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貂跟李野原本還以為老院長那天晚上的話只是醉話，沒想到張老將軍百歲誕辰當天，她竟真的打扮一新，準備出門。

“院長，你真的要去？”得知老院長的目的地後，李野吃驚不小。

“嗯，仁宇說外公誕辰，他們沒道理把我們拒之門外。他說得沒錯，我之前就是表現得太軟弱，所以才會一直被他們欺負。有時候也該適當地顯示一下自己的存在。”

顯示自己的存在？林仁宇那家夥分明是故意想激化雙方的矛盾。他果然還是沒有原諒老院長。

人年紀大了的確會越來越像小孩子，看老院長那滿懷期待的模樣，分明對兒子的話深信不疑，沒有半點自己是去砸場子的自覺。

清官難斷家務事，狄貂他們不好阻攔，但又不能放著不管，最後只能找了個理由，硬著頭皮跟去了。

好在張老將軍身份特殊，他的百年誕辰比起紀念活動，更像是各界名流進行交流的一個機會，狄貂李野他們夾在其中，倒也並不顯眼。

狄貂他們所料不錯，老院長母子的出現果然並沒有受到歡迎。當著那麽多人的面，張家倒也不好直接趕人，反而讓幾個小輩禮貌地把他們母子請到後面說話。

李野正糾結該用什麽借口跟上去，狄貂那邊早已昂首挺胸，二話沒說就跟了過去。李家的小輩果然不可能就這麽白白放他們過去。

“剛剛進去的是我幹爹和奶奶。”狄貂這家夥天生說謊不打草稿，一轉眼的工夫，又給自己添了個幹爹。

老院長母子雖然明知她在說謊，卻也不好在這樣的狀況下拆穿她，只能帶著她一起進去了。

李野沒她那麽厚的臉皮，只能無奈留在了外面。

雖然不是仇人相見，考慮到雙方的立場，卻也差不多了。裏面的氣氛自然好不了。進去之後不僅沒有熱茶，連座位都沒有一個。只有幾個老頭老太太跟看殺父仇人一樣冷冷瞪著老院長，那眼神讓人忍不住懷疑老院長是不是真的曾經殺了他們父親。

“這裏不歡迎你！”開口的是年紀最大的那個老頭，目測已經有八十多歲了，滿頭白發，臉上的褶子比老院長還深，說話的時候滿臉的老人斑跟著一動一動。

兄妹兩個的關系顯然不好，老院長聞言竟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糾結了片刻後，才義正詞嚴地道：“既然是義父的誕辰，那我就有權利來這裏！”

沒想到那老頭聞言，竟笑了：“你的確有權利來這裏，但我們也有權利不歡迎你！廢話少說，送客吧！”

說完，他一臉不耐煩地跟幾個小輩揮了揮手，仿佛是在驅趕令人討厭的蒼蠅。

“張家的待客之道果然名不虛傳！”狄貂原本就是來看笑話的，心滿意足之後，當即冷笑出聲。

“小丫頭你是什麽人？”

“這裏輪不到你說話！”

幾個老頭老太太果然露出了一臉被冒犯的表情。

“別在意，別在意，你們就當我不存在好了。我只是無聊，過來看戲的。”狄貂滿懷期待地望著那一大家子，的確是一臉等著看好戲的表情。

“你……”張家位高權重，雖然已經大不如前，但受了張老將軍的蔭庇，很少有人敢對他們不敬。估計還是頭一次被人這麽赤|裸|裸的嘲弄，幾個老頭老太太群情激奮，脾氣差的那幾個甚至已經開始揉胸口了。

“你們繼續啊！我最喜歡看兄弟相煎這樣的戲碼了，透著永恒的真理。就像自然紀錄片裏，先降生的幼鳥把巢穴裏其他未孵化的鳥蛋推出巢穴一樣。進化論萬歲！”狄貂跟李野不同，李野跟過來是因為擔心老院長會不會吃虧，她卻真的只是想看好戲而已。

“你……你……”雖然狄貂的本意並沒有多少冒犯，但在張家的那幾個老頭老太太聽來，卻沒有比這更嚴重的冒犯。

“小丫頭，你根本就什麽都不懂！”

“對啊對啊！你一個小孩子知道什麽？”

“是她害死了我們父親！”

……

好像越說越離譜了，之前的版本明明只說是老院長天煞孤星的獨特體質逞威，害得張老將軍在戰場上中彈而已。

大概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說法有問題，說話的老太太慌忙解釋：“如果不是她，父親就不會中彈，如果不中彈，他也不會早早因為抑郁而死。說到底，就是她害死了父親！”

這邏輯……那一剎那，狄貂覺得那幾位的邏輯肯定是舞蹈老師教的。

既然他們如此神邏輯，那她也不能落後。她當即嘿嘿一笑，面向老院長：“李奶奶，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好端端的，為什麽向張老將軍開槍啊？”

“啊？”老院長原本還在為受到指控而傷心，聽到狄貂的問題，當即一楞。

“你那時候幾歲？為什麽要開槍啊？難道張老將軍虐待你了？”

“不是的！不是的！”不僅老院長搖頭，連張家的幾位也急了。

“不是她開的槍！”

“父親從來沒有虐待過她！”

……

狄貂故意面露茫然：“咦，不對啊？我剛剛明明聽你們說，是李奶奶害死了張老將軍？”

“雖然不是她開的槍，但的確是因為她！如果沒有她，說不定父親就不會中彈，只要不中彈……”

那邊依然在絮絮叨叨著他們的神邏輯，狄貂聽得心煩，抓起桌上一個杯子，直接朝張家一個看起來皮糙肉厚的年輕人砸了過去。她控制了力道，杯子砸過去，只是將對方的衣服弄濕了而已，反倒是杯子落地時的碎裂聲把所有人嚇了一大跳。

“你！你幹什麽？”無辜躺槍的那位一臉委屈，要不是那麽多長輩在場，說不定會撲過來跟狄貂拼命。

狄貂笑著跟他道了聲對不起，然後繼續面向那幾位老頭老太太：“難道杯子砸到他是因為運勢的關系？當然不是，是因為我想砸他。只有懦夫才會把失敗的理由歸咎到無辜者的身上。”

又一次毫不猶豫的地圖炮，張家上下再次全部中招。

“你！出去！快把她給我趕出去！”見她越說越離譜，幾個老頭老太太終於忍無可忍了。

“她說的沒錯！”狄貂沒被趕出去，李野卻趁著張家人不註意，溜了進來。

“你們認為當初張老將軍在戰場上被流彈擊中是李奶奶的錯，我倒是覺得或許是她救了張老將軍。說不定，張老將軍原本是應該死在戰場上的，正因為收養了李奶奶所以才能死裏逃生。”

“你們沒辦法證明我是錯的對吧？說到底，你們只是嫉妒而已，覺得突然出現的外人搶走了原本屬於你們的父愛，所以一有機會就欺負人家。小時候這麽覺得無可厚非，如果現在還這麽覺得，那你們一把年紀真的都活到狗身上了。不管是不是親生的，能夠有機會住在同一個屋檐下，都種是緣分。不珍惜這份緣分也就算了，竟然還把親人變成了仇讎，你們覺得如果張老將軍在天有靈，他會怎麽想？”

李野說完，也不等那幾位老頭老太太回答，直接過去伸手扶住了老院長：“李奶奶，我們走吧！”

李野已經把她想說的話都說完了，老院長點了點頭，滿臉欣慰地跟著他走了。

正主都走了，自然沒戲可看了，狄貂掃了那幫表情各異的老頭老太太一眼，也跟著離開了現場。

離開前，老院長望著張老將軍的遺像淚流滿面。不想打攪她，李野拉著狄貂閃到了一邊。

“年輕人，你叫什麽名字？”剛剛站定，便有一個奇怪的老頭目光灼灼地靠了過來。老頭望向李野的眼神實在太炙熱，連狄貂都感受到了其中的異樣。

“李野。”李野皺了皺眉，估計是在狐疑老頭的反應為什麽會這麽大，“請問您是……”

“爺爺，爺爺，原來你在這裏啊！都在等著你過去呢！”老頭還沒來得及回答，一名突然出現的年輕人便一把攙住了他，抓起他的胳膊便將他往別處帶。

可惜，老頭沒這麽容易放棄，竟跟年輕人拉扯了起來：“等一下！等一下！這孩子……這孩子看著好眼熟……孩子，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李野先沖那個一臉警惕的年輕人笑了笑，然後才對老頭搖頭道：“沒有，我們從來沒見過。您一定是把我跟別人搞混了。”

“搞混了？是搞混了嗎……”老頭盯著李野的臉看了半天，眼中灼熱的光芒終於緩緩黯淡了下來，乖乖由著年輕人把他帶走了，走的時候嘴裏依舊在不住喃喃，“原來是搞混了……”

目送二人離去的時候，那名年輕人忽然回頭，深深望了李野一眼。借著這個回眸，狄貂註意到，眼前的年輕人竟長著一雙跟李野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睛。於是，她立刻理解了年輕人剛剛的如臨大敵。

“如果你想了解你的身世之謎，剛剛應該就是最好的機會了。”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她好心提醒了李野一句。

“沒興趣。”李野的回答依然跟之前一樣淡定。

“那你對什麽有興趣？”

“爸爸的生日快到了。想好送他什麽禮物了嗎？”

“真無聊……你決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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