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大, 咖啡廳。

即將開學, B大的人漸漸多起來。李教授望向窗外, 從一攢攢的青春活潑的年輕人中找到自己想見的那個人。

應該是個認真學習的小孩，帶著圓形的眼睛, 衣著樸素，神色靦腆，但是眼神蘊含著對科學的無盡熱愛……

他眼神一亮，從人群中找到了目標！是她了, 他幾十年看人的經驗……

“李教授？”

一道清清冷冷的聲音喚回了他的深思，李教授扭頭望去。

“不好意思，做模型的時候耽誤了。”林長風拉開椅子入座, 神色抱歉。

雖然嚴格來說, 她沒有遲到, 但是讓道高望重的教授等待，還是讓她十分過意不去、

李教授看看她, 又看了看窗外那個矮個子靦靦腆腆扭扭捏捏的女生，有些不敢置信。他幾十年的經驗……

他咳嗽幾聲，想寒暄幾句, 卻不料脫口而出，“你真的是林長風？”

林長風挑眉，順著他方才的眼光看去, “嗯？”

李教授難得不好意思, 但是一看到她這容貌, 這氣質, 又實在是不覺得她是個做實驗的材料。又想起自家孫女說她是數學的天才中道轉學了生物，便疑心她是想炫耀自家的天賦搞出來花樣。

他這些年看過的天才多了，愛博而不專是大忌。天下的路這麽多條，即便是天才，要想成就一番事業，改道易輒也絕非易事。

“長風同學，我看了你的初稿。”說到專業事宜，李教授立馬更加嚴肅，橘子皮的臉全是莫名的煞氣，“我只能說，無論是構思的嚴謹還是創意的大膽新穎，都非常令我驚艷，我甚至無法想象這樣一篇論文竟然出自一個高中生的之手……”

“但是，”他話鋒一轉，“我知道你很有天賦，也很想搞出點成果，但是科研不是這樣搞的！”

“搞科研就要腳踏實地，穩打穩紮！每一項成果都是在無數的失敗和教訓中總結而來，沒有誰能給在一點基礎都沒有的狀態下還想要搞出什麽好成果！”

林長風，“……”

李教授見林長風沒有說話，還以為是她太年輕，抹不開臉承認錯誤。

他有些生氣，“你是不是覺得我非親非故，不是你什麽人，教訓不得你？說實話，我見過太多像你這樣一位自己很厲害，很了不起，然後隨便選了個不切實際的主體就開始搞論文！但是，如果一開始的論文都是錯的，你又怎麽繼續下去？”

“年輕人，應該有謙虛學習和認真改錯的決心！”

昨天看完初稿，李教授大喜過望，覺得自己肯定找到了好苗子。然而，當他和手下的研究生莫留交流過後，卻發現莫留早就驗證了假設的錯誤並且已經勸說寫論文的人。

李教授想得多，難免懷疑這個寫論文的人心高氣大，不願意承認錯誤，還專門走了李明譚的關系來找他。

這人心術不正！

李教授下了定論。如果不是要不是這初稿各個方面都非常出彩，李教授根本不願意過來勸說這個天才“改邪歸正”。

看到李教授那每條皺紋的飛揚跋扈，以及臉上的濃濃不認同，林長風非常肯定哪裏出了點問題。

既然出了問題，那也只能快刀斬亂麻了。

她沒有理會李教授的喋喋不休，只是從包中取出了這兩天趕稿的論覆稿，放到他面前。

“李教授，我有點問題想請教您。”

“關於以耐多藥肺炎鏈球菌為對象，擬采用洋蔥精油、黴素腸球菌及茶多酚相互配合所形成的萃取劑……”

“關於以萬古黴素腸球菌為載體，擬采用實驗加工的不同溫度，采用因子分析，所決定的溫度分別為……”

“關於以攜帶有NDM-1基因的大腸桿菌和肺炎克雷伯菌……”

………

李教授有想過林長風會反駁他，甚至他也有想過林長風可能會口不擇言罵他，年輕人總是受不了批評。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迎接他的會是暴風驟雨般的問題。

他高昂著頭，腦子開始自動進入快速思考的狀態。然而第一個問題剛有頭緒，第二個問題就接踵而來。他跟著林長風的思緒快速思考，運行過度的大腦仿佛要爆炸。

這種熟悉的感覺，難道就是當年他還是十八一枝花的時候和同桌講話被老師叫起來一通問的非一般的感覺嗎？

林長風看他一副恍惚的樣子，歪頭，“李教授，您覺得呢？”

李教授深色覆雜地看了她一眼，沒有理她，只是將她剛剛遞交給她的覆稿翻了一遍。越看，他的褶子就越皺，最後整張臉如同冬天開敗的菊花，莫名有種淒愴的美感。

做論文的人都知道一條定理，就是交初稿的時候一定要快。因為交的越快，從你這裏轉移的壓力到你導師那裏就越快。

然而，李教授完全沒有辦法想象，在沒有任何人的指導下，一篇初稿和覆稿竟然差別如此之大。

如果說初稿他還能說是一張泛泛而談的藍圖，而這覆稿完全可以作為有實踐性的、有可能性的計劃書來執行。

“這覆稿是你自己一個人完成的？”

“問師兄要了個書單，看了一些書。”

李教授面色詭異，“看了一些書就能寫出了？”

“看了並且理解了一些書。” 林長風沈吟了下，補充說道，“但是依舊還存在一些問題。”

李教授心累地擺擺手，只覺得有只大手啪啪啪地打臉，老臉火辣辣地疼。剛剛他還說人家仗著聰明，就胡亂選主體做論文。

誰知道，人家還真的仗著聰明肆無忌憚，硬生生推翻了他之前和莫留所做的實驗的結論。

雖然這篇覆稿完全沒有實驗的數據，但是李教授不是初入門的小甜菜，他有沈浸生物實驗幾十年的經驗，更加有最為寶貴的實驗成功的直覺。無論是他的經驗還是他的直覺，他可以確定，只要按著這份計劃書走，最後的結果有7成的正確性。

但是，他媽的，這只是一個高中生啊！他們實驗室可是國家重點實驗室，旗下有二十餘名博士生和近百個研究生，拿了國家大把的經費，卻硬生生被一個高中生啪啪打臉。

真當他們不要臉嗎？

李教授吸氣又呼氣，覺得自己心臟病都要犯了，雖然他沒有心臟病。

“你……”他嘴唇抖了抖，“很不錯！你問的問題，你整理一下，發給我，我到時候會一一解答。”

“至於這份覆稿，就是差實驗檢驗的問題，”他有點不好意思，“如果你願意，你是否願意來我的實驗室？”

李教授有點尷尬，他現在說白了就是空手套白狼。這份論文拿到哪裏都是SCI預定，他的實驗室說白了還真的只能提供個實驗室的功能。

林長風笑了笑，“如果我去了您的實驗室，不知是個什麽職位？”

不等李教授承諾，她堅定道，“我想自己成立個研究小組，而我是小組的組長。”

李教授第一反應就是不可能，他甚至罵句異想天開！開什麽玩笑，一個研究生起步的實驗室讓一個高三生當組長？什麽世紀大笑話？

見他激怒的表情，林長風淡定異常，“我做我的組長，一應後果我自己承擔。甚至實驗經費，我也可以自己負擔。”

這是實驗經費的事情嗎？這是開先例的事情啊！是整個實驗室的面子的事情啊！

然而，當他對上林長風那清清冷冷甚至說得上冷漠無情的眼眸時，怒火卻瞬間平息了。

他沈默了很久，誰也不知道他想了什麽。

半晌，他鄭重開口道，“我可以答應你的條件，也不用你承擔實驗經費。但是同樣，我也有要求。我只給你半年的時間，半年一到，如果沒有能夠打動我的成果出現，你的小組立刻解散。”

“而且，實驗室將會永久解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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