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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別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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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雁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開口誦了一遍往生咒,或許是為無花,又或許是為無花害死的人。實話說,她有點難過和失望,戰場上有兵不厭詐,有背後捅人刀子的,卻遠遠沒有這樣覆雜的事情出現,人心險惡是一樣,那些刀光劍影隱在笑談中……

摯友知交四字,不是什麽人都當得起的。之前聽陸小鳳說那些事,雲雁也沒有這樣大的感觸,陸小鳳總是樂呵呵的,好像什麽都不算大事。而楚留香和無花,雲雁是眼見著這些事一點點發展的,難免心有餘悸。

楚留香心裏莫非就不難過了?他很難過,但比想象中要好一些,無花詐死,使得他們的友誼似乎又消磨了一點,再多麽深厚的情義,也經不起一次次的磨搓。而南宮靈或許是最無措的那個人,他甚至沒有反應過來,無花是怎麽死而覆生,再死於雲雁刀下。

“輪到我了?”南宮靈說這話的時候對著的是雲雁,楚留香不殺人,蒼雲雲雁殺盡惡人,如今就輪到他這個弒父叛友的人了。

他逃不過,也不想去逃,多少還能保留一點自己的尊嚴。

雲雁錯愕地看了南宮靈一眼,“這樣你還要為他覆仇?”

知道了無花並不是真心待他這個弟弟好,而是把他當作攪動江湖風雲的工具,南宮靈也猜出,任慈與天楓十四郎的事存在蹊蹺,那豈不就是意味著是他錯殺了自己的養父?他想要堂堂正正與雲雁一戰,以死謝罪。

既然是贖罪,雲雁姑娘就不客氣了,她挑起眼角,平添三分淩厲,然後單手拋出了……鼎鼎。

被鼎鼎狠狠撓了兩把的南宮靈簡直驚呆了,難道要他葬身獸口嗎?但是像鼎鼎這麽一小只,那得咬他多少口?這簡直太慘無人道了!他還不如去任慈墓前自絕經脈呢。

鼎鼎只是用力在南宮靈胳膊上咬了一口,就覺得大仇得報了,吃了好幾頓的素,終於等到今天!它還從南宮靈身上找到了一包肉條~

“你不殺我?”南宮靈完全沒有料到事情會是這樣的發展,他的目光從雲雁身上轉向楚留香,然後落在撕咬著肉條的小獅子身上。

雲雁抱起小獅子鼎鼎,“你餓了它幾頓,它咬你一下,就算抵了,至於其他的……”

“可憐天下父母心。”楚留香走過去,拍了拍南宮靈的肩膀,覆又笑道:“我至少還剩下一個朋友。”

南宮靈,仍是楚留香的朋友,而且還好好地活著,豈不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情?

秋靈素最後提出的請求,便是饒過南宮靈一命。南宮靈真正動手殺了的人,也僅僅是任慈而已,可是任慈和秋靈素都不要南宮靈抵命。像是秋靈素那樣看盡百般風景,最後停歇下來的女人,最重要的便是她的伴侶和孩子,任慈死了,南宮靈到底還是任慈和秋靈素的孩子。

如果南宮靈沒有流露出那一點茫然和愧疚,秋靈素可能也不會想起還是個孩子時的南宮靈,而愛終於戰勝了恨。一個女人愛一個男人或許需要理由,但是一個母親愛自己的孩子卻不需要任何的理由。

“是我錯了,是我錯了!”南宮靈悔恨交加,英俊的面容上顯露出真切的悲哀,哪怕是知道無花要殺他的時候,他也沒有這麽難過。他這麽喃喃兩遍,竟是轉身就要走。

楚留香擔憂地開口:“你打算去哪兒?”

“我……我去辭了幫主的位置,然後,去給我義父守孝。”不再是帶著客套意味的任老幫主,而恢覆了多年前,他帶著無限敬慕崇拜地喊的那個稱呼,南宮靈要去請罪,去秋靈素面前請罪,去任慈的墓前請罪。

南宮靈看出楚留香作為朋友的關切,朗聲笑道:“我還年輕,就是將來從頭做起,也定將有所作為。”

南宮靈的聲音還是嘶啞的,裝作豁達的模樣也裝得不像,可是他的眼睛裏已經有了亮光,也褪去了之前的沈郁。雲雁很清楚這種蛻變,在她初到大慶之時,也覺得似乎平生已盡,沒有什麽值得自己活下去了,可是幸而,她找到了自己的方向,或者說,她堅持了自己的方向。

“到那個時候,你再請我們喝酒。”雲雁難得調笑兩句,她甩開手上血漬,眉眼輕揚,“你也該有錢賠我的鴿子了。”

南宮靈不由苦笑,“要是你還記得的話。”

“我記性很好。”雲雁很認真地點點頭,她無論是背陣圖還是背兵書,總是背得最快的那一個,所以她肯定會記得的,“無論是喝酒還是鴿子。”

楚留香看著南宮靈被這樣嚴肅的回答噎著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來,“你看,我們還是可以一起吃海龜,豈不是已經很好了。”

“我能喝很烈的酒,那回是騙你的。”那個時候,雙方可還都互相算計著呢,雲雁才裝作醉酒的模樣,可是真要說起來,她的酒量不差,如何能讓人小瞧了去?而這個時候,能一起喝幾壇烈酒,不醉不歸,以此忘憂,也是很好的主意。

雲雁沒有喝南宮靈請的酒,現在卻願意請南宮靈喝酒,她要去買頂好的關外烈酒,味道是不如梨花白女兒紅竹葉青來得綿密細膩,辛辣的口感也是別有一番風味的。

“今晚此地,便有一約。”楚留香也要和南宮靈喝一次酒,為了送別。

月掛中天,湖中波光粼粼,一起喝酒的不止是雲雁、楚留香和南宮靈,連黑珍珠也緩了緩行程,坐在了雲雁姑娘的旁邊。酒是上好烈酒,楚留香還特意去百味樓帶了下酒菜來,雲雁很放得開地抱起一個酒壇,仰著頭往下傾,連鼎鼎喝上幾碗酒也是不會醉的。

楚留香愛酒,卻不會被美酒誘惑,因為他喜歡的是和朋友一起喝酒的氛圍,清風朗月,美酒佳肴,不過他還是忍不住對雲雁勸道:“你受了傷,少喝一點。”

“小傷。”雲雁板著臉強調道,她也不能說是酒鬼,只是在關外有烈酒取暖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如今不在關外,這種幸福感也絲毫沒有散去。

她抽了抽鼻子,又皺著眉拍了兩下快把頭埋入酒壇子裏的鼎鼎,得到肯定的答覆後一把拍上南宮靈的肩膀,伸手就要……扒人家衣服。

“比起我來……這樣的傷口草草包紮也會好嗎?”雲雁很輕易地把南宮靈的上衣扯開了一半。

幾乎所有人都要驚呆了,雖然江湖中人不拘小節,男子敞開胸膛也不是特別稀奇的事,可一個女孩子去扒人家衣服……楚留香終於又記起雲雁姑娘那天一臉平淡地說扒了衣服就知道的事,到底是重重地嘆了口氣,把手蓋在了眼前。

相比起來,被扒了的南宮靈反倒淡定一點,他臉上流露出些許尷尬,伸手扯了扯上身的繃帶,“皮肉傷而已。”

的確是皮肉傷,三刀六洞,每一道刀傷都深得很,仍舊未能止血,南宮靈還敢這樣和人拼酒,日後肯定要休養好一段時間。楚留香見多識廣,光從傷口上,就看出南宮靈到底出了什麽事——這深可見骨的三刀,正是南宮靈自己刺下的。

無論犯了什麽錯,能熬過三刀六洞這一刑罰的人就可以被寬恕,南宮靈辭去幫主之位的時候沒有絲毫隱瞞,他殺了任慈的真相,現今每個丐幫長老都是知道的,然後南宮靈拔出隨身匕首,利落地往自己身上刺了三刀。

染血的繃帶被揭了下來,猙獰的傷口看得人心驚。雲雁皺著眉含了一口酒,猛地噴在南宮靈身上,在南宮靈要呼痛前冷冷地一挑眉,拿出隨身帶著的幹凈布條重新幫著南宮靈包紮起來。

這事她做得純熟,無論是幫別人,還是為自己,傷口包紮不好,說不定就要把命丟了。

黑珍珠看了半天,幫她擦了手上的血,“你做這個倒是熟練得很。”

“熟能生巧。”雲雁微微一笑,繼續說道:“珍珠忘了我是從哪來的?”

從哪來的?從雁門關,從戰場上,黑珍珠沈默良久,雲雁是雁門關的雲雁,她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清楚,正是那裏才養出了雲雁這樣的姑娘。黑珍珠看著面前的人,輕聲問道:“你接下來,要去哪裏?要不要……”

要不要和我去戈壁瞧瞧,那裏險峻也不輸雁門,也有烈酒狂風。

“我要去京城啦。”雲雁姑娘打斷了黑珍珠的邀請,十分灑脫地擺了擺手。

南宮靈愧疚起來,他遲疑了片刻,“是為了那只信鴿?”

雲雁難得給他好臉色,笑得格外燦爛——至少對一個習慣冷著臉的姑娘來說是很燦爛了,“差不多該回去,重揚我蒼雲威名了。好在我身手尚未生疏,否則日後上了戰場真是要丟人。”

松快了這麽久,散心也該散夠了,遠在京城的天子大概也在心裏對蒼雲雲雁有了個定位,把這樣一個人僅僅當個武功高強的近衛,或許真的是可惜了。最重要的是,皇上對雲雁姑娘不間斷的信還是很滿意的。

“我發現……”

我發現我仍是深愛著大唐,但是我很喜歡很喜歡安寧的大慶,也不容許別人再破壞這如畫江山,百姓安樂。

雲雁上一封信就是這樣寫的,“我維護的不僅是蒼雲百年榮光,更重要的是——如今的每一天。”

作者有話要說: 南宮靈這樣的,也沒有無花那麽壞,就是有點蠢……還是好好活著贖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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