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的氛圍彌漫在兩人身邊，那孩子在短暫的屏住呼吸之後，頻率漸漸急促起來。

平野碧香低低笑起來：“不可思議？”她帶著微微感嘆的語調笑著，“難以想象嗎？不，那就是你。未來的你。未來，你會成長為那樣耀眼得讓人無法不為之折服的人啊，被人稱作冰帝的帝王，你會叫人崇拜，叫人敬仰，高高在上，驕傲，而又純粹。”

他不由自主得伸手抓緊了她的睡衣，死死得抿著嘴唇，卻仍然一聲不吭。

經歷了這樣神奇的意外，忍不住窺探時空錯落中那屬於自己未來的痕跡，也是免不了的吧。可心中還是有著莫名的恐慌。就像觸摸到本不該靠近的東西。面對著浩瀚又未知的命運，誰能心平氣和得無視其存在呢？

平野碧香溫柔得摸摸那孩子的臉頰，試圖平覆他的緊張。有關他的記憶，稀少，然而無比深刻。在他還未到來前，她不曾想象過的，會有一個人的影像，如此牢固得盤踞在大腦深處的某個位置裏，不讓你知曉，只有當你無意觸碰到的時候，才會明白，那是多麽重要的東西。

將它從腦海中緩慢得挖掘出來，沒有疼痛，但胸腔中裝滿了遙遠的讓人忍不住熱淚盈眶的感念：“別害怕。你看，沒有第二個人有這樣的幸運，提前知曉自己的未來。或許你會變成那樣一個人，或許你不會，或許那會是你的目標，或許你也可以選擇改變……誰也不知道命運會是怎樣的，但你看，決定權在你，不是嗎？”

那孩子怔忪得望著她，眼神中有一些疑惑，一些茫然。平野碧香輕緩得說：“別去深究，卻也不要迷惘，努力過好應有的每一天，答案會來臨的，因為一切命運降臨總有它的理由。就像那時候我所見到的……我在最低谷的時候，看到那位冰帝的帝王……而你，遇到我。”

“可是，你不認識我，你不認識……‘跡部景吾’？”那孩子用篤定的口吻說著疑問的話語。

她的笑容悠遠了些，只是在昏黑的夜色中無法看分明，將額湊過去與他的腦袋挨在一起，輕輕蹭了蹭：“是的，我們之間沒有任何交集。”

平野碧香這樣說著：“這世上總有那麽些故事很奇妙，不是嗎？誰也不知道會讓你遇上什麽。你會沮喪，會難受，會挫敗，會絕望，可命運不會忘了給你一線生機。人們總是需要一個契機來幫助自己明白世間的某些道理的。對我而言，‘跡部景吾’便就是這樣一個契機。”

他微微斂下眼瞼，似乎有些害羞，許久之後，才有低低的聲音傳出來：“……你也是。”

平野碧香吻吻他的臉頰，略微松了松環住他身體的手臂。

“家裏……或許還有那時候的錄像帶？”她用一種不太確定的語氣說道，然後又笑起來，“如果你乖乖睡著的話，明天我就找出來給你看。”

因為當年那次全國大賽亮點太多過於精彩，有人專門拍攝刻制成錄像。平野碧香也忘了當初是出於怎樣的心理，將它買下卻再不曾打開。

或許腦海中還有某種印象不能淡褪，從客廳中翻找出來也沒花費多大功夫。

天氣依舊好，清晨的陽光明媚得仿佛能照亮所有陰暗的角落。平野碧香在廚房做早餐，一墻之隔的餐廳裏，傳出錄像帶中略微嘈雜的賽場聲音。那孩子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得看著電視屏幕。

透過那些久違的聲響，連她都回想到了那時候的畫面與心情。敲了個蛋，低著頭慢慢將它打碎，然後，微蹙的眉眼就一點一點舒展開來，有些梗塞多年的東西，似乎就真的這樣消散。

端著早餐走進餐廳，屏幕中正巧放映到首次搶七的那一幕，直到響起餐盤落在桌面上的聲音，認真看屏幕的孩子才像是受驚般猛然擡頭，然後飛快的按了暫停鍵。平野碧香偏頭看了眼他，那孩子有些手足無措得站起來，臉上還帶著方才滿心神沈浸在賽事中不自覺帶出的紅暈。

“我會，很喜歡……網球？”拿起吐司準備咬下去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說——打破了那生人勿進的冷漠與拒絕，小孩子的臉並不能藏住太多情緒與心事——有些好奇又有些困惑得補充道，“未來？”

平野碧香想了想：“你從來沒有接觸過這種運動？”

“沒有。”可他看到“未來的自己”眼中無法阻抑的光輝，那渾身都在散發的驕傲與熱情，他實在無法相信，那會是自己，簡直……像是兩個不同的人。

平野碧香輕笑道：“你原以為呢？或者說，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怎麽看待網球？”

小孩子緊緊抿了抿唇：“我以為我會更喜歡西洋劍……垂釣，馬術也不錯。”所以，怎麽都難以想象，會真正接觸並熱愛網球那般熱血劇烈的運動。

他把吐司吃完，又慢吞吞道：“我……剛從英國回來。我知道冰帝……”他也知道自己會在那裏渡過整個國中時代，家族出資的私立院校，從他回國眼前就只有這樣一個選擇。

平野碧香緩慢得眨了眨眼。果然是小小的貴族呢。

“你會喜歡它的。”指代的不知是這個名為網球的運動，還是那所叫做冰帝的學校。

他擡起頭望了一眼，見到那個女孩她笑著，往煎蛋吐司裏又塞了點培根放在他盤子裏，順手還把倒好的牛奶移過來。

“如果好奇的話，那麽就試試看？”

因為，在網球場上，未來的你……是怎樣驕傲的帝王啊。

於是他緩慢，卻又堅定得，那麽點了點頭。

再次與那孩子出去逛街，這回是進了家體育用品的店。

‘一定要去那家啊，大叔雖然猥瑣了些，但人~超好~噢！’

‘是呢大叔很讚！介紹的老師也非常好，我家小孩現在都打得很不錯了呢~’

‘大叔的貨都按人賣的，肯定是最適合你的，不像那些黑心商家只挑貴的給你推薦……’

‘你們說的是蘑菇街巷子口的那家店嘛，我超喜歡大叔的呀！”

‘頂樓上！就是那家，我現在用的護腕也是那裏買的，又便宜又舒服~’

……

平野碧香拿著網友推薦的地址尋過去，發現地方挺偏，店面確實不大，不知道是不是真像網友們說得那般好。

店內只有一個店員兼老板。進門時正懶洋洋趴在櫃臺上玩著PSP，渾身散漫得像是沒骨頭一樣，穿得倒是還算幹凈，只不過配上那隨隨便便的姿態，怎麽瞧都有些邋遢，更別提擡頭瞄到客人的那眼，下一秒表情瞬間變色瞇瞇的豬頭臉：“小姐，有男朋友了嗎？”

平野碧香有些囧，眨了眨眼睛還沒說出話，就見著眼前大叔馬上又換了張臉，比較正經了些：“哎呦，說錯話，見諒，見諒，有什麽能幫你？”

她下意識得扯動嘴角：“啊，給我家孩子選副網球拍……”不自覺得握緊了他的手，話出口之後就淡定下來了，笑容也真誠了些，“是初學者呢，他。”

“哦？”猥瑣大叔嘿嘿一笑，順勢把目光下移，一觸及到那雙緊剔的眼瞳，眉毛就是往外一瞥，“小子，喜歡網球？”

小孩子倆眼都是對此人的懷疑，緊緊抿唇好久，蠕動了一下嘴巴，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迸：“學學看，是不是真的……”他說不下去，於是就停了下來，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看到那錄像裏的“自己”時的感覺。

“哎呀，小孩子真不可愛~”大叔笑瞇瞇的聲音帶飄，毫不猶豫伸出手撓了撓他的腦袋，又在他炸毛之前飛快把手收回來，“來，先到這裏來看看，測個身高體重臂長力量什麽的，不同的數據適合不同的球拍呢，小孩子最難搞了……”

最難搞的小孩子死死杵在平野碧香邊上一動不動，冷冰冰的眼神像刀子一樣，似乎想憑借著瞪視的力道就這樣將他大卸八塊。

平野碧香笑著，也摸了摸他的腦袋，纖長的手指作梳，溫柔得將被大叔揉亂的頭發整理平整，然後輕輕拍拍他的後腦勺，示意他過去。雖然是個看起來很糟糕的大叔，可是一談起網球來眼神都變了呢，那麽在他所熟悉的領域，也該是個很了不起的人呢。

平野碧香微笑得坐在椅子上，看大叔折騰小孩子。

表情猥瑣嘴又賤，很多次那孩子板著的臉都幾乎忍不住要破功，但好歹是打小的教養深入骨髓，做不出什麽不雅的舉動，只能表情更難看身體更僵硬。

“身體素質相當不錯，反應快柔韌性極佳，是個網球的好苗子！”

做完檢測的大叔趁著小孩憤懣得穿戴脫掉的衣物，湊過來跟她講悄悄話，語調難得正經了些，可還沒等他再說什麽，整理好自己的小孩已經發現了這邊的舉動，連忙沖過來竄進兩人的身體之間，硬生生把大叔擠開，警惕得瞪著他。

大叔停頓幾秒，切了一聲：“真是不可愛的小鬼~”

平野碧香笑著把他擁進懷裏，溫柔得拍拍他的肩，跟大叔道歉：“不好意思。”

小孩兒已經紅了滿臉，顯然自己都沒想到自己會作出這樣的舉動。

大叔也不在意，嘿嘿兩聲，按著身體數據去拿球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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