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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風隔離了人群,樓下觥籌交錯的嘈雜聲響也傳不上來,還正對著舞臺,視野極佳。

除了價錢貴了些。當林絮聽到光是位置的定金就要五十兩銀子時,不免呆了呆,對這京城的奢華有了番新認識。

“就這裏吧,你先忙,我們選好菜了就叫你。”林懷易從兜裏摸出五十兩拋給小廝,小廝“哎”的應了聲就小跑走了。

這從底層摸爬滾打出來的人精將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迎客規則貫徹到底。

五人坐下之後各自細細地看著菜單,驚訝於這這菜品名字也如此出奇,什麽青龍臥雪,五福壽桃,絕代雙驕,琉璃珠璣……若不是邊上註釋著由那些材料燒成,怕是沒人能看得懂。

“這越是看不懂就顯得高深莫測,也就越能吸引人。”墨雲濟笑著說“看來以後要是想開酒樓,得叫上翰林院的大人們幫忙出出主意。

林懷易一想到那些滿嘴“古人有雲”,”之乎者也”的老頭就頭疼,順帶覺得這菜單都透露著滿滿地酸文人氣息來。

不免小聲嘀咕“取這些麻煩名字做什麽,紅燒肘子,油燜大蝦不好麽,簡單易懂聽著還好吃。”

“好有道理。”崇尚一切從簡的林絮和念不全菜名的公孫英發自內心的附和道。

靈渠啞然失笑,曾經林將軍也同樣嫌棄過京城這些辭藻華麗的菜名,這小王爺倒是越活越像當年的林將軍了。

墨雲濟笑著敲了敲正沒款沒型坐著的林懷易,這人沒規矩慣了,不提醒整個人還軟塌塌的往林絮那個方向倒。本想著多讓他們接觸是為了讓林絮的禮數能影響這小子往好的地方發展,可不能到最後讓他將這質子給帶歪了。

不過等點好的酒菜上來之後,五人就暫時一致同意這庭泫閣有名也有它的道理。

自釀的米酒香醇,聞著就醉人。精美的陶瓷盤裏的菜肴都經過精心的擺放,上面還放著足夠以假亂真的雕花。

份量像是特意為來了多少人所放的,不多不少,五人剛好夠。

用的材料極為新鮮,並未放過多的佐料,都能吃出食物原來的味道來。肘子用小火燉得酥爛,入口即化,不帶任何膩感。河蝦燜的外焦裏嫩,咬破脆殼後裏面的蝦肉迫不及待的就彈到嘴裏,香味四溢,令人忍不住想多嚼一會兒,留住這份美好。

“這可真是……”公孫英一下子詞窮,找不出好聽的褒獎話來,只得順從自己內心

“太他娘的好吃了。”

墨雲濟夾了只蝦放在她碗裏笑道“喜歡的話那就多吃點,跟個餓鬼投胎似的。”公孫英暫時被食物占據了脾氣,顧不上跟墨雲濟貧嘴,邊吃邊點頭。

林懷易有樣學樣,顫顫巍巍地夾了塊豆腐放在正喝雨前龍井著的林絮碗裏,也不知怎麽想的就對著他說了句:“多吃點,還在長個兒呢。”

林絮被這話嗆的差點把茶噴出來,連連咳嗽,臉色漲紅,一下子不知道怎麽回這句長輩般滿懷慈愛的關懷。

不過這時樓下人群爆發出的喝彩聲拯救了他。舞姬們上場了。

只見一隊由朱紅紗半遮面的異國女人半踮著腳踏著旁邊鼓者的鼓點聲走至臺中。隨著轉圈腰間紗衣飛起,露出那段盈盈一握的腰肢來,掛著的飾品在燈光照射下閃出令人目眩神迷的色彩來,纖細的腳踝上也掛著些金色的小鈴鐺,隨著舞步的切換發出好聽的玲玲聲。

她們跳的是中原人不曾見過的舞步,熱烈奔放,邊上頭戴白色枕巾的鼓者在重拍時會合唱,用的是不知哪國的語言,沒人聽得懂,卻意外的能感覺出裏面的熱辣情感來。

大概她們也知道身份貴重的客人都坐在樓上,所以舞蹈間頻頻朝各個雅間明送秋波,也的確得了不少從樓上直接扔下去的銀子。

只是每每看向那間正對著他們的雅間時發現裏面的五人光顧著聊天或是只知道埋頭吃飯,只在剛出場是瞥了一眼,之後就吝於分一絲關註給她們,更不用說賞賜了,這些從到來那天就備受追捧的舞姬們在今日感受到了挫敗。更何況二樓就屬這間最值錢!

只是盡管她們用上渾身解數,將舞步跳的怎樣美妙絕倫,這五人不看她們還是不看她們。“無聊的中原男人!不懂風情!”她們心裏暗罵。

那埋頭吃個不停的公孫英因為連瞥都沒瞥,從頭到尾就沒擡起臉過,也被她們誤當成了男人,一起給罵了進去。

“呼……可算是……嗝……飽了。”在幹掉大半肘子和一整蠱雞湯之後公孫英終於停箸。滿足的摸了摸肚皮,舒服的打了個飽嗝。

四人看著這風卷殘雲以後猶如蝗蟲過際的餐桌,深深地被這女將軍的食量折服。

“公孫姑娘……你這是幾天沒吃飯了嗎?”靈渠目瞪口呆的問道。這食量要是分點給那阮家公子該有多好!

他甚至不免懷疑他倆投胎時判官定是打了瞌睡,把性別給寫錯了!

“嘿嘿,也沒啦,就……嗝……太好吃了嘛,平時在自家府裏……嗝……應該會吃的少一些。”公孫英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林絮想想上回公孫老將軍留他們吃飯時也沒見這女將軍能吃這麽多,應是今日這飯菜確實合它胃口。

殊不知那天其實是公孫英礙著面子不好意思在還不太熟的姑師質子前大快朵頤,所以等他們走後又溜進廚房吃了三個大包子。

可今天的菜肴太好吃了,使得她聞到香味的瞬間就單方面地把林絮劃在了熟友的範疇裏。

“聽她瞎說,她從小到大食量就沒小過,永遠超前自身於年齡,吃遍天下無敵手。”剛想找點面子回來的公孫英就這麽被林懷易正直的拆了臺。

☆、第 26 章

墨雲濟在一邊笑個不停,順口補了刀:“之前有一次去我府裏一下午把整個府裏的糖果蜜餞全吃完了,齁到半夜發起燒來,嚇得她爹爹和阿娘半夜差人尋郎中,後來公孫將軍就把糖果給禁了,就因為她這吃起來就沒個節制的壞習慣。”

不過因為公孫英自小習武,消耗確實比同齡人甚至大她一些的男孩子要高出不少,的確是需要大量的食物補充。

而且她也一向閑不住,最近被禁足去不了邊疆,於是沒事就去訓練場,把那些個初來乍到新兵們虐的哭爹喊娘。所以就她這驚人的飯量都沒讓她長一絲多餘的贅肉,始終神采奕奕,像是有用不完的活力。

公孫英摸了摸肚皮,“嘿嘿”一笑,自覺姑娘家家的被人發現食量太大也不好,就生硬的轉移了話題

“樓下這些舞娘們可真好看,這一隊有多少人呀。”

“上場時舞娘十人,鼓者八人,中途下場一位舞娘和一位鼓者。”林懷易不經意間脫口而出。

說完頓感大事不妙。

偷偷擡眼看了看林絮,果真對方正用一種“王爺可真是有心”的神色看著他。

林懷易:……我還能收回嗎?

楞頭女青年公孫英這時還加了一句:“誒,我剛光顧著吃了都沒看呢,還是王爺觀察的仔細,果真姜還是老的辣。”

……她一定是來報仇的。

狐貍心裏暗搓搓的想“女子,難養也!”

酒飽飯足地五人慢騰騰地走下樓,還去附近的街市裏逛了許久,逛到日頭自西沈,月上柳梢頭。回去坐上車時每人都買了不少有用無用的小物件,難得都如此好興致。

坐上車的時候都發出一聲喟嘆。

”閑雲野鶴,豈管流年。月下風前,逍遙自在。”

若是能一直都如此,不是什麽王爺皇子將軍相國,沒這麽多的家國天下要顧及,不用上早朝,不用挺直了脊梁與人在諾大的朝堂上巧舌如簧的爭辯,不用揣摩皇上深不可測的心思,不用看聽荒地戰馬嘶鳴,若是能守著一畝三分地平淡地過完此生可該有多好。

玩了一天之後,困倦如潮水般席卷而來,除了趕馬的靈渠,四人都有些昏昏欲睡,索性就靠著車壁閉目養神起來。

林懷易坐於林絮邊上,感覺到林絮逐漸沈穩下來的呼吸聲在他耳邊有規律的起伏,這小質子竟還真的無所顧忌的睡著了。

“什麽時候心變得如此大了。”他看著在月光照射下,林絮臉上細小絨毛散發出了淡淡的白色光圈,柔和的將他籠罩了起來。

“大概是剛勸的那杯酒烈了些。”他有些懊悔,於是脫下自己的外袍,輕輕地蓋在了這睡的的不省人事的人兒身上。

他伸出手指,想把滑到林絮嘴邊的細發重新攏回去,這時一陣風吹過,變數突生,!

林懷易眼神瞬間變得淩厲如野獸,與此同時,本來有些搖搖欲墜的公孫英也驟然睜開眼!

趕車的靈渠猛得回拉韁繩,馬蹄踏至半空,灰馬朝天長鳴,整個車廂差點翻轉過去,眨眼間五根暗矢夾帶著烈風呼嘯而至,直取五人命門!

公孫英一劍斬落射向她與墨雲濟的暗矢,林懷易一把攬過林絮彎下腰身,兩根暗矢竟直直地穿透了車廂,釘在了地上。

被驚醒的墨雲濟和林絮心下大駭,二人一位皇子一位王子,怕是今日其中一人就是對方的獵物,不能善了。

“何人如此大膽!”靈渠抽出身上佩劍,對著一片漆黑的左前方喝道。

前方傳來一陣陰梟的尖笑聲“沒想到你們還能躲過去了,不錯,看來有個兩下子。那爺就陪你們好好玩!”

劍氣隨著話音裂空而至,靈渠提劍阻擋,“砰”的一聲竟嗞出火花來,高手間只需過一招就能找到自己的敵家。

靈渠看了一眼公孫與林懷易,兩人微微點頭,於是他將對面這黑衣人引到了旁邊的空地上,白色稠成形的劍氣隨著碰撞隨四周散發開來。

而這邊的墨雲濟善於文而拙於武,佩劍說是武器更像是在必要時給自己一劍來個痛快的工具,平時就是個花瓶的作用。

於是公孫英上前側身將墨雲濟擋於身後,手搭在腰間的劍上,瞳孔收縮,下顎咬緊,背部微微弓起,一副身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氣息像是撐開了張厚重的保護層包圍住墨雲濟。這才是這位大魏自開朝以來唯一女將軍的真正的霸道本性。

林懷易伸手虛攬著林絮,將他護至身側,即使他知道林絮武功不弱,足矣自保,可他也曾暗自發過誓不會再讓人在他面前傷林絮一根汗毛。

因為在場的殺手也絕不會只有靈渠面前的一人!

四人幾近完全屏息,對方也像是隱藏了自己的氣息,雙方猶如隱藏於夜色中的獵豹,小心翼翼卻也蓄勢待發,等待著對方洩漏出一點動靜來。

半空中一聲鷹叫襲過,伴隨著聲響,四個黑衣人伺機而動,分朝林絮和墨雲濟的方向撲來,而與此同時林懷易公孫英也找到對方的方位,飛掠而去!

半空中真氣相撞,劍影翻飛,林懷易認出自己面前這蒙著半張臉的人竟是剛剛庭泫閣半途下場的鼓者。

“西域人?”他危險地半瞇起眼,這幅深目面孔勾起了他壓心底刺痛的記憶,登時血色瞳眸殺意更盛。

對面這人也是個嗜血之徒、不廢話的主,招招毒辣致命,近身之後還索性丟了長劍,從袖子裏抽出兩把短刀,左右開弓想要速戰速決,一時間兩人短刃相接,刀光劍影使人眼花繚亂,臂上青筋暴起,看對方的眼神卻都猶如看著死物一般冰冷,半空中的落葉均碎成齏粉。

此時空地上,公孫英以一敵二也能落於不敗之地,且並沒有感受到太強烈的殺機,只是二人身手詭異,極為難纏,拖住了她使她抽不開身。

而林懷易和林絮分別對一人卻難分勝負,對手皆是極強的高手,刀刀致命,四人心下明了,今日這場,應是沖著林絮而來。

思慮至此,林懷易面上寒意又覆蓋了一層,如冬雪霜降般,也猶如兇獸醒覺擡頭,使得對手不禁打了個寒顫。

就在這短暫的失神裏,林懷易擊中他章門穴,這西域殺手呼吸一閉,陌生的劇痛感由五臟六腑席卷而來,慌亂間亂了招式,被林懷易奪下他右手的匕首,割肉裂骨,捅了個對穿。他捂著自己的傷口,滿臉不可置信。

過來的時候可是聽說這中原的王爺好對付的很!

該死,豎子誤我!

這剛還在舞臺上熱情洋溢地拍鼓合唱的人怎麽也想不到今日會死於自己親手淬過毒的匕首上。

而林絮此時卻並沒有林懷易這般輕易,因他出門時並沒有想到會有這出為他而作的大戲,走時匆忙未帶佩劍,現在手裏拿著的是墨雲濟拋給他的那把。

用著不甚熟悉的武器,林絮顯然有些吃力,所幸西域各地的武藝大同小異,而他又喜歡鉆研,才能堪堪能夠抵擋對方的攻勢,不過還是漸感吃力。

他對面這人黑布蒙臉,唯獨露出的眼角上有些細紋,年齡估摸應是而立之紀,面對林絮這快小他一輪的後輩,竟也絲毫不露輕敵之意,拳腳剛硬有力,擡腿踹上林絮腹部。

林絮倒退數步,一聲悶哼後“哇”地吐出一口血來,感覺肺腑都被震了個七零八落。

黑衣人看準時機,裂風劈來的刀有雷霆之重,耳邊風聲呼嘯做響,林絮不做多想雙手執柄揮劍相抗,只聽“哢嚓”一聲,他手裏的佩劍竟應聲而斷!

“姑師王子,你今日必絕命於我手。”黑衣人冷冷一笑,提刀劈頭蓋臉的繼續朝林絮而來,不帶任何遲疑。

這一瞬間林絮心裏過了很多事,遠在千裏之外的父母,還在府裏煎藥等他的劉叔,在京中剛結交的朋友,鬥至正酣的靈渠等人……生活中一幅幅走馬觀花的場景在眼前掠過,若是天命如此,也不必自怨不公,只是……

想象中尖刀刻肉的痛感沒有傳來,他感覺眼前一花,黑衣人砍向他的刀被擋在他眼前的裕成王抓在了手裏,竟絲毫動彈不得。

此時的林懷易與他平日裏的敷衍輕佻樣子大相庭徑,像是戲角撕裂面具後露出了原本的面貌,平時都掛著淺笑的嘴角這會兒抿成了直直的線,眼角溢血,目光尖刻到足以殺人,衣袍帶血,帶著修羅般來自地底的煞氣,正一動不動地盯著黑衣人。

然後林絮看到,黑衣人的這把劍在林懷易手裏,一寸一寸的被捏斷。

黑衣人大驚,想抽身回逃,卻被林懷易伸手掐住了脖子,一瞬間鮮血四濺,還噴了一註在林絮臉上。

那人脖子上多了五個窟窿,黑衣人“咯吱咯吱”的捂著傷口說不出一個字,不一會兒就斷了氣。

靈渠面前的那位見林絮面前之人已死,知曉情況不對,使了道虛招轉身向外圍掠去,轉眼無影無蹤。

公孫英處兩人見狀慌了神,也想逃,卻被公孫英和趕來的靈渠制住後咬碎藏於牙中毒物,倒地抽搐而死。

靈渠掰開其餘被他殺了的兩人的嘴,發現裏面也都藏了劇毒物。

“他們到底是誰?竟猖狂到光天化日在天子腳下行兇,無視王法,膽大包天。”墨雲濟握緊了拳頭。

林懷易啞著聲音開口道“找人立刻去查庭泫閣那幫西域人的出處,何時入的京,咳……我先……”話未說完,只見他整個人一晃,暈了過去。

身體一放松,腹部的傷口逐漸地滲出血來,染出了一朵赤紅帶黑地梅花來。

作者有話要說: 林懷易:我先睡會兒你們聊

☆、第 27 章

這些西域人如陰溝裏的賊物,沼澤中的泥鰍,毫無任何江湖道義可言,行事準則就是不是敵死就是他亡。

武器上淬的都是些連名字都叫不出的毒,不知起源則無解。

他們看著林懷易的臉迅速灰敗下去,四人肝膽俱裂。

不過還是靈渠最先鎮定下來,扯下旁邊車廂裏的長簾,將林懷易裹在其中卷了三卷,回頭對林絮等人道“府裏有些存留的西域百毒解藥,我先帶王爺回府,接下去的事就拜托各位了。”

也就不再多言,他將林懷易抱上馬就往將軍府飛馳而去。

這時執金吾秦平也接到城東騷亂的消息趕來,看到這三位披頭散發的站在跟前,嚇得膝蓋一軟差點跪下。

“你們北軍是死了嗎?是等著過來收屍嗎?”公孫英勃然大怒。

執金吾,由太後所立。乃率禁兵保衛京城和皇宮的官員,位及中尉,掌管北軍府。每年朝廷會撥大量錢財支撐北軍府運作。與之對立的是同樣分管皇宮的南軍,不過南軍只負責宮闈深院的治安。

他們最引以為傲的隊伍叫做“天眼”。其實就是由北軍中精挑細選出的些人而組成的探子。

據說那些個“天眼”遍布大街小巷,有些還會經常化作便衣混入人群,能快於他人獲取第一手的消息。皇上對此也很是支持,所以向來對北軍府很大方。

可今日這所謂無孔不入的“天眼”是被二郎神戳瞎了嗎?

“你們吃屎都趕不上熱的!”這女將軍是真的生氣,口不擇言的罵了起來。

秦平頓時出了一身冷汗,磕磕絆絆的講“城西,城西寺廟走水,小人,小人去現場了,這兒就來晚了,望……望四皇子,公孫將軍和這位……貴人恕罪吶。”

他不認識林絮,只得瞎叫一番。

“算了,凡事講究先來後到,這也不怪你,走水事宜處理的如何了?”墨雲濟難怪能成為墨弘的助手,這會兒了還不忘詢問各項事務。

“回…回徽王殿下,走水已經處理好了。是一老人家上香時碰倒了香爐,燃到了些邊上的枯草,就是煙大了點,廟裏面並無大礙。”秦平戰戰兢兢地回道。

“嗯,結束了就好。沒事了,找人幫我們備幾輛車吧”墨雲濟有些脫力的講,他按了按鼻梁,與同樣眉間微蹙的林絮對視一眼,心緒紛亂。

此事顯然蹊蹺,啊易暈倒之前說讓查庭泫閣的舞者應是他認出其中的誰來。

可這幫人又是何時跟上他們的,是他們出府前,還是他們用飯時?

連墨雲濟這個不會武藝之人都看出今日這幫人完完全全是沖著林絮而來,五人中只要林絮的命。

他們又是誰?這又是為了什麽?林絮自入京來一向中規中矩並未惹事,甚至只有被人欺負的份,他們又是為何如此下狠手?若與姑師有仇,何必千裏迢迢來到京城殺人滅口,覺著林絮在這裏孤立無援好下手嗎?這也忒欺軟怕硬了點?

“查他們何時入的京……”公孫英喃喃道,林懷易留下這麽一句看似並無大用處的話又是為何。

這時遠處一陣響雷轟下,穿雲裂石,閃電照得所有人臉色煞白。

三人同時一哆嗦,背生惡寒。

何時?如果林懷易的意思是說他們一直就在京城內呢?

就像當年半路突然攔在臻家支援路上的鮮卑兵一樣,如果他們本就不是過的長白山關卡,如果……他們才像真正無孔不入的水銀一般,早就融入進了大魏,招之積聚,揮之四散呢?

平時路過的吆喝著叫賣的小攤小販,江湖藝人,酒樓裏喝酒劃拳的商旅過客,甚至田間揮鋤種稻的黝黑農夫,有誰又能保證夜間摘下身份的他們,流的血是幹幹凈凈的呢?

如若此番勢力既成,要是與朝中有心人合作,怕是有人要重蹈墨闕的覆轍,得再變一次天。

墨雲濟感覺頭皮發麻,像是黑暗中有無數的手朝他伸來要將他拖入一個巨大的陰謀,那裏寸草不生,萬物死寂,走近一步都有可能灰飛煙滅。

啊易竟這麽快就想明了這點。

墨雲濟顧不上與秦平多說,與公孫英和林絮道別之後就急急忙忙的走了。

接下去還有很多事要想,很多事要做。”若是…啊易有什麽三長兩短,我定要一刀一刀地將他們切碎餵狗!”墨雲濟指甲死死的卡在肉裏,血沿著食指流出滴落竟也渾然不覺。

平日裏與世無爭的四皇子,竟被今日之事激出暴戾之氣來。若是皇上此時看到了,必會感到欣慰非常。

……

公孫英與林絮坐同一輛車,硬是要送他回去。

不過也是自然,經過剛才這事一攪和,她說什麽也不會讓林絮一個人回府。

即便秦平保證了無數遍必照看林絮安全。她再怎麽神經大條也能看出這質子在京內處境不妙,稍不留神估計就能丟了小命。也難怪聽說他自入京以來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要是換做是她,她也不敢出門瞎晃悠。

她不免自責了許久,若不是自己提議出門吃飯,還來這什麽什勞子的破庭泫閣,就不會有今日這事了。裕成王也不會受傷中毒,生死不明了。

只能……寄希望於靈渠哥能找到解藥吧。這女將軍越想越自責,不禁眼圈泛紅鼻子還跟著酸了起來。

苦惱間感覺有人搭在了她的肩頭,輕輕的按了按。擡起頭她看到林絮那雙溫和的眼,他像是看出她在想什麽似的,對她柔聲道

“今日這不怪你。我始終也是要出門的,不是今朝也有明晚,躲不開的。只得去查清楚了他們的來歷與目的,才能免後顧之憂。而啊易……裕成王他自然不會說你什麽,今日一同出門,他看著也很高興……”

說話間公孫英這才發覺,林絮的眼睛竟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一雙眼。眼角點著一顆淚痣,眼眸漆黑,波光流動,映射著燈火星星點點,似溪水般清澈又如大海般寬闊。

此時看著她時目光柔和親切,讓她能跟著平靜了下來。

只是這份平靜終歸還是強穩心神所成。只是若再往深看,還是能發覺他眼裏隱藏的擔憂之色。

他擔心遠在姑師的父母兄弟,擔心跟著他背井離鄉在京中舉目無親的劉叔,擔心府裏的大大小小,更擔心就在他面前倒下的林懷易。

他看到了林懷易捏住黑衣人的刀時猛然變長的指甲,非人般的鋒利,也是這指甲直接刺透了黑衣人的脖子,他看到了黑衣人斷氣時林懷易一踉跎,像是隨著他的死有什麽報應在了林懷易身上似的。

他還在西域時確實聽說過不少獵奇新鮮的故事。

有狼人,月圓之夜需殺一人盡飲其血,生食其肉。

有西山巫蠱之術,以布偶為人做傀儡,為主人做茍且的勾當,或殺人或為財。

也有動物修煉成精,得道升仙,回來報答曾幫助過它的人。

他自問做人做事問心無愧,不怕妖魔鬼怪,也敢正視魑魅魍魎。

但這裕成王,他又到底是誰。

為何每每看到他時都會有種奇怪的熟悉感,時而心悸時而哀傷,想躲避又忍不住的靠近,像是有根無形的線將他們纏繞在了一起,他傷我痛,血脈相通。

作者有話要說: 月老:哎呀,拿人手軟吃人嘴短,下棋還下輸了沒辦法

☆、第 28 章

秦平在他們走後不禁伸手擦了一把冷汗,他早些時候收到的消息是有幾人在城東往南的空地處打架,不過並不嚴重。

城東處酒肆飯館較多,來往者皆是山南海北的商旅或是游歷江河的各門派中人,各個有不同的習慣,有不同的個性,所以這種小規模摩擦時不時都會有,作為治安官,他早已經習以為常。

若是平日裏,他聽到有人鬧事,他也並不會親自率人到現場。頂多派幾個得力的副官過去處理。

只是巧了,今日他正好在城西,既然已經出門,那收到消息之後也自然會去跑一趟,順道看看到底是哪幾個不長眼的又出來現眼,路上還正尋思著是否應該殺雞儆猴重罰他們一次,警示來往旅客在皇帝腳下,得守這裏的規矩。

他起先看到這狼狽的幾人時沒認出來是誰,還想上去先喝斥一通,直到身邊眼尖的副官扯了扯他的袖子,指了指著旁邊那輛倒黴的馬車,這執金吾剛還大搖大擺的氣質像是被一陣冰水澆著頭淋下,幫他洗了個天寒地凍的澡,整個人透心涼,甚至牙齒都不受控制地哆嗦了起來。

“這叫並不嚴重?!那什麽是嚴重?這些人都幹什麽吃的,這裏面有誰難道認不出來嗎?”那過來報信的人回去得好好教訓一通了,真是差點被坑害慘了。秦平心裏氣忿忿地想,也沒發覺自己此刻純屬是在氣急敗壞遷怒。

他執金吾自己對皇子長什麽樣可能都不太熟。

朝堂上三位皇子的站位離他太遠,而且他上朝次數也不多,基本都是在外巡邏。

且大部分時間有事都是直接朝皇上報,不通過朝會。所以只是遠遠見過這位據說頗善文書的皇子和名聲好壞參半的女將軍。

但因為有“天眼”,他對皇家貴族有幾輛馬車,車子長什麽樣倒是清清楚楚。

如今這馬車就七零八落的躺在地上,邊上還躺著幾個明顯是中毒身亡的異域人,連臉都黑了,中的怕是奇毒。他突然想起剛來時路上還與將軍府那位斷臂將軍擦肩而過,人家連招呼都來不及跟他打,就簡單的點了點頭,指了指這處,應是讓他快些過去的意思。

他的手裏像是裹著個什麽人,還一路淌著黑血……

這個人豈不是……

想到這兒,秦平頓時感覺連脊梁骨都軟了,站都站不穩。

他今日還好出面了,他要是像平時一樣不來,找幾個副官過來……

怕是明日就得穿上囚衣蹲大牢了,牢裏那些窮兇惡極之徒大半還去他這個執金吾給抓進去的……

這不得被他們給硬生生撕碎?!

這想象力較為豐富的秦大人已經幻想出自己被做成人肉包子的樣子來了,不禁打了個寒顫,趕緊叫來副官

“來來來,趕緊把這幾個地上的死人給我搬回去,哎呦小夥子你可小心點,別碰上他們的血。

走了走了,回府去,把那些休息的也叫回來,接下去可有的忙了。”

所幸北軍處理這些事已然成熟,把人搬走之後把地也清理了個幹凈,不讓後來人走過此處看著陳年血跡心裏會有膈應。

待他們走後,剛躲至遠處避難免得無辜卷入這無妄之災的群眾也漸漸地聚攏來,七嘴八舌的討論:“這看著可是些貴人吶,看剛那執金吾的著急樣……”

“這怎麽就突然有了這麽多殺手,這京城都不安全了……”

“這要是我門碰到這些個人該怎麽辦,豈不是等死了嗎……”

“這些人是怎麽進來的,城門口的守軍都不查的嗎……”

“剛剛那個人,是死了嗎,站太遠了看不清……”

“像是死了吧……”

“哎呦這麽好看的小夥子,這可真讓人難受……”

“功夫看著也不錯吶,這些西域人可真是狠毒…”

平民百姓總有一種能把話題離奇帶歪的詭異能力,從起初的憂國憂民到最後的討論這幾個人包括那後來被摘下面罩的殺手哪個比較好看。

雖然他們怕被劍氣割傷一根頭發,所以站到最遠處的高樓上,連看他們的臉都模糊成一片,也阻止不了這麽多砰砰跳的好奇心和嘰嘰喳喳的八卦嘴,能隨時隨的的擺上一壺酒對著這什麽都不剩的空地磕上一晚的南瓜子,順便編排出一場由國破家亡裏煉出的愛恨情仇戲來。

只是這場“愛恨情仇”裏的主人公們現在不太好過。

靈渠看著床上的小狐貍直發愁。

他再一次被這個做事石破天驚的小王爺嚇得膽都碎了一地。

他居然會有人為了不讓人看出他殺人後的不對勁,就捅了自己一刀,然後就可以順其自然的給暈過去?

這就算手黑,也不能對自己黑啊!

那起碼也選把好刀啊,做甚偏要拿黑衣人手裏的那把?不知道上面有毒嗎?

即使他是天生靈物,也不能如此有恃無恐的亂來啊,誰知道以後還會發生什麽?

這要是林將軍哪天真的像王爺說過的醒覺記憶,結果來了之後發現這只寶貝狐貍在他靈渠的“悉心照料”下跑去地府排隊入輪回了,或者是傻了,沒事拿著把毒刀捅自己玩,這他這個臨時被托孤的老大爺還不得也上趕著跑去地府排隊?

他剛收了個徒弟還不想就這麽做個短命的師父呢。

“小王爺啊,你可真的是亂來,唉……”

他嘆了口氣,無奈地搗碎碗裏的草藥,直到搗出汁水來,盡數敷在了狐貍腹部的傷口。

他剛看到林懷易倒地時的確嚇了一跳,但他也自知要是剛剛黑衣人的那些招數,根本傷不到林懷易。

聽林將軍說過這小王爺靈智未開時就已經是稱霸一方的惡棍了,上到猛虎下到倉鼠都怕他,就是上手打架時仗著自己指甲長牙齒尖連掐帶咬的,還會揪人頭發,姿勢有些不太雅觀。

也是,他聽著林將軍帶著得意洋洋地自豪感說這事兒的時候,脖子上還有微紅帶著淤青的印記,像是剛被揍過似的。

“真不知道被自己被揍了還有什麽好值得吹噓的,是覺得自己養了只森林之王嗎?”正直的靈渠搖了搖頭,還是有些不解。

自從他聽到小王爺有辦法讓林將軍恢覆記憶之後,他回想以前的事情都開始多了起來,像是將塵封著上了重鎖的回憶重新翻出來拍了拍,晾在陽光底下曬著除黴味,看到了也不再心痛,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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