於他後宮的其他女人絕對是個殘忍的家夥,因為那些女人們都只不過是擺設與維系大臣間關系的工具罷了。

“真可憐。”連渃搖搖頭,“不過如此一來,我是不是也不用太擔心他會對自己怎麽樣了?若真是那樣,那我希望齊褚你一輩子都別踏進這裏都別見我。”

抱著如此想法的連渃開始了自己在後宮的生活,她是個不認生的人,所以只要住的屋子打掃整理的幹凈、床榻被褥舒適、有湯池沐浴、有給洗衣做飯的,她就能住得下去。所幸,這看似跟冷宮無差的蓮臺宮的內部構造以及設施還算符合他的要求,所以哪怕新婚初夜就住進這種鬼地方、甚至自己的另一半還遠在禚地的離宮,她的心情完全沒有受到半點影響。

可吃飽睡足了之後,連渃卻發現自己徹底成了一個無所事事之人,以前每天可都被安排的滿滿當當的,早上很早就要被花溟叫起來趕進宮,在太醫署一方面要應付那群糟老頭子,另一方面還要給那群不好說話又諸多挑剔的宮中女眷看病,就算某天沒有病人可看,那也還能待在太醫署的藥室研究草藥與醫經,然,到了晚上還要去鏡花水月坊坐診賺金子銀子,輪到自己閑暇或者每天的空當還能去糾纏一下齊小白,那日子不知道過得多愜意多幸福。

哪像現在,這破宮殿裏除了十幾個宮婢以及十幾間無人住的屋子以外什麽都沒有,才第一天,她就無聊地想逃跑。

“餵餵餵,難道我以後的日子就只剩吃飯睡覺睡覺吃飯了嗎?”百無聊賴的連渃躺在榻上曬了一下午太陽數了幾個時辰落葉之後終於忍不住抱怨了起來,“那誰,那個掃落葉的,你,過來讓我紮幾針可好?哎呀,藥箱忘記帶了……花……”

藥箱忘記帶了又不能公然喊出躲在暗處的花溟,連渃無比抑郁,抑郁到第一天剩下的所有時光,她硬是用來睡覺了。而當第二天來臨、她正在想怎麽打發時間之際,卻好運氣的有一撥人自動送上門來給她解悶了。

來的是齊褚先前封的那四位夫人,她們結伴表面上是以看望“新夫人”的名義而來,實際則是來看連渃笑話的。

也非怪,那四位夫人個個年輕、出身富貴、樣貌也還算過得去,她們被父親們送進宮就是為了享更大的榮華富貴的,可現在無疑如同守了活寡,換誰誰也受不了,所以又來了個同病相憐者自當要前來冷嘲熱諷一番。

不過碰到連渃,那四位夫人想得逞比登天還難,因為身為太醫署唯一的女醫侍,她給這四人都看過不止一次的病,而掌握住了她們的病史就等於揪住了她們的小辮子,所以連渃憑此也成功讓原本是前來刁難自己的女人們變成了自己的解悶工具甚至是夥伴。

就這樣,五個女人弄了五張筵席,在蓮臺宮內的大樹下以連渃為起點圍城了一個圈,她們個個手持墨筆與竹簡爭先恐後詢問連渃一些中醫相關的美容養生之道,這連渃也是有問必答,只要她說一條那些夫人們就記上一筆,因此輪了數十圈之後,這一天的時光就基本耗掉了。

夜幕降臨,四位夫人臨走時還特別不舍,於是她們便約定明日繼續,連渃也爽快地答應。

第三日,連渃早早置好了筵席、上好茶水與水果等著四位夫人的再次光臨,到了約定時間,四位夫人也如約而來,可這筵席還沒坐熱,就傳來國君齊褚從禚地回宮的消息並且已經往蓮臺宮來了,這座才住進主人的宮殿居然在第三日的頭上迎來了鮮少出現在王宮更別說是後宮當中的國君齊褚,這簡直讓人難以想象、難以相信。

“呀,君上來了,君上來了……”連渃呆了,那四位夫人卻像瘋了一樣緊張兮兮又激動地開始整理妝容與衣衫。

“你讓開,你快點讓開……”

“該讓開的是你,走開……”

等整的差不多了,四位夫人又一齊瘋狂地向宮門撲去,為了爭到第一個沖出宮門去見齊褚的機會還開始互相撕扯甚至大打出手,爭到最後互不相讓的四人以及四人貼身的奴婢幾人竟全部扭打在了一起。

“呵呵,這些女人真是有毛病,那頭被撕亂的頭發,那被撕破的衣衫,那被抓花的臉……齊褚會瞧你們一眼才怪。”連渃被她們瘋狂的行為驚掉了下巴,她無力地抽了抽嘴角。

正如連渃所言,進門之人確實一眼沒看地上扭打成團的四位夫人半眼,因為來人根本不是齊褚,而是一個年過半百常年貼身跟隨齊褚的一名姓魏的老侍人,他左手握著竹簡,身後跟著一隊侍衛,應該是來傳君令的。

“連夫人,君令到。”

不出所料,那人的確是來傳君令的,連渃聞聲而跪拜接令。

嘩啦,魏侍人展開竹簡,中氣十足地念道:“君上有令,命夫人連氏即刻啟程趕往禚地離宮。”

禚地離宮,那裏可是齊褚與齊文姜幽會之地,召她前去所為何?聽完指令,連渃首先想到的是這個問題。

“啊啊啊啊,君上已經兩年沒來看過婢子了,這次居然宣召才進宮三天的小賤人去禚地,這太不公平了!”而顯然那四夫人肯定考慮的和連渃的不一樣,這不,她們其中之一的季氏就連滾帶爬地來到傳令近侍的身旁大聲指責了起來。

“就是就是,這太不公平了,要去禚也應該是我們,怎麽能輪到那個從卑微醫侍之職爬上來的小賤婢呢!”

“魏侍人,你是不是傳錯君令了?”

“對呀對呀,上回我可是給過你這個的,你還答應我給君上傳話的,現在怎麽你卻幫著外人了?”

剩餘三位夫人也不顧披頭散發、衣衫裂損的形象就鬧哄哄跟上來將被傳令的魏侍人團團圍住、七嘴八舌了起來。

“四位夫人。”身子被四人八只手拉得東倒西歪的魏侍人卻是一臉淡定,“本侍人只負責傳令,如果君上要召見哪位夫人或者要駕臨哪位夫人的宮殿,本侍人自會攜令前往夫人們的居所傳達君意的。”

“那什麽時候君令才來呀?我已經等了整整三年了。”

“我也等了兩年。”

“我也差不多。”

“就是,我次次都給你這個,你卻次次都只會說同樣一番話,真懷疑你是不是盡到了責呀?不會誆騙於我等吧?”

“豈敢豈敢。”

“魏侍人,我好了,我們什麽時候可以啟程?”就在四人與其糾纏不休之際,連渃已從殿內收拾好了細軟來到了魏侍人身旁。

“馬上走,現在就走。”見到連渃,魏侍人就像見到了救星,他趕忙下令身後的侍衛接過連渃手中的細軟,自己則快步領著連渃往宮外走。

“該死的魏侍人,下次別讓我見到你……”

“君上,你好狠心呀……”

見魏侍人帶著連渃逃也似地出宮,身後那些夫人亦領著宮婢緊追不舍。

“連夫人,快上馬。”

殿外居然停得不是車輿而是十幾匹馬。

“在宮中騎馬可是禁止的。”

“是呀。”魏侍人一邊請連渃上馬一邊解釋了起來,“有急診,車輿太慢,君上吩咐吾等務必在三日之內趕回禚。”

連渃不含糊地上馬,“誰病了嗎?”

“去了,就知,莫問。”丟了這幾個字,魏侍人也緊跟著上馬,在四夫人以及宮婢們追上來的前一刻,十幾匹快馬破天荒地在王宮當中疾馳了起來。

☆、廿四回 離宮行

禚地,山明水秀,氣候宜人,建在這裏的離宮望山背水、聚氣藏風、環境幽雅,的確很適合生活,當然更適合情人幽會了。

不分晝夜地趕了兩天半路,累得眼冒金星、上氣不接下氣的連渃終於跟著魏侍人以及一群不要命的侍衛來到了離宮。

“連夫人,麻煩您快點。”見連渃趴在馬背上裝死,年過半百的魏侍人卻看上去精神頭十足。

“稍、稍、等、等、等……”那連續夾馬肚子的雙腿幾乎累得快要抽筋、那緊握韁繩的雙手也又酸又痛,備受摧殘的四肢只要多動上那麽一動就渾身吃痛,想,上次這麽玩命地趕路是為了齊小白,再累再苦也樂在其中也算有盼頭,這次沒了唯一的精神支柱,中途天知道她有多麽想放棄,現在到是到了,整個人半條命也差不多送出去了。

“你、你、你們四個來呀,將夫人架下來,擡著進宮。”連渃只要求稍微喘口氣,可明顯等不及的魏侍人就招呼侍衛們動手了。

“餵、餵,別……”

被下令的侍衛無視連渃的反對就幾人幾手將累得無力掙紮的她給弄下了馬,下來之後,他們還當真遵照魏侍人的話幾人分別擡手擡腳像殺豬一般小跑著把她送進宮。

“好吧好吧,你們就擡著我吧,我還真是累得一步都走不動了。”無力反抗就暫時順從好了,連渃是個想得很開的人。

噠噠噠,噠噠噠,離宮悠長清幽的通道上就出現了一副特別詭異與喜感的畫面,急得額頭直冒冷汗的魏侍人邊擦汗邊揚著手讓身後擡著個時不時翻白眼的也不知是死是活的人的四侍衛火急火燎往國君宮殿趕。

“參見魏侍人。”當值的宮婢宮人們見狀紛紛行禮,雖然大家都不明所以。

“別擋道別擋道。”這些人在魏侍人看來簡直就是讓他煩上加煩,但那些宮婢宮人一點也不吸取教訓,不僅不知讓道還一路跪拜,有的甚至還有想當場匯報其離開三天宮中所發生之事的不長眼宮婢,“匯報個屁,瞎眼的家夥沒見本侍人現在忙得很呀。”徹底惱怒的他一腳踢翻一個宮婢,就這樣,到國君宮殿還是花費了不少時間,不過幸運的是,他們在太陽落山即將到三天的規定期限內將國君要見之人給帶來了。

“稟君上,連夫人帶到。”離宮正宮,宮門大開,大殿當中有一群樂師與舞姬正在奏樂起舞,魏侍人讓侍衛與連渃暫留在外,自己一人先行進去稟報了。

“跑了那麽多路,踹翻了好幾個宮婢,那個老頭太監居然大氣不喘一下,還是不是人呀!?”察覺到魏侍人的步伐與氣息都沒怎麽變,連渃深感意外與佩服,但剛感嘆完她就意識到了一個極其窘的事情,她現在還被四侍衛擡著呢,這君座與大門間雖然被許多樂師與舞姬擋著,但透過人縫,穩坐幾丈開外的君座之上的齊褚她卻看得清清楚楚,若自己這般窘樣被他看到,那當真可以找個地洞鉆下去。

“哎呀,你們快點放我下來。”在被齊褚看見前,連渃調動起手腳掙紮著下了地。

“連夫人,君上宣你覲見。”連渃雙腳剛落地,進去像一陣風出來依舊如風的魏侍人已經來到了自己跟前。

稍微整理了一下儀容,連渃扭扭脖子、抖抖腳、放松了一下全身方才跟著魏侍人身後進殿,一進去,她就被樂師們所奏的靡靡之音與舞姬們舒展柔美的姿態所吸引。

“真是懂得享受呀。”連渃不太懂音律因此自當不像齊褚那樣沈醉其中,“既然這麽有閑情逸致欣賞這些,就說明病不致死,有必要累死累活趕著過來嘛,真是的……”她仍舊耿耿於懷這三天自己被馬匹顛簸折騰的去了半條命的事。

“嘔、嘔——”

正當連渃暗自抱怨時,動聽的樂曲當中突然連續傳來幾聲突兀的嘔吐聲。

“文姜妹妹,你感覺還好嗎?”緊接著嘔吐聲響起的是齊褚焦急、擔憂地詢問聲以及他伸手輕聲拍著某人背部的溫柔動作。

這時,連渃才發現,原來君座上不止齊褚一人,還有一個側躺在他雙腿上,現在正一手撩著披散在肩的長發一手不停拍著胸口往君座旁的盂中吐酸水的女人,不用看來,齊褚的稱呼已經告訴她那女人是誰了。

“是齊文姜,而且好像還懷孕了!”根據剛才齊褚的行為以及齊文姜表現出的癥狀來看,連渃一下就想到了這個結論,“齊文姜有了齊褚的骨肉?他們可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妹,這……”思及此,她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腦子也暫時出現了一陣短暫的空白。

“你還楞著幹什麽,還不快點過來給她診治。”

“喔!”被齊褚那麽一吼,連渃的身子抖了三抖,應聲的同時,自己也彎腰低頭邁著小碎步往君座那一跪,啥也不說,直接給齊文姜把起了脈。

雙脈,脈象往來流利,應指圓滑,如珠滾玉盤之狀,這說明齊文姜真的懷孕了,差不多有兩個多月。

“嘔、嘔……”

把脈期間,齊文姜又嘔吐了數次,妊娠帶來的強烈身體反應讓她整個人看起來都發虛,那曾經被世人讚為絕色的面容也失了不少顏色。而且齊文姜現在已年過三十,陽明脈衰,氣少血少,加之妊娠反應如此之重又導致身子發虛,所以出現了胎不穩的狀況,倘若這種狀況繼續下去甚至可能會出現滑胎的危險。

把完脈,連渃的眉頭蹙了蹙,她總算明白為何齊褚會如此著急遣近侍去將自己帶來,因為這齊文姜的狀況的確頗為不妙,不過她並不打算隱瞞、也沒思量該用什麽話說出來讓他們比較好接受,病情怎樣,她一字不落的據實匯報。

聽完,齊褚就激動地揪住連渃的衣襟將她提到了自己眼前,“你給我聽好了,無論如何都要保住寡人與文姜妹妹的孩子。”

“婢子會盡力而為的。”齊褚的那雙眼血絲遍布,眼神看起來像是要殺人,被拎起的連渃凝著這雙眼,心底不自覺地冒著冷氣。

“不是盡力而為,而是一定要讓他平安出生,那是齊國未來的國君,你明白嗎?”齊褚惡狠狠地盯著連渃,甚至試圖用無上的君權來逼她做承諾,“保不住,你就是殺害未來國君的兇手,下場毋庸寡人多說吧!”

又是這種威脅言論,治不好周王姬提頭來見,違抗君令或者想自殺想逃跑就誅你全族,君權真是個好東西呀,百試百靈。

這一次,連渃沒有退縮,她唇角泛起了冷笑,相當鎮定地對齊褚說道:“君上,盡人事、命由天。”

“敢當著寡人的面說這樣的話,你就不怕寡人當場砍了你嗎?”

“婢子的命無論何時何地都是掌握在君上您的手裏的,想砍了婢子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但婢子認為,現在最重要的應該是夫人以及夫人腹中的孩兒。”連渃難得跟齊褚正面碰撞,怕死膽小的她這次之所以這樣,那純粹是以一名醫者姿態來說的,盡管她常以醫術騙錢,但她從來沒有騙過一個患者的命,病,治不好,就絕對不會隱瞞;治得好,她則決不敷衍與放棄。

微擡的下巴與微斂的雙眼,讓連渃整個人看起來強勢又自信,好像,真的好像,他從前真的從沒見過她這樣的一面,一瞬間,齊褚產生了這樣的錯覺。

“兄長,既然你讓她前來就表示相信她,所以別說什麽砍了她的話,好嗎?”吐得昏天暗地的齊文姜有些不耐煩起來,“我吐的太難受,再繼續這麽吐下去,我非沒命不可,兄長。”

對視片刻,齊褚猝不及防地松手將連渃推了出去,同時收回的手又輕柔寵溺地攀上了齊文姜的臉上,“文姜妹妹已經開口了,還不趕緊過來診治。”

柔軟下來的眼光,柔軟下來的音調,面對齊文姜的齊褚與面對連渃的齊褚簡直判若兩人。

“養胎先調心,孕期一定要保持心情愉悅,像現在每日聽聽樂師演奏就很有效果;然後需要養胎氣,期間不宜服藥,所以婢子會以食療法來調養夫人的身子;另外會以蔬果法來緩解夫人的妊娠反應,服後便能止嘔和胃。”連渃毫不含糊地說起了自己的治療方案與辦法。

“好,從現在開始,你除了要負責診治文姜妹妹,她的飲食等一切事宜也都交給你,一定要給寡人千萬小心,若出了任何紕漏,寡人唯你是問。”不放心的齊褚忍不住千叮嚀萬囑咐。

“是,君上。”齊褚對齊文姜母子的在意重視程度已然超越一切,不用齊褚威嚇與叮囑,連渃自當小心行事。

“那你現在趕緊去弄點止嘔和胃的東西來,文姜妹妹難受得緊,看的寡人都……”見齊文姜吐得人都脫了形,幫不上忙插不上手的齊褚一臉的焦躁與痛心,那表情就像是在告訴世人,如果可以,他恨不得自己去替她受這份罪。

“是,婢子這就下去準備。”

“魏侍人,快帶連夫人去廚室備藥。”

“遵命,君上。”

在殿內呆了不到半柱香時間,連渃就又與魏侍人一道退了出來,而退出來的那一刻,她的整顆心都放下來了,一路而來的自己真是想太多了,什麽擔心齊褚召幸自己了,什麽致幻藥丸與藥粉會不會下得不是時機了,甚至萬一被逼迫大不了就服下假寐裝死算了……

“呼——”連渃長籲一口氣,什麽迎她進宮封為夫人,說到底只有一個目的就是防止連澄與齊小白聯手,而且自她入殿的那一刻,齊褚幾乎都沒正眼瞧過她,因此她確信除了那點用意外,在他齊褚眼中,她自始至終都不過是個有點醫術需要時可任其差遣的下人罷了。

“哇,心情真是好。”出了殿,連渃也就沒了許多顧忌,她大膽地伸了一個大大懶腰,嘎啦嘎啦,骨節發出清脆的聲響,聽起來真悅耳。

“連夫人,你說什麽?”在魏侍人看來,連渃此舉有些怪異,一般夫人見到君上哪個不是想方設法獻媚討其歡心,可眼前這個從太醫署出來的醫侍夫人的臉上卻一點看不出對文姜夫人的醋味與敵意,反之還心情大好。

“我說我心情很好呀。”

“為什麽心情好?”

“為什麽要心情不好?”

“因為、因為……”魏侍人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不止我心情好,我覺得你甚至整個齊國的人都該心情好才是呀。”連渃咪咪笑著看向魏侍人,“繼位三年多的君上終於有後了,整個齊國的子民都該心情好吧,哈哈!”

“這個是自然的,只不過……”作為近侍,自己已經照顧君上十幾二十年之久了,見他有後,自己其實比誰都開心,只不過,懷有子嗣的卻不是後宮任何一位夫人,反倒是先侯嫁去別國的公主、君上的親妹妹,這讓魏侍人無論如何都難以接受。

“魏侍人,愛是不分性別與身份的,有些君主不愛女色偏好男色,而我們的君上愛上的人恰好是自己的親妹妹罷了。”看透了魏侍人的心思,連渃作勢安慰了起來,“我們這些人能做的就是讓君上開心、安心,不是嗎?”

“夫人能這麽想,本侍人甚感安慰。”

魏侍人說此話時,連渃的餘光故意掃了一眼,他臉色平靜,但渾濁的雙眼不時閃過異色,她知道這個待在齊褚身邊伺候了半輩子的老家夥絕不像表面那麽好說話,而且齊褚所幹之事以及齊氏一族之事,他也自然清楚,於是剛剛那句話其中所含深意,連渃也是聽出一二來了。

“哎呀,我這人嘴笨得很,做事還總是沖動而為,現在進了宮,恐一時難以適應,所以諸多地方還需多多仰仗魏侍人你呢。”連渃客氣開口。

“連夫人這是說哪裏的話。”聽連渃這麽一說,魏侍人即刻駐足抱拳對著其行禮,“夫人您醫術高明,是本侍人需要仰仗您才是呢!”

“那咱們互相仰仗?”

“這……”

“魏侍人你負責君上,君上又將文姜夫人交給我負責了,那麽我們難道不該互相仰仗然後讓他們開心安好嗎?”

“哦,如此說來甚是甚是。”魏侍人如夢初醒一般拍了拍自己的後腦勺,“連夫人,你果然和臨淄王宮中的那些夫人不一樣。”

“好說好說。”

“那連夫人,本侍人就先帶你去廚室,待調配好文姜夫人與君上哺食所需的藥膳與膳食之後,本侍人再帶您去您休息的宮殿,可好?”

“那就有勞了。”

廚室在正宮偏東的地方,熬藥與飯食都可以在這個地方制作,步行過去大約需要半柱香時間,到了地,連渃將入膳需要的幾種果蔬與食材寫在竹簡上讓魏侍人去準備,而她則一個人去廚室備水開火。

“嗚哇!”一進廚室,連渃的鼻子就動了動,“好香呀!”接近哺食時辰,廚室的廚娘們已經開始準備膳食了。

“有魚有蝦,都是我的最愛。”連渃看著活蹦亂跳的新鮮食材直流口水,這三天她壓根沒吃好一頓飯,如今看著眼前這些美食,她都有想撲上去生吃的沖動,“啊啊啊,可憐的我還要伺候別人。”想到還有某個弱氣的女人還等著自己的東西下肚,她只能不舍地搖搖頭。

滋滋滋,嗶啵嗶啵,連渃剛把灌滿水的鼎放到火上去煮,身旁就傳來熱油鍋炸東西以及一聲聽之令人很舒暢的嗓音。

“小美人,那個蝦不要炸得太老,吃起來就不脆不嫩了。”

循聲望去,說話的是一名男子,著靛藍色深衣、及腰的長發只用一條靛藍發帶束起,幾縷飄逸的長美髯一直從鬢角留到了下巴處,薄唇在胡須的包圍下更顯溫潤,眼角微吊、眼神有些發飄甚至是無焦距,種種細節與特征都給連渃造成了一種世外高人的感覺。

“炸至金黃,然後翻邊、翻邊、翻邊,別忘了啊,小美人……”男人雙目平視,一手捋著胡子一手握著一根青色細長的三截竹竿,似是在指揮著廚娘行動。

“嗯,靛藍,好熟悉的衣衫顏色,記憶中好像有誰也喜歡這麽穿,但卻想不起具體是誰。”連渃歪歪腦袋,腦中竟無意識地鉆進了這樣的念頭,“嗯,然後再讓我來看看‘小美人’有多美。”抱著發現美色欣賞美色的眼光廚娘投去目光時,她才發現自己錯了,因為那明明就是個身材走樣、滿臉麻子的中年婦人。

“餵餵餵,這‘小美人、小美人’你到底是怎麽叫出口的呀!”被欺騙了感情的連渃不爽地瞪著那個男人小聲嘀咕道:“這男人能對著無色之人喊美人的,不是瞎子就是放浪輕浮之輩。”

“呃?你是在說在下嗎?”男人耳朵特別尖,連渃聲音還未散,他就轉過了頭來,“不巧,在下正好是前者。”

“啊?原來你居然是……”經男人那麽一說,連渃才明白過來,那雙眼以及他手中的青竹竿早就告訴自己他的眼睛出了問題。

“是呀,在下看不見。”男人轉過頭來好久,那雙發飄毫無焦距的雙眼卻許久沒尋到連渃所在之處,“你是新來的嗎?在下之前都沒有聽過你的聲音呢。”

連渃聽說過,人五感一旦有一感出現了問題,其他感官的功能就會變得異常敏銳,眼前這瞎男人竟憑耳力就聽出了自己是初來乍到的。

“算你厲害,我的確是今天才來的。”

“那你的拿手菜是什麽?能做給在下嘗嘗嗎?”

“比起拿手菜我拿手的湯藥更多,你要嘗嗎?”讓她下廚,齊小白都不舍得這麽要求過她,這瞎眼男人倒是心直嘴快,連渃仔細地打量了起他來,“話又說回來,你到底是何方神聖居然能自由出入這裏?”

“你又是誰呢?在下還沒見過有哪位廚娘敢在這個地方大聲喧嘩的呢!”

“喧……嘩……我?”連渃指指自己的鼻子,自己的聲音是出了名的小,於是她想大概是自己剛才直言不諱地問及了他的身份吧,於是她壓了壓欲上來的火氣,道:“我是君上新封的夫人。”

一自報家門,廚室內的幾名廚娘都立即停下手中的活兒來給突然駕臨於此的連渃行跪拜禮,“參見連夫人。”

得知連渃身份,瞎眼男人也雙手抱拳施了一禮,“見過連夫人,在下師若游,是一名琴師,來自魯國。”

聞名,連渃大吃一驚,若說她的名字是齊人皆曉,那麽師若游的名號大概就是各諸侯國人民都皆知的存在,因為這個人是魯國宮廷的大司樂亦是該國最有名的琴師,據說千金難求此人一曲,亦聽說他現在只為極少數彈曲,沒想到這樣的大名鼎鼎的樂師會出現在這裏。

“魯國的大司樂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在下除了琴,最好的就是美食。”

“倒是挺符合傳聞的。”連渃努努嘴,“只不過,我問的是,你為什麽會在這離宮而不是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廚室。”

“文姜夫人乃魯侯生母,受她所邀,在下不得不應承。”師若游頗為無奈地搖了搖頭,那表情看起來挺不情願的。

“那剛才正宮正在奏樂,你為何沒有出席?”

“在下只想在想撫琴的時候再撫琴,在下目前只想享受美食,而且在下只單獨撫琴,不會與一群樂師一同演奏。”師若游循著鼎冒出的熱氣用手扇了扇,“小美人,煩請幫在下將炸蝦盛出鍋,然後再盛一碗飯。”

“是,師先生。”

廚娘小心翼翼地將炸得酥脆金黃的炸蝦盛在了碗中然後再連同箸以及一大碗白米飯一道交到了師若游手中,嘎吱嘎吱,炸蝦入口,清脆的嚼聲饞得連渃口水狂咽。

“在饞鬼面前大吃特吃,還擺出一副美味的要死的表情簡直就是犯罪。”連渃急促呼吸強迫自己不去看師若游,“對,我還有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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