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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馬拉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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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到美國了發現和電視裏看的還是不一樣。比如劇中的女主輕輕松松就能擁有超大面積的豪華公寓,而和葉所能負擔的只是一個小小房間。眼看東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她看著鞋架有點猶豫。

平次看出了她的停滯,“怎麽了?”

“我在想要不要帶雙球鞋過去,因為平時每天都會跑步……不過算啦,你難得過來,我稍微停幾天也沒關系的。”

“你還在跑步啊。”平次轉眼看和葉墻上鉤子上掛著的幾個紀念獎章,端在手中仔細端詳:紐約和芝加哥的馬拉松已經達成,他原來壓根都沒想到自己女朋友還能發展出這一愛好。

“恩,之前跑了兩個還不錯,跟你說過的吧?還想明年去跑個波士頓馬拉松,畢竟是最有名……”

話說到此刻停住。盡管已經過去了幾年,但之前的波士頓馬拉松終點線上的爆炸事件還是震動一時。平次之前也特地提過要她註意安全,言下之意就是不要瞎湊熱鬧。不小心忘記了還特地提到這茬,實在是要往聊僵的方向發展。

“想去就去吧。”

咦?倒是意料之外的回應,和葉看著平次,卻只望見一個不擡頭的身形。

“我沒什麽意見。你很想去的話就去吧,我寧可你告訴我一聲,也別不告訴我偷偷去。”

簡直不能再意有所指了。和葉只覺得非常尷尬,幸好外面的開門聲拯救了她。室友桃子剛回家,一看門口的鞋子就大呼小叫,“和葉!你男朋友在啊,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和葉連忙拽著平次往客廳走,“啊桃子,這是我……”

“服部平次,你好。”平次倒是很弄得請狀況,在她還糾結到底怎麽介紹的時候,主動向桃子伸出了手,“我是和葉的男朋友,你是她的室友吧?”

“對,叫我桃子就好了。”桃子笑得很奸詐,朝和葉挑挑眉,“怪不得這麽多人追你都沒反應,原來你男朋友這麽帥啊,那要我也肯定跟你一樣守身如玉了!”

……瞎說什麽啊,和葉無語。

“啊對了桃子,我這幾天就不回家住了,現在過來拿點東西就走,你出門可別忘了帶鑰匙。”

“知道啦小葉子,我就說你肯定不會住這裏了嘛。難得能見面還分居,這也太不像話了。”

往回走的夜幕中只剩沈默。和葉簡直都說不出那一段對話更會惹平次不高興,倒是男生先憋不住開口:“這裏有很多人追你啊。”

怎麽回事,怎麽就說成了一個肯定句?

和葉連忙否認,“沒有的事,桃子講話就是很誇張,哪有誰喜歡我。”

“喜歡你不是很正常的麽,”平次低聲說,“不然我豈不成了傻瓜了。”

多少有點不爽,誰聽見自己女朋友身邊有追求者會高興?只是現在的平次不再像原來那麽沖動,起碼知道把話聽完。不得不說桃子後面的那句“守身如玉”讓他聽著很順耳,甚至還有一絲絲的甜。

和葉當時報名參加馬拉松完全是個意外。原本是室友想去跑跑看,也拉著她一起填報名資料,說是很多人會扮裝參加,還能抽迪士尼的門票雲雲。想著報名了也未必能輪到(參加者人數太多的話還要進行抽簽),就抱著無所謂的念頭按下了提交鍵。

沒想到運氣就是這麽好,室友落空,和葉反而幸運地被選中。於是就陷入了極其尷尬的境地,到底是該跑還是不該跑呢?

室友當然是一萬個支持,說是千萬不要錯過這大好機會,即使跑不完參加也是好的。起碼還有機會領略路上的風景,也還能拿到很多紀念品。

小蘭知道了也很興奮,說是會和園子來終點給和葉加油。

甚至連初鹿野老師也是讚同的態度。說身體的健康和心理健康一樣重要,只有保持良好的狀態才更能打起精神投入到學習和工作中去。還很大方地遞了一張高端連鎖健身房的會員卡給和葉,說是自己最近也不怎麽去,正好可以把裏面的VIP額度都留給她,就當成熱身訓練。

唯一不當回事的就是平次。

他終究還是沒有學會壓抑這回事。看見和葉跟初鹿野的雨中漫步後,僅僅忍了一晚上,或者說也就幾個小時,就在將近12點一個奪命call來質問了。和葉說得口幹舌燥才勉強解釋清楚和安撫完畢,最後躺在床上反倒是一點睡意都沒有。

回過味來覺得自己本來就沒有錯,怎麽就被當成犯人來審問了?

何況平次自己也不是每件事都報備的,自己還曾經好幾次在電視上看見他在現場,完全是一臉懵逼的狀態。

盡管和好了還是有點別扭。所以和葉說想跑馬拉松的時候,平次不置可否,只是聽見她提到“侑紀,小蘭和老師都很支持”,瞬間抓住重點,抱著“就是要和討厭的人持有不一樣看法”,表示反對。

“你去瞎湊什麽熱鬧啊,知道馬拉松要跑多久嗎?”

“知道啊,42公裏。我不用一直跑的,如果中間堅持不了也可以走走停停嘛,大不了就跑個五六個小時,反正最後能到終點就行了。”

“42公裏啊笨蛋,你幹脆以後跑回大阪算了!不要去啦,待會跑完肯定會倒地不起的。”

“怎麽可能,”和葉不服氣,“我平時合氣道訓練量也很大的,也經常會先跑跑步熱身什麽的啊。”

“所以就脫水了啊,你不記得了?你媽都讓我特地來送水給你的,就這樣還想去跑馬拉松呢。”

本來也沒有特別的動力,被平次這麽冷嘲熱諷一番,反倒是激起了和葉的鬥志,“我一定可以跑下的!”

“好好好,”平次一看又要聊崩,很識趣地收尾,“你跑唄,反正估計跑幾步也就累了,我不會笑話你的,跑個四五公裏就退出也沒關系啦。”

我一定會跑下來的!和葉內心握緊拳頭。

她還特地去書店買了本高木直子的《一個人的42公裏》,在地鐵上看得熱血沸騰。不僅這次要跑,以後還想跑下去,書裏寫的很多事情都有意思極了:路上所見的風景,通過這一運動認識的跑友,那些熱情的歡迎群眾,以及跑的過程中突破自己的成就感。

到後來都直接穿著跑鞋出現在校園乃至咨詢中心。連學長學姐都知道她要挑戰這個了不起的任務,聊天的時候提起,會笑瞇瞇地讓和葉加油。

只有平次還是完全不看好的樣子。說她的跑鞋和裙子一點都不搭,還總念叨她現在留給約會的時間越來越少。

是真的站在了出發點的那一刻才有種前所未有的認真感受的。

前5公裏輕輕松松,10公裏也很順利跑下來了。然而過了20公裏就完全不一樣,和葉之前跑過幾次半馬,到此刻就已經是結束。然而眼下的場景僅僅一半而已,還有20公裏等在前面,發出猙獰的笑聲。

可和葉偏偏是最不肯認輸的人啊。

訓練的時候發現了一個技巧,只要腦子裏想些別的事情,腳步不停,就會不知不覺跑出很遠的距離。和葉開始把最近接觸的病人資料在腦海中過了一遍,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每個人都有難以解決的問題。

一頁,兩頁,三頁。她腦中的文件夾眼看要翻完。

身體的反應卻更強烈了,每次呼吸都像劫後餘生,膝蓋也開始有點感覺。但應該沒問題的吧。

接下來不可避免地想到平次。

想到他們小時候被手銬鎖在一起的好玩往事,那時候多開心啊,連靜華都湊熱鬧說你們就一直鎖著別分開了。她大概是從初三開始誕生了別的想法,看平次的眼神開始躲閃,然後就不明不白地成了小跟班,不管不顧黏在他的身邊。

為什麽當時一點都沒覺得丟臉呢?

因為是真的很喜歡平次啊,很喜歡很喜歡。

就這樣跟到了高中,全校同學都認為他們是一對,偏偏平次還不認。和葉有時候是委屈的,再怎麽說也是女孩子,為什麽要她如此上趕著?可她相信自己的直覺,平次和她有著一樣的心意,也一樣不知道怎麽表達出來而已。

可是……該死的,為什麽跑步頭會痛?

可是拖到18歲也太晚了吧。這個笨蛋真的好蠢啊!

和葉想想差點笑出來。到現在這個時候汗都已經流過了一輪,反倒是鎮定下來,有種全身虛空的狀態。

如果可以重來一次的話,自己一定在高中就更努力念書,也許可以和平次考進一個大學了。

可能嗎?可能吧。

也許努力未必做得到,但起碼現在不會老想著這件事啊。

和葉似乎整個靈魂被抽離,飄去上空俯瞰艱難邁步的自己。終於意識到有些事情是隱藏在心底的念頭,比如為什麽這麽在乎大岡紅葉而不是別人,因為她身材很好,還是千金大小姐,就讀京都大學最好的專業——她本來也很想去那個學校的。

第一次見小蘭的時候都充滿了不安,現在想想簡直太傻了。可也是有道理的,小蘭這麽好看,而且性格還溫柔,誰會不喜歡啊。

她能喜歡所有人,卻唯獨不能如此大方地喜歡自己。

因為總是沒有一個機會能讓她相信,自己也能和平次一樣閃閃發亮。

解決事件的報道上,出現過柯南的照片卻從來沒有她;高中的每一次考試她就沒有贏過平次的時候;明明那次歌牌大會是如此接近,她摩拳擦掌一心要贏卻被意外打斷,還是沒有享受到所有人都湊上來說“你好厲害啊”的時刻。

是什麽樣的呢?

和葉不知道。她結束了進站補水,走了一陣,繼續慢跑起來。

人是可以同時有多種想法參雜在一起的。每次看見有女生簇擁著平次的時候,她當然會吃醋會不爽,然而也會好奇那是什麽樣的感覺——有這麽多人喜歡,自己還覺得自己超級厲害。

一定是非常非常棒的感覺。

她開始懂了論壇上跑友說的那句“痛苦讓人清醒”,這就是這一刻的狀態。身體很不舒服,卻有一種超越肉體的力量讓她繼續跑下去,一直跑下去,大概就是所謂的意志力。

靠著這種毅力,她在毫無回應的情況下喜歡了平次很久很久。

也成為了學校的合氣道主將,這是她為自己感到驕傲的一件事。

對,就是這樣的感覺,清楚認識到自己做得到。

和葉每一次呼吸都像從胸腔發出的嘆息,腳有點抽筋的預兆卻也不敢停下來——因為初鹿野老師提醒過,到了後半程尤其是最後10公裏的時候,能堅持就不要停,不然前面抽筋完就是後面,整個人會痛到跑不下去的。

老師是個好人啊。即使平次不這麽認為,和葉還是堅信。

就沖著那天醫院裏的那句肯定,她就能高興很久了。

為什麽平次就不能為我感到高興呢?我靠著自己的努力拿到了這麽好的實習機會,跟在超厲害的老師身邊,還被表揚了,他怎麽就完全沒有意識到呢?

本來是很郁悶的,甚至還想到淩晨一兩點。可現在和葉想通了,也許平次是真的不懂,也許是自己還只開了個頭而已,那個從門縫中透出光的房間,推開才能看見全世界。

我會做到,讓你明白我很好的那一天。

不止你覺得,要我自己也認可。

也許到那時候就不會亂吃醋,不會成天憂心忡忡,不會計較自己的學校沒有平次好,不會看著平次過於得意的樣子有點落寞——本來就全都不應該。

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

她特別喜歡平次的媽媽,優雅又有果斷的一面,曾經的歌牌女王,劍道也很厲害。都說男人潛意識中會喜歡像媽媽的女人,可她離靜華阿姨還差了很遠。和葉為此還苦練做飯技術,如今卻明白這並不是重點。

靜華阿姨是個特別有自信的女人。因為她自己知道自己很棒,所以現在可以安心以丈夫和兒子為驕傲,而絲毫不會覺得可惜。

而我還年輕。我還有時間,我也可以先做些想做的事情,然後心滿意足地選擇任何一種生活。

到時候平次一定還會在我身邊的吧,會吧?

不管他了,大不了就回到最初,可以繼續黏著他,總不可能把我推開的。

前面隱隱約約看見了大片的人潮,和葉知道自己終於要到了。

沒有想象中那麽不可忍受,甚至都沒有傳說中雙腿一軟整個人癱倒的畫面。小蘭和園子以及好幾個朋友都在終點等著和葉,拿回手機看見平次的短信,一條又一條。

最初是讓她快點退出可以一起吃飯,接著是問她難道還在堅持,最後是不斷的詢問,“別告訴我你還在跑啊”,“笨蛋別逞強了”,“我現在過來啊”。

只是眼下還是沒看見人影,估計這個笨蛋還在路上。

然而這些都不重要了。

和葉走出馬拉松區域,伸手打了輛車——平時是斷然不可能浪費這個錢的,可是這一刻她只想盡快到想去的地方。

沒多久就到了咨詢中心,前臺的小薰說初鹿野老師就在辦公室裏。和葉敲敲門,聽見請進,就大步走進去。

“是和葉啊,看樣子是跑下來了,真厲害。”

和葉90度鞠躬,用盡所有的決心,肩膀有微微的顫動。

“我希望可以申請去美國讀研究生,拜托老師給我寫推薦信吧,我一定會好好準備,不辜負老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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