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來紐約之前想不到會這麽冷。

11月初雪，聽室友說去年直到3月還在下雪。幸而最近回暖，不用擔心地面結冰後難開車的問題。遠山和葉坐在Lyft（和Uber一樣的美國叫車服務）的後座望著窗外，天氣一冷人們也變得冷淡，都說美國人自來熟，今天的司機確認完地點後卻再也沒吭聲。

這樣也好。和葉想。平時打車的時候，她會故意配合司機的聊天以練習口語和聽力，對方絕對不可能想到這個念頭。搞得一路上也要集中精力，其實有點累。

“JFK？”

“Yes.”

這就是出發前的全部對話了。從她租住的公寓到紐約肯尼迪國際機場，大約要開40分鐘。

越是靠近越有種難以描述的心慌。和葉打開手機調成自拍模式，想看看自己狀態如何。算了，還是有點難為情，到機場的洗手間慢慢照鏡子好了。

自己好不好看這種事也看不出來，重點是在乎的人眼中的觀感。然而服部平次從來不是走甜言蜜語路線的，以前不是說她胖就是說她臭美，搞得她也有點郁悶。

平次……就是這樣的人嘛。

她這半年才漸漸意識到這一點。

一個半月前發信息的時候，服部平次忽然問她聖誕節有什麽安排。

沒什麽安排啊。她下意識地回覆，想了想發現的確沒有。這邊的聖誕節相當於日本的過年，所有人都各回各家，加上前前後後的假期，從12月下旬開始一直放到1月上旬。

“可能會去之前一直去的咨詢中心幫忙吧，不過也就去幾次就好了”。

那邊迅速打了個“哦”過來，沒頭沒尾，不知道什麽意思。

想了想還是問了句怎麽了。

“那我過來一趟”。

遠山和葉看見這句話的時候感受非常覆雜。

有一點開心是肯定的，也有點緊張和疑惑——什麽意思？很快又覺得好笑和放松，因為這話實在太平次風格，不是“那我過來一趟吧”，也不是“那我過來找你吧”。語言文字博大精深，他總是能精確選出最生硬的那一種。

之所以沒有普通少女見男朋友的甜蜜感，是因為他們之前鬧得特別僵。

一度都覺得倆人會打起來的那種僵。

臨走前收拾箱子的時候，平次跟她一起呆在房間裏。不吭聲看著她走來走去收拾東西，把空空蕩蕩的大箱子眼看裝滿。可正當大功告成的時候，和葉剛想站起來歇口氣，平次卻毫無預兆地爆發，“砰”一聲巨響把箱子踢翻在地。

“你幹什麽啊！”

沒回答。

“你什麽意思啊你！”

平次站起身走出去，又一次重重甩上門。很快就聽見客廳傳來靜華的訓斥聲，她媽媽的勸和聲，總之爭先恐後地說話，只是從始至終不見平次半點動靜。

笨蛋，白癡，有病吧！

和葉憤憤。當晚沒有發信息和打電話，第二天也沒有，去機場那天都沒有。

靜華一再抱歉說這自家混蛋兒子得了報應，昨天晚上忽然就重感冒，早上高燒39度，實在是想來而來不了，怕傳染給和葉。

笨蛋，白癡，怎麽會生病的啊！

和葉沒有埋怨只是默默擔心。捏著手機猶豫半天還是發了個“我走了”，等到登機也沒有回覆。

那就這樣吧。

當然很多事情她是不知道的。比如前一天晚上某人特地洗了個涼水澡，頭發也不擦幹就裸上身開窗吹風，終於如願以償流下一道鼻涕。

把過去的事情在腦子裏轉過一遍，差不多就快到時間。和葉在出口剛剛站定，又忽然快步走回洗手間，扯了張擦手紙把口紅抿了抿，又急急忙忙出去。

哎我到底是在幹什麽啊……和葉郁郁。搞得平次真的能註意到這種小事一樣。

然而還真的註意到了。黑色的羽絨服裏露出一張不相上下的黑臉，劍眉星目絲毫看不出飛了10多個小時的樣子。背著雙肩包的服部平次在她面前站定的第一句話，就是“喲，化妝了啊”。

直男啊直男。說得她今天第一次化妝一樣，以前明明也都有化啊，果然在他這樣的男人眼裏裸妝不是妝……

和葉扶額，只得喃喃解釋，“這邊女生一般化妝都比較明顯一點，算是入鄉隨俗吧。”

“還挺好看。”

語氣裏讀不出任何附加信息，說完後倆人有點尷尬的僵持在原地。正在和葉思考此處是否該有擁抱的時候，平次已經開口，“怎麽走？”

“打車，先出去吧。”

自動門打開的瞬間，剛要走出去卻忽然被平次抓住了手，“車到了？”

心跳漏了一秒。簡直像第一次牽手的感覺，和葉連忙低頭看手機掩飾，“沒……我叫了個車，還有7分鐘。”

“那就在裏面等，外面太冷了。”

冷嗎？和葉看平次裹成一個黑熊的樣子，撇撇嘴。忽然才意識到話裏的含義，不知道該怎麽反應只好嗯了一聲。手順勢也被松開，剛才的觸碰簡直像種錯覺。

總是讓她胡思亂想又想不清楚。坐上車前往後座放箱子，和葉本來也站在外面想幫忙，卻被平次一把推到車裏。沒來得及郁悶，就又被跟著坐進來的他擠到一邊，接著就又被真真切切抓住了手，換成了曾經很熟悉的，有點抱怨又有點親密的語氣。

“穿這麽少，冷不冷啊……”

咦？和葉轉頭，平次卻避而不見。就跟她來機場的路上一樣，轉頭看窗外，甚至還慢慢閉上了眼睛，想來飛了這麽久也累了。只是牽著她的那只手就沒有松開過。先是捏著，然後換成十指緊扣，呼吸也變得平緩。

睡，睡著了嗎？

和葉偷偷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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