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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頭看了眼林懷易,但並未說話。

無功不受祿他怎會不懂。

吃了人家的甜棗得將手裏更貴重東西當做謝禮,可這謝禮並不是所有人都能給得起的。

不小心會要了他的命,更別說什麽生辰的面了。他靜看著林懷易,就等他接下去還會說什麽。

林懷易像是渾然不覺這短短時間內吳振宇風雲突變的想法,繼續說道

“家眷探監本就可行,這裏又不是天牢。況且吳將軍也是個痛快人,沒有為難我等,已經將前後因果說的如此詳細,也足夠我們去交差領重賞了。

這事貴夫人無論是來與我說還是去殷沽那兒,再或是秦平,我們自然都不會過分阻攔。

貴夫人對將軍的這份心真是令人傾羨。得妻如此,夫覆何求?”

他絲毫未提吳振宇等著他說的那些要求,

自顧自在那兒羨慕了一通,還唉聲嘆氣的訴說自己命苦從未有幸得人照顧。

只能做個苦力去照顧人,今日竟還被心上人吐了一手的藥。淒淒涼涼,情真意切,只差流淚。

吳振宇一時也不知道這裕成王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就繼續保持默然不語。等他這淒風苦雨的訴苦完,去樓上取茶葉的獄卒也回來了。

即使給了銀子,但獄卒也不應離開太久時間,否則容易生變。

翠綠的葉子經熱水泡開,在白瓷杯中跳躍浮沈,明亮清澈的湯色隨即暈染開來,芳香由著熱氣散發至整間審訊房。

茶香飄渺沁人心脾,將這裏面的血味沖淡了不少。

頓時房間裏的兩人都覺得胸腔裏的積郁感被這撲鼻而來的幽香擠至角落,整個人都隨著清心明目起來。

“這可是信陽毛尖?”吳振宇對茶道頗有研究,他甚至聞到這味時就已經辨別出這是產於潢川的白露茶類。

白露茶既不像春茶那樣鮮嫩,不經泡,也不像夏茶那樣幹澀味苦,而是有一種獨特甘醇的清香味,方啜含苦,待咽則甘。正所謂飄若對傾城,醉比沐天香。

“嗯,將軍好眼力。這是今年剛送上來的秋茶,特地取了些放至廷尉府,竟被秦平拿來當解膩的消食湯,整個廷尉府竟無一人能識貨。

我自己也喝不了如此多,等開春之後這一批就成了陳茶,好不可惜。偶然間聽聞將軍喜好喝茶,就不如取來一些給將軍。”

他說到秦平時突然又想到今晨的冰芷草,著實心疼到臉都抽搐了一下,在對方看來他的確是愛茶之人在為此惋惜。

“嗯,王爺有心了。”吳振宇平日裏最愛毛尖與龍井。不過現已近冬,即便是再好的雨前龍井也因為過了時期,並不如毛尖的白露茶來的甘醇至極。

觀察了他們這麽久,這點投其所好林懷易自然不會不懂。不過就算是兩人對坐飲茶時,林懷易也沒有多說什麽。

喝完一杯也就招來獄卒護送吳振宇離開了。

就像是真的只是向他說的來拜訪一趟,若不是在這人鬼皆繞道的地牢的話。

他隨即起身上樓,秦平兩人殷切的看著他。

林懷易搖了搖頭“什麽都不肯說,還是死咬之前的供詞。”

兩人重新失望的坐下。

“勞煩殷大人跟內務司說一聲,從今日起給吳將軍送茶。”

殷沽看著林懷易手裏提著的毛尖,滿臉難以置信“這可是禦賜的獎賞,王爺這可是要拿去給一個階下囚麽?”

林懷易自然是沒有跟吳振宇說實話。

這被說成無人問津的毛尖在廷尉府實則是個根正苗紅的香餑餑。殷大人庶民出身,自小熟讀詩書卻始終懷才不遇,被老爹拿著棍棒趕著放了多年的牛,種了多年的稻。

後因寫得一手好字才在本家縣衙裏謀了一官半職。但因其為人清高,不願與官場汙穢同流合汙,受人排擠,只能做些文書工作。所以依舊窮的家徒四壁連老婆的娶不起。

嫁農夫有散糧吃,嫁牧民有牛羊吃,嫁這酸溜溜的文人做什麽,喝墨水嗎?

後來縣令買官求爵的敗露,自然他在此事也是出了大力,跟縣令拴在同條繩上的螞蚱被一條龍的打落,殷沽的確撿了個大便宜被提上了位至縣丞來輔佐後來的縣令。

再後來經人推薦慢慢上調直至今日作為廷尉府主管。

輾轉多年,所幸天隨人願。

跟門神一樣財大氣粗的秦平不同,他向來節省慣了,收到茶也舍不得多喝,就每每早晨輪班時取出一點點泡著喝,還整整能泡一上午,直至淡至無味才不舍的跟瓷杯裏的幾根茶葉依依作別。

他每當看到秦平一抓一大把,還將喝不完的茶水拿來漱口的秦平就痛心疾首長籲短嘆。

林懷易哈哈大笑“自是不會對他有如此優待,找內務司去街市裏買點二文一兩的幾年陳茶給他喝就行。”

殷沽:……

街角那些陳茶,就算是他這樣窮苦出身的貧民都喝不下去,甚至真的拿來漱口都覺得澀味難忍。

更何況是養尊處優的吳振宇。

怕是喝一口就得全噴光。

裕成王心黑手毒,做事無道義可言。

先給投其所好的給了吳振宇甜頭,轉眼就潑他滿臉冷水。

從這日起,地牢第一層每日正午都有熱茶與涼茶供應,像是朝廷忽然發覺這些獄房裏關著的也是人似的,給了點正常待遇。

可茶剛一入口吳振宇就被這酸澀味沖的淚流滿面幾乎去撞墻。

他怎麽也想不通,這杯裏難以下咽的茶對面牢房裏的人又是如何面不改色的喝下去的,難道真的是這多年的錦衣玉食把他養的連平民百姓的生活都過不了嗎?

但他不知道他的獄友們喝的是街市裏十文一兩的普通茶葉,雖味道並沒有多好,但足以比過他杯裏給他專供的二文一兩的陳茶渣滓。

這日子可真是難過。

“不知那裕成王說的下月夫人來探望,能不能讓她帶些府裏的好茶進來……大不了多給些好處和銀子吧……”

吳振宇望著門外搖曳的燈火,心裏不免想到林懷易跟他說的話。

長壽面都能帶,一些幹貨也不要緊吧……

不過剛剛那毛尖的味道可真是好,也不知能不能找王爺買點過來……

人有六欲,唯食欲最難捱。

而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對吳振宇來說這杯中茶不如不喝。

可這獄卒懶政,午間送至的茶水直到晚膳結束時才將其一並帶走,熏得吳振宇一整天頭昏腦脹,苦不堪言。

可接下去的一段時間裏都有皇恩浩蕩的茶水喝,喝的牢裏犯人喜笑顏開,竹筒倒豆子般的抖出了不少東西。

這計劃之外的意外之喜使得廷尉府還得了不少賞賜。

真是感謝前任廷尉克扣犯人口糧,食物不是餿的就是臭的,從不把他們當人看。

暴/政之後稍微優待就足以讓人感恩戴德。

殷大人也終於不用數著茶葉來泡了。每天高興的像是返老還童一般充滿活力,幹活都更有勁了。

第二月吳振宇生辰那天,林懷易並未食言。

吳家夫人果真打扮成剛來報道的獄卒,隨著人進去給她家老爺送了碗長壽面。

當白發已生的夫人摘下面罩後,吳振宇油鹽不進的硬骨頭竟也不禁在濁眼裏泛出些淚光來。

“雋娘……”一聲輕呼之後,讓兩人執手相望,無語凝噎。

結發三十載,夫妻同舟共濟相濡以沫,一起由邊塞被召回京中,一起守著徒有虛名的游擊將軍府,一起將三個兒子撫養成人。

雖說過於溺愛不重管教,使得吳納孜犯下大錯還不顧王法的去替他善後與隱瞞。他們確有過錯,如今也正領受著惡果。

可即使天底下最兇殘之徒心裏也總有一間陋屋足以避雨。

兩人從未離開過對方如此長的時間。

吳家夫人只是知曉吳納孜還在時他們所做下的惡事,但並不知後來幾乎血洗了整個大魏的事情源頭竟是因為她這枕邊人魔怔了的覆仇心。

再見時一人手戴鐐銬淪為階下囚徒,一人驚聞真相痛心疾首。

可人總是要為自己做過的事付出代價。

曾經死於吳振宇之手的那些人不少連屍體都無法辨認,甚至連全軀都拼不完整。

想為他們立個碑都沒有頭緒,既不知生辰又不知歿日。

只得重新埋於城郊荒山,簡單立了個木碑。

上刻“佚名”倉促了結一生。

這世間本就沒有真正的惡人,同樣也不會有純粹地好人。

每個人都像是戲臺上的生旦凈醜,畫著各自迥異的臉譜,歇斯底裏地演著自己的人生戲。

與他人無關。

卻又偏偏卷入這摩肩接踵的紛雜亂世,被獰笑著吞沒。

☆、第 41 章

“老爺,先將面吃了吧。”獄卒早就受了通融些許的指示,破天荒的讓吳家夫人到隔間之中裏來。

吳振宇手帶鐐銬不便執筷,吳家夫人就端起碗餵他。

這三十餘載的夫妻情分確實令人動容。

拐角處的林懷易身影隱沒在陰暗之中,長眉冷目,黑袍裹身,像是無常使者般悄無聲息地不知已經站了多久。

等吳振宇吃完素面,吳家夫人掏出手絹替他拭去面上汙垢,將早就散亂無章的頭發重新用發髻束起,將他許久未洗已經發黃發黑的囚服脫下,換了一套進廷尉府時裕成王遞過來的新囚服給外子穿上,再將他被蚊蟲咬出的傷口拿藥敷上,直到這時吳振宇才勉強看著有些精神起來。

在這黑牢裏如此久,就算是最有活力的壯年人都會萎靡成一灘爛泥,吳家夫人看著自己曾錦衣玉袍的丈夫如今淪落至如此地步,不禁悲從中來,豆大的淚滴再也藏不住,隨著臉頰簌簌而下,流成了彎彎曲曲的溝壑。

吳振宇吃力地擡起千鈞重的手替夫人擦去眼淚,心也跟著疼。

她從世家大小姐嫁進吳府,直至不沾陽春水的嬌貴人兒陪著他在邊塞吃了數年黃沙。後被召回京中,卻還是過不上太好的日子。

他替納孜做那些不幹不凈的事時夫人也勸過,可他一意孤行,被所謂的職權與金錢蒙蔽了眼,自覺無所不能,足以瞞天過海。可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又有誰能真正笑到最後。

“你走吧,時候不早了,這地牢本就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吳振宇對夫人說道。

吳家夫人收斂面上悲意,用力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對吳振宇道:“老爺可要保重身體……”

可是對死刑犯說什麽保重身體呢?

思慮至此老夫人連面上這假笑都有些掛不住了,急忙掩面跨門而出。

吳振宇等她走後強打的精神氣又再次坍塌,整個人縮成一塊,雙手環腿,守門的獄卒第一次聽到了他暗啞的哭聲。

林懷易被火光照亮了半邊臉,遠遠的看著獄房裏的吳振宇,不自覺的將手上玉扳指轉了好幾圈,等著那裏的聲音重新靜下來,他才轉身上樓。

等他從一片漆黑的地牢走至亮堂地面,眼睛都還未適應這刺眼的光線,秦平就一只大鵝似的撲騰到他身邊問“王爺,情況如何了,我的娘誒,剛吳夫人可是哭的可是那叫一個兇。”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殷沽在一旁補刀道。

林懷易推開吃雞太多把自己吃成鵝的秦平,淡淡回道“已有所動,不久應會有回覆。”

林懷易說的不錯,三日之後吳振宇開口要獄卒替他找來林懷易三人。

等他好生坐於審訊室喝了杯正經茶之後,對著三人說出了摸不著頭腦的三個字“通海幫”就重新閉口不語。

接下去幾日楞是經驗豐富的殷沽也還是也撬不開他這張嘴。

“通海幫,位處萊陽,毗鄰青水洋,歷代幫主民間漁夫出身。本是為了組成團體抵抗同樣看上他們地塊的外來團體,後幾經經營,發展成了一個暗地裏買賣私鹽的地下組織。

在江南一帶,漁夫向來被人所輕視,因其身上自帶腥味,沒人願意與他們有過多交往,他們吃住都在家傳的漁船上。

通海幫第一任幫主倒是個不多見的人才,年輕時就統一了青水洋上所有的漁船,形成了一個不容小覷的集團。

掌握了附近幾個縣全部的生鮮供給,最終使得認為自己高人一等的陸地民眾為了買到新鮮物只得好聲好氣的與他們說話。

不過第一任幫主死後,接著上位的後面幾位幫主都是窮兇極惡之輩,毫無道義可言。但對銅錢香極其敏感,幾乎到了可以拿命換錢的地步,哪裏有利益就往哪裏看。

但官府為了分這一杯羹,也就在不出事的前提下假裝自己並不知情。我離開中原之時正值他第二任幫主接任,只是後來也就不再關註他們了。

只是偶有聽聞他們明面打漁,暗地裏做了不少足以殺頭的勾當。

若是王爺需要,劉某可前去探查一番。”

將軍府裏,那個本應該入土了的劉叔坐在林懷易面前說道。

他一臉風塵仆仆,行衣也沒換,發須上粘著些未抖幹凈的沙礫,像是剛日夜兼程的從遠方趕回來。

“不急,等殷沽他們也查出些什麽之後將消息一起匯總再做決定。吳振宇這老賊簡直精明得很,沒頭沒腦的蹦出這麽三個字,諾大江湖,單單想要查出這事何方神聖就已經能花費不少心血,就更不用說查出與他的關系了。”林懷易道。

“吳老將軍應是怕自己全盤托出之後沒了利用價值,轉眼就被皇上殺了吧。

畢竟好死不如賴活。”門邊的林絮進來說道。

林懷易一看這祖宗出來了,火燒眉毛般從椅子上躥至半空高,扯了旁邊掛著的貂皮大麾給他披上。

這病秧子還以為自己是金剛羅漢呢單穿著件薄衣就敢往外走。

林絮哭笑不得的對他說:“王爺不必擔心,我喝了幾天藥風寒已經痊愈了,今日外面陽光溫煦,並不覺得冷,就想出來走走,這會兒感覺好著呢。”

“你能好個屁!”向來註意素質的裕成王少有的爆了個粗口。

不過近期一直關在屋裏應的確事悶壞了林絮,於是林懷易也就沒強行要求他回房,伸手試了試他額上溫度,情況是還不差,就移了張椅子給他兩人並排坐著。

半年病痛折磨使得林絮之前靠著將軍府送來的補品養出來的體魄迅速的消瘦下去,重新回到了京中初次相見的那副吃不飽飯的可憐樣子。

他自知如今他看著幾乎沒個人樣,心裏也有些著急,可偏偏這上天像是在跟他作對似的,他越是急切病就好的越慢,足足將他拖成了這副鬼樣。

連自己受不了銅鏡裏那柴毀骨立的羸弱面孔。

“少爺……”劉叔看著他進門,就已經哽咽著難以言語“你可是要多保重……”

林絮看著不遺餘力的照料他許久的劉叔道“劉叔放心,病也總會有退去的一天,倒是劉叔你……萬事小心。”

他昨日醒來之後林懷易就跟他說了劉叔如今的去向。

因為身邊再也找不出能像劉叔這樣在中原和西域都生活過許久,精通兩邊習俗與語言,熟悉兩處地形的人,而且做事也細心牢靠足以信任。

而他作為質子隨從入京,就像當年護送林瑟清剛至西域時,他沒有自由行走的權利。

尤其是在如今質子府被嚴密監視的情況下,他更是只能寸步不離的守在府裏,若有不尋常走動,皇上就會立馬知曉。

林絮也同理,所以他入京許久連城外都不曾去過。

但現在有太多事需要劉叔去做,就像他自己所說,若是林懷易需要,他可以立馬啟程下江南探尋。

所以只有讓所有人都認為質子身邊的那老管家已經死了,劉叔才可以獲得新生。

而林懷易也可以順理成章的將林絮移至將軍府。

“少爺不用擔心老奴,老奴這副骨頭還硬著呢,散不了架。”劉叔笑道。

林絮低聲笑了笑:“那自然最好不過。”

“王爺,若是無其他事,老奴就先告退了。”劉叔此趟離京日夜兼程,幾乎沒合眼,這會兒也是有些吃不消。

“好,劉叔好生休息。”

林懷易起身送他至後門口。

只見劉叔翻開草垛,地面上竟露出個井蓋來。

這枯井是個密道,通向煙柳巷裏的牡丹園後廚。

當年差些命喪吳納孜車輪之下的小叫花子媚娘如今已經是牡丹園的主人,整個園子都由她調配,勻出間屋子給剛來的“廚子”居住自是不難。

借著劉叔鮮少於人前露過面且又相貌平平使人轉瞬即忘,他們就打算“燈下黑”,藏身於京城最為熱鬧的地方,既方便打探消息又方便接頭。

劉叔起身告辭時林絮也想起身相送,被林懷易一掌牢牢地拍回椅子上釘住。

林絮:“這王爺可真是……人面獸心……”

想罷自己倒是被這句話逗笑了,想著這好像也確不為過。

林懷易送走劉叔之後轉身看到林絮臉上掛著的隱約笑意,打散了他身上病郁氣息,在煦日照射下整個人都變得又輕又暖起來。

他不免自己心裏也放松了許多,走至林絮面前道”公子今日看著精神不錯,不如一起出門走走。”

林絮驚喜的擡起頭問:“可以嗎…這不會麻煩王爺什麽吧”

他這麽久一直憋在府裏,質子府裏憋完來將軍府憋,覺著人生都無趣起來。

他是那種奇人。

若是有足夠的選擇,他也許會怕吵鬧或者怕麻煩就寧願呆在府裏看看書卷,練練劍法,養幾只貓貓狗狗,再琢磨琢磨武器,圖個清靜。

但若是只剩下了只能在府裏哪兒都不許去的唯一選項,他心裏不服氣的那股叛逆氣息就開始出來作祟,攪得他不得安寧,朝思暮想的想要出去飛。

難伺候的很。

即使他在質子府時也有些時日人是清醒的,但劉叔被黑衣人一事激的早就成了驚弓之鳥,說什麽都不同意讓他出門,甚至為了防止他偷溜出去,還出了個損招,買了把重鎖將大門鎖了,藏起鑰匙,讓林絮只得望門興嘆卻又無可奈何。

今天這裕成王的一句“出去逛逛”說的他比喝了熱酒還上頭。

“嗯,如今京中禍患已除,再者有官爺們跟著,倒也沒多大事。”林懷易笑道“就是別跟劉叔說漏了嘴就是。”

“自是不會”林絮歡呼雀躍地回去換衣裳。

兩個時辰後。

林絮也想不到林懷易把他抱上馬之後竟徑直來了城郊。

雖說他知道後面有北軍與公孫將軍府兵跟著,但這裕成王也著實膽大了些。

特別是……

林絮看著此刻他腰上的那雙手,蒼白修長,手指骨節分明,青色血管若隱若現,食指上的翠色扳指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幽光。

他被裕成王環在懷裏,兩人共騎一馬,招搖過市的穿街而過。

京城兩面環山一面環水,易守難攻,這也是當初歷代君王選址原因。

橫峰側嶺,龍跧虎臥。

而眾山之中最為雄偉應為天諭山。

據民間傳聞天諭山是上古帝王羽化登仙之所,常年仙氣環繞,山頂高聳入雲不見真身。

若是誰有幸在此地朝聖被天庭裏的神仙看中,就會有奇遇得仙骨,修煉得當就能免受紅塵輾轉之苦,與各仙子一起位列仙班,受世人供拜。

最近的一個傳說是前朝最後的那位東珣帝虐政淫荒,濫殺無辜不尊天法,終有一日天諭山上暴起數雷由山頂劈下,一路滾到皇宮將那還在歌姬溫柔鄉裏尋歡作樂的庸君劈死,以至大國傾覆。

不過這只是民間傳說而已。

那庸君是被自己丞相謀反逼宮自戕於寢宮之中,死時連上衣都還未來得及穿上。

然後始帝又以清君側之名守株待兔的綁了那大逆不道的丞相,雖然早已無君可清。

大概是漆黑雨夜不見月光,手下們眼神有些退化,走錯了路,不小心把東珣帝的皇子們也當做是亂臣賊子一並給抓了起來。

等始帝痛心疾首的發現抓錯人時,那些慘遭背鍋的皇子已經後腳隨著東珣帝一起去冥府報道了。

父子相見兩眼淚汪汪恨不得再次踹死對方,見雙方如此恩怨深重,孟婆湯裏一滴水都沒摻,濃稠似粥,喝過之後黃泉朝天,各走一邊。

記得投胎時留個心眼莫讓他們再做父子便是。

從此始帝登基,睥睨天下。

至於那雷,夏雷本就多到駭人,劈中了都能使三人環抱而不及的古樹瞬間焦黑,從而引發天災。更何況是暴雨天。

而百姓總是喜歡聽這些天道好輪回的稀奇事,找些人往民間散播些言論,久了後代們也就當作那東珣帝是真的被上天親自降罰給打入十八層地獄,大魏皇帝是順應天意來拯救國民於水深火熱之中的恩人。

林懷易還記得之前窩成一團躲在絮哥哥懷裏偷偷的被帶到酒樓裏,說書先生正好說到這報應不爽的事,無論是臺下聽眾還是當時不谙世事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的小狐貍都聽得津津有味忘乎所以,就差起來鼓掌了。

直到他聽到了林易清胸腔裏實在憋不住的悶笑。

他悄悄露出來透風的耳朵被林易清的騷手扯了扯,這見不得別人好過的大將軍開始在他耳邊說真實的另一面故事。

就偏在他耳邊嚷嚷,想讓他閉嘴都難。

氣的小狐貍隔著衣服咬了一口林易清的胸口,愁眉苦臉的重新縮回衣服裏去。

而民間到底有什麽牛鬼蛇神的傳聞他現在自是沒有興趣,也不會來考據。

唯獨天諭山,除了是各種謠言的初始地,還是小狐貍第一次叼走大將軍衣服的地方。

那時小狐貍“雲游”至此,覓得佳人,自此冷雨有了暖意,閑客添了癡昧。

☆、第 42 章

“我們到了”林懷易輕聲在林絮耳邊說道。

他們找了村舍裏的木樁拴住馬匹,擡頭望著這巍峨高山,心緒同樣紛亂嘈雜。

林絮入京那會兒遠遠的看到過這天諭山,也聽了劉叔照搬的那套騙小孩的傳聞,同樣的對這以訛傳訛報應天賜的故事無多大興趣,而真正讓他在意的是湧至心頭的悲切酸楚之感。

那是他第一次有這奇怪的情緒,而沒想到的是從此這感受如影隨至,時不時的出來戳一下他的心。

而他現在站於此地,身邊有著半人半妖的裕成王,像是冥冥中明白了些什麽。

這世間終歸是沒有不能解釋之事。

像是顧及林絮身體,林懷易並未帶他走至過高處,只是帶他到了半山腰一灣溫泉那裏。

這藏於密林之中的素煙華池氤氳飄渺似仙境。鹹味中夾帶著些硫磺的氣息,卻別有一番風味,令人不禁心曠神怡。

“小公子,此處溫泉鮮有人知,是天底下最好最有功效的神泉,祛病除濕,有增補之效,所以旁邊都能長出奇花異草,隨便摘下一株就能賣個好價錢。”

林絮現在是看出來了,這王爺只要是心底有鬼了就會開始瞎扯。不過他也就當作自己不知道。

“打蛇隨棍上好了。”他默想。

“可是我並沒有帶換洗衣裳……”隨棍上至半途林絮想到了這個較為要緊的問題。

“跟我來。”林懷易輕笑一聲,領著他七彎八繞的來到深處有塊稍顯寬闊的平地上。

看樣子像是被伐去了幾棵樹,留出空間來搭了個簡易的小屋。

不過麻雀雖小倒也五臟俱全。裏面起居室,前廳甚至膳房全都有,設計之人應是深谙建房之道,誓要在最小的餘地裏造出最全的房屋來。

堪稱傑作。

“這裏王爺是如何能夠找到的?”林絮也有些訝異,溫泉已然算是地處偏遠,而這小木屋被山裏的那些蒼天古樹擋住根本看不見,莫不是王爺建的?

林懷易像是看出他在想什麽似的,輕笑一聲道:“這是義父還在時建的,聽說這裏也是義父撿到我的地方。

因為義父常年執槍配甲,且邊疆事務繁重壓力也大,即費心又勞神,需要有個地方來清凈身心。

在此處發現了那溫泉之後就悄悄地建了個別屋給自己歇腳用,有時來聽聽細雨聲,品品落葉響,是他不為人知的喜好。”

兩人邊觀賞邊說。

“林將軍縱橫沙場能征慣戰,私下底竟也是個雅致人。”林絮由衷讚道。

“什麽雅致,公子謬讚了,不過就是貪玩而已。”林懷易謙虛非常。

從在前廳一塵不染地擺設裏林絮就已經發現此處應是經常會有人過來走動,桌上有茶具,門口有酒壇散發著醇香,角落處一盆秋菊開至正艷。

看著比被稱為鬼屋的將軍府要有人氣的許多。

墻上掛著的對子倒也有趣得很

左邊“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右邊“臨窗聽雨日落而息”

跟首次看到這話時以為是純屬表白而羞得滿臉通紅的小狐貍不同,林絮通讀詩書,自然知道林將軍心中的放不下與意難平。

他希望能有人一起並肩作戰,將犯大魏者通通給打回老家去,從此不踏中原半步,給百姓萬世安寧。

等到天下平定,找個山溝往裏一躲,肩挑日落伴歸程的自給自足,麻布苫蓑漁舟唱晚。不是什麽王侯將相,世家貴族。

只是身邊那人的夫君,半生並肩白頭不離。

死後能埋骨相隨,栓一根紅繩繞指,轉世再續情緣。

“林將軍……”林絮久久無言。

這早逝的邊疆英雄不畏戰亂,有能力鎮壓的西域各國不敢異動,據老人家們說,他的名字在邊疆就像是七煞符那般有威力。

而看到這句話他才知道,在這戎馬一生的猛將的眼中,比起功名利祿,他還是更喜歡平淡安靜的生活。

他並非是那些沈迷征服,以殺敵為樂的戰爭瘋子。

可他連與子同袍都不曾等到。

他付出忠心的皇上將他派至邊疆送死,連人都沒給足夠。

不然也不至於他勝過匈奴之後最後帶的人連抗擊月氏伏兵都不夠。

一代名將隕落於人心饕餮下。

“小公子,來臥房看看有沒有合適衣裳吧。”

林懷易看林絮盯著對子看了許久,面色由敬佩轉至悲哀,想著還是先帶他早些出去為好。

他如今身體未愈,並不適合短時間內接觸太多過往,像是給病人餵藥那般,得一點一點的餵,切不可一股腦的全塞他嘴裏。

“好。”林絮應道。

跟著前方的裕成王走至小小的溫暖臥房,打開櫥櫃,林絮一下子舌頭像是被貓叼走了,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來。

“這叫有沒有合適的??”

只見形形色色的衣物擺滿了櫥櫃,拿出來比劃之後發現這裏面衣服像是為他特意量身訂造似的,不長一寸,不短一毫。且還都是他平常穿的顏色,黑白灰青,甚至他還看到了幾件與他之前穿過的一模一樣的衣裳……

這王爺……到底是盤算了多久此事……

或是到底是從何時開始計劃的……

這籌謀的也是周密的很,春衣夏褂秋袍冬棉全都有,變戲法似的塞了滿滿一櫃。

王爺自己的衣服倒也就幾件稀稀落落的置於他的衣物之上。

不過他應是經常來所以也沒必要帶來多的外物,只是看這“公子專屬”衣櫥他甚至有一種搬家了的錯覺。

這下兩人齊齊紅了臉。

林懷易剛正滿心都在想著林絮的病,想著該如何做到那神仙老頭對他說的“先找些重要的過往喚他,切不可過量。

慢慢等到他滿二十時再一起用咒喚醒。這樣就不易傷身,也不易被疼痛反噬至瘋魔。”

所以就一下子給忘了自己沒事給林絮買衣服的喜好,有幾次覺著林絮身上穿著的衣袍好看的很,就如法炮制的買了同樣的放著看,給自己過過癮。

買的東西卻又不好意思真的給人送去,就只能每次來采藥的時候帶到這來,久而久之的確是放了滿滿一櫃,之前還想過要不要重新再搭一個櫃子。

霎時這向來臉皮比墻厚的王爺覺得自己背上毛都要豎起來了。

連頭都不敢轉到林絮那邊看他此刻神色。

平時巧舌如簧的狐貍這會兒徹底失了智,像尊木偶似的感覺全身的關節都缺了潤滑似的卡殼了。

兩人在這尷尬的寂靜裏各自沈默了半晌,誰也不好意思先開口說話。

門口像是有群鳥飛過,羽翼扇動的撲棱聲傳入耳兩人才重新回轉過神來。

林懷易趕緊看也不看的盲抽出兩件衣服,欲蓋彌彰的搶先關上了櫥門,把一櫃子罪證掩耳盜鈴的遮蓋過去。

只要看不見的事情就可以當做不存在。

“王爺…”林絮看著林懷易少見的這般薄臉皮模樣,心裏樂開了花:“你拿的兩件都像同一人的。”

他自是不會臉大到自稱這櫃子裏的衣服就是裕成王給他準備的,假客氣還是有些重要。

“王爺應是帶他人來過此地多次了。”

林絮微微的笑了笑,低頭的那瞬間眼底閃過一抹狡黠之色“也難怪屋內擺設能如此齊全,這倒的確也是個小隱於林的寶地,難以尋覓的人間瓊池。”

林懷易忽感脊背發涼。

自從記憶開始斷斷續續回來之後,這人好像也就越來越不老實了。

若是等完全回覆那天豈不得又開始被他欺負?

這可不行,他這十幾載的年歲可不是白長的。

要知道林懷易的心黑手狠並不是單單只對外,每當這狐貍感覺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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