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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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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再度恢覆平靜,那個孩子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在這個時空留下太多的痕跡,也只有她變了的心境改換的態度彰顯著他曾存在過的事實。

平野碧香是無比感激著的。命運給予的奇跡,對她助益良多,還叫她能擁有如此珍貴的記憶。

然後在幾日後的某個下午,她在品真工作完,上街買了幾個新的相框,準備回家的時候,又遇見一件猝不及防的事。

先是緊急剎車後車輪劇烈摩擦地面的聲音吸引了她的註意。她有些好奇得站定,把傘檐往後挪挪露出視野,望向街對面。離得斑馬線的距離已經有十數米,但是馬路中間竟突兀站著個少年——忽然制動的車子離他僅有不到一尺的距離,那樣一個場面光是旁觀都帶著極其強烈的驚悚與刺激。

差點撞上去結果在緊急關頭剎了車的司機,狠狠按了兩下喇叭還是覺得不爽,憤怒得把腦袋伸出車窗罵了幾句,那個少年模樣的人影才恍然一般往邊上走,後面的車子齊齊停住,直到少年走到路邊,幹脆利落翻過圍欄離開馬路,才慢吞吞恢覆流動。

少年穿著款式簡單卻剪裁精致的運動短裝,披了件同色的外套,身後背著黑色的網球袋。紫灰色的頭發,看不清眼瞳的顏色。他站在那裏好久才有了動作,臉色有些發白,茫然得環顧著四周,似乎不太明白自己此刻的處境。

大概若是在視線蘊藏著太多的情感會很容易叫人感知到罷。他似乎能覺察得到有人在看自己,很專註很專註得看著自己,也下意識扭頭望過來。

隔著一條街,深藍色的眼睛與琥珀溫暖的眼瞳對視。

少年的右眼下有一點淚痣,猛然睜大眼睛時,那點淚痣也會隨著微微一動。

於是平野碧香的心也微微一動。她偏著腦袋眨了眨眼。然後緩緩,緩緩得笑起來。

粉藍色的改良浴衣,衣擺及膝帶上微褶有些類似裙擺,黑發用發帶挽起垂在肩頭,撐著透明飄櫻花的油布傘。眼神溫柔,笑靨盈盈。極美。一眼見著就再舍不得把視線移開的美。

——時空真是一件好神奇的事物呀,它在帶走七歲的跡部景吾之後,又送來一個國中年紀的跡部景吾。

平野碧香把人帶回了家。

少年的臉在青青紅紅一路之後,總算在熟悉的仿籬笆的鐵門前恢覆了平靜。

忽然從東京街頭跑到一處陌生的街頭,他是極驚詫的,驚詫中甚至帶著些恐慌,反倒是那輛車在離他千鈞一發之際停下,叫他感覺刺激得都有些麻木了。

大腦鼓鼓作疼,像是有兩枚釘子從太陽穴狠狠刺入,攪動著大腦不得平息。

頭痛欲裂之際他能無比清晰得覺察到腦海深處有什麽東西在松動,一種莫名的熟稔又帶點親切的知覺悄無聲息泛上心頭,然後與街對面的人視線相遇的剎那,攔在腦海深處的閥門轟然倒塌,被遺忘的記憶排山倒海般卷土重來。

……她仍是舊時的模樣。

覆古建築與過去的房舍諧和並處,毫無違和感,看著她與過路的街坊鄰居打招呼,用“遠房親戚家的孩子”一個萬能借口搪塞別人的疑問,馥郁的薔薇沾著露水綻放到極致,蔓枝連院墻都攔不住要探到外頭,他曾與家教大叔打鬧壓倒的灌木叢被簡單修剪打理過,卻還未長回到原本樣子……

一切好似昨日——不,只有他渡過了那麽多年,她在這個時空裏,似乎並不曾邁步。

“怎麽不進來?”平野碧香傘拄著地面,扭頭好奇得望過來。

少年站在門廊的臺階前,視線望著裏面,卻不知怎的,並不曾挪步,見到她看過來,表情略帶糾結,張了張口,卻什麽都沒說出來。

午後的陽光慵懶而繾綣,在他紫灰色的短發上映照出美麗的暈光,長長的睫毛掩著深藍色的眼瞳,卻不似幼時如穹宇般廣袤寧寂,而是年青特有的張揚的銳光,耀眼得叫人無法直視。

身姿挺拔的少年正生在最美的年紀,家世帶來的矜貴流竄在他的眼角眉梢,常年立足頂端帶來的果斷與自信洋溢在舉手投足,再明麗的陽光都無法壓過他一分氣勢,只能成為他身後的背景、他腳下的光環,為他的耀眼添上幾筆陪襯。

註視著那麽一個人的時候,心頭的花都會忍不住為之綻放。

哎呀,他真的好像怒放的玫瑰呢,那樣驕傲,那樣張揚,即使是沈默依然掩飾不住的目空一切的自信,哪怕站著不動都能叫人為之折服的氣勢。

怎麽說呢,平野碧香笑著,那時殘餘夕暉下的孩子叫她真真難以想到他便是跡部景吾,可或許,眼前這少年才是她所熟識的畫風。

冰帝的帝王——跡部景吾。

最後還是坐在客廳,平野碧香泡好茶倒在杯子裏。

“你幾歲呢?”她望著坐在沙發上的少年。

眼底是無比歡喜的,那欣悅的情緒甚至溢於言表,如她身上流淌的溫柔與生命力一般為人所感知。可畢竟眼前已經是少年模樣的人,他都要長到比她高上一些了,自然不能叫她伸手擁進懷裏抱一抱,親一親,於是只能這樣默默歡喜得註視著。

“……16。”口是開了,語氣略顯生硬。

平野碧香敏銳得感覺到他是在壓抑著什麽,但有些把握不到他的情緒。

然後眼睜睜見著少年的情緒幾經變化,那驕傲張揚得掩都掩不去的氣勢竟然慢慢收斂,最後就像記憶裏小孩子一般沈默而靜寂,只是昔時的陰郁不在,氣質也要更自信更陽光。

簡直,就像是先前坐在同樣位置的孩子忽然長大了,一眨眼,就變成了這麽一個少年。

“你呀,”平野碧香笑起來,她明白過來,他是在刻意模仿過去時的自己,是怕自己這麽多年的變化嚇著她麽,“是記得我的嗎?”

那時候,在花園裏見到的7歲的跡部景吾,她猜測是平行時空、另一個世界什麽的,毫無預料得來了,又悄無聲息走了,也沒有誰告訴她是怎麽回事。而現在,見到16歲的跡部景吾,她便想到,她與當時的那孩子是一樣的,但不確定,兩個跡部景吾是否是來自同一個時空。

他既然能叫出她的名字,似乎是認得她的模樣,既是說明他是有對她的記憶的,可他已經歷長大的那麽多年月,於她,卻只有短短的幾日,是時間的流速不一樣?而且若是有記憶的,他這種認得太過陌生,簡直是有種看著她才想起來感覺。

“原本不記得。”少年搖了搖頭,肯定了她的猜測,“可在看到你的時候,又想起來了。”

幼年那段記憶是如此真實,真實得叫他無法否認,而在回憶起的瞬間才恍然明悟,某些找不到不合理的不合理之處問題究竟出在哪。

7歲那年他經歷過一次綁架,綁匪即將撕票的時候,他被帶到了這個時間段中。他被平野碧香收留,在這裏待過一段時間,然後又為那力量帶走,他回到了那個時間點,他被救了,卻失去了與平野碧香和這個時空的所有記憶。

先前,他在自己的時空,即將遭遇一場避無可避的車禍,可就在即將直面死亡的瞬間,那股力量又來了,他又將他帶到了這個時空,遇到平野碧香。

好神奇的時空。

“也就是說,若你回去,你又將忘記這裏的一切?”平野碧香好奇得眨眨眼睛,忽然笑起來,“那麽,你覺得我與這個世界,是真實存在的麽?”

這個世界相對於他,簡直如同靜止一樣,大概作用就是在他遭遇生命危機之時出現?那麽,平野碧香是真實存在的麽?這個世界是真實存在的麽?

少年註視著對面的人,她那樣舒緩溫柔的微笑,即使隔著他的漫長歲月,依然那麽輕易就能感染到他的心胸:“我不覺得我是在做一場夢。”

我知道你不是虛幻。

平野碧香就笑起來,眉宇舒展,迤邐出明媚流逸的眸光:“要與我說說嗎,這些年?”

怎麽辦,她一笑,心就會局促得不知如何是好,耳根都會變紅。

或許,對於她來說,他昨日離開今日又來,他所過的那麽多年月在她只是寥寥幾次日升月落,所以她對待他的態度不會有任何變化,溫柔的,柔緩的,尊重的,鼓勵的,可為什麽他會覺得有些不自在呢?是他身上倏然過去的那麽多年月在作祟嗎?

學習,生活。網球,對手。家人,友人。

他講他的玫瑰園,講他愛看的書,講他聽了感動的歌曲,講他認識的朋友。

即使隔著那麽多年月,在面對著她時,他仍會有記憶中那種恨不得將胸膛剖開,讓整顆心全然無餘展露在她眼前的沖動。

黃昏時她進廚房做晚餐,他幫忙切完菜,不好站著礙事,於是只好像小時候一樣坐在餐廳等開飯。透過玻璃的隔墻,油煙的味道嗅不到,望著裏面忙碌的人影,竟也毫無違和便將她與自己的記憶重合在一起,不留一點縫隙。

然後一直莫名躁動的心才一點一點平靜下來。

原來再見到你,我也是如此歡欣。

他所經歷的時間會叫她不自覺將兩者對比,可其實她還是停留在這裏,一直停留著,沒有任何改變。

最大的區別,大概就是晚上不能再一起睡覺。

平野碧香往次臥客房轉了一圈,出來後手搭著額露出失策的表情。

幹凈是幹凈,她有定期清理打掃,可畢竟很長很長時間沒有人居住過,被褥什麽的沒來得及鋪開曬曬殺菌。

“我睡客廳沙發吧。”

幹脆利落一句,問題解決。

平野碧香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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