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點多, 外面已經全黑了，只有零星的路燈投下星星點點的光，勉強提供給街道上的人一些視野。江橋一個人走在劇組外面的街上，身上裹著件長風衣，手插在兜裏。他一邊走一邊在想著什麽事，遠處不知道哪來一群喝多的大小夥子，醉醺醺吵吵鬧鬧的, 江橋有些煩躁地用鞋尖在地上碾碾，轉身往小巷子裏走。

小巷子裏沒有路燈，他也不得不放慢了腳步。巷子是通向劇組偏門的, 但此刻往深處看卻是一片漆黑。江橋往裏面走了兩步停住腳，似乎是有些猶豫。回頭看看剛才那條街，那夥人吵鬧的聲音實在紮耳朵，他嘆了口氣, 繼續往漆黑的巷子深處走。

走了有一會，巷子裏的腳步聲聽起來突然不再單調。江橋頓了下, 加快腳步，身後那個人也加快腳步。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停了下來。

一道晚風忽然從巷口吹進來，劃開了巷子裏悶熱的空氣。身後那個人突然動了, 用一種驚人的速度向江橋襲來。可江橋卻沒有一絲驚慌，他扭轉過身，眼眸在黑暗中平靜無波。

那個女人在一瞬間心裏一抖，感覺不對勁, 可是已經晚了，下一秒她右肩膀被空中突然出現的一只腳用力一踹，那股不容反抗的力量使得肩窩深處爆發出一股難以忍受的疼痛，她哀叫一聲倒在了地上，左手捂住右肩膀，骨頭已經稀松脫節，指縫間竟然還有粘稠的血淌下來。

已經數百年沒有受過這麽重的傷……

一個陌生而又熟悉的平靜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光這點本事，也敢對我的人動手麽。”

那個女人心裏咯噔一聲，回頭看去，潘傑已經亮起了手電筒，那道光籠著一個瘦削而高挑的身影，唐修雙手插在褲兜裏，黑眸淡定地看著他，語氣中帶著一點奚落，“我還以為韓楊能找來有多大能耐的幫手。”

“你……走路、沒聲。”女人忍著強烈的痛意，一邊抽氣一邊破碎地說道。

“呵。”唐修忍不住勾了勾唇，“祖宗飛檐走壁的時候，天地間還沒你呢。”

那個女人正要回嘴，潘傑已經走過來狠狠一腳直接踏上了她的脖子。皮膚被粗糙的牛皮鞋底擦出血，那股力道仿佛擠走了她喉間所有的空氣，窒息感瞬間充滿了顱腔。

女人發出掙紮的嗚嚕嗚嚕的聲音，潘傑壓低身子，低聲道：“既然是集魂者，你該懂得這個時候掙紮只會死得更快。”

壓在脖子上的那股力伴隨著潘傑的說話聲撤去了點，空氣重新灌入，只是帶著火辣辣血腥味的疼，嗆在氣管口，女人強忍著不敢咳嗽，忍了十幾秒，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來，十分狼狽。

“同為你的祖宗輩，我這個人佛性比較差。老祖宗說留你一命問問韓楊的算盤，我倒覺得你沒什麽用，活該殺了了事。說起來我也千百年沒開過殺戒，今天拿一條同門走狗的命，也算是這輩子最大的功德。”

潘傑的聲音如同鬼魅，他伏低身子湊近了嗅一下女人脖子上血液的味道，低笑一聲，“我可能有點變態，聞了血，今晚格外想殺人。”

站在旁邊的江橋看了一眼唐修，老祖宗此刻面無表情，對潘傑暴露出的殘忍沒有任何意見。江橋突然覺得有點糝得慌。直到此時此刻他才明白，並不是每一個集魂者修煉年頭久了都會修出佛性。潘傑這家夥年頭跟唐修也差不了多少了，可完全修成了另一種極端。

天地三分，黑為邪，白為正，紅為道。集魂者本就亦邪亦正，履行使命罷了，究其個人，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修出佛心。

那女人沒吭聲，像在思索。潘傑低笑兩聲，從袖子裏側摸出一把彎刃的匕首來。金屬在黑暗中泛著冷光，刀刃的鋒利令人膽寒。

“這是古兵器了，年歲比你還長，死在它刃下也算你榮耀。”

潘傑冷笑著緩緩靠近那個女人，女人已經嚇得屏住了呼吸。

“等等。”唐修突然出聲阻止。

眾人朝老祖宗看過去，唐修卻看向江橋，語氣平靜還有些溫柔，“你沒有成為集魂者，不適合見血，先回去。”

伴隨著唐修話音落，地上的女人終於精神崩潰，她哀吼道：“留著我！我對你們有用！”

“哦？”唐修走上前來，居高臨下看著地上掙紮的她，“有什麽用，說說看。”

“你們劇組裏，有韓楊的眼線。”

老祖宗聞言輕快地笑，“這個我已經知道了，沒什麽價值。”

潘傑手上的匕首又揚了起來，直接對著女人的喉管，女人連掙紮都不敢，尖聲喊道：“我跟著韓楊八百年了，從他生出反叛之心我就跟著他，我知道他全部的秘密！”

“住手。”

刀鋒懸停在了女人的喉尖上，挑破表層皮膚，只要再往下半寸，這個女人的命就沒了。

唐修的目光中毫無對女人的憐香惜玉，只冷淡對潘傑道：“帶她回去聊聊……去你房間吧，我不喜歡血腥味。”

“好。”

劇組宿舍樓裏安安靜靜的，尤其是四層，這裏住著的都是各家助理和工作人員，白天累死累活，晚上一個個睡成死狗。

“你最好安靜一點，若是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潘傑緩緩抖著手腕，匕首一下一下地敲打著女人的臉頰，“你很可能會成為洪荒以來第一個被開膛破肚剝皮抽筋的集魂者。”

女人眼眸深處流露出貨真價實的恐懼。唐修掃了她一眼，“裝扮成私生飯，偷偷潛入我房間的是你吧，目的呢？我想，不僅僅是為了安裝攝像頭？”

女人舔了舔出血的嘴唇，聲音沙啞道：“韓楊知道江橋那天會落單，原計劃那天就要對他動手。他說之前合作拍MV的時候發現你對時間不敏感，也沒有用手機看時間的習慣，我就提前闖入你房間調停了時鐘，這樣即使江橋很晚不回來，你也不會立刻發現。”

唐修輕笑了下，“果然。怪不得那天我回來的時候劇組外面沒有私生飯，江橋回來後我們一起出去吃飯，你們倒是趕來了，算差了時間嗎？”

“平時會有晚高峰，那晚不知道為什麽偏偏不堵，江橋比我們預計的早兩個小時就回來了。”說到這女人眼底浮現一抹怨恨，冷笑道：“想來是傳承者得享天地的偏愛，冥冥之中有所庇佑。”

唐修聞言不置評價，黑眸深處卻是一抹令人膽寒的幽深，他註視著女人，“所以韓楊要江橋是要做什麽？殺了傳承者？”

女人沈默片刻，“是的，他恨自己集魂者的身份，他認為天地間不應該存在集魂者這種惡心的獨享天恩的存在，他在等待先世集魂者一批一批沈睡下去，所以無法容忍新的傳承者的出現。”

“荒唐！”潘傑怒目圓瞪，“他恨集魂者，難道他自己不是？”

女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還算不算是集魂者，我想你們心中早有答案。”

唐修沒有潘傑那麽強烈的反應，仿佛如此有逆天道的話不過是聽了個笑話，不足以掛在心上。他只是輕輕點了下頭，接著問道：“所以吳子墨是你出手買通的，條件呢？”

“他的夢想不是做演員，而是做唱跳歌手，韓楊的資源遠比江橋更能吸引他。”

“這樣。”老祖宗笑意更深，“張中中的毒也是你下的吧，為了什麽，向我示威？”

“是我下的。但不是為了示威，是為韓楊爭取更多時間離開。”

“韓楊去哪了？”潘傑刀刃又逼近女人的喉嚨，喝道：“說！”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女人睫毛顫抖，眼神中有破碎的絕望，“他重要的事情不會跟我說，我只是他的一枚棋子罷了，從頭到尾，只是一枚棋子罷了……”

“你不是棋子。”唐修突然站起身來，冷淡地看著她，“你是他殺人的刀，你的身上已經沾滿罪孽了。”

潘傑聽明白了唐修的意思，隨手扔開匕首，大手死死地攥住女人的喉嚨。女人難以置信地看著唐修，掙紮，咕隆咕隆道：“你……你是萬年……萬年祖宗，你……不能……言而無信……”

唐修聞言只是笑，“正因為我是個萬年的老東西了，跟我打交道的時候，才要格外小心。”

他話音剛落，潘傑五指驟然發力，骨節錯動的聲音傳來，那個女人頃刻間便斷了氣。

唐修平靜的目光在她的臉上掃過，繼續說道：“更何況，我若不殺你，剛才你出手就要殺我的人，這筆帳又怎麽算呢。”

池龍在房間角落裏大氣都不敢喘，已經嚇得翻白眼，分分鐘就要昏厥過去。潘傑掃了他一眼，皺眉道：“哎，飯桶，你能不能有點出息？以後都是要做集魂者的人，這點場面都看不了？我連刀都沒用。”

池龍嘴唇抖成了篩子，“不不不不公平，憑、憑、憑什麽江、江導就就就可以回避，我我我就得在在在這兒受、受驚嚇？？”

孩子嚇得太厲害了，結巴的指數比平時又攀升了好幾顆星，潘傑長嘆口氣，有些不忍心地走過去，摸摸他頭上的呆毛，“孩子，你命不好。江橋有幸遇見了老祖宗，接受溫和式教學。而你不幸攤上了我，就只能每天接受暴風驟雨的洗禮了。”

池龍胡亂地咬著自己舌頭，整個人淩亂成了一只人型哈士奇。

“你你你你，太、太過分了，我他他媽的不、不幹了。”

“你幹也得幹，不幹也得幹。老祖宗不願意臟手，你得陪我把這屍體處理了，不然真惹上事，你不僅修不成集魂者，這輩子還得槍斃坐牢。”

“……”

唐修勾了勾唇角，“輕點嚇孩子。”

潘傑撇撇嘴，照著池龍腦瓜子又使勁揉了幾把，“您也看出來了吧。這小子就是看著慫，心裏壓根沒在怕的。”

池龍顫抖著，“你你他他他媽的不要太、太過分了，我我、我怕的要死！”

唐修笑了笑，“你們把這裏處理得利索一點，我回去看一眼江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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