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膩歪了一陣, 總算想起屋裏頭還有鎖頭。

好在鎖頭適應性很強, 早就習慣了這兩位的沒羞沒臊。也許是年紀太小還不經事，也沒覺得這兩個老爺們這樣有什麽不妥。

隨後幾天，便下起了雪。雪一連下了十日不, 再出門，雪花已經齊腰了。這大雪非但沒停，反而有越下越大的勢頭。

每天早上，鄭四和趙冬至都會先來狗娃家裏這邊清一下雪，差不多一天三回，讓他們隨時進院子，都不至於被雪埋了腳, 走起來爽利。

氣溫是越來越冷了。鐵蛋挑了只壯實的羊來殺了。大冷的天, 吃羊肉暖暖身子。剛好暖房裏的一些葉菜已經可以吃了, 采摘一些吃個火鍋是挺好的。

暖房裏頭種的菜不少, 就算算上鄭四三人, 也是吃不了的。狗娃也不止這個賺錢。真到了吃不了的時候, 就給幾家關系好的人家分了。就當賺個人情。

狗娃家裏三餐都是自己和鐵蛋做的, 當然, 狗娃下廚的時候居多。李桃花有時做飯菜, 若是做的好了, 會送過來一些，權當是給二人添菜了。

狗娃給他們的待遇好，他們平時也足夠上心。

只是那茫茫大雪依舊沒聽。狗娃覺得自己都快忘記晴天是什麽樣子了。

就連鐵蛋，也感覺些不對。當然, 他是不會說出來平添狗娃擔心的。

日子照舊的過，家裏頭什麽都不缺，又沒什麽活可幹。狗娃跟鎖頭平日只在家裏悶著，肉倒是一圈一圈的往外長。

鐵蛋怕他閑來無聊，就教了他一些棋牌類的游戲。有兩三個人玩的，也有一個人就能玩的。

狗娃對這個還挺上心的。平時除了鐵蛋自己看書，和教鎖頭以外，狗娃就拉著鐵蛋跟他一塊玩。這有事情打發時間了，日子過的就快了些。

直到半個月以後，這一場大雪才終於有了小下去的勢頭。雪下了十天左右的時候，開始刮北風。那風時大時小，倒是將雪給壘實了。

現在風停下來，雪也小了下來。

村裏開始自發的清雪，給村裏清出來一條能走過去的路。那些地勢較低的人家，那雪都快堆到房頂了。就是再懶惰的人家，也不得不加入清雪的隊伍。不至於被大雪活活埋上。

村裏，還凍死了三個人。其中兩個，是一對相互扶持的老夫妻。就凍死在炕上，若不是鄰居過去提醒他們家清雪，怕是沒人發現這兩位老人走了。還有個是五六歲的小子。跟小夥伴們玩躲貓貓，人往柴火垛裏頭藏。結果柴火垛上頭的雪落下來將人埋住了，家裏大人找了好幾日才找到人。

這些，還是狗娃去本家親戚走動的時候聽說的。狗娃雖說不是個太玲瓏的人，但跟本家同齡的男人們還是有相處的。一些長輩在他小時候沒少照顧他。所以該有的走動還是走動的。

這些事，狗娃回頭就跟鐵蛋說了。

其實這世道，人凍死就是世道不好。

“怕自己認識的人凍死？”鐵蛋將人拉進懷裏，問道。

狗娃有些猶豫：“說不準。只是瞧見人家死人了。心裏不大好受。”

“這也是人之常情。”鐵蛋安慰道，“懂得心疼人，才知道心疼自己。你若是舍不得，抽空可以給他們送些吃的用的。咱家裏東西多，不可能每樣都用得上。”

狗娃卻搖搖頭，道：“還沒困難道那個程度。”

鐵蛋挑眉：“你不是立志做個大善人嗎？”

狗娃道：“這是不假。可幫人，也是要分時候的。也不是所有人都用得著別人幫的。你知道，我就是困難時候走過來的。只要老天爺給口飯吃，沒到無路可走的時候。其實自己咬咬牙就能堅持過去。這時候，你若是伸手去幫，一兩次那是相互之間處的好，時間長了，就難免有了麻煩。若是有那種占便宜沒夠的，送出去的東西，也只是餵了白眼狼。”

這回狗娃倒是給鐵蛋上了一課。

鐵蛋聽得認真，拉著狗娃坐炕上：“繼續說。”

狗娃的手被鐵蛋握著，那溫熱的觸感好極了，狗娃臉上又不禁發熱，才繼續道：“若是老天爺給活路。那人困難，只要好手好腳的，缺的就是來錢的路子。就好像當初，大哥你讓我上山采藥賣給你，後來又送我去城裏當廚子。我自己靠手去賺銀子，遠比從你口袋裏拿錢更好。

所以，我想的是，以後若是有條件，能給人方便，就給人方便。真等著饑荒起來了，正經老天爺不給活路的時候，才是咱們將飯碗送到人嘴邊的時候。咱們就算發善心，要給的對象，也應該是值得的人。而不是不分人、不分時候的發善心。”

狗娃說了這麽一番話，鐵蛋斷定，只怕前後的幾百年甚至幾千年，都是很多人都想不通的話。

狗娃沒念過書，年齡又不大。就能想到這裏。可以得見，若是狗娃家境再好些，有讀書認字的機會，那個時候，他又會是怎樣的作為。

生不逢時，大致如此吧。

“我都記下了，以後都聽你的。”鐵蛋笑著應下來。

聽他一說，狗娃更不好意思了。連連搖頭道：“不是，我沒有說教的意思。只是一點我粗劣的想法。也不是什麽好話……”

“誰說不是好話？”鐵蛋拉近狗娃，在他額頭上親了親，“你雖不認字，可說出來的話卻是有著大道理的。只怕有的人，讀了一輩子的聖賢書，也不見得比你想的通透。這是好事。”

被鐵蛋這樣誇，狗娃是萬萬不敢當的。只是鐵蛋說這話，語氣太溫柔了。溫柔道狗娃再舍不得多說一句，就這麽跟鐵蛋貼著，享受著這份幸福。

狗娃是自卑的，甚至是個自輕自賤的。所以跟鐵蛋在一起，他心裏不安的。

他甚至會有些喪氣的想，不知來年一開春，鐵蛋回了城裏，還會不會回來。

可哪怕只有這一個冬天的夫妻。此時此刻的幸福，也足夠狗娃這輩子去回味。

不是狗娃不信任鐵蛋，只是老話說的好。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

鐵蛋選擇在狗娃家中度過這一冬，不過外面的事情，也不是完全不知道。

鐵蛋曾經馴養了一些鴿子。今年夏天時候，養在狗娃家一段時間。隨後試飛的時候，確定鴿子能往這邊和縣裏某處兩頭飛的時候，就送回縣裏去了。

所以即便進不了城，也會三天兩頭的通過鴿子跟縣裏的雲煙兒通一下消息，避免城裏有什麽事情他不知情。

這一場大雪讓這一片幾個縣都遭了殃。原本秋天的收成就不好，又來了一場雪災，整個縣城的損失都是不可估量的。

而且因為雪災的緣故，消息傳遞也更加困難。直到現在，京城那邊都不知這邊的災情。

那縣丞已經被提拔成了縣令，可他剛一上任便遇見了這種事情。這後面的官途，也是十分難說的。

而眼下能做的，還是盡快將雪清出去，同時雪頂全縣因為這個死亡的人數。這個回頭，還是要上報的。

時間又過了一個月，快十一月了，鐵蛋才接到一個重大的消息。

來年皇帝北巡，是正式定下來了。

所以，白家正式開始為來年皇帝北巡做準備了。只是皇帝原定的計劃會不會路過這個小縣城，以白家現在的勢力，都能想盡辦法讓皇帝在白家做一做客。

白家的發展本來就迅速，而這半年來，更是算得上神速。一邊，因為聯姻上，白家在京城紮根愈深，結交了大批高官侯爵。另一方面，白家的子孫也確實出息，且相互扶持，各自穩步高升，在六部之中遍地開花。漸漸在朝堂之上掌握實權。

而後宮的白家嬪妃，此時已經代替皇後打理六宮。不光是寵冠六宮，更是權傾六宮。

有了後宮的幫襯，前朝上的一切，更加是平步青雲，一路扶搖直上。

而眼下皇帝北巡，若是能夠接待皇帝，那便是整個白家更上一層樓的濃墨重彩的一筆！

即便鐵蛋跟京城那邊沒太多交集的人，也能夠想到其中的重要性。

也正是因為這樣，鐵蛋心裏已經叫苦連連。他是在不想參和進白家的這檔子事。有道是物極必反。這白家越是水漲船高，野心就會愈發長大。

而到巔峰的那一瞬間，便是這座巨山傾倒的時候。

那些名門望族，有著世世代代的福蔭尚且好說。可白家這樣，毫無根基又發展迅速的人，縱觀歷史上也沒有幾個有好結果的。

偏偏白家現在的人，沒有看得懂這一點的。

就算狗娃是個心大的人，也發現了鐵蛋的不太對勁。可鐵蛋不自己說，狗娃就不問。平日飲食，照比過去更加精細。生怕鐵蛋吃的少了，人就瘦下來了。

只等著時間繼續向前推，白家那邊已經如火如荼的裏裏外外準備起來了，時間也快接近過年了，鐵蛋才猶豫著，勉強跟狗娃提一嘴。

“開春以後，我可能要回本家幾個月。這幾個月，出來可能都不太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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