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姓姚, 貧苦人家沒有正經取名的。所以她自小家人都叫她乳名雪兒。

蘭子貿然瞧見狗娃帶來個姑娘, 還有些疑惑。

下了車，鄭四正忙著搬東西。狗娃先給蘭子引薦道：“這是我年前遇見的姑娘。人還不錯，是個仁義的。眼下他無依無靠, 我便留下來了。家裏那邊是不確認的。我想著二姐你這邊忙的厲害，有個人過來幫你刺繡看孩子也好。”

蘭子看一看姚雪，但從面相上看，倒是個好品性的。

“我那好意思讓你來幫忙找人啊。只是眼下收入勉強夠花銷。只怕委屈了姑娘。”

姚雪先對蘭子福身行禮，開口道：“時不滿夫人。我是在沒有活命的去處了。眼下只求有一口吃的，有一個容身處便是了。只要能擺脫家裏的那幫人，我就是留在這做一輩子的事, 也願意的。”

蘭子瞧她身材纖瘦, 眼底含淚。他跟狗娃是姐弟, 有些個性是相通的, 自然瞧不得人可憐。

狗娃將姚雪的事情簡單跟蘭子說明白了：“我瞧他可憐, 可這麽一個年輕的姑娘, 在村裏無論是睡在我那還是跟其他長工一起住都不好。也就只有你這邊了。我問過她。這針織紡線他都會, 性子好, 也是個能帶孩子的。就給你送來了。”

幾人進屋, 蘭子再仔細看看姚雪。得知她身世如此, 又是個不認命的。自打從高家那個狼窟脫身以後，蘭子就仿佛打開了另一個世界大大們。對這種跟自己一樣，勇於擺脫命運的不公的姑娘，是抱有幾分喜歡的。

這邊確定下了人暫且住在這裏。剛好這屋子有東西兩房, 將西屋側臥收拾出來給姚雪正好。

隨後，便是一家人在一塊親近，多說些體己話。

鎖頭跟兩個表弟許久沒見，此時拿著零嘴給兩個表弟分，又帶著他們在院子裏頭玩。

狗娃探頭看一眼鎖頭，瞧他有模有樣的帶著兩個孩子，還真有些小哥哥的模樣。

蘭子幾次偷眼看鐵蛋。自打知道了鐵蛋跟自家弟弟的那種事情以後，蘭子對鐵蛋的心情就一直都有些覆雜。

可要說作為姐姐說些話敲打，她又說不出口。

一方面鐵蛋的身份確實是她比不了的。另一方面鐵蛋有恩於她，讓她不光利落的跟高大壯合離，還能將自己的兩個骨肉從姓高的家中帶出來。

光憑這一點，蘭子就不可能在鐵蛋面前硬氣的說話。

清點了送來的東西。蘭子眼瞧著他們一再過來送東西，心裏還是過意不去的。

趁著鐵蛋去吩咐鄭四，蘭子抓緊時間低聲問了狗娃一句：“他對你好嗎？”

狗娃只把手伸過去：“你摸摸，我這幾個月都胖了幾圈了。”

蘭子握著他的手捏一捏，眼瞧著他春光滿面，顯然日子過的很滋潤。

“那姐跟你說過的話呢？”蘭子忙問。

“我完全沒放在心上。”狗娃笑容坦蕩道。

蘭子略皺眉：“為什麽？”

“過一日算一日吧。”說他太天真也好，無知也罷。眼下的他，是在不想給這一段感情參雜任何雜質。

他從小就懂事。就任性一回吧。

“你啊。”蘭子無奈搖了搖頭。

鐵蛋回屋，擡眼便跟蘭子對視了一眼。

蘭子上炕，從康櫃子裏頭拿出來一個布包。打開一看，是汗巾子和鞋墊。

“我知道你們在一塊過日子，我手裏，也沒旁的值錢的東西。也就刺繡的手藝拿出來還能看。”

蘭子先將汗巾子抖開。這料子用的是上好的錦緞，摸上去溜光水滑，手感極佳。兩條汗巾子攤開，花樣是差不多的龍。

蘭子看了二人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到：“原是想要秀龍鳳的。可實在不知鳳凰的該給誰。便繡了二龍戲珠的花樣，一裁為二。你們二人各持一條，便是我給你們的賀禮吧。”

這，算是她作為姐姐，對他們夫夫二人的一種認同吧。

狗娃熱淚盈眶，伸手接過來，摸一摸上頭縝密的針腳。

那龍繡的生動極了，仿佛要從緞子裏飛出一般。可見，蘭子秀這個，廢了多大的心血。

狗娃將一條汗巾遞給鐵蛋。

鐵蛋看一看上面的花樣，便疊起來收進了袖子裏。

蘭子沒有反駁，對於鐵蛋來說就很好了。這個姐姐待他們好，自然，也不會虧待於他。

鐵蛋對自己那些血親並沒有多少感情。此時全身心的喜歡狗娃，自然愛屋及烏的將他身邊的人也畫在了自己的家人裏。

姚雪留在了蘭子這裏。從蘭子這裏出來，一行人先回了趟回春堂。

回春堂裏是藥鋪，平時人來人往最是熱鬧。其實也是出了飯店外，收集消息情報的好地方。

鐵蛋一直在意年前的拐子鬧起來的事情，以方便隨時註意官府查詢的進度，另一方面也讓回春堂幫忙註意些。

雲煙兒也在回春堂裏候著。他這前後大半年不見自家大爺，此時再瞧見了，滿眼都是怨念。

“這件事的線索實在是少之又少。”雲煙托著下巴，整理一下思緒道，“那些拐子是流竄作案，沒路過一個去處，都會一邊尋找買家，一邊拐賣新人。已經形成了一套規律。而那個賣藝的團隊，也是流動著吃飯。近半年的行程，都沒見兩邊有重合的跡象。而大爺您說的那個耍飛刀的，是再也沒見過蹤跡的。只是您劃給我的那鏢帶子上的圖案，我打聽過了，似乎跟江湖上某個拿錢殺人的刺客組織有關。可線索到這裏也就斷了。那個組織在江湖上是接近傳說的存在。混跡江湖的人尚且不明白。咱們就更查不明白了。”

“連東郭也查不出來？”鐵蛋挑眉。

聽見東郭，雲煙眉毛微皺，聲音放低了些：“這些還都是他提供的。他終究也是常年隱居山林。江湖事所知甚少也不奇怪。”

“怕是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鐵蛋皺緊了眉毛。

雲煙無言，這種事情他沒有查處結果，也算是他辦事不力了。

“對了，東郭最近忙嗎？”鐵蛋問道。

雲煙實在不喜歡提起東郭，撇嘴道：“我與他也是半月不見，對這個不甚清楚。”

“那就一塊去吧。”鐵蛋站起身。鎖頭一塊點心都沒吃完，忙跟著站起身，嘴裏含著點心看看狗娃。

狗娃拍拍他後背，讓他慢慢吃，不要心急。

雲煙跟狗娃對視了一眼，都仔細打量了一下對方。二人都長高了不少。狗娃才十九，而雲煙才十七，正是長個子的時候。現在的雲煙依舊高了狗娃半個腦袋，人瞧著也比去年沈穩的多了。

鐵蛋等鎖頭將糕點順下去，就拉著狗娃一塊前往東郭家。

狗娃跟東郭還是有交情的。當初狗娃在東郭府上一住幾個月，鎖頭還承蒙東郭教了幾個月的字。此時幾個月不見，是該登門拜訪一下了。

鐵蛋也沒下拜帖，直接帶了人到了家門口。

後門看著的人還在奇怪來人是誰，雲煙先從馬車上下去。

“雲爺來了！怎麽不提前兒說一聲，小的們好多準備。”

一瞧見雲煙，門衛們都堆起了滿臉的笑容湊過來，有人回頭先去裏頭稟告大爺，而門口的門衛們也不用得到東郭的同意，直接將人迎了進去。

而鐵蛋等人再下馬車，雲煙面無表情的跟在鐵蛋的身後，一行人直接順著後門直奔院子，前往東郭的書房。

管家迎過來，對著幾人笑道：“大爺已經在書房裏練了一下午的畫了。進來大爺在畫藝上有所突破，所以最近一直癡迷於此。剛剛回了大爺。大爺只說跟平常一樣。還帶幾位爺去書房。現下書房裏頭掛得都是大爺的書畫。幾位爺可要有了心理準備的好。”

鐵蛋挑眉：“我是有些年沒見東郭兄的一手好丹青了。”

直奔書房。管家敲了兩下門，門方打開。一開門，便嗅到了一股子幾位舒服的香氣。也不知是熏香還是什麽。

狗娃探頭看了一眼，還真如管家所說，那墻面和書架上，掛了許多字畫。其中山水最多，也有少量的人物畫。

狗娃是不懂這些的，只跟在鐵蛋身後一塊走進去。

“一冬不見，東郭兄好興致啊。”鐵蛋走過去，瞧見東郭手裏還在畫著一幅畫。只是那畫才剛剛提筆，只花了幾只幹枯的樹枝子。也不知是沒有靈感，還是臨時胡亂畫上去的。

當然，哪怕是胡亂華上去的，這寥寥幾筆，已經有了寒冬臘梅的樹枝風骨。

“我就知你進來會到訪。”東郭將筆放下。還是熟悉的面無表情。只是擡起眼睛，目光卻熟悉的在鐵蛋身後找到了雲煙。

雲煙十分自覺的走到房間的角落裏，眼觀鼻鼻觀心，多一個眼神都沒有飄到旁處。

“你的畫藝確實精湛了許多。我是個粗人，倒是有幸見過幾張畫壇享譽盛名的丹青。東郭的畫，是有與他們一較高下的本事的。”鐵蛋認真的一張張畫看過去，“只是這些畫……好像少了些什麽。”

東郭後被一僵，看了鐵蛋兩秒。

方道：“又要我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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