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顯出五芒星陣，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聖獸坐鎮東西南北四個方位，星光璀璨。以手作畫，靈力指路，將那五芒星陣移至原有結界上方。出乎意料的平靜，原有結界之中，結界漸漸成型。

仙帝卻是藏了個心眼，並不著急先將妖帝結界破壞，若是趁此怨氣外溢，並不好收拾，便索性在妖帝結界之中再造一個，待結界完成之後，再將外層結界消融。一來，限制範圍，此刻怨氣平息，自是可安心，新的結界範圍小上一圈，確可有效限制怨氣；二來，仙帝面上不屑，卻也驚於黑衣之人那睥睨蒼生的氣勢，若是被那人不幸言中，這道結界成了怨氣食糧，外側也有妖帝所築起一方屏障。

只是，後者，仙帝不願去承認，罷了。

“哼，豎子無狀！信口雌黃，端的唬人！”聖獸伴側，守護結界卻已漸漸成型，老者目中輕佻，心中更是喜難自抑，漸漸有些傲然，“便是了，不過是個黃口小兒！”

話音未落，結界迸裂，滿是蛛絲狀裂紋密布，下一瞬，那烏青色的怨念風中嗚咽，卻在輕易間讓那銀色結界，月色中飛舞。四聖獸見此，忙撲上去，青龍升騰，白虎咆哮，朱雀含火，玄武俯沖，與那怨氣糾纏起來，一時間鬥得難解難分。

倏爾，怨氣低鳴，烏雲蔽日，就著最後一道月光，眾人看清了那怨氣化作人形，清瘦高挑。忽而，黑暗之中傳來一道光亮，卻亮的旁人睜不開雙目！

月來，雲散，那亮光匿了蹤跡，伴著四聖獸一道，不知何處來，將行何處。那怨氣亦是散了，雲霧般的一團，卻不急著沖撞起妖帝之前便早已鑄成的一道結界，只在結界之中四處搜尋那滿含了仙帝靈力的碎片——在月光下枯葉般輕舞的聖獸結界。

妖帝圭奉皆是心道糟糕，仙帝來不及回收那些靈力，便這樣白白贈予了！

“這結界之中的怨怒，不會因為仙帝的結界而停下腳步，您的結界只能惹怒它，這道結界會在形成的那一瞬間，化作怨氣的食糧，讓它更加壯大！十年，十年之內，吞噬了妖帝結界內蘊含的靈力，之後，它會蔓延到六界的每一個角落。”黑衣之人，那聲是極寒冰泉之中流淌而出的寒冷，三人皆是記得那人的所謂預言，尚在耳畔的那一段預言此刻被想起，卻是那樣的可怕！

“仙帝陛下，如今看來，這道怨氣極是難為，不若．．．．．．”圭奉轉身，口中斟酌詞句，怕傷了仙帝尊榮，畢竟不是每一天都能體會到“賠了夫人又折兵”的窘迫。

可，那一份哀愁正落在圭奉眸中，撞擊著他許久不願提起的過往。這是，對已逝的親人的回憶與追思，戰火燃燒之後的大地之上，圭奉見得不少。

“楚彥．．．．．．”仙帝喃喃出聲，蒼老顯得更明顯了，“我好像感受到了楚彥的氣息！那結界之中，定是我兒楚彥！”

仙帝、圭奉皆是愕然，這楚彥殿下，卻是仙族大皇子殿下，如何能成這方結界天地之間，早已見不得輪廓的一道怨念。對了眼神，二人皆是無法，倒是妖帝輕嘆，稍事提醒：“這，楚彥殿下是仙，仙帝陛下可知，這黑衣之人曾言，這結界中困得，並非是靈魂。”

是啊，黑衣人早便在蠻荒之中告知了圭奉，那靈魂早已轉世。想來，這結界之中定是，一縷生前殘念！

只是，仙族皇子不是在仙界麽？作何來了這蠻荒之所？

好言勸了仙帝，到底是修行千年的智者，超脫的心境，本該靜如止水，卻在一個月夜，攪動了幾番。如今，是時候，該平息了，那心中洶湧的浪！白發逶迤，長衫拖沓，撫須嘆道：“妖帝，老朽如今已是盡力，怕是要應了那小子所言！只是，如今這番雖有老朽之過，卻也無計可施，結界之術，耗力良多，還容老朽就此告辭！”

化作青煙，仙帝那蒼老而頹敗的聲音仍在月色下回蕩，不過轉眼，早已不見了蹤跡。伴著仙帝的離去，那一團怨念，略有些停頓，卻很快又在月色的照亮之下，追逐起幾乎滿溢而出的靈力。

“圭奉，去叫華軒小心些。”妖帝走近蠻荒，將手貼在結界壁上，沈思良久，“讓她這些年，莫要回妖界！”．．．．．．起碼，這十年間，不要回來。

山河崩塌，星辰隕落，十年，那黑衣人說的清楚，是十年。妖帝想著，最少，還有十年時光，可以去珍惜。長生不滅的生命，不斷承受著時光帶來的寒冷，不停忍受著寂寞的侵蝕，若是十年便足以治愈，那該有多好！

金色結界，耀眼而脆弱，惹了四周植被枝葉密布。

圭奉口中稱是，駕雲，離去。

那夜空，一如既往的寂靜，星星也睡了。

是時，華軒正擺脫了牢獄束縛，漫步在一片星光璀璨。而君焱，躺一家屋檐，遙看銀漢三千，懷中美酒細嗅甘醇，好不快活！

“你忘記你姐姐的囑托了？她讓你在牢中待上幾日。”身後傳來華軒腳下細碎的聲響，是脆弱的瓦片在她一雙蓮足之下裂開的聲響。

令君焱不解的卻是，華軒似乎是故意踩出聲響來的一般，畢竟，於她而言，藏匿蹤跡實在太簡單了。一個可以輕易借蓮蕊踏水而過的輕巧身段，如何會保不住腳下踏過的青瓦。

“記得啊！她是我姐姐，她說的話，我都會盡力去記住。”自君焱懷裏撈出酒壇，芳香醉人，深吸一口甘醇酒意，華軒滿足輕嘆，“只是，牢獄太無聊了。”

君焱以為華軒要喝，轉身取了一壇給她，卻正好遇上她將酒壇奉還。華軒不喝酒，自出生起便是滴酒不沾，華軒嗅了酒香，借著月光在壇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方才想起來。

“呵，你這狐貍，當真有趣！”君焱笑著接過，直嘆有趣，“五百年前，妖族誕下的那只最強的狐貍，就是你吧？”

“你還要做出這幅模樣到什麽時候？裝傻充楞，很有趣，嗯？”

莫看君焱從來只是游手好閑，不務正業的樣子，可別忘了，他是魔界魔君，更是高深莫測的精靈。仰脖喝了一大口酒，華軒以為那樣的角度，定會漏下不少，可是君焱沒有，那樣豪放的喝法，卻是一滴不漏。

君焱不會忘記，五百年前誕生的小狐貍，通體火紅，甫一出生便招惹了漫天紅霞。他見過鳳凰出生時的百鳥齊鳴，那是鳥中王者的尊榮，可是漫天彩霞，火燒雲一般的燦爛，那是火中帝君！

五十年後的近千雷霆，同樣出乎君焱的預料，除卻精靈，沒有任何一個生靈能在極其年幼的五十歲，接受這樣的雷劫。君焱還記得，那一天，漫天的驚雷照亮了青縭幾乎蒼白的臉，她的眼中滿是絕望。顫抖著雙唇，青縭求君焱，她求他去救她那尚還在繈褓中的妹妹，那是她第一次求他，也是最後一次。

可惜，太晚了。雷劫的結界早已形成，打破結界，天雷會撕裂裏面的華軒，他想要幫她，卻不知這樣年幼的一只狐貍能在這一方銀光之中支撐多久，他不敢嘗試。

華軒坐下，朱紅的衣裳鋪就一片火海。烏檀畫眉，笑意輕綻，早該想到的，傳說中的魔君，傳說中的君焱君也許就該像蒼離君那樣矚目蒼生，而並非是傳言中那般荒唐。可是，五百年的事情，她，華軒，當時不過是個嬰兒的她，又如何知曉呢。

“也許吧，”抱膝埋首，將下頜埋藏起來，發出沈悶的聲音，“最初的一百年，母親也曾認定我是火狐一族的希望，可是，很快，她便發現了，我操縱火的能力在流逝。你不都看見了麽，如今的我，便只是情緒的些微波動．．．．．．”

三次失手，華軒不想提起。

狐族相信，靈力的衰微，代表著生命的流逝。生命像水，輕易便幹涸得只剩下龜裂的河床。妖後紅狐夫人，她認為，是那一次雷劫，毀壞了她的女兒的生命之源，無能為力的她，很快便停下了華軒的課業，破例將火狐的華軒送入了九闕巫樓。

九闕巫樓之中，便連吸入的氣體之中也有充足的靈力，滋潤著近乎幹涸的華軒。

“是有什麽力量在吸取你的靈力麽？”扣住華軒手腕，衰敗的顏色停留在皓腕之上，君焱皺眉，這樣年幼的一只狐貍，不應該露出這份頹敗。

“不是，”華軒搖頭，卻是否認，母後不傻，許久之前便曾懷疑到這個問題之上，“只是單純地在流失，消失的靈力有時會在身旁凝成靈蝶，只是不再回到體內，也不能再恢覆之前的靈力。”

九闕巫樓之中，靈蝶皆是揮動著亮銀色的一雙鱗翼，而華軒凝出的，流火一般的靈蝶，散發著火焰一般的光和熱，在空中舞動，透支全部生命之後方才黯淡。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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