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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尋覓於百態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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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多月沒見過, 江橋身形好像瘦了些。傷筋動骨一百天,他穿著的那件羽絨服只有左胳膊是穿進袖子的,右邊披在肩膀上。他的助理手上拎著大包小包,替他刷卡開了門,然後兩人就一起進去了。

門虛掩著沒關,唐修就隔著貓眼靜靜地看著,等過了十來分鐘, 虛掩的門被從裏面推開,江橋和助理又出來了。江橋脫了外套,暴露出右手臂上纏著的繃帶, 左手和助理揮了一下,看口型是催人家趕緊回去過年,不用管他了。

是了,現在過了晚上十二點, 已經是除夕了。

唐修下意識把耳朵貼在門上,努力想聽清那兩個人在說什麽。

“導演, 我回去過年了,您一個人真的沒問題嗎?我幫您聯系家裏人吧。”

江橋聲音溫和,“沒事,受傷就不回去惹老人的眼淚了, 你回去好好過年吧。”他說著左手從褲兜裏掏出準備好的大紅包,塞在助理手裏,“這一個多月辛苦你了,給孩子的。”

助理連忙推辭, 江橋卻說,“別和我拉扯了,我手不利索。”

助理於是感激地說道:“那我先走了,江導,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江橋淡淡的勾了勾唇角,目送著他的助理走到走廊盡頭,上了電梯。

午夜,走廊裏又寂靜下來,只有這一邊的聲控燈還亮著,江橋沒有直接進家門,他從門裏跨了出來,定定地站在唐修房門前,盯著那扇緊閉的門。

唐修家裏沒有亮燈,也沒有任何聲音,他知道自己從貓眼偷看不會被發現,可是隔了一道門板,江橋就那樣站在門外看著他,讓他心裏很不舒服。

那個身影有些過於寂寥了。

唐修覺得煎熬,他想轉身回房間,腳卻好像長在了門口。他下意識舔了舔有些幹澀的唇角,卻見門外的江橋張了張嘴。

無聲的四個字,除夕平安。

而後那個男人轉過身,左手拉開門,輕輕地從裏面推上了。

過了好久,仿佛定格在門前的老祖宗才輕輕呼出一口氣,轉回身靠在門板上,竟恍覺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整個人虛脫一樣的。

手心裏又震動了一下,李子平發了一條語音過來。唐修平時不喜歡聽語音,但是大概房子裏太安靜了,讓人心慌,於是他幾乎是立刻就點擊了播放。

“《斬狐臺》第一場首映已經開始了,明晚慶典你和江橋都要去的,沒問題吧?”

唐修看著那條語音,沒有回覆。

這一宿,從未失眠過的老祖宗失眠了。以至於他很清楚地知道,淩晨兩點江橋叫了上門保潔,淩晨三點叫了外賣,淩晨四點,一只手臂殘疾的導演單手拎著一大堆外賣快餐盒去了趟垃圾道。

大半夜的,病號也不知道在折騰個什麽勁,叮叮咣咣的,惹得老祖宗都睡不安生。

唐修腦子裏亂糟糟的,可能因為熬夜,腦子還沒怎麽想清楚,聽見江橋拖鞋的聲音從垃圾道那邊回來,忍不住掏手機編輯消息。

這還是一個多月來的第一次主動聯系。他敲出“李子平說你出院了”這一行字後,盯著想了想,又在前面加上了一個稱呼,後面完善了一下句型。

-“導演,李子平說你出院了,是嗎?”

點擊發送,唐修卻覺得心裏沒有解脫,反而更加焦慮了。他非常厭惡這種情緒,這種萬年來從未在心底滋生過的情緒。

然而沒過多久,江橋就回覆了。

-“嗯,痊愈出院了。”在句子的最後,還加了一個系統自帶的傻氣兮兮的微笑表情。

唐修盯著屏幕上那個小笑臉看了好半天,眼神中有些迷茫,過了好一會,他丟開手機低聲自言自語道:“痊愈?果然還是那副死要面子的德行。”

第二天晚上,李子平來接唐修去首映慶功儀式。《斬狐臺》上映不過二十二個小時,票房破兩億,某神網評分已經高達4.8,唐修從保姆車上下來的時候,蜂擁的記者把酒店門口擠得連一人通行的一條窄路都開不出來。

唐修這段時間紅得如日中天,出道這麽久以來的蓄力仿佛一朝爆發,作品面市,話題在榜,往那一站就是個鏡頭活靶子。李子平滿臉堆笑護著他往裏走,酒店外面這些都是沒有入場資格的小媒體,而且人員混雜,不能胡亂接受采訪的。

“讓一讓讓一讓,謝謝您了。”

“這邊不能拍的,請您關閉一下閃光燈,麻煩了。”

“哎,註意腳下,不要擠。”

終於把人護送進了酒店大堂,保安攔住了那些打了雞血的記者,李子平深呼吸一口氣,揉了揉笑僵的臉,對唐修道:“你紅的太迅猛了,你的經紀人有點吃不消。”

這是句冷笑話,唐修一點要笑的意思都沒有。作為一個迅速走紅的藝人,他沒有流連鏡頭亂說話,這讓李子平很放心。可他一直冷著一張臉,也讓李子平很不放心。

李子平嘆口氣,低聲道:“別不開心了祖宗,冷臉一個多月了。”

唐修淡淡道:“沒有不開心,我不是一直這樣子?”

“你以前沒表情,但是溫和的。你現在……”李子平嘖了一聲,打了個哆嗦,“活冰塊,我都要凍傷了。”

唐修看了他一眼,沒吭聲。

江橋已經在會場了,今天來的還有不少是各家應援,唐修粉絲占了挺大一片江山,就在主席臺最近的那一塊,唐修一踏上臺就是一陣震耳欲聾的應援聲。

唐修日常禮貌微笑,和大家打了招呼。他一回頭,江橋正在他後方看著他,略略出神,見他看過來便回神點頭微笑。

媒體立刻抓拍下了這個瞬間,定格住的導演和演員彼此微笑,場面和諧友愛,有很多很多故事可以寫。

按照規定的流程,唐修大概介紹了一下小白的角色,而後就是枯燥地聽工作人員報那些聽起來很漂亮的數字。主辦方不斷地起高調,杯子中的香檳續了一次又一次,江橋坐在唐修旁邊,他右手還沒好,便用左手執杯。

他全程沒有再看過來,只是在主持人偶爾需要互動時,會和唐修正常互動下。

慶功儀式俗套又沒有新意,終於熬了兩個小時熬到結束,可零點的時候突然傳來最新的數據,《斬狐臺》在最後兩個小時內勢頭格外迅猛,上映首天總票房破了四億,創了史高。

讚美和恭喜瞬間潮水般湧來,幾個投資方大佬原本都要散了,此刻又都舉杯過來和江橋慶祝。這部戲是江橋領投,但如此好的成績,幾個跟投的都必將賺個盆滿缽滿。唐修就坐在江橋身邊,他能感受到剛才要結束時江橋松了口氣,結果又沒個完。

那幾個人舉杯過來,江橋認命地嘆了口氣,又給自己添了杯酒,卻還沒來得及舉杯就見身邊那個一晚都沒怎麽露風頭的青年突然站了起來,主動對幾個投資方笑道:“謝謝幾位董事,給唐修這個一躍成名的機會,敬大家一杯。”

說著,唐修主動幹杯。旁邊的李子平都嚇了一跳,頭一回看見自家藝人這麽會來事。

江橋沒有失態,只笑著站起來,“選角是我包辦的,你也得帶上我。”

唐修聞言不說話,眼看著江橋又喝了一杯香檳,才淡淡笑道:“導演傷不是還沒好利索?少沾酒吧。”

幾個投資人這才想起來一般,連聲道:“江導註意身體。”

江橋但笑不語。

兩人幾乎同時離開會場,兩輛車一前一後進了同一個小區,又進了同一個地庫。唐修沒讓李子平跟他上去,自己下了車,就見不遠處江橋正在等電梯。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常走上去,淡淡道:“導演。”

江橋嗯了一聲,“辛苦了。”

“分內而已。”

電梯到了,唐修等江橋上去了才跟上去,按下了樓層。江橋在他左手邊身後半步站著,兩人一起看著樓層數一個一個地往上跳,到四樓時,唐修突然淡聲道:“導演既然剛剛出院,就不應該過度飲酒,我今天幫您擋一下,您坐著不說話就可以了。”

江橋沒吭聲,唐修回頭看著他,“你不願意欠我的情?還是不願意再生瓜葛?”

江橋低聲道:“不願再生瓜葛的並不是我吧。我如果欠了你這個情,還,是與你糾纏,不還,我心裏別扭,你……”

他話還沒說完,電梯在六樓突然停住,電梯門開,上次唐修在電梯裏遇見的那個西裝男進來了。

他一見唐修楞了一下,“是你?”他笑道:“上次電梯裏看見就覺得眼熟,你是唐修啊!我今天剛陪女朋友看了《斬狐臺》,你演的真好。”

唐修勉強笑了笑,“謝謝。”

“你竟然和我住一個樓啊……”那人擡眼往裏一看,更加驚訝,“江橋?你倆真和傳聞一樣住對門?”

唐修沒有回答,只淡淡說道:“上次聽您打電話,是做投行的吧,工作之餘竟然還有精力關註八卦。”

那人笑,“上個月確實是做投行的,現在跳到風投了,自己做買方,輕松了不少。”

唐修笑笑沒說話,那人又問,“你上次拼命甩頭是不是頭疼?工作累的吧?這年頭幹哪行都不容易啊。”

唐修看了他一眼,“嗯,不容易。”

下了電梯後,江橋和唐修並排往家走,一路無言,直到到了各自門口,江橋才突然問道:“拼命甩頭?”

說實話,他有點無法想象那個場景。老祖宗怎麽想都不是一個會做出這種動作的人,無論是私下裏還是公共場合。

但是莫名的,江橋竟然覺得有點萌,他腦海裏想到表妹家養的一只馬爾濟斯犬。那狗做了寵物離子燙之後毛發飄逸,渾身的仙風道骨,和老祖宗非常神似,但那狗玩瘋起來也甩頭打滾,可愛極了。

他這樣想著突然就溜了號,腦海裏一下子想到那晚,老祖宗在他懷裏哼唧耍賴,聲音糯軟,還用指尖戳他胸口,酥酥癢癢的。

如果那晚不是他會錯意,如果那晚唐修是真心……該有多好。

唐修看這家夥一臉的不在狀態,下意識皺眉,“導演。”

“導演。”

江橋猛地回神,“嗯?”

唐修面無表情地看他一眼,淡淡奚落道:“您傷還沒好利索吧,精神不濟,動輒就神游天外,止疼藥用多了神經受損?”

江橋沒說話,擺擺左手準備進門,唐修卻站在自家門口看著他有些笨拙地嘗試彎曲右臂從口袋裏掏出房卡,等江橋折騰了一番後說道:“王禹的下落我還沒查到,在他落網之前,您出行多帶人吧。”

江橋嗯了一聲,沒回頭,“知道了。”

唐修突然從身後繞過來手伸進他褲兜裏掏出了門卡,滴的一聲幫他刷卡開門,“不管怎麽說您這個傷是替我受的,傷好之前,如果有什麽不方便,可以給我打電話。”

江橋頓了一下,“謝謝。”

唐修從褲兜裏掏出一張卡片,往他家鞋櫃上一扔,“我請了個保姆每天來做三頓飯,但我最近忙不怎麽在家吃,家裏冰箱永遠都有餘糧,您要是餓了就自己來翻吧,不用打招呼了。”

江橋聞言楞住,鞋櫃上那張正是唐修之前給他的備用鑰匙,那天爭吵後他把鑰匙丟在了唐修家。

黑眸突然黯然一瞬,江橋低聲道:“謝謝了,但是現在不比從前,鑰匙放我這說不通,你拿走吧。如果有需要我再聯系你,我也可以叫外賣。”

唐修勾唇輕笑,“現在?從前?”

“怎麽?”

唐修淡淡道:“江橋,你真的覺得,現在和從前有什麽區別嗎?”

那雙黑眸一震,江橋輕舔了下嘴唇,竟有些無措。他舌尖彌散開一點晚宴上香檳的氣味,嘴唇上殘餘的酒液和空氣接觸時間過長,味道有些怪,他下意識皺了下眉。

唐修平靜地看著他,過了許久,淡淡道:“讓你滾,你就真的滾了。那句橋歸橋路歸路,我當它是一句氣話,受了。你住院不讓我去探視,我也當你是接二連三受傷後氣難平,忍你。今天晚上,幫你擋酒是為你好,你如果真想要從此劃清界限,不如現在給一句痛快話。老祖宗活了萬年,不耐煩猜人心思。”

江橋沈默了好一會,低聲道:“我倒是耐煩猜你心思,但卻總是猜不到,也摸不準。就像我以為我們只是沒有明說的戀人,也終不過是我以為罷了。”

唐修看著他,“酒醉是我生平第一次,但就算頭腦不清卻也與清醒一半一半,我該束縛住自己放縱的沖動,但我沒做到。折你手臂,是我以為我作為一個老祖宗維護身份最起碼應該做的事,但我也沒能做到……”

“江橋,你是個人物。”唐修淡淡轉回身,手握住門又回頭看了僵住的江橋一眼,輕聲道:“門卡留給你,如果真不想要,明天天亮之前放在我家門口。”

他說著,扭開房門就進屋,把身後的人獨自留在了走廊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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