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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月不由得回憶起那個姑娘,似是唯唯諾諾,卻又冷淡自若。

她看不懂她,卻又覺得現在這不應該是她的選擇,她不是不安於安穩的人。

那女孩過來的時候,鴻翎並沒有什麽好臉色。上次那事之後,他就把周圍近身伺候的侍女都放到外面做事去了。但是丞相的女兒卻也比不得別人,他不能毫不搭理。

等那個女子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必須得承認她讓他眼前一亮。跟那個已經死去的賤婢不同,她並不活潑好動,而是那樣淡淡的不動聲色的樣子。不主動說話,卻又文靜聰明。

鴻翎不討厭女孩,只是討厭被算計而已。

見了趙安以,他微微楞了楞,輕輕咳嗽了一聲,“跟其他人一樣,叫小福子給你安排住處和事務吧。”

趙安以神情還是淡淡的,行了禮就退下了。看著她的背影,鴻翎心裏突然輕松了些,這一個應該不是那等癡心妄想膽大妄為的。

☆、離宮

轉眼間又到了一年年底,南月從一早上就忙著拾掇東西回去。

“參見娘娘——”

秋晴本是出去拿東西,卻迎面撞上皇後娘娘,她驚訝之下趕忙行禮。皇後見她見得多了,也眼熟了,揮揮手,就叫她忙去了。

南月在屋裏聽了聲音,心裏還奇怪,每日間都見得到姑母,姑母素來也不大往她這邊來,怎麽今日過來了?但是還不容她細思,皇後已經進了屋子,南月趕緊迎了上去。

“姑母怎麽到這裏來了?有事情直接叫月兒過去就是。”

“我就過來瞧瞧你收拾的怎麽樣了。”皇後也不在意,隨意地四周看了看。

“今日我跟你一塊兒回去。”皇後很輕松地說,卻驚掉了南月的下巴。

“姑母……?”

“純且當做歸寧就好。”皇後又看了看,“你繼續收拾吧,基本上能帶的東西都帶上吧。兄長那邊我也已經說過了。”

歸寧也沒有小年還待在娘家的道理……況且,父親就在京中,歸什麽寧?

南月定定地看了看皇後那狀似自然的神情,心下突然間明了,便也不多問了,只說了一聲好。

等南月到了宮門,看見了幾駕馬車的物什,便知道皇後恐怕是早就已經準備著了。

皇後不是尋常婦人,哪裏來的歸寧,又不是見天兒的遠嫁而來。

故而皇後的車輦剛到了蘇府門口,禦史那邊的奏折已經準備好了。天家事對他們來說也沒有什麽不可管的,倒是禮部那邊,平日裏抓著這裏尊禮那裏守法說個沒完,這件事卻跟沒了氣兒一樣,一個兩個裝死。而我們的禮部尚書大人,正帶著妹妹閨女在院子裏散步,享受天倫之樂。

皇帝那裏,把折子往書案上一扔,在椅子上靜坐了小半個時辰。

勤政殿安安靜靜,所有人都戰戰兢兢,更何論出聲。

平日裏陛下政事不順,他們就把娘娘叫來,娘娘過來跟陛下掰扯掰扯,陛下也就好了。如今事情臨頭到了娘娘身上,他們就一窩蜂地全亂了。便是全順這個跟了陛下幾十年的,現在也說不準。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聽見陛下叫他,這才趕忙進去侯著。

“去禦花園。”

全順心裏一鬧騰,他跟了陛下這些年了,習慣聽陛下的,啥也不瞎扯。可是這件事,他心下裏明白陛下做得不對,所以新年剛過的時候一覺著不對就偷偷給娘娘透了風。誰知道娘娘大半年來啥也沒做,沒事人一樣,臨了了直接走了人,倒讓他在這裏活受罪。

而今聽了吩咐,他什麽也沒說,立刻就吩咐下去,鑾駕要去禦花園。

所謂禦花園,其實是樾華殿,這已經是這幫子人心領神會的事了。

簡蘅今日心裏輕松了不少,竟也有心思做起繡活兒來了,她剛剛聽說皇後離宮的事情,也就是說,對這件事,皇後娘娘終於有了應付,自己這難熬的日子總算是要到了頭。

所以皇帝在紫雲的帶領下走進屋子的時候,她手中的繡活掉到了地上都毫無意識。她訕笑了笑,竟在頃刻之間找回了自己這一年來都快消失了的冷靜。

“參見陛下。”

看著眼前那張精致而典雅的面容,皇帝神色淡淡的,也沒有讓她起來。他知道她怕他,討厭他,但是他就是被她吸引,她一直以來的冷淡和默然竟然也無法讓他卻步。

“都下去吧。”立刻,整個屋子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皇帝在位子上坐下,冷冷地看了一眼簡蘅,“婕妤起吧。”

簡蘅站起身來,鎮定自若地站在那裏。

瞥了一眼地上的繡活,皇帝問道,“心情很好?”

“蘅的心情原是好的。”

若您沒有來的話。

“皇後離開宮了,你知道嗎?”

“剛知道。”

“朕倒是不明白了,你本來就是朕的女人,朕想要寵幸自己的妃嬪,竟還要惹她諸多不滿?”他有些嘲諷地笑笑。

簡蘅直視他,終還是鼓起勇氣說,“陛下和娘娘夫妻二十年,恐怕也有過承諾吧?女人就是這樣,把男人的承諾當寶貝似的。”

路昶楞了楞,突然想起自己曾經說過,今生會盡自己所能不負她。

若是沒有那樣的承諾,清瀾現在或許也會如歷史上無數的賢後一樣,微笑著接納簡蘅,和他一起討論是不是該晉一下位分,該住那個宮殿……

但是一想起她沒有任何交代,一聲不吭就離開了宮,扔下他面對大大小小的奏折和聲討,他心裏就有一股無名火。

“鬧成現在這副樣子,不就是你的原因麽?”

“陛下此言差矣,陛下是明君,難道還要相信褒姒亡國,妲己為禍的言論嗎?選擇的權利不是一直在您的手裏嗎?”簡蘅柔和了語氣,“陛下,民間還有俗語,一日夫妻百日恩……”

路昶輕哼了一聲,“她從來就學不會為人著想,二十年了,一直那樣任性妄為……”

是啊,二十年了,一直會因為一些小事就吵架,因為一個物什就撒嬌,稍不順意就胡來,這任性的性子二十年都沒有變過。

也因為這性子,所以從來不管他的政事,只會很簡單單純地關心他的身體,想盡辦法哄他開心……

他又看了一眼簡蘅,語氣間帶上了濃濃的無奈和疲倦,“朕也不明白,到了你這裏朕就好像會平靜下來。每一次到你這裏轉一圈,朕就好像心裏舒坦了好些。”

但是這一次並沒有。

以往他會隔上一兩月就往簡蘅這裏走走,整個人就變得安心了些,但是今日,他好像更加煩悶浮躁了,整個人極度地不安。

簡蘅看著他,眸光通透。

“罷了,朕先走了!”皇帝一揮袖子,轉身就離開了。

等皇帝離開了,簡蘅才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登時跌坐在地上,袖子裏的剪刀也掉在地上。

聽竹見皇帝離開了,才敢進來,她見簡蘅坐在地上,趕忙上去扶起她。

“阿竹,今日又安穩了。”她喃喃低語,神色似有些癡了。

“是是,姑娘不會有事的。”聽竹噙著淚水扶她在椅子上坐下,然後又去撿起一旦皇帝強來,她就打算自我了結的剪刀。

“阿竹,你叫讓我在這裏呆著吧。”

她低低地說,聽竹見了便讓她一個人待著,也就關門出去了。

簡蘅一個人直直待了一下午,直到晚間聽竹進來給她送來晚膳。

“姑娘,有信來了。”

聽竹把手中的小紙條遞給她,她猛地瞪大了雙眸,飛快地接過那張紙條展開,只看了一眼,她就捂著嘴哭了出來。

聽竹見了這樣子,心裏猛地開始不安,難道那個人是要放棄她家姑娘了嗎?

“姑娘……”

“阿竹,你看罷!”簡蘅把紙條遞給聽竹,聽竹猶豫著展開看了,登時也紅了眼睛,那上面只寫了一句話——

“蘅兒,我們逃吧。”

☆、出逃

“母後,若是您一直在蘇府住著,父皇那裏實在難辦。”鴻羽站在邊上,苦苦勸說,“為何這次母後這般執著?”

清瀾坐在那裏,靜靜地喝著茶水,也不搭理兒子。

時雨不明所以,只好在一邊靜靜地守著。

“人若無過?我又豈是那等不講道理的人?”皇後把茶杯放到桌子上,微笑著看著自己的長子。

“母後……”鴻羽一時堵著,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你難道真是那樣傻的,連一點音訊也不知道?”

鴻羽不言語了,他其實並不是完全不知道這件事。

他並不討厭女孩子,但是極度厭惡接觸女孩子,真正親近的其實只有一個魏時雨罷了,所以他並不是能夠理解為什麽男人都想要三妻四妾。

“既然母後都這樣說了,那兒子也不多說什麽了。”他其實是父皇派來的說客,也是本著家和萬事興的念頭,不過也未必就要完全向著他父皇。“現在都忙著過年,想來父皇的案頭也不至於太繁忙。”

吃過了午飯,寧王就帶著王妃離開了蘇府,南月跟著父親哥哥送到了大門口,倒是蘇瑯前幾天就稱病了沒有出來。

寧王把時雨送上馬車,轉頭看向眾人,見沒有看見蘇瑯,他的眸子裏閃過一絲落寞,感覺這一年來,見到蘇瑯的次數就越來越少了。

見馬車已經看不見了,南月才牽著父親的衣袖跟著回去。

“爹,今日是寧王殿下,會不會殿下們要一個個地都來一遍啊?”

“按照陛下的性子還真有可能。總歸都是你的哥哥,咱們好吃好喝招待著就是了。”

蘇清政十分淡定,只是供自己外甥幾頓飯的事情都是小事。這些年來,他一直小心翼翼地處理著君與臣的關系,卻也知道伴君不是伴友,早已經不覆當年一起游玩的時光了。

而今這件事一出,他縱著妹妹雖然是有慣著她的意思,卻未嘗沒有趁此機會,再好好地思索一次君臣之道的念頭。

皇後娘娘也是心大,就這麽安安穩穩地在蘇家住下了,往常過年還要應付一大堆命婦,看著熱鬧其實冷清。而今但凡有人想要來拜訪她,都被哥哥三言兩語駁回來了,她反而得了幾日難得的清靜。尤其是過年,帶了侄兒侄女一起看煙火,吃點心,聽戲,實在是再開心也沒有了。她還計劃著等元宵和侄子侄女一起去看燈會,這京師的燈會她也有好些年沒有看過了。

皇帝自然抹不開臉請皇後回宮,聽了匯報,說皇後不僅沒有他想象中的不適應,反而過得十分高興,皇帝陛下氣憤之餘,越發不肯去請皇後回來了。

這個時候,二殿下鴻翊上了請安折子,順便提到,他要去看看母後,也當仿效民間風俗,去給母舅拜年,並且住上幾天。

皇帝陛下立刻準了,覺得二兒子非常懂自己的心思,並且想到二兒子向來懂事,皇後可能也更聽他的勸。

二殿下鴻翊是吃了晚膳才跟三殿下道別去了蘇府的,在暮色中帶著一個侍從出的宮門。

一個人乘著一匹馬,還有一個侍從牽著馬,沒有一點兒皇子的儀仗,就那麽不緊不慢地在城中走著,卻不往蘇府去,而是將將趕在落鑰前到了城門。

“來者何人?”

路鴻翊把自己身份的腰牌一扔,那些人嚇得趕緊請罪,“小的不知是二殿下,請殿下贖罪。”

“無礙,你們好好把守城門才好。”

“不知殿下這麽晚了出城作甚?”領頭的壯著膽子問道。

“自然是領了父皇的命令,派我出城,不知這聖旨可要給你們一觀?”鴻翊從懷中取出聖旨。

那守門的自然不敢看,而且他見二殿下行動十分冷靜悠閑,不似有大事,也就不作多想,立刻就放他出去了。

等出了城門,鴻翊便直接往自己在城外的一處莊園去了

“這邊莊園我早就打理著了,也就是為了今日之需。”

鴻翊牽著馬,對馬上的白衣侍從說道。

“你有心了……我們是今日便走,還是明日……”

“那守莊園的老仆忠心耿耿,萬事可以交代他,我們今夜便走吧,就是要委屈你了。”

簡蘅甜甜一笑,“我不礙事的。”

鴻翊便帶了簡蘅去了莊園,抱著簡蘅翻墻進去,只叫醒了那老仆,著他給他們收拾了好些盤纏,幾身衣裳。

看著那收拾東西的老仆,鴻翊還是囑托了幾句,“你記著,若是有人找我,就說我來了莊子上小住,能拖幾天是幾天,實在拖不下去了,就說我離開了,不知往哪裏去了。三弟知你是我心腹,必然不會讓你有事。”

那老仆跪在地上,“殿下哪裏話,為了殿下,就是死又有何懼。”

鴻翊點了點頭,他知道老仆把這個莊園管理得上下一心,自然不會有人做蠢事,也就不擔心了。他拿過行禮帶了簡蘅就讓那老仆打開後門放他們離去了。

兩人共騎一乘,在夜色裏向著南方飛奔而去。

天將明了,兩人才到了京師邊上的一個小鎮,尋了一個店家稍事調整。

一個晚上的策馬奔騰,對簡蘅這樣在深宮之中養著的女子來說,簡直不亞於酷刑,但是她硬是一聲不吭。

進了客棧,等鴻翊去為他們倆買些東西的時間,她才敢趁著一個人的時間檢查自己的身體。把衣物移開的時候,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勉強睜眼去瞧,見大腿內側已經被馬鞍磨去了一層皮,泛了紅又流著血。這還是多虧了冬日裏衣服穿得比較厚實了。

輕輕嘆了一口氣,卻覺得只要想著那個人現在每一日都在自己身邊,就覺得這些苦似乎也是甜的了。

但是鴻翊回來的時候,不僅為她帶來了女子的衣物,竟還有一瓶傷藥。

接過那藥,簡蘅一時不明所以。

“走得急,只帶了一些比較重要的藥……這個是我剛剛買的,我先出去,你擦好了咱們再一起吃飯。”見簡蘅眼帶迷茫,鴻翊臉色泛了紅,支支吾吾地說,“馬鞍會磨傷的,我當初剛開始騎馬的時候也經常受傷。”

頓時明了他的意思,簡蘅臉上也泛起了一層不正常的紅暈。

等他出去了,簡蘅才把藥抹在傷處,涼絲絲的感覺化解了不少痛楚。

兩個人一起吃了一頓簡便的飯,這可能是鴻翊出生以來吃得最簡陋的飯食了,但是他卻吃得很開心,比起在宮裏還多吃了不少。等他放下碗看見那雙水眸裏盈盈的笑意時,他不免也笑了。他突然發現,自己離宮以後,笑得好像也更多了。

“等明日我就去給你買一輛馬車,你也舒服些。”

簡蘅皺了皺眉,“馬車太慢了,咱們萬一要是……”

“不會逃不掉的。現在正值新春,那些大臣的眼睛也不會完全盯著宮裏。再加上父皇母後僵著,一時不會有人註意到我這個殿下的。三弟那裏我已經說過我要出宮幾天了,只要他不找我就不會有事,便是找我,莊園那邊應該還能拖上一兩日。你那邊,如你所說,紫雲雖是父皇派來,但是卻不進你的屋子裏,那麽想來聽竹也可以拖上很久了。留給咱們倆的時間是很充裕的。”鴻翊安慰地笑了笑,“別擔心。”

“嗯。”簡蘅點了點頭。

鴻翊撫摸著她的頭發,微笑道,“等會兒叫小二給你送了洗澡水來,洗完澡再換上幹凈衣服,再好好地睡一覺。”

兩個人只定了一間房,一方面是鴻翊怕出了什麽事,另一方面卻是簡蘅想著錢要省著花,而且財不外露,免得生事。

可是等簡蘅看著鴻翊在地上鋪開被子的時候,還是呆住了。

“你一個皇子,而今卻……”

見她神色間全是內疚,鴻翊笑了,“沒關系,不要介意。”

不料簡蘅看著他,突然問道,“你是說要帶我去南方,尋一個小鎮終老殘生的,對吧?”

鴻翊點了點頭,你的希望我自然會盡我所能地做到。

“那你是打算在我房裏打一輩子的地鋪?”

這話倒把鴻翊問住了,他直楞楞地盯了簡蘅好久。才重新把鋪蓋卷起來,拿了一床被子放到簡蘅的身邊,遲疑著在她身邊躺下,將她攬在懷裏。

簡蘅笑了笑,將頭埋在他的懷裏,感覺有點安心。

☆、元宵

皇後不在宮中,皇帝也不願意宮中連個元宵宮宴也沒有,像是皇宮沒了皇後就不行了一樣,於是皇帝特意吩咐了長媳魏時雨來主持元宵宮宴。

時雨本來心裏念著要陪皇後去看長安的燈市,卻又不敢違背皇帝的命令,只好攬了事情去東一樣西一樣地操辦。辦不好了,怕惹得陛下不高興;辦得好了,又害怕讓皇後娘娘面上不好看。因此左右為難,又加上她是剛入門的新婦,哪裏又能簡簡單單地辦好呢?

還是南月見她煩難,出言點撥了一句——“這個時候你怎麽樣都不對,所以這錯你不能往自己身上攬。”

南月見她面露疑慮,不由笑了,“娘娘主掌後宮多年,自然有威嚴在,那些宮中的掌事們不聽使喚,處處為難你。你只要讓陛下看到你勞心勞力,讓娘娘看到你做得還像樣,不丟皇室顏面就好了。”

時雨心裏明朗,這事也就迎刃而解了。

南月心裏惦記著晚間回去陪皇後看燈,所以只是晚飯時候去宮裏坐了一會兒,沒想到那時也已經來得差不多人了。

時雨是擔當了女主人的身份,時時要四處招呼,見了南月,她笑著指了地方安排她坐了。

“我沒什麽空,咱倆之間也不必客氣,你先在這坐著,等我得閑了,就過來看你。”時雨說著又指著不遠處一個女孩子對南月說,“你年紀小,離出門子還遠著,日後你們還有著交道要打呢,還得多仰仗她呢。”

南月也看過去,那女孩子雖然美好,卻看起來瘦弱得很,整個人似是一陣風就可以吹跑一樣,恰似紅樓夢裏的黛玉一般。

南月本待過去,江蘺卻先一步找了過來。

“你在看誰?”順著她的目光,江蘺看見了林左兒,不由得笑了,“這就在打量自己嫂子了?”

南月回眸一笑,“你不也是我嫂子麽?”

江蘺面色一紅,嬌笑著打了她一下。

暑氣將消的時節,她父親為她大哥二哥都定了下來。大哥定的是禮部侍郎的獨生女林左兒,她父親如果還要更進一步,那繼位者必然就是禮部侍郎。而林侍郎這些年來一直是她爹的手下,還是一直緊緊綁在一起的那種。如今把他的獨女嫁給自己的長子,也是她爹的考慮了。

倒是她二哥的對象,南月還真沒有想到,竟然是戶部侍郎家的江蘺。

這樣想著,南月不禁笑了笑,“原還想著撮合你和我大哥,卻不料你竟然成了我二嫂了。”

江蘺也不羞赧,只笑著說,“反正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左不過還是要進你家門。”

南月也笑了,拉了江蘺的袖子,“走,我們去瞧瞧左姐姐。”

林左兒早就註意到了南月和江蘺,心裏知道這兩人以後必定和自己千絲萬縷的,見她們倆熟絡地聊天談話,心裏羨慕又暗恨自己不爭氣。

“左姐姐。”南月撇開江蘺,拉了林左兒的袖子,親昵地喊了一聲姐姐。

江蘺在一邊憤憤不平,笑罵道,“沒良心,這就忘了我了。”

南月沖她吐了吐舌頭,只管拉著林左兒也不松開。

林左兒也笑了,看著江蘺和南月的目光中盡是溫柔。

她見江蘺這樣活潑大方,心裏卻不由得起了淡淡的傷感。她想著自己身子骨這樣弱,多走上幾步都要咳嗽半日,日後嫁過去了恐怕也只得讓江蘺管了家事。更害怕自己福薄,沒能誕下個一兒半女。她既這樣想著,心裏便有些堵得慌。

南月見她神情由開心變得悲抑,只當是自己和江蘺在這裏惹了她不快,便笑了笑就道了退。

然後又和江蘺告了別,直說自己要回去陪親人,江蘺也就不攔著她,放她去尋時雨去了。

時雨見她過來,笑著牽了她的手,“見著那林姑娘了?”

“嗯。”

時雨笑著道,“我剛剛也看了幾眼,聽說比江蘺還要長一歲呢,可是瞧著竟然還要小些的樣子。”

南月點了點頭,也嘆了一口氣,“身子確實是太弱了些。”

“要我說,尚書大人這門親事確實做得不大好,那姑娘看起來還真不是長壽的。”

南月也沒有接過這話,“我還是早些回去了。”

“娘娘那邊幫我多看著點,替我問好,我是不能過去陪著了。”

“好。”南月很痛快地答應了下來,還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南月知道,比起這眼前的熱鬧,時雨更想去燈會。

南月回到蘇府的時候,天色剛剛降下來,問了家丁才知道她的兩位兄長還沒有回來,南月一邊心裏後悔沒有叫上他們一起,一邊往蘇瑯那邊去了。

蘇瑯已經抱病好些日子了,大夫也請了,也沒有什麽起色,還是皇後做主,叫把太醫請來,才漸漸好了些。

南月去的時候,蘇瑯正半靠在床上看書。

“大哥。”

蘇瑯擡起頭來,見了南月,立刻露出來笑意,“怎麽就來了?不是去宮裏了嗎?”

“宮宴參加得多了,也無聊,念著你們都還在家裏,便早早回來了。況且我還惦記著燈會呢。”

蘇瑯頗為讚同地點了點頭,又問,“不知這位寧王妃處事也還好?”

“她自是聰明的,雖然也還有些小錯,但都無傷大雅。”

“寧王呢……?”

南月不明所以,“寧王自然好著呢。”

蘇瑯也不便多問,便又問道兩個弟弟,“阿玖他們倆回來了嗎?”

“剛剛問過,說是還沒有回來。”

蘇瑯嘆了一口氣,“阿玖喜歡喝酒,我有些怕他又喝忘了事,倒是娘娘還等著呢。”

“大哥若是擔心,我只派一個小廝去叫了他們回來就是了。倒是大哥你,今日可覺得好些了?”

蘇瑯露出笑容,點了點頭,“這些日子感覺好多了,過不了幾天應該就要全好了。”

聞言,南月露出輕松的笑容,“這就好,大哥病得不是時候,倒連累大家年都沒有過好。”南月故意埋怨道。

“我還年輕,一點兒小病很快就好了,你們這樣擔心做什麽?弄得心裏不快反而傷了身子。”

“既如此,那你可知道了?以後再也不生病了罷!”

蘇瑯笑道,“生老病死乃生命之常,哪裏是你說不生病就真的不生病的?”

“那你是不依我咯?”

蘇瑯伸手把妹妹攬在懷裏,“都依你。”隨即又立刻放開手,“我都忘了,你離遠些,怕過了病氣給你。”

“我又不怕。”

“我怕。”

“那我就要粘著你,看看是不是真的要生病了。”南月作勢真的撲進兄長的懷裏,蘇瑯無奈,也就只好抱住她。

“你還不快去父親和娘娘那邊瞧瞧去,在這裏瞎折騰我這個病人。”

“竟然說我是折騰你——不喜歡你了,”南月做了一個鬼臉,“我這就去了!”

等出了屋門,找過秋晴,叫她打發了人去尋兩位哥兒,這才往父親那邊去了。

蘇清政一個人在前院那邊賞月,南月見娘娘不在,不免有些奇怪,但還是上去見禮。

“這大冷天裏,您也不怕受了寒?”

蘇清政看向她,露出笑容,“回來了?”

“嗯。娘娘呢?怎地不在?”

“回屋子收拾去了,腦子裏全想著出去看燈會了。”

南月不由得笑了,“去太早,人家燈都還沒有擺出來呢,娘娘倒忘了。”

“她在宮裏十年了,也未曾看燈會,有些事,自然早忘了。人就是這樣,很多事情,時間一長,就想不起來了。”

南月聽這話似是話裏有話,又想起自己這身世 ,可不就是這樣麽?人的記憶是有限的……

她勉強地笑了笑,“爹怎麽傷春悲秋起來了?”

蘇清政不答,卻問,“今日宮宴如何?”

南月斂去了情緒,認真思考父親的問題,同是問宮宴,大哥和父親,問的就絕對不是一個東西。

“一個個都聽話得很,畢竟皇帝陛下讓寧王妃處理宮宴,可是多大的重視!不知道還有多少人心裏恐怕還想著先封王再登基這樣的先例呢。”

蘇清政諷刺笑了笑。

南月斜眼看了看自己父親,“父親您稱病不去,陛下那邊恐怕得給您記下好一筆了。”

誰料蘇清政聽了這話,只是笑了笑,混不在意道,“不妨事,這些年,他也忘了好多事了,幫他想起來罷了。”

剛說完,他就看見幾只燈籠在黑夜裏向著這邊走來,笑了笑就問,“給先生們的元宵節禮都備好了嗎?”

南月見父親眼神掃過自己身後,自然明白父親轉變話題的意思,便高聲答道,“都備好了,一大早就叫人送過去了。”

果然南月的話音剛下,那個熟悉的聲音就在她的身後響起,“大哥,你也太懶怠了些,怎麽什麽事都讓丫頭自己來?她才多大。”

南月微微一笑,轉過身迎上了皇後,自己家裏沒有那麽多規矩,蘇清政連站都沒有站起來。

蘇清瀾剛拉住了小丫頭,就見她滿臉委屈,“姑母,您可得給月兒做主,爹爹盡欺負月兒。”

蘇清瀾拍拍她的手,“看姑母給你做主。”

不料蘇清政輕松松地倒了一杯茶,“這恐怕不行,自己都還是吃著我的,還想著給別人出頭。”

南月聽了這大逆不道的話,心微微懸了起來,誰料清瀾卻擺了一張苦瓜臉看向她,“看來姑母是幫不了你了……”

見她這樣子,南月不由得笑出聲來,“不妨事,誰讓吃人嘴短呢?”

清瀾也笑了,打了她一下,“小丫頭從哪裏聽來的這些話。”

清瀾說這話本是無心,蘇清政聽了卻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南月,被父親這眼神一看,南月的心立刻緊張得“撲通”跳個不停,她強做淡定,笑著就把目光轉向了旁邊。

☆、回憶

“姑母,我跟您說,去年我跟三弟找著了一個看煙花的好地方,等會兒帶您去瞧。”

蘇玖嘴乖,扶著蘇清瀾,逗得她一路笑聲不斷。

蘇玌牽著小妹,落後一步跟著。四周家丁圍著,小心地保護著女眷和公子。

南月扯了扯面上的紗巾,頗有些悶悶不樂。

蘇玌瞧見了,不由問了一句。

“這玩意兒戴著不舒服。”

“你也大了,自然不能跟往年一樣。”

南月不滿,“我才七歲!”

“那也不小了。你看人家不也戴著嗎?”蘇玌指了指身邊隨侍的秋晴,安慰地摸了摸南月的頭發,“乖,好孩子,聽話。”

南月內心……

蘇玖在前面聽見了,轉回頭來,“月兒乖,等會哥哥猜出燈謎把燈送你。”

南月嫌棄地看了他一眼,“就你那樣,平日裏讀書三天兩頭躲懶的,恐怕還得我送你才對。”

清瀾聽見,也笑了,“那姑母可就做個證人了,看看我們月兒和玖兒誰更厲害些。”

“那還用說嗎?到時候你可別哭了。”蘇玖非常自信。“姑母,您可別偏袒她。”

清瀾白了他一眼,“你姑母你還信不過?”

“那肯定信得過啊,可是您和大哥一樣,最慣著她了。”

“那行,這次我向著你成吧?也讓人家瞧瞧,十六歲的哥們跟一個七歲的小娘爭輸贏的。”

蘇玖面色一紅,但還是不服氣地說,“那誰家的七歲小娘有我家的這個厲害?”

南月聽了,心裏一緊,卻很快鎮定下來,回嘴道,“哪裏沒有了?自己小時候笨,卻拿我說事。”

鴻翎是幾個人在街上逛了許久之後才找到他們的。

他一來,見了皇後就撲上去撒嬌,清瀾也有許久沒有看見小兒子,未免也有些掛念,而今看見了,心裏也高興。

“母後,兒子找了你們好久。”鴻翎牽著清瀾的一只手,撒嬌道,一邊還悄悄地對另一邊的蘇玖眨了眨眼睛。

“身邊的人呢?叫他們尋過來就是了,哪裏就這麽累著你了?”

“我這不是想快點見著您麽?”

“見著我?”清瀾沒好氣地說,“我離宮都快一個月了,怎麽也沒見你過來一趟?”

“父皇說二皇兄在您身邊,不叫我來。”鴻翎又些委屈,誰叫二哥一出來就十幾天沒有回去了?他一個人在宮裏無聊得很,二哥卻在宮外跟了蘇家幾個兄弟天天樂得悠閑,更氣的是父皇,竟然不許他也跟著出來,還說什麽自己的兒子沒事別都往蘇家跑。

他自己也明白,蘇家是臣子,他們是皇子,交往過密自然不好,可二哥竟然一去就是十多天。

清瀾聽了這話,微微一怔,“你說你二哥在哪?”

“自然是您身邊啊。”鴻翎看了看旁邊的人,“怎麽二哥今日沒有陪您一並出來玩?”

清瀾笑得有些僵硬,“我可許久沒有見著你二哥了。”

鴻翎也有些發懵,卻見南月想了想,走上來說,“我前不久還瞧見翊哥哥了。”

“月兒在哪裏瞧見翊兒的?”

“姑母可還記得新年剛過的時候,月兒偷偷溜出家去買頭繩被父親罵了的那一次?那日在街上月兒就碰著了翊哥哥,還跟翊哥哥說起姑母打算開春了帶我們去放風箏的事情,翊哥哥就說他在城外有個莊園,恰可以讓我們玩,許是去莊園了也為可知。”

“這樣的事情怎麽也不早說?”清瀾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好姑母,別生氣了,月兒不是被父親罵所以忘了麽。”

清瀾無奈,“日後可不能這樣了,”隨即又念道,“那孩子怎麽也不懂事,不知道先過來看我一眼……”

隨即皇後又吩咐身邊的人明日城門開了以後去城外二皇子的莊園問問情況。

鴻翎見事情如此,也就不再上心,只笑著說道,“等二哥來了,必得好好罰他才成。不過母後,咱們先再去玩些地方吧?我知道母後玩了許久了,母後心疼兒子,權且再陪兒子玩一會吧。”

清瀾看著他,無奈地戳了一下他的額頭,“再玩一會兒,宮門上鑰你就回不去了,看你怎地好。”

“回不去也就回不去了,舅舅那裏肯定不會少我一張床的。”

幾人這才又重新逛了起來,三殿下當夜果然還是去了蘇府歇下,只派了一個人回去給皇上送信,說是玩得過晚,先去舅舅家借宿,明天回宮再給父皇賠罪。

“姑娘,那樣的話也是敢隨意說的?”秋晴一邊幫南月換衣裳,一邊還是不由得抱怨了一下。

“上次你不是叫人查了嗎?二皇子徑自出宮往莊園去了,想來他應該已經安排好了。我瞧著他們倆可憐……今晚沒有鬧將開去,也算是給他們多爭取了一個晚上。若是莊園那邊可靠,許再多幾日時間也未可知……到那時,已經出了幾個省去,便是陛下,也輕易找不回他們了。”南月看向她,“我琢磨過了,今日那話應當與我無礙,不必擔心。”

“我想著,若是二殿下真如小姐所說,先來蘇府告訴皇後一聲,再去打理莊子,又給陛下通個音信,恐怕就是離開了幾個月也不會為人所知了。”

南月微微一笑,“你也覺得我這位二哥哥有些心急了?難為平日裏那樣冷靜的一個人,不過也可見,他是有多麽珍視那個人了。這樣不管不顧的,也真虧了他們倆。”

秋晴也不再多言,只又說了一句,“姑娘,無論如何,一定先要保全自己。”

是了,她雖然還是個孩子,卻也不是個孩子,她必須要保全自己的家人,承擔自己的責任。所謂相互,不能只是她理所應當地接受他們的寵溺啊。

“好,我知道了,”南月微笑著答應,隨即眸光一閃,原心裏的那個念頭再一次閃過,“你為我尋了畫畫的用具來,我想畫畫。”

“是。”

不多時,秋晴就把繪畫用具全數擺在桌子上了,“姑娘,我再給您添幾盞燈。”

南月在桌邊坐下,看著這些畫具,心裏翻騰著也不知是個什麽滋味。

眼見著秋晴又多加了幾盞燈,把屋子裏弄得亮堂堂的。

“秋晴,你下去吧,等會兒再過來伺候。”

秋晴楞了楞,姑娘要畫什麽竟然還要瞞著她?但是秋晴的好,就在於她什麽也不會問,所以她只是應承著,“是,姑娘要人伺候的時候再叫奴婢吧。姑娘,晚間終究是屋子暗了,別畫得太久了,傷眼睛。”

“嗯。”

眼見秋晴關上門出去了,南月才小心翼翼地鋪開面前的畫紙,就好像是拿著什麽珍寶一樣。

細細的筆尖落在紙上,慢慢的,那紙上有了一個人的眉,一個人的眼,一個人的鼻,一個人的嘴。還有那眼底的盈盈笑意,那唇角的微微弧度,那臉龐的柔和線條……

記憶中的那個人,在紙上鮮活起來,拿筆的手突然開始發抖,她深刻地知道,如父親所說,人的記憶只會越來越模糊。她真的很害怕,害怕這七年的歲月已經把那個人從自己的記憶裏完全消磨,因為害怕,她甚至不敢去想那個人,害怕記憶裏珍貴的點點滴滴已經遺落在時光裏。

突然她扔下筆,掩口大哭起來,眼淚一大顆一大顆地掉落在紙上,把那還未幹的墨跡暈染開去。她強忍著不要讓自己哭出聲來,劇烈地抖動著雙肩,把整個人都埋入畫裏。

怎麽辦……怎麽辦……

我已經快要忘記你了。

總有一天,我會再也記不住你的臉。

總有一天,我會把我們的故事漸漸地遺忘。

總有一天,我會想起你的時候不再心痛。

總有一天,我會習慣生活中不再有一個人那樣對我微笑。

☆、覺察

清瀾聽莊園那邊匯報二殿下確實在那裏之後才徹底安心。

“叫殿下今日晚上過來一家子吃頓便飯。”

清瀾吩咐道,身邊人趕緊又給那去問信的人匯報出去,那人少不得又得往城外跑一趟了。

“翊兒平日裏喜歡的菜不多,你去廚房那邊吩咐一下。”清瀾又交待棠竹,棠竹聽了笑盈盈地應了。

南月剛要過姑母這邊來請安,就撞上要去廚房的棠竹,不免問了一回。棠竹也不瞞著,“娘娘叫了二殿下過來吃晚飯,叫奴婢去廚房那邊吩咐一聲。”

“哪裏就值得你親自過去一趟了?家裏的丫頭雖然蠢笨,但是粗活也可去做的。實在不濟,雲兮和風兮不也跟著出來了麽?”

“姑娘恐怕不知道,幾個殿下裏二殿下是最不愛做聲的,娘娘和我,這些年來,就是看著哪些菜哪些做法他吃得多些,便估摸著他愛吃,如此一樣樣地記下來的。宮裏廚子也有了經驗,但是府裏的廚子不明白,少不得奴婢過去好好交待幾聲。”棠竹又說,“這只是一遭,二殿下其實是個不計較的,但是難得一起吃飯,娘娘便又想叫他吃的香些。”

南月微微點頭,她早已經發現了,鴻翊雖然沈默,但是其實真的是對於這些榮華富貴不甚在意的,全然不像是一個在皇家富貴窩裏養大的。

但是棠竹和南月都不知道,此刻她們心心念念的二殿下,正拉了心上之人坐在船裏,吃著剛剛打上來的鮮魚。制作粗糙,也不如宮中精細美味,但是兩個人都吃得無比滿足。

船上的使女過來收拾家夥的時候,還笑道,“這船上這麽多客官,可就官人和娘子吃得最香。”

簡蘅面色一紅。

鴻翊倒是笑了,“廚子好手藝,不免多吃了些。勞煩你收拾了。”

“哎,這就是分內活兒。”

等使女出去了,鴻翊才笑著看向簡蘅,“便是吃得多些,想來我也是養得起的,以後若是愛吃,我們就常吃,如何?”

簡蘅不知是因了剛剛的事情還帶了些羞意還是如何,竟然略帶撒嬌略帶使氣地說,“吃窮你!”

“我已經讓暗衛先去了揚州,為我們置下宅子田產,又把我的差不多的一些銀錢轉成銀票帶上了,先時往那些商幫裏扔進去的錢,以後也會慢慢回來的,哪裏怕你吃窮。”鴻翊笑著看她,“會管家麽?我的蘅兒。”

管家是女子必學的,哪裏有不會的。倒是他這樣細細地為他們的將來打算,讓她的心頭一熱。她與他,最初相識是因為那種高山流水似的知音之遇,而現在,卻更像是尋常夫妻,雖仍然日日可以彈琴品茗寫字應和,但是卻讓她又尋回了一縷小女兒嬌態。雖然她大了他五歲,但是他從來不曾介懷,而她,似乎也可以不必介意了。

想到這裏,她微微一笑,“如果是你我的家,那是算不上管的。”

南月從皇後那裏請安回去,卻又惹上了新官司,屋裏的冬柔在給她收拾去進學的東西時若有若無地提了一句,秋晴與她們不太合群,似不是一類人。

南月哭笑不得,自己這是一輩子都要沈浸在各式丫鬟的官司裏不得安生了麽?

不是一類人,那不就是說秋晴拿大麽?

於是只好在去進學的路上又問了秋晴一回,才知道原是昨晚她自己含著淚就睡了,秋晴來問的時候她叫秋晴先下去睡覺,那些畫畫用具可明早來收拾。結果早上秋晴抱了畫具走的時候,剛巧碰上了冬柔,小女孩心性,便問了一句,“咱們姑娘可是畫畫了?畫的什麽,晴兒,你可否拿來給我瞧瞧?”

秋晴並沒有看見畫,便直言說沒有。秋晴本就性子冷淡,與眾人不太相和,冬柔心裏一時想著春華在時的親切溫柔,便不由覺得秋晴拿大,生怕她們跟小姐親近,忍不住就在南月面前念叨了幾句。

聽到這裏,南月想起自己收到衣櫃最下面夾層裏面的畫,不由得有些心虛。

秋晴知道她家姑娘有事瞞著她,便說,“這事就容我借一下姑娘的名頭吧。”

南月點了點頭,示意她可以自己決斷,但是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冬柔和夏荷都不壞。”

秋晴無奈,“這種事情,我自是知道的。”

南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之後南月抽了個空子把畫燒了,又重新畫了,但是卻是想著時安的模樣畫成了古裝。這樣哪怕是被發現了,最多是姑娘思春,也不至於百口莫辯。

皇後那邊早早就讓廚房去準備晚宴,忙活了一下午,才等來那邊匯報的人。說是二殿下前天晚上突然有故友來訪,所以出門去了。那人跟著莊園的管家,把京城可能的地方找了一遍,也不敢喧嚷出去,這就來匯報了。

清瀾叫賞了那跑腿的人,心裏卻漸漸地覺出不對勁來。她家小二是什麽樣的人?她的印象裏,她家小二就是那個不出聲的,可是一定是一直在她身邊守著的那個人。

“阿竹,你覺著是不是不對啊?”

棠竹見她楞神的樣子,估量著回答道,“娘娘,要按奴婢來說,二殿下他,不是這樣的人。”

是了,小二不是這樣的人。

她猛地一激靈,“阿竹,快,快叫哥哥去,叫他派了人去悄悄地查。”

蘇清政收到了消息之後很快就派人去查,不出一個時辰,就來了回信。

南月也見著了她爹的厲害之處,蘇清政得了消息不是立刻去通知皇後,而是派人把南月叫了過去。

“說吧,二殿下他們去哪裏了?”

“我哪裏知道?翊哥哥不知莊子裏麽?”

蘇清政也不說話,就那麽看著她。

南月心裏一驚,嘴上卻不松口,“爹爹什麽都知道了,問我作甚。”

“所以我才問你,他們去哪裏了?”

一聽到“他們”二字,南月立刻知道她爹猜得差不多了。不由無奈,“曾聽她說起,兒時曾因為父親做官,在揚州住過幾年,至今仍念念不忘,估摸著應該是往那裏去了。”

蘇清政得了想要的消息,不由得滿意地捏了捏胡子,卻見女兒滿臉不郁,“父親怎麽就疑到我這裏了?”

“你真以為你上次私自出府我就沒有讓人跟著?真以為你們去看燈會也就明面上那幾個人?你既然敢拿上次出府的事情撒謊,就該料到我手下的人會因為事情不符而向我匯報。”

感情她爹的耳報神會把她說的話與事實不符都告訴她爹啊,也不怕她爹累得慌。南月心裏腹誹,實則認栽。她爹既覺出她在撒謊,那麽就立刻就能意識到,二殿下出了事情。再一推,現在的大事情就一件,那就是他妹妹出宮了來他家住著了。那麽影響二殿下的就只有一個——讓帝後離心的簡婕妤。

至於查出二殿下出城之類的事情就再簡單不過了好麽?

“你既然在他們逃跑時沒有幫忙,為何過後又要幫忙圓謊。”

“父親為何知道我沒有幫他們逃跑?”

“若是你也摻和其中,手段就不至於如此拙劣了,殿下他,還有待成長呢。”

南月撇嘴,好吧,我知道您最厲害了。

皇後那邊,蘇清政也一點兒沒有瞞著。聽了前因後果,蘇清瀾心裏一時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怎麽都不是滋味。

“大哥,能查出他往哪裏去了嗎?”

蘇清政搖頭,“那日天色晚了,加上他是皇子,自然沒有人敢攔著,所以很難找出消息了。”

蘇清政隱瞞了南月告訴他的事情,畢竟他是親爹,不能拖女兒下水。而且他也已經派了心腹往揚州去偷偷找尋殿下了。

對於清瀾來說,她聽到的全是壞消息,但是晚飯時面對一無所知的小兒子,她還是微笑著說,“你二哥有事忙,今天就不過來了。”

鴻翎也沒有覺察,只皺著眉埋怨了一句,“二哥怎麽這樣忙?”隨即又安慰母親,“母後,二哥是孝子,一定是忙得很,過幾日就要過來看您了。”

“好。我知道。”清瀾應道,低下頭去,一顆淚珠就掉到了地上。

☆、信封

鴻翎早早起來本待去皇後宮裏請安,猛然間才想起來,皇後已然不在宮裏,不免有些索然。老師那邊大哥和二哥也盡沒有來,只剩了他和月兒每日過來。月兒又只趕自己的習字課,其他的課程便只他一個人了。雖說還有伴讀,卻總是有些提不起勁來。

“真希望二哥早點回來。”

他這樣一念,突然就想往二哥大哥的院子裏走走。

他剛走到鴻翊的院子,正在灑掃院子的小吳子趕忙過來行禮。

“二哥可有交代過什麽時候回來?”他一邊問著小吳子,一邊信步在廊下漫步,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鴻翊的屋前。

“回殿下,二殿下只說了要出去一些日子,並未交待歸期。”

“這樣啊 ……”他看著那房門,心裏突然希望二哥推開門出來,用淡淡的眼神看著他,問他,“怎麽一大早又跑我這裏來了?”

他這樣想著,手就想要去敲那房門。卻不料趙安以大膽地走上前拉住了他的袖子。

“殿下,門上有灰。”

鴻翎喜歡在皇子所的時候讓趙安以陪在身邊,趙安以往往也就是乖巧地跟著。

聽了趙安以的話,鴻翎眼角一撇,註意到了那門上雕花處薄薄的一層細灰。不由得眉頭緊鎖,“小吳子,你是怎麽做事的?”

小吳子嚇得跪下去,“回殿下,二殿下走的時候交待了,讓不要進這屋子。”

“胡鬧!殿下回來還要住的!”

“是是,奴才這就叫人來打掃。”說著,他就掏出鑰匙把門開了。

鴻翎剛要走進這屋子,就只覺得悶得很。

“冬日裏空氣本就滯重,何況這般數日緊鎖門窗?殿下就別進去了,傷了身子,況且進去兄弟屋子也……”

趙安以把剩下的話咽進去,但是鴻翎卻明白她的意思,“走吧,我們去大哥那邊瞧瞧。”

“是。”

鴻翎帶了趙安以在鴻羽那邊閑逛,卻不料小吳子火急火燎地找上了他。

“怎麽了?規矩呢?”鴻翎再好的脾氣也快要被磨光了。

“殿下恕罪,奴才在殿下書案上找著了這個,就趕緊來匯報。”小吳子把一封信遞給鴻翎,那信封上還有塵埃的痕跡。

鴻翎接過那信,只見上面寫著“父皇母後親啟”,一時也琢磨不定,想了想就叫小吳子退下了。

“你覺得小吳子如何?”

趙安以微微一楞,她知道小吳子今日必然是不得了殿下的歡心,但是她卻也沒有必要落井下石,因此說道,“一個灑掃奴才罷了,什麽樣的人做什麽樣的事。”

鴻翎不答,“我要往父皇哪裏去了,你自回去吧。”

“是。”

那信鴻翎自然不會偷看,雖然也有他認為那信上寫得沒甚麽重要事情的緣故,可是當他看見皇帝拿著信看時候陰晴不定的臉色時,他的心裏突然就開始不安。

“你自己看吧!你的好哥哥!”

皇帝把信扔給他,鴻翎接住展開去看,偌大一張信紙只寫了一句話,“子不孝,父母且當子亡。”

鴻翎看得眉頭緊皺,“二哥何以做這樣言?”

皇帝看了他一眼,知道自己小兒子並沒有明白過來,但是他卻也明白了,他已經十多日沒有看見自己的二兒子了。

“你去上學吧。”他嘆了一口氣,小兒子什麽都不知道,也怪不得他,“我去找你二哥回來。”

鴻翎聽到這句“找你二哥回來”,猛然間意識到,他二哥這是出走了。

他幾乎是渾渾噩噩走出的勤政殿,上完了當日的課他也不知所雲。

南月亦是滿腹心事,倒讓鐘離把兩個人一人罰了一張字帖。

皇帝收了那信,就立刻派了人私下去尋找二殿下。

他坐在位子上,一下又一下地輕叩桌子,想不通自己二兒子為什麽要出走。自己和他母後的事情會影響他嗎?

皇帝腦子裏突然靈光一現,“走,去樾華殿!”

樾華殿裏紫雲仍然如平日一樣守在外院,見皇帝來了,趕緊下去行禮。她是皇帝派在這裏守著的,同時也謹遵皇帝的命令——簡婕妤不喜歡她,她就不要往內院去。

“簡婕妤近日好嗎?”

“回陛下,如往常一樣。”是的,如往常一樣,安安靜靜沒聲沒息的,也見不著面。

皇帝擺擺手,心裏有些不耐煩,徑自往裏面走去。全順非常懂事,讓紫雲不要跟著,又叫身邊跟來的兩個小太監在外面侯著,他一個人跟了進去,卻也只到了院子裏就止步。

皇帝直接推開屋門,“哐嘡”一聲把聽竹嚇懵住了。

皇帝冷笑一聲,“你主子呢?”

聽竹跪在地上,沈默以對 。

見她一聲不出,皇帝心裏更氣了幾分,“不愧是朕看上的女人!竟然膽敢引誘朕的兒子!”

聽竹本不作聲,此時聽了這話卻倔強地擡起頭來,“陛下此言差矣,我家主子和殿下兩情相悅,本就是你情我願的事情。”

“好一個兩情相悅!”

皇帝一拂袖子,大步跨出門去。

全順趕緊迎上去。

“記住,簡婕妤還在這裏,外面那幾個人你處理好。這個丫頭,拿去用刑,逼問出他們往哪裏逃了。”

“是。”

皇帝面色深沈地走出了樾華宮,往勤政殿去了,他必須得把二殿下這件事處理好,隨後想了想,還是叫人把蘇清政傳到宮裏來了。

一個不大的院子,大大小小的丫鬟守著,來來往往也不見一點兒聲音。樹葉上的殘雪掉下來劃開這靜謐的空氣。

“娘娘——”

棠竹走進屋子,見清瀾望著窗外癡守著,不由上前去到在她面前。

“好好的一個殿下,竟為了父皇的女人拋棄父母兄弟、江山地位走了,從古到今,歷朝歷代,哪裏聽說過這樣的醜聞……”清瀾說著突然就笑了,像是嘲笑卻又無限悲涼,笑著笑著就哭了。

“娘娘——”

“棠竹,我心裏難受……那簡蘅,比他大了五歲啊,她究竟哪裏好了……怎麽一個兩個……”

棠竹知道這時候自己只需要聽著就好,說什麽都是空的。

“人家只說,我這個皇後行為爽快,不慕榮華,拿得起放得下,你還不知道我是什麽樣一個人嗎?”臉上淚痕尚未幹,清瀾的目光卻突然變得無比堅定,“既然賭了,那麽我就要賭贏!”

隨即她又換了神情,像是討論天氣一般自然說道,“棠竹,記住,從明日起我就病了。”

☆、元後

“你已經知道了?”皇帝把信往書案一扔,看向站在那裏,氣度不凡的蘇清政。

“昨日娘娘遣人去叫殿下,卻未尋來殿下,叫了臣去尋,因此覺察了幾分不對。”

“哼……朕若是不宣你,你恐怕也不會來上報朕了。”

“不敢。”

皇帝見蘇清政口裏說著不敢,想到其實恐怕也沒有什麽他不敢的,因此愈發不滿,但終究還是無奈多些。

“皇……皇……”皇帝這句話說了兩遍也沒有說完,但是蘇清政心領神會,知道他在詢問皇後的情況。

“月兒今早來報,說是皇後昨夜呆坐了半宿。”

“朕又沒有問你皇後的事情。”

“臣多言了。”

皇帝橫了他一眼,眉頭微微皺起,“你也不勸著些?”

蘇清政嘆了口氣,“臣這些年來常常夜中不能寐,月兒怎敢來叨擾臣,說到頭來,終究是老臣的不是。”

聽他用了一個“老”字,皇帝心裏突然有些不是滋味,“你既有失眠之癥,為何不曾說與朕,朕叫太醫去你那裏幫你調養些。”

“失眠之癥本是老人尋常病癥,算不得什麽大事。”

皇帝突然想起來,蘇清政是比自己還大了兩歲的,他都已經是奔五十的人了。說到這裏,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如此算來,認識皇後,認識蘇清政,竟然都已經是快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他心裏突然湧上來一陣懊悔,他一直知道蘇清政是治世之能臣,可是他一直把他放在禮部這個無關痛癢的部門上,說是大臣們怕皇後母家獨大,日後左右皇位繼承,其實他自己心裏又哪裏沒有自私的想法呢?人們早已經忘了,幾十年前形影不離的淳王璟王和那個窮書生;也已經想不起來當初在朝堂之上互為依靠的年輕王爺和新科狀元;也不會有任何人知道,初登基時他手裏出去的政策有多少是蘇清政拿捏的。

那時候多好啊!

還有最初相遇時的那個丫頭,整日裏在他們身邊繞著,笑得那樣甜,就好像今日的南月一樣。一切都好像還是原來的模樣,只是換了人。

蘇清政都已經離去了,他還坐在位子上苦想了很久,這種惶惑感、內疚感、懷念感在他的心裏開始彌漫。

“陛下似是比你還看得開些。”蘇清政把品了一口香茗,笑著對清瀾說。

清瀾斜靠在床上,面色有些蒼白。

“今早還有些別捏得慌……現在卻想來,我那兒子我還不清楚,他必定不會吃虧的,既然如此,我何苦為他傷心。”

蘇清政笑而不答。

清瀾臉色有點掛不住,便轉移了話題,“有些餓了。”

“誰叫你不吃飯的?”蘇清政白了她一眼。

南月在一邊噗嗤笑出聲來,“姑母何不把爹爹手上那茶濃濃地喝上幾杯,既是解餓又醒了神。”

清瀾看向她,眸子裏盡是無奈,“恐怕就單是醒神去了。”

何苦來哉!

南月但笑不語,就只今日清瀾不過去與他們吃午飯和晚飯,她心裏就早已明白她的打算。

娘娘為兒子的事情憂慮成疾,這樣大的事情自然得使陛下知曉。

“他真的不怎麽在意?”清瀾看突然向蘇清政,問道。

“自己兒子終究是自己兒子,我也是做父親的,若是瑯兒他們做錯了事,我不也得護著他們?陛下的心思就是盡快把殿下找回來了 。”他不說簡婕妤怎麽處置,但是他們都清楚,這件事過了,皇帝自然不可能再去寵幸她。而她犯下這樣大的錯,是少不了一條死路了,恐怕還得累及家族。

蘇清政說完,就瞥了一眼南月,果見她神色間閃過不愉,心下不由生了些悔意,當初宮裏探子匯報說南月與簡婕妤交好,他心裏雖不讚同但終究還是不忍心壞了女兒興致。如今想來,卻是做了錯誤的決定,甚至二殿下此番舉動,南月有沒有起推波助瀾的作用呢?皇後皇帝那裏念著南月尚小,估計很難生疑,但是他作為父親,卻明白自己女兒做得出來。

蘇清政這裏還在思索,皇後卻已經輕哼出聲,“恐怕今日還得去懷念一遭他那早逝的元後和苦命的皇兒!為了那事,他恐怕至今還在恨我呢!”

蘇清政盯向她,清瀾這才斂去了自己臉上的不屑神情。也只有這個時候,才這樣清晰地體現出,她永遠是那個跟在兄長後頭的小丫頭 。

“當初不把陛下的長子次子排在皇子齒序這件事,本就是你任性不聽勸告,時至今日,又何必與死人計較。”蘇清政知道她只是一時氣話,但還是責怪了幾句。

蘇清瀾不語,是了,何必與死人計較……哪怕那死人心狠手辣,差些害得她與親人陰陽永隔……她的心裏突然就酸澀起來,那死人一輩子都是他心裏念念不忘的發妻,而她,這一輩子也就留下了一個任性刁蠻的印象。

姑母嫁給陛下已經二十年,這事已經很少人提起,可是南月還是曾經隱隱約約聽人提過,姑母並不是陛下發妻,陛下的發妻生養了真正的皇長子,養到五歲上沒了,元後也因為悲傷過度而難產,誕下一個死嬰之後沒多久也就沒了。後來陛下感念她,登基時追封她為皇後。算起來,那時她應該已經死了十多年了。

南月她姑母是皇後,這些事那些人怎麽敢隨便讓她知道,所以這還是她第一次聽人這樣直白地談起元後的事情。

清瀾想著那些往事,心中難以釋懷,不由得緊閉雙眸,以抑淚水。突然間,她雙眼猛地睜大,一口銀牙差些咬碎,“哥!她長得像那人!”

蘇清政也是一楞,南月根本沒有回過神來,半晌才意識到,簡蘅怕是長得像那去世的元後。

清瀾卻捶著床開始落淚,“命!這都是命!是我的孽!我這一輩子都繞不過她去!”

南月嚇了一跳,趕緊上去扶她,“姑母!”

蘇清政眉頭也皺了幾分,他其實倒不是很在意這位簡婕妤長什麽樣子,但是他知道自己妹妹過不去這道坎。最重要的是,清瀾自己心裏要過得去才行。

清瀾是真的了解皇帝,當夜他就帶了身邊的人去了宗廟,一個人鎖在裏面看著元後和長子的牌位久久不能平靜。

“那人長得有幾分像你……倒像你轉世了一樣……剛好又是你去世那年生的……”

說著他自嘲地笑了笑,“你生前與瀾兒要好,她卻不肯叫咱們孩兒算入齒序,你知道瀾兒生性單純,我知道她過不去自己不是原配這道坎,我不怨她,你也別怪她。”

況且羽兒若是長子,繼位更加順理,何必讓他白白地成了第三子?這些話原是他自己心裏的打算。可是誰料今日他心裏屬意的繼承人竟然是翊兒,又誰料翊兒竟攜了簡婕妤走了。

呵呵——

皇帝頭一次覺得這世事竟是如此無常。

皇帝從宗廟出來已經是亥時了,他躺在床上又輾轉反側了許久。第二日醒來,心裏壓抑得難受,卻聽了人來報,皇後病了。

他聽了,沈默了半晌。

那重重的惶惑感、內疚感、懷念感似乎一下子爆發了。

他在勤政殿把自己關了一整天,卻看不進去幾本折子,最後才說,“讓太醫院派人去蘇府……蘇大人昨日說身上有些不好。”

全順可沒有聽說蘇大人身上有什麽不好,也不點破,直接去太醫院傳了口令。

☆、家書

皇後斷斷續續地病了大半月,皇帝雖派了太醫,卻也是打著蘇大人的名頭去的,這一時之間,眾人都摸不清楚皇帝究竟是個什麽態度。而那些素來與蘇家兄妹不睦的,則是巴不得皇帝快點因了皇後這桀驁的態度而廢後才好。

正月將近,皇帝也只在上朝時說了一聲,皇後有恙,遷動難免動了病體,不若就在原地修養,因此可不必急著回宮。

這時候另一件事卻開始漸漸地引起人心浮躁來,雖說二殿下並沒有進入朝堂,但是消息但凡靈通些的都漸漸知道了二殿下不在宮中的事情。先是從殿下們的伴讀到師長,再是宮中使喚的人,一層層的消息傳得越來越遠,當然這裏面也有皇帝並沒有刻意去封鎖的原因。

帝後失和的這個節骨眼上,二殿下卻不在宮中,不知讓多少人心裏反覆倒騰。

而這一日的早朝,皇帝終於提到了二殿下的事情。

“諸位愛卿應該都已經知道二殿下的事情了吧?”

“臣不知。”

皇帝瞥向那黑壓壓的一片,神色流出淡淡不屑,答得非常整齊合一,他當了十年皇帝,也只有這個時候才看見他們意見統一。

“上年,二殿下鴻翊跟朕提出想要去民間走走,朕準了,所以今年新年剛過的時候,二殿下就帶了隨從離宮外行了。”

下面的人面色各異,不知道這件事的人呢面露驚訝,知道的人呢也得面露驚訝。

“陛下,這如何使得,殿下千金之軀……”

皇帝隨意地揮了揮手,讓那人安靜。

“昨日,朕收到了翊兒送回的第一封家信。全順,念給諸位大臣聽聽。”

全順聞言,看向旁邊端著信的小太監,從托盤裏拿起了信,就開始念。

“不孝子翊請父皇母後安:

“兒自出京師已歷兩旬,途中多見與宮中不同,與素昔所聞亦異。前者過一村,兒甚困頓,村中長者延至其家,乃接游子,可見大越民風之正,匪盜不聞。

“其間所食有一物,色墨,問之乃知,以蕎面佐以薯粉所制。桌上可為菜者,唯山間野物,其葉青,食之味苦……

……”

整張信念下來,並不長,多為所見所聞,沿途事記。既是分享所見,亦常有所感。

皇帝見全順已經念完,便道,“諸卿可知朕為此之意?”

皇帝見他們不做聲,便道,“翊兒原是想出去走走看看,但是他的所見所聞,朕覽之所感甚深,想必對諸卿亦有所見益。 ”

此時那殿上的大臣們,心裏都是百般思索千般心思,陛下此舉意在何為?難道是給二殿下立威?二殿下素來孝順,在此關頭離京,豈不是說皇後之事不必擔心?萬千思緒在頭腦中換過,一時間,諸位大臣面上神情均是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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