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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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鯉魚在民間是一個好意頭,春節時貼在門上的對聯多有繪上鯉魚的,寓意雙喜臨門,再有掛在家中廳堂裏的魚的掛飾,寓意年年有餘,就連佛堂寺廟裏的池水也有放生的鯉魚,所以許多老百姓家中也養有鯉魚。

鯉魚躍龍門這天是龍王挑選女婿的一個重大日子,傳聞到了這一天龍王便會開啟龍門,龍門十分高,要想躍過龍門必須經過四道天火的考驗與焚燒,但凡那些忍得了烈火錐心之痛,又奮力向上躍的魚,只要躍過了龍門,便能搖身一變成為龍,就此成仙,成為龍的鯉魚向來都是被人界仙界所稱頌,一旦過了考驗,東南西北四大龍王便會挑選出自己最漂亮最疼愛的女兒嫁與他。

而蘇城的龍門便在靈秀山旁,西溪河上,匯集天地靈氣最狹窄的一處。每到這一天時,蘇城裏那些小神仙大部分都會來參加,像駐守一方的土地神,每到日出時帶頭啼叫喚醒城裏千家萬戶的天雞,還有山神等各路神仙,都喜歡來湊個熱鬧,祥和的人間總有各種各樣的神仙各司一職 ,正如家裏的五祀者,竈神每天巡視宅子驅邪避災,門神擋鬼剎,井神提水供源,井水夏涼冬暖,還有戶神土神,再如巡城的日游神夜游神,布澤一方的城隍爺,天地萬物皆有靈氣,民間百姓祭拜神靈,也是對萬物的一種信仰和尊重。

此時鱉相公很快載著我與澹臺到達河對岸,兩邊山林樹木郁郁蔥蔥,林間鳥兒不時鳴叫,明月高掛其上,真是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鱉相公上了岸,從地上站了起來,瞬間又變回了人形,他嘆了口氣道:“我真是老了不中用了,才馱了你們二人這麽一會,便覺得腰酸背痛的了,這會酒癮又上來了,只覺渾身上下不舒坦。”

澹臺會意一笑:“家中桂花樹下埋了幾壇二十年的女兒紅,正待大人前去開壇品嘗。”

鱉相公一聽砸吧砸吧嘴道:“汲取門前鑒湖水,釀得紹酒萬裏香,女兒紅是浙江紹興的名酒,色濃味醇,香氣撲鼻,我這老鱉的酒癮一犯也沒得法子,先說好了,你那幾壇子可都歸我了。”

聽到這話我忍不住笑出聲,這鱉相公還是個大酒徒,可這會雖到了靈秀山下,卻是半個神仙鬼怪都沒有瞧見,只覺四周寂靜無比,耳邊只聽得流水之聲。這時候身後突然刮過一陣涼風,只覺得背後冷颼颼的,突然間身旁原本靜止不動的樹木卻像刮過一陣狂風,像鬼哭怒嚎一樣,令人渾身發毛。

我只覺得有些不對勁,便道:“是鬼在怒吼的聲音?”同時也覺得奇怪,為什麽今日看不見鬼怪?

鱉相公道:“女娃你倒是好辯識,是你身上的佛生印記讓那些小鬼不快活了。你們雖不是普通凡人,但終歸是凡胎肉體,此處龍門靈氣匯聚,任你何等神通廣大,非同凡響,凡人便是凡人,你們的鬼眼被封,鬼怪便看不到了。”這鱉相公果然是個神仙,一並解了我心中的疑惑。

此時鱉相公緩步走到河邊林木旁的一棵柳樹下,折下一葉,又走到河邊將柳葉浸入河中,擡手在上面灑下點點熒光,他將柳葉拿到我們眼前一拂,笑呵呵道:“鬼眼開了,你們先耍著,老朽去會會老友。”

眼前奇妙的景象頓時讓我目不暇接,沿著河岸兩邊到看不見頭的遠處,到處都是綠熒熒的火光,將西溪照得如白晝一樣,又讓人覺得恍如夢中,西溪的兩岸停滿了大大小小的船只,像兩條彩色的錦帶一樣,裝點在西溪的岸邊,船上用各色各樣的燈籠點罩著,船只有的大如房屋,有的小如巴掌,好在西溪的河面非常廣闊,才容得下這許許多多大小不一的船只。但不論是大的還是小的,船只裏都有從各方趕來的神仙鬼怪,他們盛裝而來,衣冠整潔而華麗,就連身邊帶著的丫鬟小廝,也都美麗俊俏,衣著光鮮。

我盯著眼前的景象看得目瞪口呆,不遠處幾只小鬼遠遠躲在樹下正竊竊私語。這時候突然有人扯了扯我的裙角,我低頭一看,只見一只站立的貓正雙手交叉仰頭盯著我,它眼裏透出桀驁不馴,一副高傲孤冷的樣子,它身上穿著古時官員的服裝,頭上戴著唐朝的官帽,身穿紫色圓領窄袖袍衫,看上去威嚴中又帶著一點滑稽可笑,他朝我勾勾手指頭,示意我蹲下去,我第一次看到貓這樣穿著,還能站立起來,頭腦一下反應不過來,就按它的意思蹲下身子,這時它平視著我竟然張開嘴巴道:“汝擋吾道矣。”

貓竟然會說話?而且說的還是古文,我頓時嚇得跌坐在地上,指著那貓道:“你你你,居然會說話?!”

他冷笑一聲:“實乃愚蠢的人類。”說完便繞過我,直接走向離我最近的河邊一只半人高的船只裏去,這時我才發現它後頭原來跟著兩只小廝模樣打扮的貓,一只穿藍衫的趾高氣昂道:“你這女人怎麽回事,連我們風城相爺的路也敢擋,等會我們相爺若是出去找它的老相好,你這麽一大尊擋在這裏,難不成還得讓我們相爺高擡貴腳多走幾步嗎?”

另一只穿綠色的撞了撞它,小聲說道:“咱們相爺不是說不要告訴別人它今天出來找相好的事嗎?”

小藍點了點頭:“若被夫人發現了,它回去就慘了。”

小綠應聲:“是啊,相爺每次出門都來找芙蓉夫人,芙蓉夫人的船離咱爺的不遠,約起來倒是方便。”

……

我看著這兩只貓一來一去的,簡直苦笑不得,澹臺將我從地上拉起來,替我拍去身上的碎草,我難以置信地問他:“你剛剛也聽到它們說話了?”

澹臺點了點頭,一副平淡無奇的樣子,他道:“天下貓皆能言語,有什麽好奇怪的,只是它們平常都不願意開口罷了,貓性子高傲,獨來獨往,你看剛剛那風城相爺,說話都要跟你平視著。”

我笑道:“原來貓還有等級之分,風城相爺,聽上去好像來頭不小。”

“風城裏有個得道成仙的雲夢睡虎,專管風城的地煞惡鬼,雲夢睡虎本事了得,在它管轄的地頭裏,沒有哪個惡鬼敢胡作非為,而且它有閻王爺特赦的抓鬼令牌,風城相爺是它的第七子,也是最小的兒子,但聽聞這位相爺整天游手好閑,聽曲賞樂泡館子,無所不為。”

“這相爺不好好去抓鬼,風花雪月的功夫倒是了得。”

“我們相爺讓你們不要在外頭說他壞話,讓你們進去喝杯茶。”

我們回頭一看,就見剛剛那只穿綠長衫的貓正站在船頭說話,但是那船那麽小,難不成讓我們蹲著鉆進去不成。

這時候那只花船船身陡然變高變闊起來,像是擴大了好幾倍,剛好能讓人自由進出。我跟澹臺跨進去,只見花船的兩邊都是木雕鏤空的窗,坐在窗戶邊憑欄而望,外面的景色也是一覽無遺,此時風城相爺正臥在躺椅上,一邊喝茶一邊看著外邊的景色。

澹臺道:“相爺相請,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貓相爺閉著眼道:“爾等凡人來此湊什麽熱鬧,市井百街乃是爾的去處。”

澹臺道:“相爺何必將萬物劃分得如此清楚呢,所謂天恩萬物歸人間,人間萬象共齊享,豈不更加其樂融融?”

貓相爺道:“人間各界經緯分明,各安一隅方長樂永安。”

“井水河水不曾相犯,自當長樂永安。”

“當有先見之明才無後顧之憂,爾乃鼠目寸光無長遠之見。”

“活在當下樂在其中,事過境遷才無怨無悔。”

貓相爺大笑起來:“好個無怨無悔,你說起話來倒是頗合我意,來,帶你小娘子過來喝杯茶唄。”

我聽著他們兩個說話都快被繞糊塗了,便端起茶走向貓相爺,道:“貓大爺請喝茶。”

他滿意地咂咂嘴:“挺懂事的女娃子嘛,大爺活了幾百年,看慣了人間百態,虛偽,醜惡,欺騙,就像我的眼珠子一樣變化多端,但我的眼睛不過忽大忽小,遠遠比不上你們的偽裝,顛倒黑白,貪婪金錢,攀附權貴,所以我們一向看不慣你們人類的所作所為。”

我反駁道:“並不是所有人都是這樣的啊,人間也有至善至美之人與物。”

貓相爺不以為然:“當年老子犯了家規被收了法力,就待在一大戶人家裏,那戶人家的老爺為了升官發財將自個生的女兒賣給那些權貴的人當小老婆,那些太太小姐們整天明爭暗鬥,互相陷害,現在老子想起那段日子就發惡夢。”

“貓相爺只是還沒有看到那些好的事物,人間善惡交接,好壞共存,總是相伴相隨的。”

貓相爺沈思了一會道:“也許你說的有道理,不過我想我們還是有共通的,像我對美食跟美女就抗拒不了。”貓相爺從躺椅上站了起來,弓起背伸了個懶腰道:“今天跟你們兩娃子挺投緣,有什麽事可以到風城的清月宮找我。”

這時候突然聽到外面傳來一陣鑼鼓嗩吶的聲響,由遠及近,聲音越來越大,好像有隊伍從什麽地方出來一樣,貓相爺身形敏捷地跳到了窗欄上,甩著他的長尾巴向外頭張望著,他轉過頭來對我們道:“你兩個小娃子在這裏慢慢品茶哈,本大爺去會會咱家的相好。”

我不由笑了出來,這貓相爺倒是有趣,澹臺拿起杯子給我倒了杯茶,自顧在窗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這時我仿佛將剛剛在歌舞廳裏聽到的那些話都拋到九霄雲外一樣,我的來歷我的身份都不再緊要,因為此時跟澹臺一起覺得既開心又刺激。

澹臺道:“你倒是我見過的膽子最大的姑娘,見到這麽些妖怪神仙倒好像一點都不害怕。”

我咂咂嘴:“有什麽好害怕的。”轉念一想又道:“這麽說原來除了我你還見過其它的姑娘?”

澹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像隔壁巷裏的姑娘,雖去過我家幾次,但因為家裏的小鬼搗亂,弄出鍋盆竹椅無故發出聲響的事情來,那姑娘便再也不敢去我家了。”

我忍不住問道:“若是那姑娘膽子大些,你是不是就將人家娶了?”

澹臺想了想道:“也許吧,那姑娘模樣長得挺好,對我也挺好,那時候總給我端飯洗衣服。”

我轉過身子道:“我沒給你端過飯也沒給你洗過衣服,你是不是覺得我比不上那姑娘。”

澹臺扳過我的身子,將手搭在我的肩上,“阿幽,不管我以前見過哪個姑娘,現在我腦海裏想的心裏想的都只有你一個姑娘。”他突然又笑了起來,“說起來我也不知自己為什麽就喜歡上了你,要你說有什麽特別的優點似乎也沒有。”

前部分的話我聽得心裏美滋滋的,到後頭我便生氣地鼓起臉來,故意說:“你看我頭腦也不靈光,既不嫻淑也不溫柔,那你肯定是認為我長的比你家隔壁的姑娘好,否則你怎麽會看上我?”

澹臺將我摟進懷裏,摸著我的頭發說:“又在胡說八道了。”我想著這麽多年沒人給他做飯也沒人給他洗衣服,心裏就泛起些酸楚來,摟著他的腰道:“以後我天天給你做飯天天給你洗衣服,可好?”

只覺得頭上沈默了半晌,突然聽他道:“阿幽,我們成親好不好?”

我聞著他身上那種淡淡的藥草香,不由得勾起了嘴角,說:“好。”此時窗外的天空上方突然綻開了一朵五彩的煙花,聲音極響,我擡頭望上去,站起身來道:“肯定是鯉魚要躍龍門了。”便向船門口跑過去。

澹臺募得喊住我,臉上有幾分急切道:“阿幽,你還沒答應我呢。”

我忍不住笑起來,我的聲音剛剛被那煙花燃爆的聲音蓋住了,他肯定沒有聽到,此時外面敲鑼打鼓,煙花燃爆的聲音都交織在一起,我大聲說道:“我早就答應你了。”

跑到外面看時,就見所有的神靈鬼怪都從船裏走了出來,寬闊的河面上升起裊裊輕煙,水裏開始像龍卷風一樣卷動起來,一個巨大的漩渦攪動著四周的水,就連岸邊的船只都被攪得左右搖晃,這時候水底發出一股股沈悶的巨大聲響,過了片刻,一坐巍峨壯觀的宮殿從水裏升了上來,宮殿的前頭站著一個頭生須角,眼大嘴闊,身穿龍袍的神仙。

我往後退了一步,能聞到淡淡的藥草香,心裏覺得踏實,便小聲問道:“那便是龍王了吧?”

他只輕輕應了一聲,這時候也不知龍王都說了些什麽,便見不遠處河面上走來一個身高兩丈餘的惡鬼,他手裏提著一個紅色的門殿,將門殿往空中拋去,只見紅門一下子消失在夜色中,過了一會,天空中發出了銀色的光芒,一個巨大的龍門高掛在半空中,銀色的光芒將龍門籠罩起來。

龍王的殿宇伴隨著轟隆隆的聲響又沈下水去,這時遠遠地見到鱉相公走上了姻緣橋的正中間,聽不清在說些什麽,像是在舉行儀式,儀式結束後,魚躍龍門才正式開始,此時就見一艘大船裏飛出一個騎著四頭怪鳥的年輕公子,怪鳥撲閃著翅膀奮力飛向恍如白晝的青天,到了更高處時,那年輕公子便幻化成了它的原身,一只身上紅白交接,色彩明麗的鯉魚,怪鳥不能再往上,便飛了下來,此時從天空中的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發出了不同色彩的火光,那火光都聚集在鯉魚的身上,一時間天地光彩奪目,大地被照射出各種各樣的色彩,就像染盤上那五顏六色的花彩調在一起一樣,美麗而動人,那鯉魚忍受著天火的炙烤,奮力往龍門躍去。

隨著鯉魚不斷地往上,也意味著離龍門越來越近,那鯉魚發出痛苦的叫聲,它的尾巴都被天火燃了起來,這時龍門前銀色的光輝籠罩著它,那鯉魚從龍門裏躍了過去,下一刻天空中發出一聲響徹天地的鳴叫聲,一條渾身赤紅色的巨龍遨游在九天之上。

我們在河岸邊坐了下來,兩人都靜靜地沒有說話。我只覺得自己仿佛在夢中,像是見到了自己此生見過的最奇幻的景象,這種美麗簡直難以用語言來描述,萬物的靈氣以及美妙都匯聚在這裏。

我忍不住感嘆:“天地真是奇妙,這樣的美景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那些鯉魚雖然有的失敗了,但是能夠被忍受被天火炙烤的痛苦,也是很偉大的,澹臺,你說是不是?”

澹臺道:“那如果我是鯉魚,你覺得我該去躍龍門嗎?”

我一聽直接忽略了如果兩個字,激動起來,“那怎麽行,難道你還想去當龍王的女婿不成?你可是答應娶……”這時我便覺得自己的臉不知不覺燙了起來。

他靠近我,灼熱的氣息噴在我的耳際,聲音像在低喃一樣說:“娶什麽?”

我轉過頭還未開口,只覺他的唇貼了上來,手攬上我的腰,我一顆心簡直都快跳到嗓子眼,不知不覺中就沈淪在他的溫柔裏,兩只手攀上了他的脖頸,那吻細膩而柔長,像是千回百轉般,過了許久才放開我,我大口地喘著氣,捂著臉道:“這會我親也被你親了,摸也被你摸了,你這輩子是怎麽也甩不掉我的了。”

他笑了起來,將我的手從臉上拿下來,看著我的眼睛說:“阿幽,謝謝你願意陪在我身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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