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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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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馭野曠了幾天的課,下周一照樣回了學校。

文頌齡擔心他這樣狀態起起伏伏地會把兩邊的事都耽誤了,於是周末的時候和蔣馭野商量好,學校那邊他想怎麽樣都無所謂,但每周的家教課要全部上完。

蔣馭野答應了,反正他去學校也不是真去上課的。

他曠課的事沒掀起什麽風浪,之前和他開始熟悉起來的同學問起來,他笑笑說那天突然不舒服就把事帶過去了。有幾個同學聽說了,還在午休之後在他桌上放了牛奶和他沒來上課時的筆記。

在這些溫和的關心裏,自然沒有聞浪。

蔣馭野是憋著一口氣的,他在自己座位上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一整天聞浪。除了他早上進教室的時候兩個人對視了一眼以外,這一整天,聞浪都對他的突然離開和出現沒有任何反應。

晚自習之前,蔣馭野照樣是拿了一張卷子,做完了,不會的題空著,拿著直接拍在聞浪桌上。

他沒說話,聞浪也沒說話。聞浪就是擡頭看了他一眼,看的時間比起上次長一些,但他還是什麽都沒說,對視過後直接拿過試卷,低下頭,給蔣馭野閱卷。

他們這一次的交流非常和平,沒再說任何多餘的話,晚自習鈴響之前很久,聞浪就把題給蔣馭野講完了。

蔣馭野拿回自己又一張聞浪寫了正確演算過程的卷子,忽然就覺得有點意興闌珊。他帶著一點和蔣彧州作對的心態回了學校找聞浪。結果遇上這麽和平的展開,好像也有點沒意思。但如果讓他再主動和聞浪產生點糾葛,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就在這個時候,聞浪開口了,他就像是閑聊天一樣的和蔣馭野說,下次可以不用做這套卷子了。

“啊?”蔣馭野有點迷茫,反問他:“你自己不做的也是這套嗎?”

聞浪從抽屜裏拿出一本還沒有拆封的奧數書,一看就是新買的,沒解釋什麽,直接遞給蔣馭野,提要求:“你這本書先看下,學校的奧數競賽班在每周三下午,沒有名額也能去旁聽的。聽頭一個小時就行了,高一奧數會先介紹很多概念,計算和競賽題目要從第二課時開始。”

蔣馭野接過書,難得還有點真正的驚訝。他以為上次之後,聞浪這性格的人會直接把他拋在腦後,沒想到還特地去給他買書了。

這種程度的關心對蔣馭野來說當然不算什麽,但是他拿著那本新的奧賽書,心裏有一種非常莫名的感覺。就像聞浪對他不假辭色他會生氣一樣,此刻聞浪對他稍微好一點,他又覺得有點別扭,不太能大大方方地接受這份好意。

於是他又多做了一件事,他拿著那本書,控制不住地問了一句:“那個競賽課,你也會去嗎?”

“會。”聞浪直接答覆他,“我要準備高二的數學競賽。”

蔣馭野哦了一聲,然後非常,非常做作,假裝不在意似地開口:“那不很巧,我們要不去競賽課的時候一起吧?”

聞浪坐在蔣馭野對面,看著他說話時微微顫動的睫毛。

在蔣馭野離開學校的這幾天裏,他並非像上一周一樣對他一無所知。托蔣馭野自己四處搭話的福,關於這位想不上課就可以不上的矜貴少爺,許多傳言迅速在班級裏散開。許多細節其實並不是來自蔣馭野自己,他們班並不缺少背景非富即貴的人,很多事在他們那個階層並不算是什麽秘密。

如果說很多人是非富即貴,蔣馭野就是又富又貴。這樣一個人,如果聞浪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是什麽來歷,在那個租書店之後絕不會主動跟他扯上任何關系。

也許會有人把蔣馭野主動的接近和示好當做一種往上攀爬的階梯,但是比起能從他身上獲得的好處,聞浪更明白和他交往的風險。要是尋常人家的同學之間,不管是鬧矛盾還是有沖突,左不過就是打幾架的事。換成蔣馭野,伺候好了可能確實有許多好處,但是伺候不好,到時候傷筋動骨,死了都活該。

他要是真的聰明,就應該陪少爺玩幾天普通的同學游戲,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只要蔣馭野這份興致過去了,大家一拍兩散,他還能繼續安穩地過自己餘下的高中生活。

聞浪對攀上蔣馭野這件事毫無興趣,他還非常疑惑蔣馭野為什麽會對他青眼有加。本來從上次的事來說,他就覺得蔣馭野應該不會再浪費時間來找他了。可此時此刻,拿著他那本新的競賽書,問他要不要一起去競賽班的蔣馭野,又確實讓他開不了口拒絕。

因為知道是一回事,遇見又是另一回事。

除了在美術教室那次,蔣馭野確實曾著那種,準備來耍他一場的惡意,至少到目前為止,算上他們在黑網吧第一次認識。這個人沒有做任何過分的事,他甚至屢屢示好,哪怕被自己懟得生氣逃學,他也沒真的報覆回來。

他只是又拿了一張數學卷子,真的做完了,然後再一次來問他題。

而聞浪,向來吃軟不吃硬。

於是他答應了,他想,這其實也沒什麽,他大可不必把警戒心拉的這麽高,一起去個競賽課不能說明任何事。而數學對於常人來說的枯燥和乏味足以極速降低眼前這位少爺繼續和他談論這門學科的打算,一切都剛剛好,他不需要費什麽力氣拒絕,就能讓蔣馭野自己打退堂鼓。

周二下午,聞浪和蔣馭野一起去了講奧數課的大教室。他們一個班的同學有不少也要去競賽課,看到蔣馭野居然和聞浪混到一起去,臉上都有驚奇,但也都保持了良好的禮貌,沒有多問。

他們找了略微靠後的座位坐下來,奧賽課一開始把整個教室的燈都關了,老師用投影給他們看今天的數學常識科普,這一天講的是遞歸論。

老師先講解了一些遞歸這個算法的含義和在實際中的應用。蔣馭野雖然對一些數理概念不算一知半解,但遞歸本身還是超出了他的知識範圍,從老師的講說裏,他能捕捉到的一些關於遞歸的概念,但只是粗淺地意識到這個算法非常低效,實際中很少用。

這給他帶了了一些困惑,因為數學某種意義上確實非常講究效率,他覺得這樣一種低效的算法被邊緣化甚至逐漸消失都很正常,不知道為什麽有什麽價值讓這個老師花這麽大功夫講。

這個想法他在第一小節休息的時候和聞浪提了一嘴。聞浪猶疑了一會兒,還是回答了。

“你覺得其他算法會更有效率,是因為你知道結果是可以計算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沒看蔣馭野,只是在註視著自己手裏的書:“數學裏有很多問題和猜想,有些可能花費幾天,有些卻可能要花上百年的時間來計算,比人的一生都長。”

“人在這樣長的命題裏,會質疑是當然的。他們會質疑這個問題真的會有結果嗎?自己耗盡一生的演算真的有價值嗎?”

“這個時候,遞歸可以告訴你有沒有。”

聞浪講起數學的時候,身上逐漸會有一種安穩又能讓靜下心的氣場,蔣馭野聽他講了一會兒,竟然真的聽進去了。

“一切函數都可以歸結成幾種遞歸函數的組合,所以用遞歸解決不了的東西,用其他任何東西都解決不了。”

聞浪依舊是他特有的,平靜又緩慢的語氣,明明是在說數學,卻像在對一個故事娓娓道來:“所以當你通過遞歸,不管他是不是低效,至少你會有一個確定的答案,知道這個問題到底可不可以有結果。”

“到那時,再去尋求一個更有效率的算法,即使失敗,即使還要走無數彎路,即使還是要花上數百年,但是你知道,錯誤也只是在矯正路的方向,而路的終點,會有無數人為之努力,想要一睹真顏的答案。”

“那麽。”聞浪說著話,把手裏的書翻到下一頁,“即使終其一生,你也看不到答案,你明白自己只是求索真理道路上的無數石子之一,你也會覺得,有希望。”

聞浪說完了。

蔣馭野在他身邊聽得楞了神,他看著聞浪從頭到尾都沒偏過頭來打量他的側臉,只覺得心裏那股說不出的感覺被放的越來越大。

這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呢?蔣馭野不受控制地想著。

他當然是聰明的,但是在聰明之外還多了點什麽。他覺得聞浪幾句話講的比剛才老師念得什麽計算性不可計算性要吸引人的太多了。這當然不是說聞浪的水平要比老師更高,但就是,就是如果聞浪肯給他用這樣的語氣講一下午數學,他肯定是願意聽的。哪怕他除了數學概念的浪漫性以外什麽都沒學會,他都覺得非常值得。

第二課時開始之後,蔣馭野逐漸走神。正如聞浪告訴過他的,第二課時開始以做題為主,競賽班的題目超出他現在的學力範圍。蔣馭野勉強自己聽了十來分鐘,跟的很吃力,到最後只好坐在位置上放空。

他在百無聊賴地情況下只好趴在桌子上看聞浪玩,也不知道是因為題目難還是被蔣馭野看得上火,聞浪題做到最後,眉心逐漸一點點皺起來,看得蔣馭野想伸手上去給他抹平了。

聞浪不適合皺眉,蔣馭野擅自下了結論。

他就應該是那種平靜又淡然的樣子,看著能讓人感覺時間都慢下來。偶爾的話,笑一笑也很好。

競賽課之後,兩個人告別。聞浪要去食堂吃飯,而蔣馭野這周在學校的時間待完了,文家派了車來接他。

暮色四合,蔣馭野站在教學樓下面,背著書包,手裏拿著聞浪買給他的競賽書,看了很久對方離開的背影。直到對方在夕陽中逐漸消失在坡道的盡頭,他才調轉了腳步,往校門口走。

而他走之後,聞浪站在坡道之上,也回頭看了一眼。

他知道蔣馭野站在那裏看了他很久。

這一天過後,蔣馭野和聞浪,開始真正的熟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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