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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兇狐》作者:南山婆

文案:

我嘗遍世間百味,也無懼千軍萬馬,獨將你放於心上反覆掂量,卻不得善終。

HE

不講道義手黑攻X眼不看路掉坑受

狐貍攻狐貍攻狐貍攻!

//林大將軍外出時撿到一只撒潑打滾要喝他血的小狐仙//

心一軟,算了一筆糊塗賬

主要是講一人一狐敲鑼打鼓攪渾水的故事

內容標簽: 強強 陰差陽錯 種田文 甜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林懷易,林絮(林易清) ┃ 配角:公孫英,墨雲濟,靈渠等等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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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黃泉路,奈何橋旁。

忘川水於黑暗之中微波粼粼,四處透著陰寒。

青袍男子由黑白無常護著往前走,一頭墨發垂直腰際,松松垮垮的束於一起,懶洋洋地樣子沖淡了他刀劍戎馬的痕跡。

即使是在這三界裏最為刺冷肅殺的地府,他竟還能走出一步閑雲野鶴的模樣。

走近細看男子的一雙桃花眼靈動多情,眼波流動間像是含了一汪清泉,柔長的睫毛在眼睛下面形成了一圈淡淡的陰影,眼下有一滴赤紅淚痣,意指著他早衰的命格。四周彼岸花開的邪惡妖冶,鮮紅的像是血液。

黃泉路上鬼差帶著人魂來來往往。有哭天喊地求著要回去的,也有一臉平和看淡生死的;有愁眉苦臉像是放不下未竟之事的,也有面露欣然像是要與前人相聚的,唯一生不變的是鬼差無表情的臉和聲音頻率都一樣的鑼。

只是青袍男子有些許不同。

他不緊不慢的跟著鬼差往前走,連一次回頭都沒有。只是眉間微蹙的紋路洩露了他有些紛亂的心緒。

突然間有急促的腳步聲從遠至近,打亂了鬼差們排好的順序。前方的青袍男子聽到腳步聲之後忽得停下了步伐。

回頭果真看見一只通體雪白的小狐貍飛奔而來,眼睛裏的眼淚像是掉了鏈子的珠子似的止也止不住。

“這愛哭鬼……”男子微微搖頭嘆息,目光中卻滿是溫柔與寵愛。

“啊絮哥哥……”小狐貍跑至跟前,身型拉長,成了一個大致束發年紀的少年,死死拉著男子不讓他再往前一步。

“醒過來了?”男子溫聲道。此處若非地府,會讓人覺得這只是一個普通清晨在整夜好覺後,枕邊傳來的早安問候。

聽言少年就更是忍不住哽咽:‘’為什麽,為什麽要聽皇帝的話出兵,為什麽護著我,為什麽不逃,啊絮哥哥,為什麽?”

少年這一連串的發問男子靜靜的聽著,伸手將他臉上的眼淚拭去,輕輕說道

“你不懂,皇帝…雖說狠辣,但也的確是治國的不二人選,有經緯之才,擔的起這亂世的風波。只是我擋了他的道而已。

抑或是我對他的行事過於指手畫腳使他厭煩了吧。

而至於你,就憑著你在外人面前叫我的那聲義父,我也會永遠會護著你呀,小狐仙。”

少年眼角忽然開始拉長,隱隱約約地顯出了狐貍的神態,不顯嫵媚卻盡顯淩厲,指甲開始變彎變鋒利,恨聲道:“我就去殺了那狗皇帝!”

“住嘴!你這兇狐貍,九尾已斷其七,你還有命去遭那天譴嗎!”男子說著戳了一下少年的太陽穴,少年猛地縮回了奶聲奶氣的模樣,渾身雪白毛發無風自動,如山林之間起舞的精靈。

“那我……等你回來。”狐貍低頭輕輕的蹭了蹭男子的腿,看著有些委屈。

眼前之人彎下腰將他抱至胸前,熟悉的清香傳來,小狐貍不由得酸了眼睛。

青袍男子看著眼前這小白狐,忽地輕笑一聲:“要我拿你如何是好。”

當初說好了若有朝一日出了事,小狐仙大可自行離去。不必替他守早已經沒人了的將軍府。可怎麽就到最後小狐貍無論如何都不肯走。

死魂本應觸碰不到生靈,也不知這仙子使了什麽法子,兩人竟能感受到對方的最後一絲溫度。

“既然不願意歸山林,那就先回去吧,別讓靈渠等急了。讓他帶你回京覆命,去找我那便宜拜把子兄弟要點賞賜,好好打點一下府上,讓該散的人都散了吧。”

“就繼續用你那副稚兒的模樣。垂髫年紀確實正好,切莫在人前露出你原本的年齡來。我在人前認了你做義子,料他們不會對孩子下手,且皇上也需要有能再為他號召林家舊部的人,不會趕盡殺絕。生死由命,不用太在意我,入了這輪回道,有緣自會再相見。你……接下來就好好過吧。”

我走了。

白狐少年最後看到的是男子在忘川最後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神深得像是藏著一生一世未完的叮囑與眷念。

從此無慮少年脫胎換骨,夜夜夢回,如刀俎刮心,卻再也不敢忘記男子臨行前說的每一個字。

楨伶二年間,帝使右大將軍林易清戰匈奴,林將軍帶病出征,大煞匈奴銳氣,逼其退兵至邊境線。回朝途中遭月氏伏擊,戰至最後一刻身隕,右翼長靈渠斷一臂,護林義子由小路逃跑,路上累死幾匹馬將少年送回京城覆命。

帝聞之大慟,追封林易清為忠國公,命人取回屍首厚葬,將其義子過繼於三王爺睿王,待齊冠之日加封裕成王,特許在將軍原府邸撫養。舉國哀悼三日。

領完聖旨的少年由公公領著一步一步走出宮門上轎,聽著沈重宮門在身後關上的那一刻,少年眼裏人前流露的膽怯與悲傷一消而散,只剩如夜色般無邊的死寂空洞,與掩於三層重鎖之下的狠意。

幾日之後,地府異動,就連食五谷拙眼肉身的凡俗人都感覺到了地底下的不尋常之感。不過沒人看得見城郊處有一腰間掛著酒壺的白發老者攜手中一只血淋淋的狐貍飛快地往天宮掠去。

狐貍毫無動靜悄無聲息,若非它嘴角還掛著淡淡的笑意,看去真像死了那般。

地府之中閻王看著已經被修改了的生死簿,和那支用狐尾制成的陰陽筆,怒聲充斥大殿。

“將已經放入畜生道的魂魄改成王家命格,跟授生司搶人,這狐貍膽大得很吶!”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文啦~ 先解釋一下,小狐貍在林絮面前用的是他原本年紀,大約十幾歲,但他為了掩人耳目(就是貪吃)認林絮做義父,用的是人類稚童五六歲的模樣,狐貍老的慢,於人間過個二十年面貌也就長了十年的樣子。

☆、第 2 章

十九年後

楨伶二十一年,春。

床上少年突然驚叫著醒來,冷汗由後背沿著脊柱流至腰間。

又是這個夢!

自從去年被作為質子送到京城以後時不時的會夢到同樣的畫面,夢裏他一身戎裝,在包圍圈裏殺紅了眼,剛斬落一人想轉身時突然胸口劇痛,低頭才看到自己胸腔被箭矢刺穿,同樣被刺穿的是他始終護在胸口的那只小狐貍,狐貍顫動了一下,吃力的半擡起眼看了他一眼,生機就慢慢消散而去,鋪天蓋地的恐懼席卷而來。

夢裏刻骨的疼痛如萬蟻噬骨蔓延至全身,然而每到這他就醒了。

這該死的夢魘,也不把前因後果講清楚,講故事就講個結尾,真是連酒樓裏的那些半吊子說書先生都不如!

西域水土與京城的確有些不同,來京城之後又斷斷續的受風寒,此番病得是有些久了,還做起自己當將軍的夢來,也是有趣。

還沒等他一腦門官司的想完,老管家劉叔聽到動靜就敲門進來了。

“少爺可是又做噩夢了?”老管家為少年人關上了不知何時被風吹開的木窗。

“定是因為明天要開始跟著那些個世家子弟們上學堂了緊張的罷,別擔心,老奴都打聽好了,那些個紈絝子弟啊,別看各個表面人五人六的,實際上這肚子裏面的墨大概只有指甲蓋那麽多……”

少年聽著管家搜腸刮肚安慰的話,溫和的笑笑,說道:“劉叔,沒事,我就是有些渴了,再沖一些蓮子心給我潤潤口吧”

“欸,老奴這就去…”

隨著管家的腳步聲少年閉上了眼。

明天…要與那些還叫不上名字的世家子弟們一起念學了,龍椅上的那位晾了我這麽久終於想起我來了嗎。

就算劉叔說這些京城的世家子弟文采不足成天只知道吃喝玩樂,但聽說都是些驕縱跋扈不好相與之人。在他們面前我更是不能丟父王母後的臉,還是再起來看看書吧……

想罷少年點上了油燈翻開了白天未看完的古卷。

此時正值夜深,誰也沒有看到一人身著夜行衣瞬息之間就由姑師質子府踩磚點瓦地入了幾條街相隔林將軍府邸,關上門後摘下面罩,是一個二十來歲的男子,比常人白皙的臉使人看不出來具體歲數,狹長的眼睛裏透露著些飽腹時的滿足感。

常年陰郁的臉色顯了些人氣,能讓人無端的想起人面桃花相映紅這句話,他抹了抹嘴唇,勾起嘴角笑了笑,明天開始念學了啊,那是時候正式見一見了。

嘴唇上沒抹幹凈的血絲徒增了男子與生俱來的魅意。

自夜裏醒來一次之後餘下的時間裏少年都睡得不□□穩,迷迷糊糊地翻了好幾次身,天未大亮時就起床開始執劍練功。

自從來京城後身體就不比在本國,小病時不時纏身,把劉叔急的全京城的藥鋪都跑遍,全京城的郎中都請遍還是不見好轉,竟使這個從中原隨著護送娘親來到西域的管家直發愁,每天暗搓搓的罵京城這個風水不養人的鬼地方。

少年聽著也覺得逗趣非常,當年可是劉叔自己跟他說中原山好水好人也美的呢…

練完一套功後背微微出了些汗,深夜夢魘纏身的厚重感隨著這幹凈利落的一招一式煙消雲散。

這會兒少年皺了皺眉。

感覺有些餓了……

明明昨天晚上林將軍府裏送來了不少的烏雞湯和參湯,把他和劉叔都給吃撐了。

只是這林將軍府也有些意思,聽說現在裏面的主人是三王爺睿王從林將軍那裏過繼來的兒子,加封為裕成王,不過不僅留有本姓,住處竟也不改牌匾,一直掛著將軍府的牌。

離質子府就不遠,可能是要盡鄰裏之好吧,每月定時定點的給他們送些吃的用的,現在房裏蓋的那條蠶絲被還是他們送來的呢。

只是這府裏的主人好似性格有些孤冷,幾乎不在人前露面,聽說連皇帝都見不太到他的人,府裏冷冷清清毫無人氣。

街坊小兒調皮的時候父母就嚇他們再鬧就把他們扔進林將軍府裏過夜去,保證嚇得他們把眼淚和哭鬧一起咽回去。

每次給少年送雞湯參湯的是一位斷臂將軍,濃眉大眼,每次來也不多說話,規規矩矩的放下東西就走。只是每次看像少年的眼神讓他無端的覺得他才是那只要被吃了的烏雞。

唉……算了別想了,還是打起精神對付今天的大事吧。少年嘆息道。

劉叔天沒亮就去懸濟堂求藥了,還是自己燉點桃膠吃吧,這個中原的東西還真的挺好吃的,加上點冰糖,甜甜的真是每天吃都不夠…

少年熟練的給自己準備了早點,吃完套上昨天就準備好的外袍,叫上門外的車夫把他送到指定的念學處:經緯堂。

質子府離皇宮有些距離,等少年到的時候已經有不少人已經在了。少年找了個偏僻一些的位置就坐了下來,借勢觀察四周的人。

大致都與他和劉叔打聽到的無太大出入,錦衣玉食養出來的中原人們各個細皮嫩肉,穿著有著秀美雕花的外袍三兩成對的建立起小團體,臉上洋溢著自信張揚,眉飛色舞的在天南地北的在聊著江南的美人與美酒。

與他們對比顯得較為樸素的少年剛踏入門檻時房間裏安靜了一會兒,有些消息活絡的人認出來他是去年深秋被送來做質子的姑師國國王的三兒子,帶著身邊的同伴過來寒暄了幾句也就重新回到自己剛剛的話題上了。

只是餘光看似無意的落在這個蒼白地有些病態的少年身上,細細的打量著他的一舉一動。

見他自落座以後就無任何動靜,似乎沒有與人交好的心思,慢慢的才開始真正放松起來。

這皇宮裏的人,果真都是人精,接下去的日子得更加小心謹慎才行。

他摸了摸外袍袖口啊娘在臨行前親自拿針線給他繡的那片柳葉,將不服輸的心情盡數隱藏,繼而看上去更加地正襟危坐起來,活像個老學究。

既然沒有人可以聊那就想想昨夜看過的東西吧,正當少年半闔著眼一幀一幀的在過文章時,剛剛還有些鬧哄哄地學堂剎時安靜了下來,常年習武打獵練出來的敏銳聽力讓他捕捉到了一些只言片語:“他怎麽來了?”

“他這人還會出府?”

還有一些不合時宜的:“他果真…如傳言般好看……”

“此人長相怕是連京中花魁都自嘆不如。”

一陣人走動帶來氣流停在了他的面前。

少年睜眼,一位謫仙般的男子映入眼簾,肩寬腿長,帶著似是而非般笑意的鮮紅嘴角微微勾起,撓人心的眼神仿佛柳絮般輕飄飄的落在少年的臉上,看的他一瞬間心臟如被人抓了一把,又酸又疼,情緒亂得他連呼吸都忘了。

眼前這人,我似是在哪裏見過!

少年感覺渾身的血液流動都突然停住了,忽冷忽熱的感覺從肩膀蔓延至全身,擾得他楞在原地看著男子,前些天學的禮數竟被他全忘了。

正當少年與其他直楞楞看著他們的世家子弟不約而同地在心裏天人交戰時,男子挑了挑眉懶洋洋地開了口:”這位小公子,勞煩讓個半邊桌,這天寒地凍的,我想找人擠擠暖。”

少年感覺自己的靈魂被人牽著指使自己往旁邊讓了一些,呆呆地看著男子帶著狡黠的眼神落座才猛地回過神來,看著外面和煦的陽光和滿地的桃花不禁紅了耳垂。

他是身體不好麽,明明外邊也算冷。若是將他帶至西域,豈不是得每天抱著暖爐不撒手?

……我這是在想什麽?

裕成王看著旁邊的少年臉紅一會兒白一會兒,不禁好笑地開了口:“我看這位小公子臉色不太好,可是人不太舒服?是病了嗎。”

“啊?沒,沒有…”少年有些心虛的回答。

這時窗外偏進一片柳葉,男子輕飄飄的伸手捏住,偏過頭微微笑道:那我們以後就是同窗了,我這人怕冷,公子可是要多擔待著點些了。”他看到林絮像是在發楞,就繼續問道:“我從未於京中見過公子,想必不是世家之人。請問貴公子美名?”

“什麽?哦!我叫安尼瓦爾·胡達拜爾提”

林懷易:……

眾人:……

他剛剛說他叫什麽?我怎麽一個字都沒記住,安什麽?拜什麽?這些西域人取名字怎麽回事,都在寫文章嗎?

這時少年人才真正把出游的靈魂重新按了回來,發現自己下意識的用本國話念出了自己的名字,聽著房間裏其他人地竊竊私語不免有些尷尬。

他清了清嗓,用不輕不重的聲音對著一臉好笑看著他的林懷易說道:“安尼瓦爾·胡達拜爾提是上天美好的恩賜的意思,我娘親是從你們京城嫁來的,她給我取了個中原的名字,取她娘家林姓,單名為絮,我叫林絮。敢問這位,如何稱呼?”

面前這個剛剛還笑著的人突然收緊了嘴角上,眼底浮現出一抹痛色,原本輕飄飄的眼神忽然如一張網死死的裹住了林絮。

“我叫林絮,這位小仙子,敢問如何稱呼呀?”

十幾年前,那個眼角含情的人把他托在手心置於胸口前,寵溺的笑著問了一句。

從此世間萬物都在他面前黯淡失色。

而命運的齒輪就此開始運轉。

☆、第 3 章

“你說你叫什麽?”

問出口這句話的不是林懷易,而是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出現在門口的身著燙金龍袍的人,正是當今皇上,墨弘。

林絮感覺剛剛纏緊的那張網忽然間消散了,林懷易的整個人又重新變得輕飄飄起來,整間屋子的人忙隨著叩拜行禮,無人察覺剛剛電光火石間地變動。

等大家行完禮起來時發現皇上已經走到房角那個單薄少年前開口問道:“叫林絮是嗎,你的娘親是林瑟清吧。”

“林瑟清是我母後”林絮應道。

“她可真是給你取了個好名字啊。”皇帝這句話說的晦暗不明,滿屋子的人精也一下子被猜出這是什麽意思。

“娘親說我生來就比我的哥哥們輕,又像團柳絮一樣被吹到了相隔萬裏的京城,所以就在我臨行前給我取了這個名字,說中原人是記不住我的本名的。”林絮如實回答。

皇帝聞罷大笑,粗糙的手撫了撫少年的頭,笑道:“林瑟清還是如此一針見血,這麽多年也沒變,果真是他們林家的出來的人,在異國他鄉生活了如此久都還能如此相似。”

林絮一時間還沒想明白皇上說的相似是指何處。

旁邊見風使舵的公公就已經趕忙上前打著圓場:“皇上你看,不僅性格相似,這眉眼與淚痣也像極了那位故人…”

故人,這都多少年了沒聽人提起過了,短短十幾載,他就像那座將軍府一樣被人漸漸遺忘在前塵舊事裏,只是唯獨他自己被每每午夜夢回的痛心所折磨。

當初鮮衣怒馬的青年也是這麽嘴裏叼著根狗尾巴草跟他說:“我娘早產,我出生就比正常孩子輕,還沒長多大就被父親帶著從京城邊疆兩頭跑,跟個柳絮似的飄忽不定,所以就給我取了個小名叫林絮。

先說好了,你可千萬別給我說漏嘴了,娘們唧唧的丟臉死了。”

那時候兩人眼神明亮,誰也不知道命運糾纏到最後卻成了徹頭徹尾的辜負。

想到這裏皇帝不免的也留意到了林絮旁邊的那個人一直沒有聲響的人,林懷易。

自從被過繼到三皇叔膝下之後這個易清的義子一直都住在將軍府,王爺府也不願意去,免了他的朝見禮後平時逢年過節也不怎麽見他出門走動,聽說在剛開始氣跑了幾個教書先生後更是無人願意跟他有什麽聯系,沒想到這孩子像根蘆葦似的竟不知不覺長這麽大了。

自從給了他這王爺名分,多次暗示他上朝卻一直推脫,也不知這人今日來這經緯堂湊什麽熱鬧。

他皺了皺眉不免地在心裏斥責了一下他那個不靠譜的三皇叔,幹什麽不好在接了聖旨的第二年就跑去五臺山當了和尚,這些年也音信全無,要不是探子偶爾回來匯報一下他的行蹤,他還真以為這人已經死在外面了。

他看了看林懷易這個父親緣有些薄得可憐的孩子,問道:“我皇叔這些年有往府中寫過信嗎?”

“回皇上,睿王爺看破紅塵一心向佛,府裏也沒有什麽牽掛,自是斬斷了人世間的牽絆,也是好事。”林懷易不鹹不淡的回覆道。

他還是不肯改口稱皇叔為父王,易清死時他才幾歲,居然能把他記得如此清楚,倒也是重情。”既然願意來經緯堂,那就好好聽太傅之言。“他沈聲說道。

墨弘目光掃過屋子裏其他皇親貴族家的子弟,說了幾句勉勵的客套話就起駕回宮。

只是這幾句話聽的眾人冷汗淋淋,更是確認了皇帝把他們召集起來開學堂是為了制衡朝中王爺和重臣的意思,不免感覺未來的路烏雲遍布,人人都像是霜打了的茄子愁眉苦臉起來。

林絮看著身邊之人從皇帝出現就將指甲卡在木桌之中,此時竟迸出了血。且眼眸之中一抹血色愈來愈紅。心中大駭,悄悄伸手拉了拉林懷易的袖口,輕聲道:“王爺……”

林懷易如夢初醒,笑了笑,轉眼神色如初,隨意的將血一抹,拍了拍林絮的肩,就坐下了。不過手垂在下面,剛抹掉的血又隨著破口重新流了出來,可這小王爺似是沒有發現,闔起了眼開始打瞌睡。

林絮心裏七上八下了許久,最終還是偷偷扯了自己袖上內襯的布料,輕輕的將林懷易的手擡起,按著娘親教他的包紮方法細心地將受傷的手指環繞起來。

這人不是說自己怕冷嗎,血流多了會更怕冷,得早點止住。懸壺濟世的小郎中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有什麽私心,正義凜然地打完結一擡頭看到已近在鼻息地那張臉,突然忘了懸壺濟世這四個字怎麽寫。

“你這結打的好看的很。”

林懷易瞇起眼看著臉紅成桃花的小郎中,說話間氣息輕輕柔柔的掃到他林絮臉上,頓時那張臉從桃花變成了大番茄。

林絮覺得自己好像如醉了般踩在棉花上,整個人都暈乎乎軟綿綿的,身邊之人身上有股好聞的幽香,像是在夢裏聞過似的飄渺悠長。明明是今天是第一次見面,為什麽卻熟悉的舊識?

我為什麽在還沒詢問同意的情況下就抓著別人的手,娘親教我的中原禮數都學到哪裏去了?榆木腦袋!不成體統!

林絮趕緊退了一步,勉強定了定神叮囑道:“體虛怕冷之人需多養精血,不要經常受傷,要保護自己,平時多吃養氣血的藥材,紅參為上乘,平時多鍛煉,不宜過度飲酒與縱欲…”

嘖,拙嘴,說什麽呢?

林懷易看著他僵硬的臉,內心笑成了只滿地打滾的小狐貍,這人這前世的風流倜儻是在黃泉路上弄丟了嗎,怎麽活成了這麽一副薄臉皮老學究的模樣。我這用的還不如他之前五分之一的功力,怎麽就把他唬成這樣了。

原來靈渠說的啊絮哥哥這一世更為懂禮數知冷暖是這個意思。

也好得很,起碼不會再做那種半夜硬是把他叫醒,溜出府找地方喝酒聽曲兒的缺德事了。

林絮餘光裏看著林懷易啼笑皆非的樣子不免低下了頭苦惱的思索,為什麽我今天一直在這個人面前出醜呢……

在林絮心懷鬼胎暗搓搓的打量著對方時,卻不曉得在有心人眼裏已經把這幅光景看了去。

什麽時候裕成王已經跟這個質子走的如此近了?明明剛剛都還像是初識,為何現在兩人的一舉一動都如此默契?

這久不露面的王爺心裏存的到底是什麽算盤?

林懷易瞥見了眾人四周探究的眼神,冷笑一聲,置之不理。起身對著門口留著山羊胡須的太傅作揖:“太傅,別來無恙。”

徐老太傅聽到這聲音時仿佛天打雷劈:裕…裕成王??

可憐的太傅沒有提前收到通知說這個混世魔王也會在,當然事實上也沒人知道,畢竟這個決定也是昨夜某只狐貍吃飽喝足後一時興起下的。

只是真的苦了這大半輩子都在鉆研學問的老古董,當年被派到林將軍府上教導還是個半大孩子的小王爺,就被氣得當場昏厥。

太醫們灌了好幾副猛藥才把命撿回來,從此看到將軍府都繞道走,一聽到裕成王的名號都得趕緊掏出速效救心丸來壓壓驚。

所以他這回到底又是想來幹什麽?

當年跟我叫板孔夫子的教導都是些廢話的不就是這祖宗嗎?!

什麽何必以德服人,遇上事了就要睚眥必報。什麽己所不欲,就更加得施於人,還有什麽為何非禮勿視,看到有趣的事就當做提前學習不行嗎?

種種惡行簡直罄竹難書!還好當初自己走的快,不然孔夫子的棺材板都快壓不住了…他老人家得跳出來親自跟這個孽障打一架!

眾人只見徐老太傅指著林懷易整個人哆哆嗦嗦:“你你你,你怎麽在這,你為什麽…”緊接著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房間裏頓時亂作一團,有跑出去叫太醫,有掐人中的,有在旁邊看熱鬧的,當然也有趁亂偷偷溜走的,比如說剛剛同桌的那兩人。

就在這陣騷亂中林絮好像聽到了身邊傳來一聲輕哼:“呵,還是這麽快就倒了,這麽多年的年紀真是白長了。”

林絮想著自己應該上前去看看老太傅,畢竟年紀這麽大了要是哪摔到了可不好。

他剛邁出一步,手就被林懷易拉住了。掌間傳來的觸感使他心跳整整漏了一拍。

“小公子,這裏沒什麽好玩的了,這老頭一下子也醒不過來,走吧,我帶你出去逛逛。”

明明王爺對他只是一觸即放,可肌膚上麻麻的感覺沿著脈絡流到了他全身各處,他甚至敏銳的感覺到了自己心臟異於常速的跳動。

我一定是魔怔了吧!

他就這麽魂游太虛地被人領出了經緯堂。促成了人生第一次逃學。

不過同時出門的也有不少人,畢竟都是年少輕狂的歲數,誰也不希望把陽光大好的一天就這麽浪費在之乎者也上。

更何況天子腳下的世家貴族誰家裏沒有幾個教書先生,這些從小就站在普通百姓一生渴求的終點之上的人,哪個真正願意被看似客氣的請來做權謀之術的棋子?

這些個年輕人心裏多多少少都是帶著些氣的。只是此刻沐浴在春日煦陽下臉上的陰霾才消散了些。

“小公子,我給你掙來了半天假,心裏有何安排沒有?”這只懶狐貍被暖陽照順毛了,半瞇著眼問林絮。

“安排,似是沒有,京城太大了我到現在還容易迷路,我…還是回府吧。”少年頓了頓,繼續道:小王爺,如若不嫌棄我名字難聽,你就叫我啊絮吧。”

難聽?夜夜夢回時叫著的名字怎會難聽。這些年損修為的事做了不少,懲罰來到時可都是念著這名字才能硬生生的咬牙捱過去,這早已經刻在骨血裏的名字怎會難聽?

林懷易垂下眼簾使得人看不清他的神情,笑了笑:“是我生分了,啊絮。”

擡眼時帶了些氤氳水氣的眼睛看向林絮,就在這一瞬間林絮感覺有什麽東西才心裏炸開了,

心口劇痛,一時站不穩,整個身子軟了下去。

意識裏地面冰冷的觸感遲遲沒有來到,似是被人抱在了懷中,隱隱的能聞到一股木質幽香,然後就徹底沒了知覺。

☆、第 4 章

林懷易看著懷裏不省人事的少年心裏有些後悔,近來實在是有些得意忘形了點,每每看到床上陷入熟睡溫順的一動不動的人兒就忍不住會多喝他一口血,這饞嘴的毛病怎麽就還改不了了?

明明知道他因此體虛經常受風寒,但每次給自己立的只喝一口的保證都會在看到被月光照著的這張臉時忘得一幹二凈。

就連一點自制力都沒有。

林懷易收緊了手,更用力的把懷裏的人貼在自己胸前,往宮外走去。

這時,一雙高靴停在了他的面前。囂張跋扈的款式透露著主人的愚蠢。林懷易瞥了眼認出是游擊將軍吳振宇之子,吳納孜。

此人在京中臭名昭著,屬於世家惡霸,常年流連於賭舍酒館,仗著自己祖蔭向來眼高於頂且橫行霸道。

正經人不願意與他接觸。身邊倒是經常跟著些鼠頭鼠腦的小弟。

這惡棍最近一直覺得氣不順,走哪哪不對,像是莫名其妙的被針對了一般,什麽亂七八糟的事都要他上。

明明家裏還有大哥,父親卻把他的名字報給了經緯堂。今早趁著晨間興致跟侍房小妾翻雲覆雨的正熱烈就被外面的一聲鑼給嚇得差點從此不舉。

一邊房中小妾一團綿軟的溫柔,一邊是大哥們幸災樂禍看好戲似地臉色,吳納孜就感覺從起來到現在一直感覺有火氣在體內橫沖直撞地找突破口,迫不及待地想要爆發出來。

等他看到林絮的時候就像是一個餓急了的人突然看見了個豬肘子。

可這個意識混沌的豬肘子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是恍惚間感覺向前的腳步停了,一股不懷好意的氣息從外界滲入了他的每一條經脈,使得他不由自主的抓緊了支撐著他的那雙手。

並未與人有過多往來的林絮並不知道自己在京中的處境到底有多微妙。自他踏入京城的第一步起,他的一舉一動就已經被各路眼線死死地盯住了。

有想意在拉攏的,也有暗中挑撥的;有保障安危的,自然也有伺機報覆的。

吳家就是最後一種。與姑師,是世仇。

吳家自祖輩起就是邊疆武將,與周邊各個宵小之國打了無數場戰役。吳家往上數個幾代也的確是出過不少人才,在蠻子無所不用其極的犯亂邊境線時還能鎮壓的住異動。只是沒有一個君王能看著武將勢名與聲望逐漸坐大還吃得下飯。

與當今皇帝將林將軍等人推向西域去送死的做法不同,始帝直接找人分了吳家祖父的兵權,以照看的名義將其子孫盡數叫回了京城。作為補償,給了吳納孜父親一個看似光鮮的官職,游擊將軍。

這一做法無疑是拴了根線在邊疆那只老鷹的腳上,使他脫不掉,飛不遠。

自打收到聖命之後吳家祖父心境就大不如從前,打戰打狠了怕京中起疑,可作為武將世家的那股血性都讓他做不到敷衍行事。

就這麽進退兩難間,匈奴聯合當時未與大魏交好地姑師與烏孫集結十萬兵馬意欲踏平中原,吳家祖父與當時還留在邊疆的所有吳家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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