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修不知道為什麽，他要去看肇事現場可江橋也跟過來了。這個人每天教導他少管閑事，自己可好，不是在管他的閑事就是在管他閑事的路上。

唐修一路開車，江橋一路刷微博，時不時地自言自語。

“宋棉這下算是涼透了。坊間本來就流傳他和陸康景貌合神離，這回實錘了。”

聽那口氣，還很有幾分幸災樂禍的意思。

唐修聽了一會終於忍不住，“江導，您看戲是不是看得很樂？”

江橋收起手機，“你看戲不也看得很樂？”

唐修搖搖頭，“我是有正事的。”

“你正事是什麽？”

“懲惡揚善。”

江橋沈默了良久。

“還有更站得住的理由嗎？”

唐修搖搖頭，“沒有了。”

江橋哼笑，順手又從口袋裏掏出剛才那包煙，“你就是想蹭熱度，我知道。”

唐修沒反駁，他心想修行中人不與俗人一般計較，便只斜睨江橋一眼，冷漠道：“江導，我很煩煙味，您要是實在忍不住想抽，我在前面路口把您放下吧。”

偉大的江導聞言又沈默了良久，慢吞吞地把煙塞回了兜裏，過了一會後才緩過勁來說道：“你和導演相處的方式…不太圓滑。”

唐修嗯了一聲。

“你要多和你經紀人學學。以前我覺得李子平這人大本事沒有小聰明一堆，還想勸你換個經紀人，現在我琢磨出來了，你倆互補，挺好。”

唐修又嗯了一聲。

江橋看他專心開車，隔著褲兜攥了一攥自己的煙盒，扭頭看向窗外輕嘆了口氣。

卻不料這一嘆氣被唐修察覺了，他飛快地轉頭看了江橋一眼，又挪回視線到前方，“江導怎麽了？”

江橋語帶惆悵，“我是一個導演，煙酒是靈感的源泉。”

唐修聞言笑了，“沒了煙不是還有酒嗎？江導哪天有興致，我可以再陪您喝幾杯。”

江橋聞言臉色發白。他十七歲考進導演系，就此開啟飲酒作樂的人生。演藝圈哪有人不會喝酒，不是他吹，他還沒見過能放倒自己的人，甚至一桌子人加起來都放不倒他，那天卻在唐修那栽了，栽得莫名其妙宛如晴天霹靂。

這個一臉清秀樣的小演員喝金酒像喝水，喝龍舌蘭像喝雪碧，喝混酒像喝兌了水的雪碧。不僅酒量大，吃水量也很大，肚子裏宛如撐了一艘航空母艦。

“江導？”

江橋聲音聽起來有些悶，“行，喝。”

唐修笑了。他很少會發自內心地想笑。葉之珩說過他真心實意笑起來的樣子特別好看，可惜非常罕見。唐修一邊笑一邊想，好像自從做了藝人後笑的次數是變多了，但實在想不起來都是為了什麽。

旁邊的江橋扭著脖子盯著他看，也說不出心裏在想什麽，就漸漸地看入放空境界。

“到了。”

江橋猛然回神，“哦。”

唐修把車子雙閃停在了左側的自行車道，兩個人下車去看事故現場。

其實也沒什麽現場可看，電線桿子撞出個不礙事的坑，地基那裏重新軋鋼筋加固過了，馬路牙子破敗了點，一切痕跡都在昭示著昨晚那是一起比芝麻還小的交通事故。

然而唐修站在電線桿旁邊看了一會，突然說道：“不對。”

江橋挑挑眉，“哪裏不對？”

“這條路上路燈很密，一盞壞了不至於連前面有轎車都看不見。我覺得陸康景隱瞞了一部分肇事原因。”

江橋聞言笑，“分析路燈很多餘了。他的解釋你不覺得很扯嗎？深夜馬路上一共就兩輛車，就這還能追上，他當時是得有多飄？”

“飄？”唐修下意識低聲重覆這個詞。

“怎麽了？”

“沒事。”

他是突然想起來宋棉毆打陸康景時逼問的那個問題了。

“昨天晚上搞了幾個？”

“倆。”

“倆？！再敢有下次，老子打斷你的腿！”

當時他聽的時候以為陸康景可能是真酒駕，酒精檢測那裏找人買關系了壓下來的。但現在仔細一想，如果是喝酒，“搞”這個動詞就有些奇怪。

唐修突然拉了下江橋，“江導，男人女人行房事後是會覺得虛還是飄？”

江橋正摸著自己褲兜裏的煙盒遺憾，冷不丁被一問差點咬了自己舌頭，“什麽意思？”

唐修表情很認真，“我沒有過經歷，所以問您。”

江橋沒的火大，“我也沒有！”

唐修皺眉，“您……有三十了吧。”

江橋犟著脖子，“快了，你有什麽指教？”

唐修又笑，“沒指教。只是感慨……您果然是個正經導演。”

江橋又被噎了。

回去的路上唐修對江橋說，“導演，再給我讀一讀網上的評論吧。”

江橋滑開手機，沒有傻兮兮地真的去讀，而是默默看了一會後收起手機，嘆口氣，“宋棉這回估計真的要完。網上罵上天了，他到現在沒出來說話，你們公司也沒動靜，我看吶……懸。”

唐修聞言微微覺得有些不是滋味兒。宋棉是個挺好的人，雖然痞裏痞氣還對陸康景大打出手，但他看人的直覺不會錯。這個人骨子裏是俠氣的，有正義感。

唐修一邊想著宋棉，腦子裏溜了號還不自知。前面的車壓過線的一瞬間黃燈變紅燈，他完全沒留神，直接跟了過去。

下一秒，右邊來車猛按喇叭，唐修一下子回神，意識到自己已經闖了紅燈。說時遲那時快，江橋一把握住了他的方向盤幫他轉向，小轎車往左一偏堪堪停進黃色|網格線裏，行人們不得不繞開走，那輛司機降下車窗破口大罵，“操！磕了藥了你！傻逼！”

唐修整個楞住，不是楞突如其來的意外，而是楞對面司機說的那句話。

——“磕了藥了你！”

他正發呆，江橋突然用胳膊肘捅他，“快，到後座去。”

唐修擡頭，“嗯？”

“快點。”江橋一邊說著一邊已經拎起了他的領子，唐修被拎得發懵，這個導演確實比他高了差不多五公分，但平時穿衣服看著還挺瘦的。如果不是此刻被一下子提起來，唐修絕對不會想到這家夥衣服底下全是結結實實的腱子肉。

不是說煙酒是導演靈感的源泉嗎？練的這麽結實，哪有點宅家裏抽煙喝酒摸鏡頭的樣子。

他正琢磨著江橋這個人，就已經被江橋從駕駛和副駕駛中間的縫隙連推帶搡給懟到後面去了。好在公司這輛車是個大面包，很寬敞，他被塞過去也沒怎麽狼狽，理了理衣服就好端端坐在了後座。

唐修一擡頭，這才透過旁邊的玻璃看見，十字馬路中心的交警亭裏出來了一個交警，穿著制服，剛剛從小鐵樓梯上下來，正往自己這邊來。

他後知後覺江橋要幹什麽，江橋已經跳到了駕駛位，降下車窗主動招呼，“交警同志。”

交警冷著臉，看清了江橋長相後猶豫了一下，“你是江橋吧？”

江橋尷尬地擠了一個笑容出來，“是我。”

“是名導也不能隨便闖紅燈啊？你本兒呢？”

江橋的駕照在他自己的車上，他嘆口氣說道：“臨時開公司車出來的，駕照不在身上。”

“不帶駕照還敢開這麽野？”交警回頭指著燈，“那是紅燈您看見了吧。”

“看見了。”

交警冷笑一聲，一張罰單直接撕下來拍在窗框上，“六分，二百罰金。沒帶駕照就把車留下，人回去取。”

他說著又往車後座看了一眼，“那人誰？”

江橋面不改色，“工作室新來一助理。”

“有助理不讓助理開，助理都是聘來供著的…”交警嘀咕了一句，“行，等會到一條街外那交管所拿駕駛證領車啊。”

江橋無奈，碰上了鐵面無私的交警，就算是大導演也沒法子。他只能回頭說道：“下車吧。”

唐修和江橋下車，唐修打了輛出租往公司去。路上江橋一直沈默，唐修忍了好幾次沒忍住，“導演，您為什麽替我頂啊？”

江橋黑著臉，“新人，你剛剛從話題榜上下來，這麽快就想再回去兜風？”

唐修聞言楞了一下，隨即不由得笑道：“您這導演當的，真的太正經了。”

江橋白他一眼，“罰金你出，再請我喝兩瓶酒。”

“行啊。”

倆人到公司開了江橋自己的車，正要往回去，唐修眼尖地在地下車庫看見了宋棉和陸康景。

地下車庫大概是公司裏唯一一個安全的地方，全封閉式的管理，不會有任何狗仔。

宋棉和陸康景此刻正並排靠著墻，陸康景站著，宋棉蹲著，手裏拿著煙在抽。煙屁股已經老長，地上還有一堆煙頭。

陸康景突然伸手去拿宋棉嘴裏的煙，卻被他把手拍開了。

“走嗎大偵探？”

唐修按下江橋正要發動車子的手，“先別動，看看他們倆在幹什麽。”

江橋沒吭聲，也沒損唐修。他的目光落在唐修按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上。

膚色很白皙勻凈，手指細長又不過瘦，溫溫滑滑的像一塊有著皮膚溫度的玉，很養眼也很養人。

江橋猶豫好幾下，“誒，你壓著我手呢。”

唐修卻擡手在他手腕上輕輕拍了幾下，“噓，別吵，看他倆口型在說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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