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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上元燈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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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元皇朝南方的一處小鎮,十裏長街張燈結彩,燈火輝煌。街上,火樹銀花,人頭攢動,歡笑聲鼎沸。此處,雖遠離皇城,失了幾分莊嚴繁華,卻別有他的一番風俗趣味,隨意灑脫。

夜幕降臨之後,已全然見不得小鎮周遭連綿起伏的山脈和街道兩旁錯落有致的民居,如墨的夜色早已將它們的面目遮住。此刻,無論貧窮還是富貴,無論達官貴人抑或平民百姓,徜徉在這歡樂祥和的燈火海洋中,他們得到的快樂皆是平等。

兩旁的樹上,高掛著燈籠,一團團、一簇簇、閃爍著溫暖光芒。燈籠上繪著精致的圖畫,有飛天仙女,有彭祖戲鬼圖,還有花團錦簇的牡丹……還在營業的茶館酒樓,條條燈籠自屋檐頂頭懸下,如傾瀉的瀑布一般,落於九天。長長的街市,如墨染的絲綢,好似天女鑲嵌著無數寶石水晶,閃爍著熠熠光輝的華貴仙衣。

初春依舊寒冷,但不會冷卻人們此刻高漲的心情。孩子們手提著燈籠,邀上幾個小夥伴,在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來回穿梭,時不時地還能聽到父母三三兩兩喝斥的聲音,告誡他們別走丟了,可是下一刻,他們卻調皮地匿在人群中,不見了蹤影,只能聽見串串銀鈴般的笑聲。

融入這美麗醉人的夜色中,不禁想仰起頭看著夜幕上的繁星,不然會生出一種不知身在銀河還是處在凡塵的錯覺。

…………

熱鬧深處的一隅,周圍掛滿燈籠的平臺上,淺藍衣衫外罩白色大氅的年輕公子立於中央,面容俊秀非凡,白皙的手提著一盞紅色的燈籠,嘴角輕鉤,美目似水。

平臺旁,圍滿了人,尤以妙齡女子居多,而且皆看向平臺上的藍衣白氅公子,滿眼寫著崇拜仰慕之意。那公子揭下燈籠上的謎語,清朗的聲音念道:“夜半新月掛枝頭,猜一字。”

“乃為四季的‘季’字。”臺下,孤瘦雪霜的少年,不過十三四歲的模樣,眸子靈動,姿態悠閑。在那白衣公子剛剛念出謎題的時候便不假思索脫口而出,而後還洋洋得意地隨口說了句,“二哥今年這燈謎出得未免太簡單了些。”

藍衣公子只是淺笑著點了點頭,惹得臺下一眾女子驚呼。清朗柔和的嗓音,緩緩說道:“謎底正是伯仲叔季的“季”。不過這獎賞之物自是不能給與三弟。”

少年撇了撇嘴,“別的我也看不上。我只要二哥你那枚白澤玉佩。”指了指藍衣公子腰間的白玉,“若是今日所有謎題我皆答上,二哥便將玉佩贈我可好?”

藍衣公子沒有說話,只是淺笑著。

少年沒有再步步緊逼,抱著胳膊,依舊姿態悠閑。不過卻是收到了一眾女子的眼刀和憤憤不滿。

沒有心思理會周遭的變化,白萱仍舊低著頭還在思考著剛剛的那道燈謎,小聲地嘀咕了一句,明明知道了答案可她還是想不明白啊!“簡單嗎?怎麽可能!”因為見此處人多,她才拉著容宸一同圍觀,二人剛好就站在少年身側。而容宸對這些亦是無所謂,所以他便順著白萱心意,此時也是滿眼寵溺地看著猶在皺著眉滿是苦惱的她,剛要出言為其解惑,便被打斷,微微蹙眉,似有不悅。

少年轉頭,滿臉的鄙夷,給了白萱一記大大的白眼,“又笨又醜,腦子不靈光,能怪得了誰?”少年一句話,儼然把白萱變成了眾人關註的焦點。也許圍觀者中也有人同白萱一樣疑惑,不過卻是沒有說出,生怕別人覺得自己淺薄。此時,她無疑成了眾矢之的,隨即四周響起一片附和的嘲笑聲。

白萱這時才擡頭看向少年,也是撇了撇嘴,搖了搖頭,“我不和孩子一般見識。”這樣浮躁毒舌的孩子怎麽能成為一代書法名家,想想司命的命格子安排得就很不靠譜。

藍衣公子見此連忙走下臺來,看了眼白萱挽起的發髻,又看了看立在白萱身側的容宸,二人依舊是鎬鄴城裏的那般模樣,長相再平凡普通不過。而後對著容宸彎腰拱手,滿是歉意地道:“舍弟不懂事,冒犯了尊夫人,還請公子恕在下管教無方。”倒是疼愛弟弟的好哥哥,語意中竟是將所有過錯一並攬下。

本來也不是什麽大事,淡漠如冰的聲音回道:“無妨。”四周的一切也都與他無甚幹系,只作冷眼旁觀。容宸面目清冷如畫,一襲白衣勝過月華清輝,不過這般冠絕六界的美卻是只有白萱能見到。

看著藍衣公子,白萱點了點頭,對嘛!這樣溫潤的氣質,淡定從容,才是狀元之才,大家典範。江南沈氏一族三子,將在以後的十年陸續成為坤元皇朝商界,文壇,和書法界的翹楚,名噪一時。

似水美目看向白萱,解下腰間的玉佩,“為公平起見,由在下再出一題,若是公子和夫人答上,在下便將這白澤玉佩奉上。”

“二哥……”

“閉嘴!”

白萱看了看那通體潤澤的玉佩,不是俗物。又見那少年不覆方才的悠閑,一臉的緊張,想是這玉佩他應是惦記了許久,一時起了玩心。連連點頭,一臉的志在必得,“公子請出題。”而後偷偷扯了扯容宸的袖子,仰起頭,哭喪著臉,求救似地看著他,軟軟地喚了聲,“夫君……”

容宸見她的樣子,忍俊不禁,輕輕搖了搖兩人交握的雙手,示意她放心。

“相依相伴對殘月,仍舊猜一字。”

這般簡單的謎題,可能也是那藍衣公子故意而為,若不是白萱一時興起,容宸卻也不屑於這些在他眼裏過於幼稚的行徑。

“羽。”藍衣公子話音剛落,清冷的聲音便起,不多言一字。

在掌心描畫了一會兒,白萱方才恍然大悟,對自家夫君是越發崇拜,“殘月,原來是這樣啊!”不過這個字,似乎有些悵然,相依相伴本該圓滿,殘月卻是遺憾。

藍衣公子淺笑道:“既然如此”將那玉佩遞到了白萱面前,“此物便是夫人的了,算是在下為方才舍弟的冒犯賠罪。”

白萱瞄了一眼正怒氣沖沖盯著她看的少年,作狀要去接藍衣公子手中的玉佩,半途卻是收回手,忍不住捂著嘴笑了起來。

“夫人為何要笑?”藍衣公子不解。

她的惡作劇他怎會不知,容宸無奈地看著白萱,眼中卻是溢滿柔情。

笑過之後,白萱長長舒了口氣,看著藍衣公子沈浩然,他的一生她清晰可見。“君子不奪人所愛,雖然我不是君子只是小女子,但是仍舊想成人之美。聖人治理天下,白澤奉書而至。這玉佩配得公子,必然有其寓意。”言盡於此,白萱偷偷看了眼容宸,見他無奈地微微搖了搖頭,她調皮地吐了吐舌頭,好吧,又多嘴了。

沈浩然一時詫異,有些晃神兒,他降生之時,一道人上門送此玉,此事除了沈家父母和他自己並無旁人知曉,“夫人,怎知……”卻見白萱和容宸已經走進了摩肩接踵的人群中,不見了身影。

…………

待走遠後,白萱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竟然能知人未來。以前對於司命的命格她不盡知,只能看到過去,不能通曉未來,如今這是……

“夫君,我能看穿司命所定的命格。”神力恢覆明明是好事情,可她卻覺得心裏空蕩蕩的,莫名地有種失落感。

“嗯。”容宸溫柔地揉了揉她的頭發,看著她眉心處閃爍著幽幽銀色光暈的萱草神印,心中五味雜陳,嘴角卻依舊噙著一抹淺笑。

眸子一瞬不瞬地打量著容宸平靜無波的玉顏,白萱只覺得心口發悶,眉頭漸漸蹙起,“夫君,你有事情瞞著我,是不是?”

“怎會!”

“可是……”剛剛出口的話,便被“嘭——”的一聲煙花綻放的聲音湮沒。

容宸俯身,敲了敲她的額頭,附在白萱的耳邊輕輕說道:“以後,所有的事情我不說你自會明白,現在我只希望你能展顏忘憂。”

身旁的嘈雜聲一瞬間靜止了,悄無聲息,耳邊反覆回蕩著容宸的話語,白萱眼裏蓄著淚,只是僵硬地點了點頭。

容宸扳過白萱的身子,一只手依舊攥著她的手,另一只手臂將她攬在懷裏,清冷的聲音夾雜著溫柔,那是這世間獨此一份的溫柔。“這是天界見不到的景色。”

一道道星光拖著長長的尾巴沖向天際,在濃墨的夜空,頓時炸開。隨即,一朵朵瑰麗的煙花在天際崩裂,逐漸綻放,淺黃、銀白、洗綠、淡紫、清藍、黛粉,桃紅……將夜空點燃,亮如白晝。

四散開來的點點金光,如花瓣,如細雨,紛紛墜落,璀璨而又迷離。

“快看!快看——”

“呀!好美!”

“那邊那個好看”

“明明是這個好看”

“又升上去一個”

“哪裏?在哪裏?”

人們邊觀看邊議論,被煙火照亮的面龐,滿臉寫著興奮雀躍。白萱亦仰著頭,看著那些美麗的倩影,驚嘆不已,這一切美麗如同幻境。轉過頭,打量著容宸,他不染紅塵的俊顏被煙火照亮,眉心處如水滴般的遠古神印散發著銀白色的光,看起來愈發如夢似幻。白萱抿了抿唇,握著容宸的手不禁又緊了緊,好像生怕他會如同那般絢爛的煙火一般,在她生命中留下短暫而美好的回憶。

見白萱看來,容宸原本微蹙的眉頭舒展開來,輕輕嘆了口氣。修長如玉的手指攏了攏她的白狐大氅,冷香氤氳,清冷的聲音卻是最好的安心法,“我在。”

想起了什麽似的,白萱挑了挑眉,問道:“凡間的上元節也是有情之人的節日,難道夫君不知?”

容宸了然,微微頷首,“自然知曉。”

眨了眨眼睛,假裝疑惑,“那你在清源閣前,怎麽那麽容易就答應了我?”眼中卻滿是狡黠,一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樣子。

“……”

容宸但笑不語,在她額頭上輕輕敲了敲。

白萱嘟著嘴,揉著額頭。

煙花如星雨,“嘭——”一朵鍍著金邊的富貴牡丹也隨之出現在夜空,每一片花瓣之間都熠熠生輝,楚楚動人。荷衣欲動,仿佛盛裝的牡丹仙子,在天空中蓮步微移,自由起舞。

“夫君,好漂亮!”白萱仰著頭看著漫天綻放的美麗,輕輕搖了搖兩人十指交握的雙手。下一刻,笑意凝在臉上,只覺得頓時周身冰寒,不由自主地瑟瑟發抖起來。聽不到,煙花爆發時的巨大響聲,聽不見,人群中大聲嬉笑喧嘩的聲音,那一刻,她的世界一無所有,崩塌傾頹。淚,順著眼角一顆顆滾落,身子僵硬已然沒了知覺。方才,她輕搖著兩人原本相握的雙手,掌心沒有那熟悉的微涼的體溫,只有冰冷的空氣夾雜著寒風從半握成拳的手心,空蕩蕩穿過……不敢回頭,不敢動,她怕,怕的心都快停止跳動了。

不過片刻,卻久到了天荒地老……

“怎麽又哭了?”容宸蹙著眉,有些微涼的手指為她溫柔拭著淚。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白萱猛然回頭,看向容宸,他依舊面色平靜淡定。“夫君……”這喃喃的話語,音調有些顫抖,抓過他為自己擦淚的手,緊緊地貼在臉上,破涕為笑。還好,他還在,剛剛一定是錯覺!

無奈地揉了揉她的頭,卻只是笨拙地一遍又一遍地說著,“別哭。”淺淺地笑著,像是對著愛哭的孩子一般,寵溺地捏了捏她的臉。

“嗯,不哭。”點了點頭,一邊傻傻地笑著,一邊胡亂地抹著眼淚。

“可要吃糖葫蘆?”

“嗯?”沒來由的一句話,白萱有些詫異,順著容宸的視線轉頭看去,果然透過熙攘的人群,見到了插在木棍上那些串得長長的糖葫蘆。回頭看向容宸卻是搖了搖頭,依舊緊緊地攥著他的手,咬著唇,“不要。”

“可是我想吃,小萱去買來可好?”

拼命地搖著頭,剛剛止住的淚又開始忍不住傾瀉。他明明不喜歡,卻選了這麽個蹩腳的理由要支開她,“不要,我不要。”環住他的腰身,膩在容宸的懷裏,仿佛這一撒手就再也不覆相見。

容宸輕拍著白萱的背,好看的眉頭卻是越皺越緊,哄著她說道:“我就在這裏等你。”深吸了口氣,抿了抿唇,扶著白萱的肩,看著她,“這點小小的要求,小萱就忍心不答應為夫?”

白萱搖了搖頭,咬著唇,清澈明亮的眸子猶豫地打量著容宸,“你不會離開?”

“不會。”

…………

白萱每走幾步,都會時不時地回頭看看,視線穿過人群在見到那一襲白衣,眉目清雅的他時,一顆惴惴不安的心才會平覆幾分。

其間,不過百步距離,她卻走得異常艱難。

容宸也一直看著白萱,在與她回眸的視線相接時,低眉淺笑。玉顏如霜,斂盡月華。白衣不染纖塵,清冷慈悲,如碧海無波,雖身處凡世,卻難與這三千繁華相融。

待二人之間距離遠了些,行人漸漸遮擋了視線,再也壓不住口中那濃郁的腥甜,容宸捂著胸口,一大口鮮血吐出,點點血跡染在白衣上格外刺眼。好看的眉頭緊緊蹙著,催動神力強行抑制繼續湧入口中的血,面色蒼白,薄唇幾乎沒了血色,額上薄薄的一層汗珠。寬大的袖袍中手臂微微有些顫抖,白皙如玉的肌膚下,隱隱可見閃爍的火光,順著經脈飛速游走。

那道匿在白萱眉心處的紅蓮天火,被容宸引入體內沈寂許久後,如今躁動不安,隨時要迸發而出,卻是要比驗魂燈逆天改命時受的十二道天火強了不知多少倍。命運真得對他們格外殘酷,無論最後容宸是否選擇回歸天之極,這世間只有,也只會有唯一的遠古之神。

片刻後,不想讓白萱看到自己的這副樣子,隱忍著痛苦死死攥著的雙手漸漸松開。容宸深深吸了口氣,如今白萱雖神力有所恢覆,但仍不及他,他的變化之法她看不穿。指尖淡淡的銀色光暈,一個幻法之後,身上的血跡沒了蹤跡,面色也是紅潤了許多,嘴角依舊是那一抹若有似無的淺笑。

天之極的封印如今他已然支撐不住,能陪著她的時間越來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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