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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甘露鎮上愁雲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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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糕點還真是甘露坊產的。”

寧風帶著大丫一到此處,掃了一眼,立刻有了判斷。

甘露坊只是一處小小店鋪,後面是店家院子,前面是簡陋鋪面,外面排開幾張桌子供人食用時候休憩。

更多的是行色匆匆,買了便走。

從那些桌子上擺放的糕點,一塊塊青翠欲滴如玉,寧風就知道沒找錯地方了。

“大哥哥……”

大丫來到這裏就走不動道兒了,含著大拇指,聲音含糊,小腦袋先擡起滿懷期望地看著,又羞怯地低下去。

“坐吧。”

寧風微微一笑,拉著這個小丫頭,在空出的桌子上坐下。

一大一小兩人剛剛坐下呢,一個粗布荊釵的少婦就從鋪子裏快步出來,站在桌邊問道:“這位公子,你想要些什麽?”

“拿手的糕點上吧。”

寧風隨口答著,凝望少婦一眼。

這鋪子既然跟天雲子安排有關,就是被當成登徒子他也不能不仔細觀察。

少婦看上去二十許人,容貌清秀,素面朝天,眉頭蹙著,似乎有什麽難言的事。她在等候寧風回答時候,在其他客人招呼時候,依然時不時地擡頭望向鎮口方向,掩蓋不住惶急之色。

也幸好如此,登徒子名頭沒落到寧風頭上,少婦壓根沒有註意到他目光,聽到回答後便匆匆而去了。

“幼娘,上份甘露綠玉糕。”

“幼娘,外帶的點心呢,家裏老娘就好這口,你且快些。”

“幼娘,你再不過來,我家姑娘要把你桌子給掀了,老漢我可是不賠的。”

“……”

聲聲呼喚,名叫幼娘少婦的身影遍及甘露坊每一個角落,面對客人或催促,或善意,或取笑,或責難,她都應付自如,但隨著日漸西沈,清秀臉上悲戚之色愈濃。

“鋪子裏就她一個人忙碌?”

寧風看到現在,愈發地覺得自家判斷無誤,天雲子師尊打的啞謎,便著落在甘露坊上。

他不自覺地自語出聲,對面是滿嘴塞滿了糕點的小丫頭,嗚嗚嗚地說不出話來。

看她比劃著手腳,要把糕點從嘴巴裏摳出來又是舍不得,不然又說不出清楚的著急樣子,寧風就覺得好笑,心情都好了。

他伸手擦了擦小丫頭嘴角糕點屑,又遞上一碗水,拍拍她的背,總算給順下去了。

“幼娘姐姐,還有兩個大哥哥,一個老爺爺。”

大丫一能說話,立刻有模有樣地掰著手指頭數給寧風聽。

“他們人呢?”

寧風眉頭一挑,再聯想到幼娘臉上掩不住的悲戚之色,似乎把握住了什麽。

這個問題,就不是小丫頭能回答得了的,她一臉茫然地搖著頭,有聽沒有懂。

寧風又給她叫了一盤糕點,然後起身,向著旁邊桌子上食客走去。

斯斯文文的書生,客客氣氣地打聽,他用了沒有一盞茶功夫,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打聽清楚了。

“幼娘姓韓,是這韓家的童養媳,長大後配給了韓家大兒子。”

“甘露坊是韓家家傳的產業,家中有父子三人,守著一口甘露井,以其特殊水質加上他們歷代研究,甘露綠玉糕聞名四方。”

寧風在腦子裏面過了一遍,又閃過零碎打聽來的,有關於韓家父子的情況。

韓家的甘露綠玉糕,除了缺不得一口甘露井外,還需要戈壁深處的某種綠玉藤為主材,韓老漢前日就去采取一致未歸。

今天,韓家一大一小兩兒子慌了手腳,也入了戈壁尋父去了。

說到這裏時候,一眾食客唉聲嘆氣,似乎對他們結局很是悲觀。這些人聚在這裏,與其說是嘴饞糕點,倒不如說是在等消息的。

“不過兩三天而已,為什麽他們似乎就認定韓老漢死定了,連兩個韓家小子的安危都不樂觀?”

寧風心中疑惑,要再問,這些人卻諱莫如深,不肯再提了。

他沒有強問,若有所思地回來坐下,對面小丫頭好像都沒察覺他溜達了一圈子,還在跟糕點戰鬥著呢。

大丫肚子都給吃得圓鼓鼓的,猶自大口小口,吃得香甜,一臉糕餅渣滓,像一只小花貓般。

寧風看著好笑,時不時地給她擦下,放松心神與這小丫頭交談,時間一點一點地流淌出指縫。

日愈西斜。

“師尊一記化虹術不知道把我給送出了多遠,路上又耗費了多少時間,我竟是全都茫然不知。”

寧風眺望著鎮口方向的落日,下意識地伸手捂胸,那裏,五張金符在散發著溫溫熱度,好像揣著一塊暖玉般。

金丹真人境界,太陽神宮大法,在那一推,一送,長虹跨越天地的時候,顯露無遺。

寧風思之,悠然神往。

這會兒,甘露坊中人漸稀少,韓幼娘不再那麽忙碌,清秀臉上掛滿憂愁,守著門口,望著鎮口。

寧風正想上前套套近乎,看能不能再打聽出什麽呢,忽然——

“爹啊!”

“爹啊啊~~我們回家了。”

“我送您回家了,你再睜開眼睛看看啊~~~”

粗糙的嗓子,悶悶的嗓音,哭天搶地,悲傷溢出,聽在心中都堵堵的聲音,從鎮口方向傳來。

寧風霍地站起來望去。

鎮口處,一個木訥漢子,弓著身,後背背負著另外一個人,向著甘露坊方向跑來。

木訥漢子背著的那人一動不動,蒼蒼白頭靠在漢子肩膀上,恍如一個破布袋。

“啊~相公,爹~!”

韓幼娘大喊著迎上去,木訥漢子狂奔到甘露坊門口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周遭還沒走的食客呼啦一下全圍了上去。

寧風本也想上前,心念一轉,移了下位置,擋在大丫跟亂糟糟一片之間。

“大哥哥別擋,嗚嗚,別擋。”

小丫頭舞著沾滿糕餅屑小手,很是不滿意的樣子。

“那不是小孩子該看的。”寧風搖頭,一邊註意那頭動靜,一邊對小丫頭柔聲說道:“來,剩下的糕點你裝著回家吃,別在這裏呆著了,家裏該擔心了。”

大丫嘴一扁,倒是乖乖地聽話,把剩下的糕餅——話說也沒幾塊了,向著衣服下擺一倒,兩只小手兜著糕點,向著外面走去。

做這動作時候,她嘴巴裏面還在嘟囔:“大哥哥,老爺爺是不是也睡著了,大丫看過的,好多人都睡著了。”

寧風聽到這聲,瞳孔驟縮,隱約把握住了什麽,恍然為什麽韓幼娘眼中帶著悲戚,為何食客們那麽悲觀。

他忍住追問的沖動,目送著一手珍惜地兜著糕點,一手揮舞著手臂,戀戀不舍告別的小丫頭離開視線,這才回轉過來,向著人群中去。

寧風鑄就琉璃體,在修仙路上不過一小步,其體魄卻已遠不是凡人所能比擬的,不著痕跡地向裏,沒費多少功夫就擠到了最裏面。

那裏,韓老漢已經被放下來,墊在一張有年頭的羊皮褥子上,整個人幹癟瘦小,四肢如雞爪,嘴巴大張著,隱約可見灌滿了黃沙。

“這是脫水而死的。”

寧風一眼就看出來,這韓老漢好像在戈壁酷烈太陽下曬了幾天,分明是幹屍模樣,再無生機可言。

“只是這肚子……”

他目光一轉,落到韓老漢屍身的肚子上。

幹屍肚子圓鼓鼓的,仿佛是幾個月孕婦,與周身幹癟脫水形成鮮明對比,想要看不到也不能夠。

“程老爺子來了,大家讓讓,大家讓讓。”

寧風還在琢磨著韓老漢肚子裏到底是什麽呢,一陣喧嘩從人群外傳來。

人群裂開一條縫隙,一個拄著拐杖的耄耋老者蹣跚而來。

同一時間,鎮子上四處有哭聲,更有白幡高掛起來,數不盡的悲哀、痛苦、絕望氛圍,籠罩在這個日暮的鎮子上。

“什麽情況?”

寧風先是愕然,再一尋思,便明白了過來,“是了,估計發現的屍體不止是韓老漢一人,只是韓大一路奔跑,先行回轉罷了。”

他腦子裏浮現出來剛剛大丫所說的話,“……老爺爺是不是也睡著了,大丫看過的,好多人都睡著了……”,童稚懵懂聲音裏面,透露出來的是一家家破敗、孤零的大絕望。

“程老爺子以前是縣裏面出名的老仵作,他老人家看的絕對不會錯的。”

“哎,程老爺子一把年紀,回來本是頤養天年,誰知道會遇到這種事情。”

“這都第幾撥了?”

“……”

寧風耳聽周遭議論,眼看著程老爺子走到韓老漢屍身前,艱難地蹲下去,伸手按了一按,又探到其嘴邊看了看,搖頭嘆息而起。

“老爺子,我爹他……”

韓大憨厚的漢子,話到口卻說不出來,不住地抹著眼淚,旁邊韓幼娘亦是梨花帶雨地哭著。

“跟他們一樣。”

程老爺子嘆著氣,道:“就停了三天,又來了。你爹是生生曬死的,肚子裏塞的都是沙子,造孽啊。”

“最近是怎麽了,我們甘露鎮到底招惹了哪路妖魔,除了過去三天的平靜外,不是曬死人,就是凍死人,肚子還盡是沙子。”

程老爺子頓著拐杖,聲音裏有無法護衛鄉梓的痛,對妖魔的恨。

“曬死……凍死……沙子……”

寧風在心中默記著,看著愁雲慘霧的甘露鎮,任務、歷練什麽的想法從腦子裏淡去,代之的是破解謎團,降妖伏魔,解民倒懸,還一家一鎮之安樂的心思。

從周圍人的議論,哀嘆當中,他漸漸地弄清楚了情況。

原來,從十幾天前開始,甘露鎮上就陷入了麻煩當中。時不時地就會有人在戈壁上發現屍體。

這些屍體,全都是圍坐成一個圈子,或是如韓老漢般生生曬死,或是生生凍死。

往年裏,戈壁沙漠上,由於白日黑夜溫差太大,偶爾出現這樣的屍體並不為怪,可是這次持續多日,死者眾多,有外來人,亦有鎮上民,整個鎮子難免陷入了恐慌。

“既無外傷,再呈圍坐異狀,再是接連出現,怕真是什麽妖魔所為了。”

寧風剛剛有了判斷,耳中忽然傳來驚呼的聲音。

“什麽?!”

韓大從亡父的悲哀中大叫出聲:“你說小弟還沒回來?”

在他對面,韓幼娘弱弱地點頭,默默地抹淚。

“啊!”

“不行,我去找。”

韓大叫了一聲,就要掉頭向外沖,跑不出兩步軟倒在地上,他早已透支了體力與精力。

韓幼娘哭著撲上去抱住自家丈夫,一句話也不說,死也不放開。

周遭鎮民皆嘆息:“造孽啊,韓二還沒回來,估計回不來了,慘,真慘,連死兩人,這韓家算是破了。”

鎮民自是不缺同情,只是如此情況,誰敢再出鎮子?

“死了嗎?倒也未必。”

寧風心中閃過程老爺子所言的停歇了三天,想起自家師尊消失的三日,若有所悟。

他沈吟了一下,也就是眨眼功夫,豁然擡頭,排開眾人,向著鎮口走去。

夕陽掙紮在沙漠盡頭,最後餘暉將寧風的影子長長地拉出來,從鎮子的這一頭,一直到那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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