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狄貂在車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閉上眼睛開始消化起老院長的情緒資料。

對於一直把孤兒院當成生命的人來說，關閉孤兒院果然是人世間最難以接受的事情，狄貂一開始就差點被難以言說的痛苦給壓垮，還好，之後她救世主般的出現給了老院長希望。可惜，好心情並沒有持續太久，之後便是因為想起往事而引起的無盡的內疚與悲哀。

跟白冰冰那午夜夢回的內疚不同，老院長的內疚更加覆雜，有時候覺得是自己的錯，有時候又覺得不是。那段時間她果然一直沈浸在回憶之中，狄貂不僅體會到了她那覆雜的內疚，甚至還體會到了她初到張家時那種寄人籬下的惶恐。

惶恐，害怕，悲傷，寂寞……狄貂不知道，原來被收養的孩子竟會有那麽多負面的情緒。擔心爸爸媽媽不喜歡自己，擔心哥哥姐姐不接受自己，擔心自己做得不夠好，擔心自己會給大家添麻煩……

可以想象，當時張老將軍的突然受傷對她的影響到底有多大。正因為這，她才會對自己天煞孤星的流言深信不疑，甚至做出為了兒子的安危，故意遠離他的荒唐事。

整個過程中，狄貂體會到最深的，便是她對孩子們的愛。不知道是孩子們讓她想起了兒時孤苦無依的自己，還是把原本應該給兒子的愛全部給了他們。在她的眼裏，每一個孩子都是天使，就算是最頑皮的孩子，只要想到，就能令她的心臟變得柔軟。

那些令狄貂頭皮發麻的啼哭聲在她耳中仿佛音樂，那些令狄貂頭疼的吵鬧聲在她耳中比詩歌更美，那些令狄貂避之惟恐不及的擁抱則是這世上最好的犒賞……

睜開眼睛，狄貂忽然有種空落落的感覺，仿佛胸口空了一個大洞，急需被什麽東西填滿。沈思片刻後，她終於意識到了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調頭！回孤兒院！”

“怎麽了？”

“我少做了一件事情！”

“什麽事？”

狄貂沒好意思說出口。

回到孤兒院，那幫小鬼竟然依舊在跟新來的保育員哭著喊著要她跟李野。她撲過去，二話沒說，給了每個孩子一個大力的擁抱。

原本還在哭鬧的孩子霎時安靜了下來。

“公主，你回來了？我就知道你會回來！”

“不走了嗎？”

“要走的，但是我會常常回來看你們的。”

“拉鉤！”

“嗯，拉鉤！”

“怪獸，你也要抱抱嗎？”看李野笑容滿面地站在一邊，竟然有孩子沖他張開了手。

“要！”既然有孩子主動要抱抱，李野怎會不從？

……

老院長那遠比常人充沛的母愛依舊在無限泛濫，抱一遍顯然不夠，狄貂又忍不住抱了第二遍。原本還想抱第三遍，一直到發現身旁的李野表情越來越不對。

雖然她極力忍耐，但再度離別的情景還是令她難受得不行，最後沒辦法，只能在車上緊緊抱住了李野。第一次發現，原來有個人可抱的感覺這麽好。

想到這一點，她眼前一亮：“今年的生日禮物想好了嗎？沒想好的話不用買了。”

李野正沈浸在前所未有的幸福中，當即想都沒想便答：“好的，那就不買了。”

感謝老院長，這一年，狄越得到了他有生以來最好的生日禮物。

一個擁抱。

一個來自女兒的擁抱。

自從狄貂開始展現出她的反社會傾向，為了生命安全著想，狄越就再也沒有抱過她。突然被女兒抱住的一剎那，狄越還以為自己是在夢中，甚至還因此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意識到這是現實的一剎那，也不知道是因為掐得太疼，還是因為太過幸福了，他竟忍不住淚流滿面。

“李野，你也一起過來！”

李野小時候雖然喜歡抱抱，但是如今他已經是一個大男人了，抱狄貂還好，但是抱爸爸？聽到狄貂的召喚，他掙紮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挪動了腳步。

他還在猶豫該怎麽下手，卻被狄貂一把扯進了戰團。

“爸爸，謝謝你把我們養大！”此時，老院長情緒的影響力還沒來得及退去，鬼使神差間，狄貂竟說出了自己一輩子都不可能說出口的話。

“以上，就是今年的生日禮物。”感受到現場的氣氛越來越不對，她連忙推開二人，落荒而逃。

“這是我收到過的最好的生日禮物！”

可惜，這句話狄貂沒有聽到，她此時已經跑回房間開始欣賞自己的戰利品了。相比上一次用整個皇朝娛樂做戰利品，這次的戰利品就不起眼得多了。只是一塊普通的牌子，老院長原本的孤兒院的牌子。換牌之後，老牌子就沒用了，狄貂趁機扛了回來。

經過了這麽多年的風吹日曬，原本白底黑字的牌子已經泛黃，上面甚至還沾著一些擦不掉的汙漬。狄貂卻把它當成了寶貝，甚至在老院長還沒來得及消退的情緒的影響下，產生了一種將來想再辦一家同樣的孤兒院的沖動。

狄貂原本只是想告訴李野，這次的戰利品比他年紀太大，沒想到卻正好撞到他跟狄越在說話。不想打攪他們，她只好躲在一邊，等他們談話結束。

“爸爸，我這一次不小心遇到了李家的人。”李野果然並非對他的身世一無所知。

李野的聲音有些緊張，狄越卻淡定依舊：“知道了，沒事。只要你不願意，他們永遠別想找到你。”

“爸，謝謝你。我知道，這些年因為我給你添了無數的麻煩。”

狄越笑著搖頭：“雖然當初收養你的確是你媽媽設的一個局。不過，我一點都不後悔。看著狄貂現在這個樣子，我總是忍不住會想，如果沒有你，她會長成什麽樣子。”

他拍了拍李野的肩膀：“我很慶幸當初收養了你。對狄貂來說，你就像是套在野馬上的韁繩。雖然你們兩個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但因為有你的存在，她才能夠做到不傷害任何無辜。你是她的良心，外掛版的良心。”

他說的倒也沒錯，每次狄貂即將失控，李野總會站出來適時地替她解除危機。讓她很少有機會真正傷害到無辜。

狄貂原以為他們只是隨便聊幾句，沒想到接下來話題卻向著奇怪的方向發展開去了。

“你喜歡她，我知道。很早的時候就知道。”這話是狄越說的。

李野顯然嚇了一跳：“多早？”

“初中。”

李野那邊沒反應。

“哈哈！看來我猜對了。看來小貂的反社會傾向不是來自我這邊。”狄越一臉得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嘆道，“現在的孩子真早熟啊！”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她就是我的英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角度的關系，狄貂總覺得李野似乎有些臉紅。

“答應我，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也要像現在一樣繼續照顧她。就算，她永遠無法回應你的感情。”李野正在害羞間，狄越的話題卻又忽然一轉，“我知道我這麽做很自私，但我實在無法想象如果有一天我們兩個都不在了，她會變成什麽模樣。答應我！”

李野果然又被他嚇到了：“我怎麽會不答應？這是我的榮幸。只是，爸爸，你剛剛的話是什麽意思？你是不是遇到什麽麻煩了？”

“沒事，不過是未雨綢繆罷了。”狄越的聲音很低，他顯然在隱瞞著什麽，“你是個好孩子，比誰都善良，比誰都在乎她，只要有你在她身邊，我就放心了。”

狄貂不是沒看過電影，這臺詞，分明像是在交代遺言。

“爸……”李野果然也感受到了其中的異樣，一臉的擔心。

狄越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再問。

李野滿臉糾結，最後，終於嘆口氣把話題又轉到了狄貂身上：“反社會型人格障礙是不是永遠沒可能愛上任何人？”

狄越嘆了口氣：“理論上來說是的。”

李野則垂下了頭，半天，才艱難地道：“沒關系，現在這樣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

“如果真的夠了，你為什麽會問這樣的問題？”狄越笑著搖了搖頭，“別灰心，如果沒有今天這一個擁抱，我或許會勸你放棄，但現在，我有種感覺，她正在慢慢變正常。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她的確正在慢慢變正常。說不定有一天，她會擁有常人一樣的感覺。”

李野滿臉苦澀：“但願如此吧。”

“愛情嗎？”看他們兩個聊那麽投機，狄貂不打算再打攪他們，徑直回了房間。躺在床上，她滿腦子都是那個世界未解之謎。

“你很好奇嗎？既然你好奇，那我就讓你體驗一下吧！下一個目標，皇太子朱橫的戀人，葉卉。”

“啊？皇太子不是已經跟秦國公家的女兒韓嫣訂婚了嗎？”

“沒辦法，老朱家的老毛病又犯了。身為皇太子，要是結婚前不來一出抗婚記，仿佛就不是老朱家的兒子一樣。可憐了韓嫣，從小就是被當作未來的皇太子妃培養的，卻被突然冒出來的平民少女摘了果子。看那些八卦小報的報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未來的皇太子妃應該就是這個葉卉了。”

“不出意外嗎……”狄貂忽然眼前一亮。

“你想幹嘛？”

“不出意外什麽的，你不覺得太無聊了嗎？既然皇太子殿下在用生命娛樂帝國人民，那我也不能落後，就讓我來當這個意外吧！目標人物換一換！我不要葉卉，要韓嫣！”

“你真的確定？這個韓嫣跟皇太子已經徹底鬧翻了，基本上不可能再有挽回的可能了。”

“那正好，我天生喜歡不可能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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