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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結(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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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莊天一時沒反應過來, 楞楞地看著蘇錚,眼角還掛著一滴眼淚。

“沒事……算了。”蘇錚也意識到自己這問題有點奇怪,他是看見莊天這傷感的模樣,就不由得起了好奇心,想知道莊心誠在找不到他的時候,是一種怎樣的狀態。

“哥,你既然來接我了, 就麻煩你把我送回家吧。”蘇錚說著,就站了起來,“我這次回來是為了給我爸爸買墓地。”

莊天也跟著他站了起來:“你家好多天沒住人了吧, 現在回去還要收拾,反正就住兩天,你跟我回家吧。至於你的正事,我陪你去辦, 這兩天我就給你當司機。”

蘇錚忙搖頭:“別了吧,回你們家……莊伯伯肯定不想見到我吧。”

莊天滿不在乎地說:“我爸這兩天出差了, 沒在家……再說,他也知道你回來了,早晚要見的,有我在, 你別擔心。”

蘇錚笑了笑,沒說話,莊天這信誓旦旦的話也就隨便聽聽,莊心義是那種比較傳統的嚴厲大家長, 莊天在他面前,恐怕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

不過莊天執意要把蘇錚接回家,跟他一述離愁別緒,最後蘇錚沒再推辭,跟他一起回了家。

莊家的老宅在近郊別墅區,那一片是京城比較早的豪宅區,房子多少有些舊了,不過據說風水極好,又不算偏遠,所以莊心義很多年沒有搬過家,莊天就是在這房子裏出生的。

算上重生前的時間,蘇錚離開這裏已經有八年了,再次回到老房子,難免有些物是人非、恍然如夢的感覺。

庭院裏那棵槐樹還在,蘇錚還記得小時候跟莊天在樹下撿槐花吃,兩人還比賽對著槐樹發射沖擊波,有一回莊心誠躲在樹後頭,等蘇錚反射的時候,他就搖樹幹,搖得槐花滿天飛,把莊天看得一楞一楞的,為了達到同樣的效果,潛心修煉了半個月。

還有那攀爬架,莊天為了在蘇錚面前顯擺身手,曾經從上面摔下來磕破了頭,後來大人們就不讓他們玩兒了,莊心誠在那附近種了紫藤,把它變成了一小段花廊,現在紫藤花依舊枝繁葉茂。

老宅裏的傭人,還有幾個是蘇錚認識的,管家還在,一直照顧莊天的老保姆也還在。

他們對於蘇錚回來表現出了適度的驚訝和喜悅,看來也是早就知道他會回來這件事了。

熟悉的人和物還在,只是這房子裏沒有多少蘇錚留下的痕跡了,他以前的房間被重新裝修過,所有東西都換了新的,現在是一間普普通通的客房,他沒帶走的東西,只有少部分還散落在莊天和莊心誠的收藏裏。

莊天囑咐廚房做蘇錚愛吃的菜,多年不見,他對蘇錚的口味記得倒還挺清楚,吃完飯,兩個人一起打了會兒魔獸世界,好多年不玩兒,蘇錚對這游戲早就生疏了,他有點懷念上輩子玩兒了很久的陰陽師,他很想念他的茨木童子。

“哥,”蘇錚打著哈欠說,“我有點困了,我想早點睡……”

莊天親昵地摟著他的肩膀:“你就跟我睡吧。”

蘇錚輕輕地把他推開了:“別了,我跟別人一起睡,會睡不著的。”

莊天撇了撇嘴:“那你也不可能永遠都一個人睡啊。”

蘇錚扯平嘴角,沖他假笑了一下:“我跟你睡會睡不著的,行了吧?”

莊天“切”了一聲:“我叫他們把你以前的房間打掃出來吧。”

蘇錚卻說:“小叔的房間不也空著嗎?我直接睡他那裏好了。”這些日子天天見到莊心誠,陡然一天沒看見人,心裏竟然有點空落落的,蘇錚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睡小叔房間沒準還能聞到點熟悉的味道,比他那面目全非冷冰冰的舊房間好。

莊天有點遺憾,酸溜溜地說:“好吧。果然你還是跟小叔親啊。……他回國沒多久就搬出去了,就兩個月前回來放了點東西,然後又走了。”

蘇錚想了想,兩個月多前,差不多就是他跟莊心誠重逢的日子。

莊心誠的臥室變化不大,讓蘇錚覺得很安心,他在莊心誠的床上滾了兩圈,頭碰到一個硬硬的東西,再一看,發現枕頭底下有一本精裝雜志,他碰到的就是露出來的雜志一角。

蘇錚盤腿坐在床上,抽出雜志捧在手裏,一看那封面,他就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

那上面是幾個近乎赤-裸的歐美男模,個個身材絕佳,擺出誘人的姿勢,臉上神情冷酷,但眼神又意外地勾人,最中間的一個男模背向跪在地毯上,挺-翹的臀部看上去就很有彈性,他回轉頭,靜靜地看著畫面外的人。

假正經,蘇錚心裏暗笑,小叔看上去斯文禁欲,其實小-黃-書一點都沒少看。

這不就是專門為gay準備的情-色雜志嗎?還是英文的,小叔在國外的時候,肯定就是這雜志的資深讀者了。

蘇錚好奇地翻開,內頁裏的圖片尺度就更大了,美男的種類也更多,姿勢也更加千奇百怪,蘇錚看著看著,覺得心跳越發快了。

他想合上,可又忍不住還想看,翻到中間一頁有個華裔模特,他戴著一副無框眼鏡,上身穿著白襯衣,還打了領帶,下-半-身卻什麽也沒穿,關鍵部分隱藏在光影中,他陷在一個紅色的懶人沙發裏,姿態很慵懶,神情卻極為冷漠,兩條長腿隨意伸著。

這圖片色彩反差很大,上半身和下-半-身的反差也大,有種斯文敗類、衣冠禽獸的感覺。

“坐上來,自己動。”蘇錚腦子裏自動冒出來這樣一句臺詞,太符合這模特的感覺了。

蘇錚咽了一記唾沫,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有反應了。

這就有點尷尬,他的心砰砰砰地跳了起來,閉上眼睛鎮靜了一會兒,再去看那圖片,結果情況更糟,怎麽那男模特長出了莊心誠的臉?

蘇錚嚇得差點叫出聲,他忙把雜志合上了,想扔進床頭櫃的抽屜裏,就在這時,雜志裏晃晃悠悠掉出了一張照片,蘇錚疑惑地撿起來一看……

那竟然是他的照片,拍的是他熟睡的樣子,他側躺在原來的臥室大床上,黑發淩亂,胳膊裸-露在被子外面,照片裏的他應該比現在小幾歲。

蘇錚:“……”小叔什麽時候偷拍了他的照片?還夾在一本成人雜志裏是要鬧哪樣??!!

雜志上的美男不夠看嗎?!還要看他的照片作為補充?!

這個設想讓蘇錚驚恐不已,他像握著個燙手山芋似的,趕緊把照片夾回原處,又把雜志放進抽屜裏。

這一定是小叔隨手一夾,一定沒有特殊意義的,蘇錚堅定地說服自己。

但是緊接著,抽屜裏的東西又引起了他的註意。

床頭櫃最上面的抽屜裏整整齊齊疊放著一沓明信片,蘇錚心尖一顫,連帶著手也發顫,他顫顫巍巍地去翻明信片。

那都是風景民俗類的旅游明信片,多是異域風情,什麽埃菲爾鐵塔,悉尼大劇院、美國總統山,還有不知名的地中海小鎮、非洲的野生動物公園,應該是莊心誠在國外那幾年,到處游歷留下的紀念。

蘇錚越看,臉色就越嚴肅,他想起了莊心誠前段時間去西南小鎮取景,給他寄回來的那張風情明信片。

蘇錚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到最後他幾乎是屏住呼吸,無比緊張而又鄭重地翻到明信片的背面。

就好像他翻的不是明信片,而是命運的審判一樣。

明信片背面乍看上去都是空白的,但仔細尋找,就能看見角落裏都有一個黑色的數字。

字跡規整清麗,從“1”到“146”,明信片就是按照這個順序疊放在一起的。

這些數字像一記記渾厚悠遠的鐘聲,撞擊在蘇錚的心上,讓他產生了陣陣眩暈的感覺。

他想起袁小圓看著那張小鎮明信片上的數字,曾對他說,這大概是某個暗戀你的小女生,每走過一個地方就為你留存一張明信片,直到第147張,才終於知道了你的地址,給你寄了出來。

蘇錚:“……”他此時的感覺就好像不經意間挖到了一大筆寶藏,可這寶藏實在超出了他的想象和理解範圍,讓他不知所措,惶恐不安,大腦斷線,手腳冰涼。

……

同一時間,S市《花瓶》劇組所在的酒店,莊心誠坐在酒店自有的一個小酒吧裏,面前的小圓桌上擺著一杯紅酒。

他很少喝酒,就更別說自斟自飲了,這實在是罕見的景象。

莊心誠正透過酒吧的落地窗,看著外面燈火閃爍的夜色,天上飄著小雨,讓S市依然悶熱的早秋天氣得到一絲解脫,雨滴淅淅瀝瀝打在玻璃窗上,把窗外的一切都鍍上一層迷離的水光,所有的顏色都仿佛扭曲融化了似的。

“莊導?”

莊心誠聽見有人叫他,扭頭一看,竟然是袁小圓。

“怎麽了?”莊心誠禮貌地微笑,“你怎麽還沒睡?”

袁小圓看上去愁眉不展:“我從外面散步回來,見您一個人坐在這裏。您不高興嗎?是不是因為蘇蘇?”

莊心誠:“為什麽這麽說?他跟你說什麽了嗎?”

袁小圓在他面前,有些怯怯的,他輕聲說:“今天早上我送他走的時候,他囑咐我這兩天多關註您一點,如果您還是不高興,讓我告訴他……我問他為什麽,他說他跟您之間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莊心誠笑了:“所以你就直接跑來問我高興不高興?”他示意袁小圓坐在他對面。

袁小圓戰戰兢兢地坐下了,鼓起勇氣說:“也不是……我就是怕您生蘇蘇的氣,他好不容易找到可以依靠的人了,我怕他又失去了。”

莊心誠直視著他,溫和道:“你要是有什麽話,就直接說吧。”

袁小圓猶豫了一下,斟酌著語句說:“我其實……就是想跟您說,他這幾年挺不容易的,我跟他是兩年多以前認識的,雖然我們認識的時間不算長,但一起經歷了很多事情。那時候他要照顧爸爸,又要賺錢,就放棄高考了,他到處打工很辛苦,又欠了很多錢,又要受老板的委屈,又要受債主的氣,連我都心疼他,又很佩服他,因為就算過得再艱難,他也從來不說……”

莊心誠的目光變得沈重,他問袁小圓:“他提起過我嗎?提起過曾經有另一個家庭嗎?”

袁小圓說:“他很少提以前的事,不過閑聊的時候,也說起過他媽媽生前帶著他在另一個家庭生活過,年前蘇伯伯眼看就不行了,住院費也交不出來,我們到處都借不到錢,那時候我問他,你怎麽不去找找你後爸他們,他就說他們都不喜歡我,估計去了也沒用的。”

“我記得那天馬上就要過年了,他在醫院通宵照顧蘇伯伯,天亮的時候我去看他,醫生又給下了一次病危通知書,他著急往外跑,說不管那麽多了,他要去找他小叔叔……”

莊心誠的心像是被狠狠擰了一下,他顫聲問:“然後呢?”當時他應該已經回國了,蘇錚或許在媒體上知道了他的消息。

“然後……他走了,我看著蘇伯伯,沒到一個小時,醫生就說有錢也沒用了,人肯定不行了,讓我把蘇蘇叫回來,說可能還能再見最後一面……後來蘇蘇回來了,蘇伯伯意外地清醒了,他跟蘇蘇說了幾句話,就走了……”

“蘇伯伯得的是淋巴癌,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出獄之後,不僅是身體上有病,連精神也不正常,一直都瘋瘋癲癲的,蘇蘇照顧了他三年,他都沒有認出那是他親兒子,本來這個病就很折磨人,蘇伯伯又糊裏糊塗,難受的時候不會忍耐,就像個孩子一樣又哭又鬧,稍微有點力氣的時候,還會摔東西打人……一般人沒人受得了他……”

袁小圓看莊心誠的臉色越來越差,眼睛裏隱約有水光閃爍,他就打住話頭,改口道:“我……我說這些絕對不是幫蘇蘇賣慘,也不是為了讓您難過,我就是覺得……蘇蘇在最後實在沒辦法的時候,想到的還是您,雖然我當時不知道您就是他口中的小叔叔,——但這至少說明,您在他心裏是有特殊分量的人。”

“我就是想說……”袁小圓想起往事,鼻頭發酸,聲音有些哽咽,“如果他有哪裏讓您生氣了,您就看在他這幾年確實受了很多苦,還有他從沒有忘記您的份上……不要跟他計較。自從有了您,我看得出來,他特別開心。以前我覺得我和他同病相憐,現在他有了親人,我有點羨慕他,但更替他高興,他終於時來運轉,有好日子過了,我不希望他失去,他值得過好日子,也值得有您這樣一位叔叔。”

袁小圓說完了,回味了一下,又覺得自己說得顛三倒四,好像也不夠煽情,自覺十分汗顏,他不好意思地偷瞄莊心誠,意外地發現莊心誠好像是用手指抹了一下眼睛。

袁小圓:“……?”他亂七八糟的幾句話威力這麽大的嗎?

莊心誠站了起來,眼眶發紅,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對袁小圓說:“小圓,謝謝你跟我說這些,你對蘇錚的好,他記得,我也會記得。”

袁小圓尷尬道:“……沒有,其實我什麽也沒做。”

莊心誠說完,扭頭就走了,不過他不是往電梯的方向,而是往酒店大門的方向。

袁小圓叫道:“莊導,這麽晚了,您去哪裏呀?”

莊心誠說:“我要回一趟京城,明天劇組先放假吧!”

袁小圓楞楞地看著他的背影,心想,放假?他剛說了蘇錚九牛一毛的悲慘往事就換來一天假期了?

要知道是這樣,那他應該多說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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