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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女巫祝(上)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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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靜得無聲,整整一百人的騎兵隊再確定危機解除之後楞是很識時務的紛紛掉轉頭該幹嘛幹嘛去了,嘶嘶嘶嘶、踏踏踏,馬兒發出輕微的嘶吼踢踏聲,才讓相擁的二人從自我的沈浸世界上慢慢回歸而來。

“阿渃,你怎麽來了?”齊小白雙手搭在連渃的肩頭,“囹圄那邊的事都處理妥當了嗎?都怪我沒用,在的時候沒辦法能讓你出來。”

連渃搖搖頭又將臉在齊小白的胸口蹭蹭而後擡頭笑道:“傻瓜,你每天站在外面看我就已經足夠了。宮裏已經查明周王姬的確是自縊而亡並非他殺,所以就放我出來了。至於我為什麽會在這裏,還不是太醫署那幫死老頭子幹得好事,說是讓我將功贖罪委派我去前線當軍醫呢!”

齊小白低頭凝著正仰著頭望著自己的連渃,她笑得倔強而溫暖,眼睫還掛著眼珠子,她哭過了像自己一樣。

“將功贖罪是因為你進了囹圄丟了那幫死老頭子的顏面嗎?”齊小白用手背拭去了她眼睫的淚珠。

“嗯嗯嗯。”連渃抿嘴點頭。

“不過,你能來,真好。”手背在她光滑的臉頰來回摩挲著,齊小白覺得心中無限的滿足與踏實。

“可我想不明白,為什麽齊……君上會派你來當監軍?為什麽好好的又要與紀國打仗呢?”連渃問出了心中的不解。

“我沒有興趣也不想去猜測他的想法。”

說到齊褚,說到君令,齊小白溫情脈脈的眼神中立刻混雜進了幾絲冰冷,連渃想,不是他猜不透,而是害怕去猜吧,就像三年前那場兵變一樣,雖然齊褚覬覦君位之心人盡皆知,但又有誰想得到他會用那樣直接的方法與手段來奪取呢!

當著嫡子齊小白的面,下令士兵奸|淫並烹殺他至親的乳母,以最血腥最暴力的方式警告他傷害他,讓他知道無兵無權就是待宰的羔羊,若反抗若不尊,他以及他身邊之人皆是此般下場;對待風頭很盛、呼聲最高的齊無知,更是剝奪了他的一切特權與與自由,而他雖未明說,但她就是覺得他的雙腿也是被齊褚故意懲治而留下了病根。

齊褚登位的三年間,朝堂和國家漸漸走向安定與繁榮,他在奪位之戰中掀起的血雨腥風也逐漸被人們所淡忘,可終究還是因為個人的私欲而出現了魯侯與周王姬一事,魯國與王室已經被得罪了,這下又無端對紀國發動戰爭,真是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東西。

雖從很久之前就聽人說過齊褚有稱霸的決心,試圖仗著強大的國力吞並鄰國而成為最大諸侯強國以此與王室分庭抗禮。

但連渃覺得微妙的時間將他們一起推向同一場戰爭,一定不會是那麽單純的巧合。

“哥哥為主帥,你為監軍,我又為軍醫,我怎麽想都覺得這其中一定有什麽陰謀,不過……”不妙的想法一直盤踞在連渃的心頭,但她又說不出具體的能讓人信服的緣由來。

“不想要那麽多,該來的總是會來的。”齊小白摸摸連渃的腦袋安慰道:“而且我們很久都沒有見到你哥哥了,這次就權當是去探親好了。”

“哼,就你想得開。”連渃縮縮腦袋對齊小白翻了個白眼。

“想得少才能過得輕松嘛!”

“是,你這個懶家夥。”連渃一臉無奈。

“不過,我想你哥哥一定不太願意見到我。”齊小白也無奈地搖起了頭。

“怎麽會呢?”

“因為是懶家夥,還身患有疾,一直在耽誤他妹妹的幸福。”做監軍其實無甚為難,對齊小白而言比較為難的是見連渃的兄長。

“想得少才能過得輕松嘛!”連渃毫不在意地挽上齊小白的臂彎,“哥哥這次應該沒空嫌棄你了,因為哥哥似乎找到了心儀的女子,上趟來信還詢問我討好女孩子的方法呢!”

“啊,終於轉移註意力了,甚好甚好!”

“一點都不好。”連渃氣沖沖地接口道:“你們為什麽不找當地人家借宿啊,在這個鬼地方要怎麽過夜呀?”

話語被否齊小白嚇一跳,等聽完他就笑著捏了捏連渃的臉蛋,“你就抱著我或者靠著、躺在我腿上休息都行啊。”

連渃嫌棄地掃了掃四周的環境還有那一百多個各自活動的士兵們,“當著這麽多人的面?”

“剛剛不是已經這樣了嗎?”

“哪有?”

“怎麽沒有?”齊小白湊近做出迷茫表情的連渃的臉,在她耳旁輕聲地說道:“旁若無人地沖過來抱著我,說愛我、用整個未來來愛我,聲音大到大家都聽到了呢……”

“聲音哪、哪有那麽大。”結結巴巴的連渃慌張地四處張望,“就算被聽到又有什麽要緊,我們的關系臨淄城的人不都知道了嘛,再多他們一百個人又何妨!”無懼無畏正面回應的她其實整張臉早已發燒發燙。

“那不就行了。”齊小白拉著連渃來到了剛才他歇息的那棵樹下,並將鋪有席的那層墊子移到了自己身旁,“行軍打仗趕路這些東西很難顧得上,所以得委屈你了。”

“雖然條件的確很糟糕,但有小白在,一切就都不是問題。”齊小白的出生比自己還要高貴,可他在如此環境中都能淡定自處,所以連渃也沒有可再繼續無理挑剔下去的理由了,她盤腿坐下,而後雙手緊緊挽住齊小白的手臂,腦袋也順勢靠上了他的肩頭。

“我會一直在的。”齊小白抖開披風將連渃的身體完全罩蓋住,用下頜抵住她的腦袋,輕悠悠地開口:“我也很愛你。”

這並不是齊小白第一次向連渃告白,可分別一月之餘以及得知了三年前之事後,連渃覺得這份告白更加珍貴與來之不易。

“當然要愛我,這世間除了我,你到哪裏去找其他像我這般只對你一人獨好之人呀!”呼吸交換,齊小白的氣味不斷鉆進連渃的頭腦與身體裏,安心的感覺漸漸包裹了她疲累的心,困意也隨之而來。

“找不到了,阿渃你是唯一的。”

“嗯,小白你也是我的……”

感到耳畔的聲音一下子就消隱了,齊小白低頭一看發現連渃已經睡過去了,在火光的映照下,那張臉顯得特別疲累,想來也是,比自己出發晚還能趕上來,一定是日夜兼程辛苦至極。

“累了就好好睡吧。”齊小白含笑,深情地吻了吻連渃的頭發。

這一夜,累極了的連渃睡得很沈很沈,一直睡到日上三竿她才醒來,懶洋洋地睜開眼最先闖入視線的就是齊小白那張百看不厭的溫柔笑臉。

“早,小白。”她毫無顧忌地打著哈欠伸起了懶腰。

“阿渃。”齊小白喚她,同時手指指向了某個方向。

順著指尖所指方向看去,數十列身穿銀甲、手牽駿馬的騎兵已經集合在了官道口整裝待發,他們一個個表情嚴肅、眼放冷光地凝著他們所在之地。

“哎呀餵!”連渃趕緊收回之前所做的不優雅動作,比起那群士兵無聲勝有聲的目光,這失了形象倒是小事,因為軍隊行軍速度有嚴格的時間規定,遲一點都要被處罰,她這睡到如此時辰,耽誤的行程與時間可不是一點半點。

“小白,我該不會被軍法處置吧?”連渃緊張兮兮地望向齊小白。

“不要擔心。”齊小白攬住了連渃的肩頭拍拍她,道:“我已經向他們好好解釋過了,現在你醒了,等會我們再策馬狂奔起來,應該能在規定時間趕到的。”

“真的嗎?”

“當然。”齊小白的嘴角又彎成了好看的貓嘴形狀,“好了各位,都上馬啟程吧!”說話間,他的手朝著騎兵隊一揮。

話音未落,只聽見唰唰唰盔甲摩擦發出的整齊劃一的聲響,那些騎兵們全部上了馬,見狀,齊小白、連渃與花溟三人也趕緊上馬,手中鞭子一揮,馬蹄飛揚蕩起無數塵埃。

於是,在經歷了又一次幾日不眠不休地連續趕路之後,他們終於在規定的七日時間之內趕到了駐紮在丘杜的齊軍軍營。

“啊,終於到了。”累得兩眼昏發的連渃弓著腰無精打采地趴在馬背上,她想要是再來幾次這樣的旅程她肯定會少活很多年。

“阿渃。”

聽到呼喚,連渃歪歪脖子,她的眼皮子已經再打架了,模糊的眼前出現了一雙手以及兩個酒窩,她沒有多想直接翻身撲了下去。

“果然還是小白的懷裏舒服。”撲到齊小白懷中的連渃喃喃自語了起來,“真的很想就這樣賴在你身上不起來呢!”

齊小白只笑,不語。

“公子小白駕到,末將未第一時間前來迎接,失禮失禮。”二人剛到地,一名身穿戎裝、面如滿月的年輕將領就率領了一小隊人馬從軍營中出來迎接他們。

“莫要客氣,蔡副將。”那戎裝將軍齊小白一眼就認出來人,他是連渃兄長連澄一手培養起來的裨將蔡玨,能征善戰,乃為連澄心腹之一。

“怎麽只有公子一人前來?太醫署委任的軍醫呢?”蔡玨富有神采的雙眼圍著齊小白周身東張西望了起來。

“蔡玨你一定得了眼疾,容我休息一會定要在你眼周要穴紮滿銀針。”打了蔫歪在齊小白懷中的連渃看自己被無視便起了精神頭。

“呀,原來是將軍家的仲妹大人,失敬失敬。”見是連渃,蔡玨臉上即刻堆滿了燦爛的笑容,“將軍若知道新來的軍醫是你,一定會很開心的。”

“白白嫩嫩的真像一頭肥豚。”連渃不僅熟絡地捏上了蔡玨的臉,更脫離齊小白的懷抱擺起了譜,“別仲妹仲妹的喊,不好聽,我乃軍醫,請稱呼我為軍醫大人。”

“遵命,軍醫大人。”蔡玨當即配合地行禮。

“來,免禮。”見到了熟人被哄開心了,連渃就像回到了自家府邸一樣無所顧忌了起來,她很滿意地點點頭,“對了,大哥呢?”

“按照習俗,凡遇戰事,必要舉行巫祝向天祈福的儀式,此刻巫祝正在軍營當中祈福,將軍在旁觀看呢。”蔡玨眼睛瞄了瞄某個地方。

“巫祝祈福儀式?我也要看。”對於沒見過的東西連渃總是充滿好奇心與興趣,為了親睹儀式,她甩了一身疲累拉著齊小白就往軍營裏跑。

軍營營帳遍布,但為了巫祝儀式在主營前方特意騰出了一大片空地,連渃與齊小白他們進去時,儀式已經開始了,只見一頭插羽毛、臉覆牛頭面具、身穿素白上衣鮮紅下裳、赤著雙腳且腳腕用紅繩各系了數十小銅鈴的女子正在空地中央獨自起舞,她左手執長劍、右手執短刀,配合著雙腳不停踩踏而牽動系在腳腕的鈴鐺發出的叮鈴鈴聲而旋轉而跳躍,腰間的絲帶以及搭在胸前的兩條又黑又粗、對折而束的麻花辮亦隨著她身體的舞動而擺晃了起來。

“腰如束素,體態輕盈,舞得好美!”無論男女,只要有美色,連渃都會忘情地去觀賞與誇讚。

“她跳的是萬舞。”齊小白從旁接口:“先武後文,武舞手持武器,文舞手持羽毛和樂器。”

齊小白話音剛落,那女子就雙手反握將劍與刀插到了自己腰後,空了的雙手一手繞向頭頂一手挽於背後,僅僅幾個拈指的動作空手當中就出現了羽毛與骨笛。文舞比起武舞少了一份剛勁與活力,腳下踏鈴的節奏漸漸慢下來,女子的動作亦隨之舒緩、柔軟了下來。

叮——鈴——鈴——

腳鈴聲消,萬舞休,停止動作的女子雙手合十舉向天空,昂首的她快速地念著一連串聽不懂的符咒,大約念了半柱香時間,音頓,祈禱儀式結束。

“呀,好想瞧一瞧她面具下的臉是不是也好看。”儀式結束,連渃便著急想去一睹女巫祝的真容。

“空青,辛苦你了。”

連渃腳才邁開,發現有人搶先了一步,那是一位身披銀甲肩鑲披風腰佩長劍的男人,側臉看去額角骨突出如犀、面頰色澤呈棕、身材健碩魁梧。

“是哥哥!”見自家哥哥目光自始至終都鎖在那女巫祝的身上連自己到來了都沒註意到,連渃便故意噤聲朝身旁的齊小白與蔡玨飛了一個“咱別出聲偷偷過去!”的眼神。

躡手躡腳的連渃領著二人緩步向前,走著走著,她的腳步忽然停下來了,因為不遠處的女巫祝見到連澄過來主動摘下了面具來行禮,那張臉白得略帶病容,眉淡如秋水,眼大卻空空然,好看雖好看,可總給人一種寡淡又冷清的感覺,與連渃腦中想象的模樣有很大的不同。

“哎。”有些失了興致的連渃也不再閃躲,她加快了步伐待即將到連澄身邊時,她又使出了自己的飛撲絕技,“哥哥,我來了。”

可那張開的臂彎還沒碰上連澄的一根頭發絲就被連澄武將天生的反應本能給捉了個正著,而被捉住的後果就是吃了一擊重重的過肩摔。

“哎喲餵!”一聲慘叫響徹了軍營。

“大膽狂徒居然敢背後偷襲,來人呀,給本將軍拿下!”摔完連澄沒有松手,反而加大勁將被摔之人反壓在地。

“使不得!”齊小白與蔡玨雙雙出聲阻止,“那是阿渃。”

“阿渃?”聽到這個名字,連澄面上的嚴肅與威嚴即刻轉化成了震驚與疑惑,他掰過被摔之人的臉一看,那個痛得撕牙咧嘴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家妹子,於是嚇得趕忙放手賠不是,“阿渃對不起啊,哥哥不知道是你,沒、沒摔疼吧?”

“沒摔痛是假,不過這世上也只有哥哥敢摔我,所以就當這是咱兄妹之間特別的見面方式吧!”從小父母雙亡,被哥哥一把手拉扯大的連渃對這唯一的兄長可是喜歡得緊,因此盡管痛得眼淚在眼眶打轉,她仍舊對著兄長咧嘴大笑並撒嬌似的展開了雙臂,“哥哥,我來了。



這好久不見,一見就給自家妹子來了個被摔,連澄覺得相當過意不去,遂,他帶著愧意與疼惜大力地回抱過去,“阿渃,你終於來了,嗚嗚,可想死為兄了。”

這一抱,力氣大得幾乎將連渃勒窒息,“啊……快、快……呼吸不過來、來了……”

意識到自己歡迎方式太過霸道,連澄嚇得連忙脫開手道歉了起來,“嗚,對不起,阿渃,我力氣太大,一見你就控制不住。”

“咳咳。”這一緊一松宛如地獄天堂般的差別,讓連渃實在有些吃不消,“哥哥,上回你來信請教我怎麽討女子歡心,莫非你也是這般對那女子的?”說著還不斷往一直保持行禮姿勢的女巫祝身上斜眼。

“怎麽會,我連她手都沒……”連澄一開口就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這讓他原本窘迫的臉更加窘了,於是他故作咳嗽試圖讓自己嚴肅起來,“這位是遠近聞名的女巫祝,空青。”

巫祝,能以祝由之術愈疾活人,亦能以降巫之舞招死人之魂魄,如遇天災、戰事或者國喪也擔任祈福與祭祀時司祭禮之人,這類人據說天生孤煞命,上古時十分受人尊敬,但現在卻被歸類為“邪者”、“不祥之人”而被人們疏遠與畏懼。

從連澄蹩腳的掩飾眼神當中,連渃發現她哥哥對這個女子懷有別樣的情愫,於是她仔仔細細地打量起了面前這個以中藥名命名的女子,一番審視之後她摩挲著下巴半似玩笑半死認真地說道:“味酸、性寒、有小毒,和你的樣貌、氣質與身份很是符合嘛,空青。”

聽見別人喊自己的名字,空青一直低垂的頭擡了擡,與連渃視線碰上之後,她的目光徹底定住了。

空青的目光冷且極具穿透力,多對上幾眼連渃覺得全身不舒服,“你,為什麽盯著我看?”

空青不語,只是左手伸到背後抽出了那把在武舞中使用過的長劍,嘩嘩嘩,劍尖快速地在地上劃畫了起來,寫完,她提劍之手還不忘指指連渃。

被指的連渃下意識地低頭,她看見地上出現了兩個用長劍劍尖刺出的雋秀字體——不祥。

☆、十一回 女巫祝(下)

“不祥?”連渃表示不解,“我嗎?”

空青淡淡的眉毛蹙了蹙。

沒有表情沒有言語卻一上來就說自己不祥,連渃覺得很是莫名,“你的不祥到底是指什麽意思?我是一個不祥之人?還是會我給別人帶去不祥?”

空青搖搖頭將長劍重新插會背後,便轉身欲走。

“你給我慢著,隨便丟了兩個字給我不解釋清楚就想走嗎?”連渃三兩步跨到空青面前攔住她的去路,“巫祝也有替人看相的本事?”

空青無甚神采的眼睛從連渃身上移到連澄身上,她依舊不語,只是眼睛一眨不眨那麽仿若游神般地凝望著連澄。

連澄很熟悉這樣的眼神,“阿渃,空青她不會說話,也不善於跟人打交道,你不要太跟她計較。”

“啞的?”

“具體不知,只是我們這裏沒有人聽過她開口說話。”

“好,我不管你到底是不會說還是不想說,反正剛才的事你得給我交代清楚,來呀,墨筆、竹簡伺候。”連渃不喜歡別人話只說一半就走。

連澄深知自己妹妹較真的性格,也很在意平日裏幾乎不主動與人搭話的空青為什麽會突然對著自己妹妹寫出“不祥”二字。

“空青,本將軍也想知道。”連澄不忘詢問空青的意見。

空青凝著連澄半晌,輕嘆一口氣後,她又再次從背後抽出了那柄長劍,劃劃劃,不等人上墨筆竹簡她便飛速地在腳前的泥地上寫了起來。

血——光——之——災!

“血光之災。”眾人隨著空青的落筆念了起來,但念完大家都怔住了。

血,對於戰場對於士兵而言是常見之事,但開戰前就被預言有血光之災,那可是件很不吉利的事。

“阿渃真的會有血光之災?有什麽辦法避免或者化解嗎?”連澄最先發問。

空青搖搖頭。

“怎麽會……”連澄顯得一臉的失落與仿徨。

“餵,你的預言真的準?”連渃的心雖也咯噔一下,但同時也覺得不太可信,就好比當初廟宇相士給她看相時還說她與小白是貴人與國君之相一般,可現在他們又是什麽處境呢!

空青再次無視連渃,只顧作揖行禮,順序意外的是先從齊小白開始、再到連澄,完了,她便瀟灑地轉身離去。

“阿渃,看到了嗎?”空青孑然離去,連澄的視線卻對她的背影緊追不舍,“她行禮的順序就足以說明她能看到一些東西。”

連渃其實也發現了,他們其中並無人告知她小白的身份,她卻率先給小白行禮,說明她真的看出了小白的身份,“好吧,我承認她有兩下子。”

“阿渃,既然空青那麽說了,我看你還是先回臨淄吧,君上那邊就由我來報告。”連澄本是不信這類事的,但空青無疑是個例外。

“哥哥,我是不會回臨淄的。”連渃明白連澄的用心,不過她也有自己的想法與打算。

“哼,你一定是舍不下他,對嗎?”連澄又怎會不知親妹的心思,他不悅地盯著站在那裏不發一言、存在感低得不是連渃提起他根本不會註意到的齊小白的身上,“齊小白,你到底還要坑害我家阿渃多久呀?”雖然齊小白貴為公子,但在他連澄看來,那只不過是從小與他家妹妹玩在一起的小破孩,而且小破孩不僅長大了繼承不了君位給不了他連家榮耀,連與自家妹妹定下得婚約都能一拖再拖,最要命的是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麽迷藥將自家妹妹迷得七葷八素就是非他不嫁,現在連君上還要派這等無用之人前來當監軍,想起來,他就火大。

“哥哥,我不許你這麽說小白。”不用齊小白開口,連渃就展開雙臂像母雞保護雛雞那樣跳到齊小白面前氣鼓鼓地望著連澄並擺出一副再繼續說下去我會生氣的表情。

“阿渃呀。”這自小父親母親兄長一起擔的連澄遇到妹妹的感情問題他總是容易變成家長裏短的大嬸子,只見他苦口婆心道:“你這年紀放在尋常人家早就當母親了,你哥哥我也榮升為舅舅了,可看看你現在,不但要在太醫署那群不開竅的死老頭子手下辛苦當差,還要守著這個不知道啥時候會履行諾言的混蛋家夥,你哥離得遠,沒辦法時常照顧你,所以哥哥真的想為你尋個靠譜的婆家然後巴望著你過上衣食無憂的幸福日子,你說你怎麽就……”

連澄那些話,給人一種說起來都是淚的淒苦又無奈的感覺,也管不了他齊小白聽來是啥滋味,或者他根本就是故意而為之的。

“哥哥,你所期望的都是你眼中所謂的幸福,但在我看來那種路與幸福根本不是我想要的。”連渃何嘗不明白連澄的良苦用心,只是這命運有時候就是這麽奇怪,當你認定了一個人的時候,不管他是好是壞,你就會執著到底,無疑齊小白對她而言就是這樣神奇的存在。

“哎喲餵……”連澄氣得血氣上湧,他不斷拍著自己的腦門,“齊小白,既然阿渃不願意離開你,那麽你能不能爽快一點。”對自己妹妹沒辦法,他又將目標轉移到了齊小白身上。

這種場面齊小白也面對了不少次,之前他也曾自責地想過、想過要與連渃一刀兩斷放她自由讓她去追求新的愛情與幸福,但想起連渃一次又一次的不舍不棄以及來丘杜的路途中她再次對自己的許下的誓言,他想,那種念頭根本就不應該再存在,於是這次,他很堅定很自信地對連澄說道:“我也不會離開阿渃的,等這次完成任務回到臨淄,我就會娶阿渃過門,我一定會讓阿渃幸福的。”

“什麽?”連澄一驚,連渃也驚呆了。

“小白,你說真的嗎?回去要娶我過門?”大驚之後必是大喜,連渃激動地跳轉身,她覺得這一切來得有些突然,嫁給齊小白這可是她從六七歲就開始做得夢,如今這個夢一做就是十五六年,尤其是在經歷了三年前那件事之後,沒想到今日……

“是真的,回臨淄我就娶你過門。”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齊小白自己其實也驚了一下,但說出來之後他卻覺得輕松了很多,這麽年一直壓在心頭的大石他總算親自搬開了,那個原本早就該兌現的誓言終於能兌現了。

“小白真的要娶我過門了,真的要娶我過門了,呵呵呵……”連渃有些控制不住了,笑著笑著就掩面啜泣了起來。

嚶,一聲拔劍出鞘的尖銳響聲遠遠蓋過了連渃的哭泣聲。

“齊小白。”連澄毫不猶豫地拔出自己腰間的長劍架在了齊小白的脖頸之上,“如果這一次,你再食言,我管你是公子還是什麽,我非砍了你不可。”

面對不長眼的刀劍以及連澄的警告,齊小白神情很是放松,他面帶微笑地恭敬地朝著連澄作了揖,“大哥的教誨,小白會牢記在心的。”

“誰是你大哥,別叫的那麽順口。”連澄始終不太看好與相信毫無幹勁、不思進取的齊小白,他覺得憑借他的地位與他妹妹的本事,理想中的妹夫就應該是個有血性有擔當的真漢子,可心酸的是,自家妹子只喜歡細皮嫩肉、有貌有色的翩翩佳公子。

“是是是,大哥。”

“你!”

“哈哈哈哈哈!”齊小白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可惡嘴臉與連澄幾近抓狂的無奈表情讓連渃成功破涕為笑,站在二人中間的她一手搭上一人的肩膀將他們緊緊地拉到自己的身邊,“哥哥,小白,你們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所以以後你們要好好相處呢。”

齊小白笑意連連地點頭,連澄則抽搐著嘴角將頭撇向了一邊,而連渃則一臉幸福地笑著左右望望,這一刻,她覺得自己是世間最幸福之人,這一刻,他們也將不祥、血光之災的巫祝預言統統拋到了腦後。

“咳咳,那個……公子、將軍,戰事一觸即發,既然監軍、軍醫大人已到,那我們是不是可以討論軍情了?”三人的家庭倫理走向了幸福的結局,作為身外人的蔡玨好不容易找到了個插話的時機,“敢問公子,君上有無密令交予您傳達?”

“啊,有。”經由提醒,齊小白也才想起了正事,他從袖中掏出了一密封的竹管雙手呈交於連澄,“君上密令在此,連將軍接令。”

連澄收好劍,單膝跪地接令,接完他即刻起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監軍大人,具體詳情我們進帳再談,請!”

“連將軍也請。”齊小白很謙讓地還禮。

“哥哥,小白,你們討論軍情我就不參加了,我去軍營軍醫處看看啊。”在他們步入軍帳前,連渃自覺地退下去履行自己的職責去了。

無須人帶領,從小就跟隨連澄經常出入軍營的連渃很快就找到了軍醫處,說是“處”不如說是一個營帳,左右兩掀的帳簾只掀起了一半,裏面一片漆黑,連渃認為戰事未起,裏面應該不會有傷員或者是其他人,可等她進去之後,她卻看見了一個人影正背對著她在咚咚咚地搗藥。

“你是誰?”連渃警惕地問。

聞聲,咚咚咚的搗藥聲止了,那人不說話只是默默地走到帳中的案幾處點燃了油燈,燈亮起來,帳中的情景也清晰了起來。

“啊,是你呀。”看清人後,連渃心中的緊張情緒頓時消散,她雙手負於身後慢悠悠地晃到人影跟前,道:“巫祝不僅能祈福還能看人面相,這制藥醫病居然也能嗎?”

點燃油燈後,空青又徑直回到原位繼續搗藥,一點都沒有要搭理連渃的意思。

一而再再而三被同一個人無視,連渃並不生氣,她踱著碎步來到空青身旁,目光有意無意地掃了掃案幾的藥碾與她手中的藥臼,掃完又嗅了幾嗅,“仙鶴草、蒲黃、地榆、白及、白茅根,你這是在準備止血治外傷的藥嗎?為了即將開始的戰事。”

空青側頭,空無一物的雙眼轉向了連渃,而後輕輕地一點頭。

連渃也欣賞地點點頭,“我叫連渃,是太醫署派到這裏來擔任軍醫的,從現在開始這裏歸我管了,你既然出現在這裏,就說明你屬於這裏,所以自然也歸我管了。”

連渃的自說自話讓空青再次停下了手中的活兒。

“我也一起來幫忙吧,我不知道打仗傷亡的程度,但還是多制一點保險些。”

空青等著連渃接下來的話,但最後她只是利落地挽起袖子,在堆滿藥材的案幾上翻找出藥碾與藥臼幹起了她一樣的活兒。

“看什麽看?”意識到空青的目光有了一絲異樣,連渃笑著豎起了三根手指頭,“只要你不跟我搶錢財搶小白搶那個位置,我便不會將你視作敵人,噢,不對,你這樣我們也能算是同行,要成為朋友也不是不可能的。”

空青不善與人打交道,也分不太清人的話是謊言還是真言,她只會看人面相,所以盡管這只是她和連渃的第二次見面,她卻覺得眼前這個對草藥熟知又入迷的女子並未表現出初見時的強勢與傲慢,稍稍安下心的她也再次拿起了藥臼繼續搗藥。

“啊,不過,我對你剛才贈我的六個大字依然很在意,我相信你不是憑空說出來的,如果你願意,能不能多透露一點給我聽?”連渃往空青身邊靠了靠,“畢竟這裏除了我、我親近的人,還有那麽多不相關的士兵,假如我真的會帶來血光之災牽連他們,我會考慮獨自離開的。”

空青本是雙手握著藥臼,自聽完連渃的話之後,她改用單手,空出的一只手藥碾中攪了攪,沾上藥汁之後,她又在案幾上寫起了字。

欲——望——

連渃歪著腦袋念出了這兩個字,“欲望,我的嗎?”有些不解的她隨即擡頭詢問空青。

空青以頷首回應。

“你看得到我的欲望?”一邊尋思著空青所指的深意,連渃一邊繼續與她搭話,“那你說說,我的欲望是什麽呢?”

空青再次在案幾上寫了起來,這次落筆快收筆也快,因為只有一個——君字。

君,尊也,掌令者也,能指王侯也能代表一個人亦或是尊稱,空青給出這個字到底要告訴自己哪一種意思呢?

但再結合欲望二字,連渃想,自己應該猜到個七七八八了。

“空青,你真的很厲害。”連渃未繼續問下去,“得知不祥、血光之災與此次戰役無關,我也放心了。”她的欲望從來不加掩飾,也明白生出了那樣的欲望並決定實現它時是註定不可能不占鮮血的,但她從來不畏懼也並不打算逃避與放棄,那麽現在又提前得知了,她的心理準備就更加足了。

空青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一般人被自己預言,好與壞兩者皆會讓聽者出現極端的情緒,若是應驗,前者必會不斷糾纏甚至不惜動用一切手段試圖探得他們全部的未來,害得她不得不四處躲避;若不幸是後者,那麽他們不僅怨恨咒罵自己更以自己的悲慘去大肆宣揚造謠說自己是會使人降臨災難的不祥人,使得周遭人紛紛畏懼自己、遠離自己。

她自知,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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