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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回府中夜變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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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妹妹,近日京城裏流傳關於你的謠言,這事你知道了麽?”伍大姑娘也不拐彎抹角,上來便直接了當的問了起來。

杜衡輕輕點頭道:“我聽說了一些。”

伍大姑娘見杜衡神情淡然,仿佛那流言說的不是她似的,不免驚訝的叫道:“你真的聽說了?那你怎麽還能象個沒事人似的,你不生氣啊?趕緊把那散布流言之人查出來狠狠處治才是!”

杜衡輕嘆一聲說道:“多謝伍姐姐關心,只是伍姐姐也說了,那是謠言,本就是捕風捉影之事,我若認真去查,豈不是等於承認了那謠言是真的?況且……伍姐姐的好意杜衡感激不盡,只是這種事情,若是有人相信,我說什麽做什麽都沒有用,若是不相信,我也什麽都不用說人什麽都不用做的。比如伍姐姐你,你若是相信杜衡是十克之命,想來也不會與杜衡推心置腹的說這件事情了。”

伍大姑娘重重點頭道:“嗯,杜妹妹你說的對,其實我才是個不祥之人,我生下來就沒了爹娘,跟著祖父和哥哥長大,你比我好太多了,至少你見過你的娘親,你爹爹如今也平平安安的。杜妹妹,你不將那些謠言放在心上是最好不過的,這樣我也能放心了。”

杜衡並不知道伍大姑娘的身世居然這麽可憐,她忙握住伍大姑娘的手說道:“伍姐姐別這麽說,其實先人命途又怎麽能全怪到孩子的身上,世間事多無常,難道誰家的父母還能永生不死麽?若是父母一死做兒女的就被說成刑克父母之命,那這世上有哪個做兒女的不克父母?不過是時間早晚罷了。幼而失怙已經很可憐了,難道還要背上那般毫無道理的惡名麽?這樣還有天理麽?”

伍大姑娘眼睛一亮,她還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說法,其實一直以來,在伍大姑娘堅強樂觀的表相之下,她一直都有種深深的自卑愧疚,這也是她自聽說有關杜衡的謠言,非但沒有相信還想見見杜衡,甚至想為她出頭的原因所在。

“杜妹妹,你說的真好!走,跟姐姐家去,姐姐帶你見我祖父哥哥。”伍大姑娘的眼睛放射出異樣的光彩,緊緊攥住杜衡的手興奮的說了起來。

杜衡頓覺尷尬,她趕緊搖頭道:“姐姐的心意杜衡心領了,可是今日時間已經不早,若再不回府家中祖母必要擔心的,不如改日再去姐姐府上拜訪?”

伍大姑娘撩起車簾往外看了一回,天色灰蒙蒙的的確已經暗了,再過兩個多時辰就該宵禁了,這會硬要杜衡去自己家的確不合適,她這才悶悶的說道:“那好吧,杜妹妹我先送你回家,趕明兒我再派車來請你。”

杜衡也挺喜歡這位心直口快爽朗大方的姐姐,便含笑應道:“好,只要姐姐找我,我一定去府上拜訪。”

馬車到了建威將軍府門前,丫鬟在車前放了腳墊,可伍大姑娘連看都不看便直接跳到地上,惹得跟車的嬤嬤一張臉拉的老長,因為不能在外人面前說自家姑娘而憋的臉色紫漲。伍大姑娘跳下馬車,伸手拉著杜衡的手笑著說道:“妹妹,我扶你下來。”

跟在後頭車上的寥嬤嬤碧璽清芬等人已經飛快下車跑了過來,她們哪能讓伍大姑娘扶自家姑娘,忙都圍了上來,可是伍大姑娘手快,已然將杜衡扶著下了馬車,她邊扶杜衡邊搖頭說道:“杜妹妹你太瘦弱了,趕明兒姐姐教你騎馬練功夫,有三個月的工夫保管你變個樣兒。”

寥嬤嬤聽到伍大姑娘之言嚇的差點兒昏過去,她心中暗叫:我的老天爺啊,這伍大姑娘別不是個武煞星托生的,我們姑娘細胳膊細腿的哪裏能禁的住她的折騰,學功夫騎馬什麽的絕對不行,看來以後得讓姑娘離這伍大姑娘遠著些!

杜衡可不知道寥嬤嬤在想什麽,她聽完伍大姑娘的話之後眼睛刷的亮了起來,學騎馬學功夫,聽上去就很誘人。杜衡這幾回出門都是坐的馬車,速度慢不說,還顛的夠嗆,倘若自己學會騎馬,馬鞭一揮馬兒就跑的飛快,不論去哪裏可都方便多了。況且大梁貴女騎馬並不是什麽違禁之事,有些人家甚至還給自家女兒聘請專門的女教習。

“好啊,那我就先拜下您這位姐姐師傅了!”杜衡一口答應下來,嚇的寥嬤嬤老心肝撲通亂跳,她想也不想便沖到自家姑娘面前擺手道:“不行不行,姑娘您哪能學那些!”

伍大姑娘皺眉道:“你這嬤嬤好呱噪,你主子姑娘都應了你還叫個什麽!還不一旁退下。”杜衡將手壓在寥嬤嬤的手背上,對她輕聲說道:“嬤嬤,此事我有主張,你就別再說了。”寥嬤嬤只得無奈的退下,打算回府之後必要好好勸阻姑娘才是。

“伍姐姐,天色不早,今日杜衡就不請你進府吃茶了,改日必定專請你。”擡頭看看天色,此時已經瞑色四合,伍大姑娘還得在宵禁之前趕回鎮國公府,所以杜衡也不虛留,請伍大姑娘上車,看著她的車馬走遠了方才上了自家的車子往後宅而去。

杜衡早上出門之後才有人將大姑娘應邀出門做客的消息傳到了繼夫人蘇氏的耳中。自從杜衡清理過惜雨軒之後,何老夫人也將自己的頤壽園徹底清洗一番,將蘇夫人安插的眼線全都攆了出去,所以蘇夫人對於頤壽園和惜雨軒兩處的情況便徹底兩眼一抹黑什麽都不知道了。還是早上大姑娘坐著車子出了門,才有人將消息報到了蘇夫人處。

蘇夫人一聽熙國公府的姑娘請杜衡過府賞花,立時氣的臉都青了,她萬萬沒想到那謠言已經傳遍了京城,與各府姑娘從不來往的杜衡居然還會得到熙國公府姑娘的邀請,這還有天理麽?熙國公府的姑娘的交往圈子可是僅次於皇家公主的上等貴女圈子,若杜衡此番順利打入這個圈子,就等於打開一條通往皇家之路,蘇夫人豈能容忍眼中釘肉中刺得到這樣的好的機會!

所以蘇夫人一早便命人在二門上守著,一但大姑娘回府,就立刻將人帶到棠棣院去,她就不相信自己還收拾不了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憑怎麽說她也是杜衡的繼母,管教繼女本就是她份內之事。

馬車剛到二門,碧璽與清芬扶著姑娘下了車,主仆數人進了二門正要往頤壽園方向走去,從二門門房處忽然竄出一個嬤嬤,把沒有防備的杜衡主仆四人很嚇了一跳,寥嬤嬤幾乎是種本能反應,她猛的沖上前將姑娘擋在身後,怒喝道:“你這婆子忒沒規矩,怎敢在主子姑娘面前亂沖亂撞!”

那嬤嬤頭上簪著三只玳瑁包銀長簪,耳上還掛著一對很有些分量的金耳環,身上穿了一件青灰色倭緞對襟褂子, 系了靛藍色鑲邊棉綢裙子,看她的穿著打扮,應該是個在主子面前有些份量的管事嬤嬤。寥嬤嬤打量了那個嬤嬤一回,只覺得這人看著眼生,自己並不認識。因此面色越發陰沈了。

碧璽從旁邊走來,看了看那嬤嬤皺眉問道:“程嬤嬤,你想幹什麽,竟敢突然從門房沖出來驚嚇大姑娘!”這嬤嬤碧璽認識,她是棠棣院管庫房的管事嬤嬤,平日不怎麽在外頭走動,碧璽之所以認識她也是因為這程嬤嬤從前往頤壽園送東西,剛好是碧璽接收的。

碧璽剛才跟在寥嬤嬤之後,所以程嬤嬤沖出來的時候並沒有看到她,猛然間看到碧璽,程嬤嬤不由嚇了一跳,心中暗道:她是服侍老夫人的,怎麽和大姑娘在一起?

碧璽見程嬤嬤不說話,心中便有些不高興,她在老夫人跟前都是有幾分體面的,這程嬤嬤竟然敢不理會自己。碧璽沈著臉提高聲音叫道:“程嬤嬤!”

程嬤嬤一激靈,趕緊笑著說道:“原來是碧璽姑娘啊,您怎麽在這裏?是這樣,夫人命我在這裏專候著大姑娘,請大姑娘到棠棣院走一趟。”因著蘇夫人視大姑娘如眼中釘肉中刺,所以整個棠棣院的下人們對於大姑娘杜衡都沒有敬畏之心,提起大姑娘都是眼皮耷拉著愛理不理的。

聽了程嬤嬤的話,自寥嬤嬤以下眾人臉色都不好看,杜衡想了想方才皺眉冷聲說道:“程嬤嬤,你去稟報夫人,就說本姑娘先去給老夫人問安,回頭再去棠棣院。”

“這……好吧,老奴就按大姑娘的話向夫人稟報。”程嬤嬤遲疑片刻才不情不願的說了一句,連禮都不行轉身便走。

寥嬤嬤怒極,大喝一聲道:“站住!”

程嬤嬤一怔,停下來轉過身子瞪著寥嬤嬤,沒好氣的問道:“還有什麽事?”

寥嬤嬤三步並做兩步沖上前,揚手狠狠扇了程嬤嬤一記響亮的耳光,大聲喝道:“你這狗膽包天的惡奴,見到姑娘不行禮,退下也不行禮,今日我寥嬤嬤便要好好教教你規矩!”

“你……你敢打我?”程嬤嬤被打的發懵,捂著臉倒退幾步,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自己被打了,她立刻張牙舞爪的向寥嬤嬤沖過去,雙手直往寥嬤嬤的頭上臉上撓,大有不毀了寥嬤嬤的容就不罷休的架勢。

“住手!程嬤嬤,你對主子姑娘不敬,本姑娘命寥嬤嬤懲處於你,你敢還手不成?來人,將這目中無主的狗奴才綁起來送到大管家處領罰!”杜衡生怕寥嬤嬤吃虧,立刻將事攬到自己身上,還冷聲喝令下人將程嬤嬤綁起來,這一道命令可是震驚了所有的人。程嬤嬤更是象被人施了定身法似的,整個人都呆住了,她極度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小賤人怎麽敢罰夫人的人。

跟在後面的丫鬟嬤嬤們都有些遲疑,雖然如今夫人是不受老夫人和老爺待見,可她到底也是當家夫人,老夫人如今有了春秋,指不定那一天就去了,這建威將軍遲早得落到夫人的手,若是今日聽了大姑娘的話拿了夫人的人,夫人倘若來個秋後算帳,她們可就完蛋了。

碧璽見眾人不敢上前,便瞪起眼睛厲聲喝道:“你們耳朵都聾了,還不快按大姑娘的吩咐做事!”

碧璽說話還是有些份量的,她這一喝那些猶豫不決的丫鬟嬤嬤們便趕緊動了起來,眾人上前揪住程嬤嬤,扯下她腰上紮的汗巾胡亂捆綁起來,押著她往大管家那裏去了。

杜衡依舊面如寒霜,冷聲道:“清芬,你跟著去,將我的話原原本本告訴大管家,讓他按府規處置程嬤嬤。”清芬屈膝應了一聲,趕緊跑著追了上去。

杜衡這才帶著寥嬤嬤碧璽等人繼續往頤壽園走去。何老夫人見到大孫女兒回來,自然很是高興,細細問了一回今日做客的情況,杜衡也都細細的回稟了,聽說熙國公老太夫人還賞了自家孫女兒一對紫玉鳳釵,何老夫人心裏高興極了。她再沒見識也知道熙國公老太夫人份量極重,得了她的歡喜絕對是件最好不過的事情。

想著孫女兒頭一回出門做客,折騰了一整天必也累了,何老夫人便笑著說道:“若兒啊,今天累壞了吧,快回去歇著吧。”

杜衡為難的搖了搖頭,低聲嘆道:“祖母,孫女兒怕是歇不成的,剛才在二門上孫女兒發做了一個沖撞孫女兒的刁奴,回頭且有事呢。”

何老夫人一聽這話立刻瞪眼說道:“這說的是什麽話,你一個主子姑娘慢說發做一個刁奴,便是打殺十個八個又算什麽,難不成那刁奴要造反?碧璽,到底是怎麽回事,你來說。”

碧璽上前將程嬤嬤之事原原本本的說了一回,何老夫人聽罷沈聲道:“我道是誰的奴才有這大的狗膽,原來仗著她那主子,若兒,這事你不用管了,只管回去歇著,那女人若是找你的麻煩,你就來告訴奶奶,我倒要看看那個女人能翻出什麽花來!碧璽,送你大姑娘回去歇著,那個女人若敢去找麻煩,憑是誰都給老身攔著,直接帶到頤壽園來。”

何老夫人是那種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極端性子,如今她正喜歡著大孫女兒杜衡,自然事事護著她,別說是今日之事杜衡沒錯,那怕就是杜衡做錯了,以何老夫人的護短性子也得把過錯全都算到別人頭上。況且那刁奴的主子是何老夫人如今最不喜歡的兒媳婦蘇氏,這短,何老夫人便十成十的護定了。

杜衡見老祖母如此維護自己,心中也有些感動,便盈盈拜下道:“謝祖母呵護疼愛。”

何老夫人將她拉起來笑著說道:“起來吧,如今奶奶也體會到當初你爹的心情,啥都不說了,回去好好歇著,別怕,一切有奶奶呢,你奶奶且死不了,能護的住你。”

杜衡將馮大姑娘特意送她的,熙國公府特制的精細點心送給祖母,她知道老年人牙口不好胃口不好,就愛吃些甜爛有味兒的,熙國公府的山藥棗泥粒和蓮子酥正適合老人家吃用。何老夫人每樣都嘗了一些,果然樣樣都香軟酥甜很合她的胃口,便樂呵呵的收了下來,又見孫女兒面有倦意,便一疊聲的催人送杜衡回惜雨軒歇著了。

杜衡一行剛來到惜雨軒門前,就見院中燈火通明,間或傳尖利的叫聲。杜衡眉頭皺起,心中暗想什麽人有這麽大的膽子,敢跑到惜雨軒來鬧事。

“姑娘回來了,姑娘回來了……”守門的嬤嬤一見姑娘出現在門前,便異常歡喜的大叫起來,正主兒回來了,她們就不用再受夾板氣了。

“張婆子,出了什麽事?”杜衡皺眉沈聲問道。

守門的張婆子忙跪下說道:“回姑娘的話,剛才夫人帶著一群人擡著個被打的血呼哧啦的人沖進來,說是親自來向姑娘請罪!”張婆子回想著夫人那煞氣沖天的語氣,不禁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剛才要不是她見機不妙躲的快,只怕得吃上一記夫人身邊那個粗壯嬤嬤的窩心腳。

“哦,來的倒快。知道了,你退下吧。”杜衡命人將程嬤嬤送去受罰的時候已經想到繼母蘇氏不會善罷甘休了。不過她還是沒有想到繼母蘇氏會打上自己的惜雨軒。

“姑娘,您慢些走,奴婢這就去請老夫人。”碧璽見勢頭不對,想來自己也是擺不平的,便上前在姑娘耳邊低語一句,見姑娘點了點頭,碧璽拔腿便往頤壽堂飛奔,生怕不能將老夫人及時請來,大姑娘得吃繼夫人的虧。

杜衡緩步朝裏走去,院中蘇夫人帶來的丫鬟婆子一見大姑娘回來了,便飛跑進正廳稟報,蘇夫人陰沈的臉如同刷過黑漆一般,看上去好不嚇人,她一聽說繼女回來,便厲聲喝道:“還不快把小賤人給我抓進來。”

眾丫鬟嬤嬤齊齊應了一聲,紛紛跑出正廳去拽大姑娘杜衡,杜衡身後此時也跟了許多惜雨軒中的下人,她們見夫人帶來的人要對姑娘動手,忙都沖上前擋住。這兩個月服侍下來,她們深深體會到大姑娘是極難得的好主子,而且如今又深得老夫人和老爺的心意,更要緊的是她們是惜雨軒的奴仆,那就得為主子豁出一切,要不然主子吃了虧,沒臉倒黴的還是她們這些人。

一時間兩拔丫鬟嬤嬤們撕扯到一處,打的好不熱鬧,杜衡見狀心頭火起,冷聲怒喝道:“惜雨軒的人全都住手,本姑娘倒要看看誰敢動本姑娘一根指頭,看來打程嬤嬤二十板子太少了!”

蘇夫人帶來的丫鬟嬤嬤一聽這話都冷不丁的打了個哆嗦,剛才夫人得了信就去救程嬤嬤,不想大管家下手也忒快了些,夫人趕到之時程嬤嬤已經被打完了,下半截身子被打的血肉模糊,沒有三五個月再難養好的,可見大管家是命人著實用心打程嬤嬤的,若是再加一倍的板子打到自己的身上,那些丫鬟嬤嬤立時心生懼意,忙都四散退開。她們邊退邊後悔,怎麽就只想著在夫人面前立功,就沒想到如今大姑娘再不是任她們欺淩的小毛丫頭了呢。

蘇夫人端坐廳中,一等不見人來,二等仍不見人來,心中火氣更大,啪啪的拍著桌子喝道:“一群沒用的廢物,還不快把那小賤人押上來!”

“這大晚上的夫人不在棠棣院休息,卻來我這惜雨軒拍桌子打板凳卻是為何?”蘇夫人話音剛落,杜衡便緩步走了進來,她神情極為清冷,說出口的話語雖然沒帶什麽刺,卻讓蘇夫人覺得極為刺耳。

“好個小賤人,你膽子可真不小!”蘇夫人咬牙切齒的瞪著杜衡,眼中的怨毒如同刀子一般嗖嗖的飛向杜衡。

杜衡面色一沈,冷聲喝道:“夫人叫誰小賤人?”

蘇夫人在繼女面前一向跋扈慣了,她伸手直指杜衡恨聲叫道:“你就是小賤人!”

“賤人,你好大的膽子,我建威將軍府的嫡出大小姐你也敢罵!真真反了天了!”還不等杜衡出言反擊,一聲怒喝便從廳外傳來,原來是碧璽請來的老夫人,老夫人一聽兒媳婦跑到惜雨軒大鬧,立刻坐了轎子飛也似的趕來給孫女兒撐腰了。可巧一進門就聽到蘇夫人罵杜衡為小賤人,何老夫人氣的火往上撞,人還沒進屋聲音便傳了進來。

“老……老夫人……您怎麽來了?”蘇夫人大吃一驚,等看到婆婆拄著柄如意雲頭拐杖怒氣沖沖的走了進來,她只能趕緊站起來迎上前去。不論心裏再怎麽瞧不起這個鄉巴佬婆婆,蘇夫人都知道如今已經沒有娘家做靠山的自己惹不起這老太太。

“哼!”何老夫人甩袖拂開伸手攙扶自己的兒媳婦,噔噔噔幾步走到大孫女兒的面前,仔細看了看她方才喘著粗氣問道:“若兒,沒吃虧吧?”

杜衡沒有想到老祖母來的這麽快,她原本以來怎麽也得過上一刻鐘老祖母才能趕來的,趕緊伸手扶住因為走的太快而氣喘籲籲的老祖母,杜衡心頭湧起一陣暖流,她看著老祖母含笑搖搖頭道:“奶奶,若兒就是被人罵了一句,別的虧倒沒吃。”

“那就好,若兒別怕,有奶奶給你做主,瞧這小臉兒都嚇白了,你們這丫頭都是木頭樁子麽,還不快扶姑娘坐下歇著。”何老夫人拍了拍孫女兒的手,然後眼風一掃惜雨軒中的丫鬟們怒喝起來。

杜衡先扶老祖母到左上首主位坐下,然後才在祖母的下首坐了下來,她此時才發現自進門後一直沒有看到楊梅和沁芳,杜衡心下一沈,暗道:“莫是她們遭了蘇氏的毒手?”

蘇氏見婆婆進來完全不理會自己,只與那小賤人各種肉麻,早就氣的眼珠子都快爆出來了,她捧著肚子大搖大擺的走到右上首坐定,語氣不善的說道:“老夫人這大晚上不在頤壽園安歇,如何還到這惜雨軒來了?”

何老夫人剛緩過一口氣,又聽兒媳婦出言不遜,她一拍桌子喝道:“老身的事情也是你問的,我倒要問你,你不老老實實的待在你院子裏,跑到惜雨軒來幹什麽?”

“我……小……媳婦的下人沖撞了大姑娘,媳婦特意帶人來向大姑娘請罪!”蘇夫人用怨毒的眼神狠狠剜著杜衡,口中卻說著截然相反的話。

“好個請罪啊!老身進門之時正聽有人罵什麽小賤人,這般的請罪老身還是頭一回見著。老嶴倒要問問,你罵哪個是小賤人!”

“我……”蘇夫人一時語塞,在目前的情況下,她就算心裏再恨繼女杜衡,也不敢當著婆婆的面指名道姓的罵。

這時杜衡站起來直挺挺的跪在老祖母的面前,眼中蓄淚哽咽道:“奶奶,請您為若兒做主,繼夫人指名道姓的罵孫女兒為小賤人,若兒無能連累爹娘受辱,再沒臉在世上活著!”

“大膽,你才是賤人,你個繼室填房敢罵你老爺正頭夫人的女兒,看來是從小沒學好規矩,少不得老身要正一正家規了!”何老夫人原本就是消的火氣被杜衡越拱越旺,一雙眼睛幾乎要噴出火苗子,恨不能把蘇夫人一把火燒了。

“什麽,你說什麽,你……叫我什麽?”蘇夫人聽到婆婆管自己叫繼室填房,整個人如同遭遇五雷轟頂一般,其他的話她再也聽不見了,耳中腦中只有“繼室填房”這四個字在不停的回響,一直以來,她可都是以建威將軍杜大海的原配夫人自居的。所以杜衡的存在就成了蘇夫人心中永遠的刺,只有徹底除了杜衡,蘇夫人才能繼續自欺欺人下去。

何老夫人見兒媳婦竟敢用手指著自己,那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心裏越發生氣,把桌子拍的啪啪山響,一疊聲的叫道:“來人,將這不敬公婆的東西關進祠堂,跪在大夫人牌位前請罪。”

“大夫人,誰是大夫人!”蘇夫人突然聽到一個陌生的稱呼,立刻又叫了起來。

何老夫人冷聲道:“大夫人就是我兒杜大海的元配夫人,若兒的親娘,你的姐姐石氏!”

“啊……我不相信!祠堂裏根本沒有那個女人的牌位!”蘇夫人此時心裏亂成一團麻,已經完全抓不住事情的重點了。

“你家老爺親手雕刻,親手書寫,親手點的牌位還會有假,來人,送繼夫人進祠堂給大夫人請罪!”何老夫人板著臉,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著,字字都如重錘一般砸在蘇夫人的心上,蘇夫人再也承受不住,整個人癱軟在地上,白眼一翻就暈了過去。

跟著蘇夫人到惜雨軒來的下人們都壓壞了,趕緊擁上前叫囔攙扶,一時之間惜雨軒正廳內亂成了一鍋粥。

何老夫人現在是極度不待見蘇夫人這個兒媳婦,可是她肚子裏還揣著個孩子,因此何老夫人便對杜衡說道:“若兒,她這樣子也不能去跪祠堂,要不等她把孩子生下來再去跪?”

杜衡知道老祖母能做到這份上已經非常不容易了,她輕輕點頭道:“全憑奶奶安排,若兒絕無異議。”

“好,我若兒是個懂事的好孩子,你放心,這事奶奶一定給你記著,絕不叫你白白受這個委屈。”何老夫人點頭嘆了一聲,喝道:“還不快把你們夫人擡回棠棣院,打發人尋個大夫瞧瞧,若孩子有事,看饒的了你們哪個!”

眾人擡著其實已經醒來卻仍在裝暈的蘇夫人便往外走,卻聽大姑娘一聲斷喝:“且慢!”

何老夫人微微皺眉喚道:“若兒,怎麽了?”

杜衡躬身道:“奶奶,今日留下看家的兩個丫鬟一直未見人影,請奶奶容若兒問一問。”

何老夫人眉頭展開點頭道:“嗯,問吧。”

杜衡轉身看著蘇夫人等人冷聲問道:“我惜雨軒中的楊梅與沁芳何在?”杜衡知道楊梅和沁芳就是兩個死心眼兒,自己既然命她們看來,她們就會豁出命去看家護院,方才必是與蘇夫人起了沖突,她們兩人只是小丫鬟,哪裏能扛的過蘇夫人這個主子,只怕已經吃了大虧。

蘇夫人身邊眾人面色都變了,她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都不敢說話,杜衡立時急的眼睛都紅了,她沖到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嬤嬤面前,一把揪住她喝問道:“楊梅和沁芳在哪裏?”

“回……回姑娘……剛才有兩個丫鬟惹怒了夫人,夫人下令拉她們下去打板子了。打了四十板子之後將人關進柴房了。”那個嬤嬤被大姑娘一嚇,一古腦兒將實話全都說了出來。

“好……”杜衡咬牙切齒的說了一句,然後回身向祖母躬身說道:“祖母,兩個丫鬟因忠心護主被無故責打,絕對不能就這麽算了。”

何老夫人皺眉問道:“你想怎麽辦?”

杜衡想也不想便說道:“請祖母將打人的兇手交給若兒處置,楊梅和沁芳受了什麽罪,她們就得一樣受著。”

何老夫人想想這樣也行,便點點頭道:“就依若兒的,來人,將責打兩個丫鬟之人拿下交給大姑娘處置,其他人送你們夫人回房。”

剛才蘇夫人為了殺雞駭猴,命人將楊梅沁芳兩個押在惜雨軒院中打板子的,所以惜雨軒的下人將動手打人之人看了個清清楚楚。她們一聽姑娘發了話,立刻上前指認起來,沒過多一會兒,四個動手打板子的嬤嬤就被揪了出來,其他人則如逃命一般的擡著主子蘇夫人跑回棠棣院了。

“驚動奶奶跑了這一趟都是若兒的不是,若兒讓您費心了。”杜衡先向寥嬤嬤點點頭,寥嬤嬤自去柴房接回被打的楊梅和沁芳,杜衡這才跪倒在祖母面前請罪。

何老夫人彎腰將孫女兒拉了起來,拍著她的手感嘆道:“若兒,你真象你爹,可惜你不是個男兒身,若是個男兒家,你有這樣的殺伐果斷,你爹哪裏還會後繼無人!”何老夫人一直都知道兒子心中的遺憾,他只有一個兒子,卻被養成手上油皮被劃破都要哇哇大哭半天的鳳凰蛋兒,再難把這武將家風軍中事業傳承下去的。今日細細看來,大孫女兒倒有幾分英武果決的氣度,只可惜她是個姑娘家!

杜衡垂頭不語,是啊,倘若她是個男兒身,只怕娘親不會慘死,蘇氏也進不了門。

何老夫人見孫女兒神情黯然,便拍拍她的手說道:“好了,不說了,今兒折騰這一通,大家都累了,若兒,你好好歇著,奶奶走了。”

杜衡趕緊收拾收情,將老祖母送出惜雨軒,直到看不見照亮的燈籠她才匆匆折回惜雨軒。剛一進門,紅菱便跑過來稟報:“回姑娘,寥嬤嬤已經將楊梅和沁芳接回來了,您快去看看吧!”

“她們情況怎麽樣?”杜衡邊快步疾走邊焦急的問了起來。紅菱從來沒見過哪位主子對下人這麽關心,眼中不覺一酸,澀聲說道:“回姑娘,她們的情況不好,聽嬤嬤說都傷了筋骨!”

“這麽嚴重!”杜衡已經想到楊梅和沁芳這一關不好過,可還是沒有想到竟然傷到了筋骨,她腳下的速度越發快了,幾乎已經奔跑起來,紅菱趕緊跑步跟上,急急叫道:“姑娘您慢著些,仔細腳下……”

杜衡闖進楊梅的房間,只見楊梅和沁芳兩人趴在床上,寥嬤嬤和清芬正在用清水給她們兩人清洗傷處。

“姑娘……”聽到門被人撞開,寥嬤嬤和沁芳同時轉過頭,一見是姑娘便哽咽著叫了起來,楊梅和沁芳的傷實在是太重,她們是一邊哭著一邊清洗的。

杜衡快步來到床前,分別給楊梅和沁芳切了脈,診脈過後杜衡才長長出了口氣,總算性命能保住。她穩了穩心神,對寥嬤嬤說道:“嬤嬤,你去把藥箱子拿來,紅菱,去大廚房要鹽和烈酒,多拿幾壇酒過來。”

寥嬤嬤與紅菱應了一聲趕緊去辦,杜衡則拍拍哭成淚人兒的清芬,沈沈說道:“清芬,回頭你學著我的動作給你妹妹清洗傷口,記住下手要快,心要硬,憑沁芳怎麽叫都不能不洗!”

清芬點點頭道:“是,奴婢聽姑娘的,奴婢知道姑娘在救妹妹。”

少傾,寥嬤嬤和紅菱都回來了,分別拿來了藥箱,鹽和烈酒。杜衡帶著清芬先用鹽水洗了手,覆又用烈酒反覆擦洗,然後對寥嬤嬤和紅菱說道:“嬤嬤,紅菱,你們兩個緊緊抱住她們,絕對不能讓她們亂動。”

寥嬤嬤和紅菱忙都應了下來,趕緊脫鞋上炕將楊梅和沁芳緊緊抱於懷中。杜衡深吸一口氣,看看清芬,清芬咬牙點了點頭,杜衡便拿起一壇烈酒澆到了楊梅的身上,原本正昏迷著的楊梅遭受劇痛,“啊……”的慘叫一聲,整個身子劇烈抖動起來,萬幸寥嬤嬤抱的緊,很快便穩住楊梅的身體,楊梅覆又疼昏了過去。

另一張床上,清芬有樣學樣,也將一壇子烈酒倒在妹妹的身上,沁芳慘叫一聲:“娘啊……”便再沒了聲氣,清芬嚇壞了,只哭著大叫道:“妹妹你醒醒……姑娘怎麽辦?”

杜衡沈聲說道:“別慌,沁芳只是疼昏過去了,這樣也好,回頭方便上藥,沒時間廢話,清芬,還不快清除傷口的雜物!”

楊梅和沁芳的傷口有許多細碎的木屑,若不將這些木屑全部清除,她們的傷口就很難痊愈。所以杜衡才以烈酒澆傷口的方式消毒,讓楊梅和沁芳疼昏過去,下一步的清除創口才更容易進行。

清芬咬牙應了一聲,拿起消過毒的小銀鑷子仔細的拔出每一根小木刺,因為剛才用燒酒封口,所以在拔除小木刺的時候並沒有再怎麽出血,這樣也能讓杜衡主仆更幹凈的清除木刺木屑。主仆二人直忙了大半個時辰,才算將楊梅和沁芳傷口上的臟東西全部清除幹凈。此時,楊梅房中裏的所有人都已經是汗濕重衣,杜衡和清芬兩人更是頭暈眼花的連站都站不穩了。

坐下來略歇了歇,杜衡立刻又站了起來,再一次進行消毒之後才敷上厚厚一層金創藥,因為現在天氣已經熱了,若是包紮的話會讓傷口因為被焐而惡化,所以杜衡命人取來一匹素絹裁好覆在兩人的傷口處,又命人取過兩床夾紗薄被輕輕蓋在素絹之上,一切都完成之後,杜衡方才無力的坐在椅上,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長出一口氣說道:“總算是完成了。”

寥嬤嬤見姑娘累的連根手指頭都擡不起來,心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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