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顧輕寒的眼光，白若離忽然明白了什麽。他雖然不喜歡衛青陽，但衛青陽是一個敢做敢當的人，如果他說沒有傷害清雪，那就一定沒有。而且，他又能有什麽動機去害清雪呢？如果真要害，他就不會把靈山虛草給上官，更不會救玥兒了。他當真是關心者亂。

仔細一琢磨，白若離猛然又想到了些什麽，臉色刷的一下，瞬間慘白。向來同清雲淡身體向後倒栽幾步，不可置信的搖著頭，喃喃自語，“不可能，不會的，清雪不會做這種事的，清雪是個乖巧的孩子，也是個成熟的孩子，她怎麽會……”

顧輕寒臉色有些難看，胸腔中壓制著一腔憤怒。她的女兒，她向來最放心，最信任的女兒，竟然用自己生命為引子，引她出宮見衛青陽。

衛青陽似乎也明白了什麽，心裏惆悵不定，失落一閃而過。五年過去，她果然還是不想看到他的，她只是被清雪引過來的，所以她才會那麽憤怒。清雪……她為什麽要這麽做？她難道不知道輕寒會生氣，白若離也會失望嗎？

白若離拳頭情不自禁的攥緊。雖然嘴裏那樣說著，心裏已然相信一切都是清雪策劃的。

他以為……五年前清雪喜歡衛青陽，只是一個單純的喜歡，時隔五年，那份感情應該早已消失的。這些年來，她每年都會去雪山走一趟，住上一陣時間……他就知道，清雪是在緬懷過去，思念衛青陽。可是，他依然自欺欺人，不願相信那事實。而今……容不得他不相信了。

他的女兒，他跟輕寒的女兒，竟然喜歡上了衛青陽，喜歡上他的殺師仇人，喜歡上害他妻主的仇人，喜歡上他妻主的貴君，這太荒唐了，清雪怎麽能做出這種事？她難道不知道，他跟她身份與年齡嗎？

顧輕寒握住白若離的手，無聲的給予安慰。無論清雪想做什麽，都得回去再說。

她跟若離兩個人，無論誰都不是愚蠢的人，只不過一切發生得太突然，清雪又是她們最疼愛的女兒，沒想到，竟然陷入陷阱。

衛青陽無聲的苦笑，嘴巴動了動，低沈著嗓音，盡量把自己激動跳躍的心控制住，淡淡道，“如果沒什麽事，我先走了。”他不想看到顧輕寒趕他，他的自尊不允許。轉身，衛青陽深吸一口氣，留下一抹青色寥落的背影。他不敢回頭，他怕回了頭，便舍不得離開。

“衛青陽。”身後忽然響起在腦海中，千千萬萬次夢見的聲音，衛青陽腳步情不自禁的頓了。

她喊他做什麽？是要責怪他嗎？還是……五年前沒殺他，現在她後悔了，想殺他了？

衛青陽有些遲疑的回頭，不敢直視顧輕寒的眼睛。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她面前，他怎麽變得這般小心翼翼，這般膽小如鼠。

“謝謝你的靈山虛草，上官父女平安，他生的是龍鳳胎，一男一女，也多謝你救了玥兒。”顧輕寒不知如何開口，想了許久，才憋出這幾句。

她跟衛青陽之間，早已不知該如何去算那筆總賬。只能說，他們兩個都有錯。可該謝的，她還是會謝。

這五年來，她也不是沒有想過與他之間的恩怨。一開始還會仇恨他，可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的想到，如果不是她弄不清狀況，便強行了他的孩子，也不會發生那一系列的事，可是……殺父之仇，殺姐之仇，還有兩個便宜爺爺的仇，無論如何，她也是不能原諒的。

忐忑的衛青陽聽到顧輕寒的話後，緊繃的心終於松了口氣。她沒怪他，還謝他，是不是表示，這五年來，她已經有點兒原諒自己了？

“希望後會無期，我們走。”

轟……

顧輕寒的最後一句，震得衛青陽一個趔趄，滄桑而美到無法用語言形容的臉皮，瞬間慘白，半天反應不過來。若不是扶著龍橋的邊沿，只怕，他早已栽倒下去了。

希望後會無期……呵……後會無期……

他明白了……他全明白了……她根本還沒忘記那些事，也是，她怎麽可能忘記，這是多麽深的仇恨，如果是他，他也不會放下。

身上所有的力氣，再也不足以支撐他的意志，身子頹然的倒下，以最無助的姿勢環過雙腿，緊緊抱著自己的身子。空洞而頹然的眼睛，無神的低著頭，仿佛這種姿勢能讓他不那麽難過，能保護著他。

五年來，如同行屍走肉般的走遍天下，兜兜轉轉，依然潛意識的走到帝都。也許……他等的就是顧輕寒對他的態度吧……如以前所想的那般，顧輕寒依舊恨他入骨，不肯原諒他……他早就知道的……為什麽還要這麽執著的等著她說出那麽絕情的話呢？

衛青陽啊衛青陽，你的自尊不是一向很高的嗎？你不是一向孤傲的嗎？你不是說過，過去的事，再也不去想，就這麽行屍走肉的活著嗎？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要讓別人把你的自尊踩在底下呢？人家會更瞧不起你的。

……

衛青陽自顧自的把自己內心最深處的痛苦，掩在沈默中，從外表看過去，他就是把自己的身子蜷縮起來，緊緊的抱著，無神的望著某一個地方，看著讓人莫名的心酸。

一代男帝，縱橫天下，開創這片大陸奇跡的男人，此時卻像一個孤兒般，被人遺落在街頭上，傻傻發呆。真是世事變遷。

衛青陽不知道的是，顧輕寒越過龍橋盡頭，消失的身影又折了回來，看到衛青陽刺眼的滿頭白絲，再看他空洞的身影，許久，無法從震撼中醒過來。

他到底經歷了什麽？就只有五年前，屠殺藍族，挑起天下的戰爭的那份過錯嗎？如果他不想活在這世上，一刀抹了脖子便是，何必……讓自己過得如此生不如死？

“你想知道他為什麽不自殺嗎？我可以告訴你，那是因為，他自己只有一條命，殺的人太多了，用一條命賠，他賺了。他想替死去的人報仇，所以，折磨他自己。他越痛苦，越能告慰死去的人。”白若離忽然開口，倒是讓顧輕寒有些摸不透他話裏的意思。

“他不是殺了你長老嗎？怎麽？你還憐憫他？”顧輕寒笑道。只是笑容中，多了幾分心疼與辛酸。

“沒錯，他是殺了我百花谷的長老，我也恨他，但是……人誰能無過……他……也不過是個可憐人罷了。五年都過去，死的人，也不可能回來了，還記恨這些做什麽。”

顧輕寒摸了摸鼻子，把白若離的話暗暗咀嚼幾遍，大致也明白他的意思。他是不想讓自己因為衛青陽的事難過，所以才會如此提示。

“回宮吧。”顧輕寒摒棄所有雜念，拉著白若離回去。

這趟回去，納蘭清雪免不得一頓責罰。不過，因為上官浩做月子的時候，還出來求顧輕寒求情，即便納蘭清雪做了再大的錯事，顧輕寒也不敢違背上官浩的意思。他的身子可是出奇的差，而且這還是月子期間，哪裏能夠下床的。故而，納蘭清雪這頓處罰輕而易舉的就避過了。

只是她心中也不愉快，因為衛青陽依然不能進宮，必須再另出計謀。

自從上官皇貴君生下龍鳳胎後，整個流國一片喜氣洋洋。朝廷還破例，免稅三年，天下皆歡。

百姓們不由議論紛紛，上官皇貴君是何等的寵愛，竟然能讓陛下跟太上皇一致同意，免賦稅三年。這簡直堪比太女了啊。可是以前的太女，如今已經登基為皇了，不可能再封一個太女的吧。

即便不能封作太女，宮外的人，也把上官浩美化了，各種版本的故事，以及討太上皇歡心的經過，全部被繪聲繪色的描述出來。

宮外熱鬧，宮裏自然更是不消停的，靈玥靈犀以及思寒成天爭著搶著要抱弟弟妹妹。就連各皇貴君，甚至鳳後都成天惦記著上官浩的龍鳳胎。

也怪不得她們會如此喜歡。實在是上官浩的生下的孩子太可愛，加上上官身子弱，無法照顧兩個孩子，他們只能親自幫忙了。

上官浩雖然感激，但心裏還是很不是滋味。他拼著九死一生，生下皇子皇女，可是，從孩子出生，到現在他月子快做完，都沒見過幾次孩子，這讓愛子心切的他，如何忍受得了。當場哇哇大哭起來，哭聲傳遍整個攬月閣，比皇子皇女們哭的還要響亮，生生把整個皇宮的人，尤其是顧輕寒的嚇呆了。

上官浩哭了，而且還哭得那麽毫無掩飾，這在他的過去中，從來都不曾發生過的。哪怕當時被人強逼著侍寢。

可是現在……為了兩個孩子，居然……居然不顧形像的哭了……

眾人再不敢玩孩子，急忙丟給上官，顧輕寒又軟言勸了許久，最後答應，孩子他親自照顧，照顧不過來，照顧不過來，再請別人幫忙照，要抱孩子，也不可以離開他的視線，這才肯消停。

很快，滿月馬上就到了，宮裏宮外再次忙成一團，無數的使臣皆千裏迢迢趕到帝都，為皇子皇女慶祝，生生讓後宮皇貴君們嫉妒不已，紛紛吵著以後他們的孩子也要有這種陣仗。

關於孩子的名字，一人一嘴，各不退縮，鬧得滿月了，孩子的名字都沒取好，只能等滿月宴上再當場取名字。

可就是這場滿月宴，他們看到一個永遠不可能出現的不速之客……滿月宴被攪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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