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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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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游記·幾生幾世

*《浮生游記》系列第二篇,有點甜。

*前文指路:《浮生游記·君子悠寧》

*部分私設,祝各位閱讀愉快。

蕭平旌慢騰騰地走在林奚後頭,二人一起進了蘇州城,正是六月。

他想起她曾說過,“山中無歲月”,此刻見著她鬢邊碎發微揚,才覺得,哪裏是山中無歲月,根本是與她一起,才抵得住光陰流逝。

二人在外游了兩年,訪名山,搜勝跡,遨游天下,遍訪草植,一樣也沒落下,竟絲毫不覺時光流逝。慢悠悠地過,只要眼前人還是心上人,只要他還能聞到身邊人的藥香。

歲月有何懼,浮生縱是若夢又何妨。

蘇州城之繁華,絲毫不遜色於東南形勝之錢塘。市列珠璣,戶盈羅綺,風景如畫。

蕭二公子的習慣是,不論在哪兒,不能把自己的肚子委屈了。

小時候母親弄得一手好菜,他一日三餐吃得心滿意足還要不時加些點心,反正母親總是看他吃飯就高興,父王再怎麽不悅也是拗不過自己媳婦的;後來母親去了,好在還有大嫂,做菜更是沒得說,可惜父王總是不許;去了瑯琊閣,比在家還慘,老閣主仙風道骨的,就差沒喝風飲露了,他也只能偶爾偷兩罐酒過過癮;再後來成了親,娶了媳婦兒,飲食質量掉到了人生最低點,因為他心心念念娶來的姑娘只識藥,不知柴米油鹽醬醋茶。

他舍不得自己的媳婦兒沾惹煙火氣,也實在學不會自己做菜。

可他哪裏是會委屈自己的人?

所以這兩年他除了劍術和文采有所精進,最大的本事兒就是學會了如何在最短時間內找到一個新的地方最好的吃食。

蘇州城的大酒樓和小巷子都是見證。

他家姑娘在客棧裏描圖樣記草植,他就滿城溜達,循著香味在城中鉆來鉆去,自己吃飽喝足還不夠,實在不耐煩的時候便故技重施,飛檐走壁,就為了找到他媳婦兒最愛吃的那一口甜味兒。

他連吃了一周的蠻好閣菌菇面,外帶一份玫瑰糖包。蘇州吃食大多如此,粽子夾肉,玫瑰和豬油,蔗糖加芝麻,清甜中有一份油而不膩的煙火氣。

就像…就像喝醉了酒的林奚。

他被自己突然冒出來的這個想法嚇著了,忙甩了甩腦袋,多向老板要了三層油紙,將那四個玫瑰糖包嚴嚴實實地包著,揣在自己懷裏,運著輕功,以最快速度回到了姑娘身邊。

某個身影從窗戶裏竄進來的時候,林奚眼皮也沒擡一下。

“欸你這也太不小心了吧,這窗子就這麽開著,萬一別人也飛進來走麽辦呀?”蕭平旌一邊嘮叨,一邊將那幾個包子拿出來,獻寶似的呈到姑娘面前。

林奚將自己的畫紙一抽,就怕他那包子內的油汙了自己的畫,“除了你,還有誰會走窗子啊。”

“嘿嘿,”他全當媳婦這句話是在誇自己輕功了得,瞇著眼睛笑得像只大黃狗,“快嘗嘗,玫瑰糖包,你最愛吃甜的了。”

姑娘一面吃著,一面仍盯著自己案上的圖樣,就是不擡頭看他一眼。

良久才緩緩地開口道:

“平旌,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麽?”

“今天…什麽日子啊?”他只算著每日巳時城東的那家粽子鋪開張,倒並不仔細算日子的。

“今天是七月七。”

“七月七怎麽了…”他還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幾秒後才反應過來了,“啊!七月七!怎麽,夫人想與為夫共度乞巧麽?”他斜著眼,笑得賤兮兮,“那我便不去搶城西那家酒樓的好雨知時節了!”

他說的是城西那座登高樓的名酒,叫做好雨知時節。據說是酒家掌櫃的於每年谷雨時節挑了最好的一天釀的七壇酒。酒家風雅,偏要對得上他七句詩的人才可得一壇,還不定時間,只說哪日興起想到了好詩便贈酒。

他每日都去等,就想嘗嘗這大名鼎鼎的好雨知時節滋味如何,若是好的話一定要帶回瑯琊山去揶揄揶揄那老頭子。

不過,憑他什麽好酒,媳婦兒一句話,便是什麽都不算了。

“我們去喝酒吧。”他家姑娘卻來了這麽一句。

他倒是有些懵了,剛說了不去搶酒喝,怎麽又說要去喝酒了?

林奚倒是不緊不慢地跟了句,“那登高樓的酒,今天應該有的。”

“你怎麽知道?”他倒是奇了,他天天眼巴巴兒地等著的人都不知道,他家媳婦兒凈在屋裏坐著了,怎麽消息比他還靈通?

“我說有就是有了,你晚上去吧,帶壇好酒回來咱們喝。”

這語氣從林奚嘴裏說出來可就算是在撒嬌了,蕭二公子哪有不點頭哈腰連連答應的理。

好歹是金陵太學和瑯琊閣教出來的孩子,又受了這麽些年山水的恩養,作詩作文怎麽會差,那一壇酒,蕭平旌吟了兩句便叫酒家心服口服,拱手相贈。

“公子若得閑,不嫌棄的話還請多臨寒舍,多多賜教。”那酒家禮數倒是多,又是拱手又是鞠躬的。

他心裏念著自家姑娘,哪裏管得了那麽多,確認了句“這就是那好雨知時節吧”,哼哼哈哈地答應著便走了。

是夜月色頗佳,他倆於河邊小亭處坐著,舉杯對酌。

他其實是不敢放開了喝的,因不知媳婦兒酒量如何,也不知這好雨知時節勁頭怎樣,萬一兩人都喝醉了可有些麻煩。

林奚卻是毫不顧忌,一杯接一杯地喝,好像有什麽開心事,越喝越開心,臉上的笑越綻越大,雙頰也紅撲撲的。

他知道她喝醉了,卻不攔著他,到時候抱回去便是。

他只覺得喝醉了她也好看,比月華如水,比波光如練,都要好看。

“平旌,你知道七月七要幹什麽嘛?”姑娘喝醉時舌頭都打結,話也說不清,聲音也不及平時清朗,卻軟軟糯糯的,聽在他耳朵裏只覺得悅耳。

“不知道,要幹什麽?”他像哄小孩子似的,一邊牽著她一只手一邊回答。

“要敬月老啊傻子!”

“啊?”從來不通這類瑣事的蕭二公子,又一次被媳婦兒弄懵了。

“拿紙筆來,寫字!”林奚卻豪情萬丈地甩了他的手,細細的胳膊一揮下了命令。

他忙要了紙筆,楞楞地問,“寫…寫什麽?”

剛剛還豪情萬丈的姑娘此刻臉又紅了幾分,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軟糯開口道:“就寫…就寫,願生生世世為夫婦。”

他聽她念出這幾個字,心突然便陷下去一塊,看著她有些迷離的眼睛,只覺甚是愛憐。楞了會兒神,才在姑娘的催促中極仔細地寫下去那八個字。

“願與林奚,生生世世為夫婦。”

他在心裏偷偷加了三個字,還默默祈禱了一句,老頭兒啊,下一世可別給我牽錯了人啊,她叫林奚,脖子上戴著和我一樣的長命鎖。

當然,這話是不能說出來叫姑娘聽到的,否則又該惹句“不敬神明”的嗔怪了。

林奚真的牽了他的手,攜著那幅字,恭恭敬敬地站到月下拜了拜。

要他說,這行為著實有些不著調,然而媳婦高興,那就照做,該拜就拜。

林奚已經有些站不住了,都得他扶著,卻不知哪兒來這麽旺盛的精力,扯著他的袖子興奮地說:“都說月下老人專司人間婚姻事,今生已是夫婦,來世姻緣,還是要拜托他的吧?”

她居然問他,他怎麽可能對月老有研究,只好硬著頭皮回答,“應…應該是吧。”

“可我們拜都拜過了,還要做什麽啊?”姑娘嘟著嘴,竟真的認認真真思考起還能為月老做些什麽這個問題起來。

他也就安安靜靜等著,反正她這樣也好看,多看一會兒權當是恩賞了。

“平旌,不如你給他畫幅像吧。”她想到了好辦法,眼睛比粼粼波光更閃亮,“就算是我們的誠意了。”

他當然照做,反正自己的丹青功夫也還不錯。

一會兒,他已照著林奚所說繪了一幅人像,一手挽紅絲,一首攜杖懸姻緣簿,童顏鶴發,立於非煙非霧之中。

畫得還挺好,他正自得,卻聽見身邊姑娘盯著那人像來一句:

“我怎麽覺著你畫的這人有點像老閣主啊…”

他聽了這畫,哈哈大笑起來。也不管畫像如何,只覺自己媳婦兒甚是可愛,忍不住想要親一口,心下暗暗決定以後要多陪她喝酒。

他抱她回客棧的路上,她窩在他懷裏嘟囔著一些話。

他聽了好久才聽清她是在問自己。

“平旌,我們會有幾生幾世啊…”

若是平時清醒著,林奚才不會問這樣的問題。

他頗為受用地笑了笑,又清著嗓子鄭重回答:

“很多生,很多世吧。”

*“蠻好閣菌菇面”那一句出自周公度先生為《浮生六記》作的序,講的是蘇州吃食。給月老畫像這個梗的靈感也是出自《浮生六記》裏沈覆與妻子陳蕓的一段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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