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李子平的話說，唐修作為一個新人出道，博話題很成功，做人設很失敗。盛夏天兒忒熱了，大家夥心裏都有股子煩躁，回家上網正好拿他發洩一下。

唐修揉揉眉心，“所以到底怎麽破？”

“無可破，越描越黑。你就忍著吧，讓時間擦亮網友的眼。”

電話掛了，理是這樣的理，心裏卻總歸有些憋氣。行走一萬年哪行沒幹過，千年前施醫布粥百姓送的牌匾堆得燒柴都燒不完，說起來，這還是第一次受萬人唾罵。

手機嘟嘟響一聲，李子平又來了短信。

“修啊，你就是天生大黑大紅話題爆表的體質。作為草根經紀人我還沒見過這些市面。你要是心態穩了就再刷刷微博，關註下最新動態。”

唐修皺眉，心裏產生一種不好的預感。最近《斬狐臺》劇本終於定稿，各種宣傳也就跟著起來了。他隨手刷開微博，公司不久前發了一個五分鐘的視頻，是《斬狐臺》選角當天的片段集錦。幾大主演的面試錄像全拼在一起，誰也跑不掉。

唐修回憶一下面試當天的情景，心知要完。

果然，評論區畫風美得慘不忍睹。

——“我去，唐修到底怎麽回事啊？找鏡頭都不會，還拿到江橋的重角？”

——“我們不瞎，畫面剪切，看見江橋在報名表上做記號了謝謝。”

——“江導是打了個叉吧？”

——“是不是叉我說不好，但我知道對號肯定不是兩筆。”

唐修坐在家裏看著自己的話題度像坐上了竄天猴一樣一飛沖天，深覺無奈。他的微博主頁已經有了五萬粉絲，一半以上都是黑粉。公司現在對他還抱著袖手旁觀的態度，只等《斬狐臺》播出來看看反響再決定他這個人值不值得燒錢。

可是距離斬狐臺播出，還有小半年啊。

唐修無語地繼續刷那些噴子的評論，其實也不怪噴子，就連他自己都對江橋給他小白表哥這件事難以理解。

然而這種疑惑沒有持續多久，他上個廁所再出來的功夫，微博炸了。

江橋說話了。

江橋發的是一張用手機拍的唐修面試的報名表，那張紙皺皺巴巴還有好幾道疊過的印記，在桌子上攤不平，微微皺起。

唐修直接點開全屏，把圖拉大仔細看。那張報名表上確實有一個叉，但卻是畫在“少年獄卒”角色名上的，而“小白表哥”那裏也有標記，是一個問號。

唐修走的時候餘光裏只看見江橋打了個叉，沒有看見後續。事實上那張表格上密密麻麻寫滿了江橋的筆記。

——“缺點：非科班，不會找鏡頭，走位災難。性格過於耿直而且主意太正，在劇組裏可能不服導演管教。”

——“優點：切入點獨到，戲感強，情感充沛，善於運用眼神和語氣。雖然不是科班出身但臺詞優秀。吐字清晰、頓挫把握恰當。演員入戲出戲轉換靈活，天賦很高，可栽培。”

——“*外形和個人氣質更符合正面角色，可以斟酌給小白或小白表哥。但新人不穩定，給主角風險略大。”

在評語的下面，江橋用小一號的字體記錄下了當時唐修臨場發揮的臺詞，甚至還記下了幾個大的動作和神態轉換。最後的最後是一個黃色的熒光筆標記，在打著星號的備註那裏塗亮了“小白表哥”四個字。

唐修對著手機屏幕上小字密密麻麻的一張紙，整個人呆了足足有半分鐘。他指尖不小心碰到屏幕，退出全屏圖片模式，看見了江橋發的微博本博。

【@江橋：《斬狐臺》是今年下半年工作重心，由我個人領投，陣容都是親自挑選，也不缺錢。投資人塞人進組說出來都是笑話了，我做導演這麽多年了，哪有一部作品用了不合適的演員？答案是連龍套都不會有，如果噴子們能找出來，我敬您是條漢子[承讓抱拳]。】

唐修真的想不到江橋會站出來替他說話。那家夥擺譜擺的厲害，又在自己這邊屢屢吃癟，竟然不僅關註了他作為一個小新人的話題度，關鍵時刻還肯出手相助。

唐修低頭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中午十二點半。他想了想，把手機揣進兜裏，從酒架上拿了一瓶自己喜歡的好酒，穿著拖鞋出了門。

這公寓的隔音不算太好，站在江橋家門口，可以清楚地聽見裏面咣當一聲，疑似鐵盆砸在地上的聲音。唐修猶豫了一下，按了下右上角的門鈴。

十幾秒鐘後，江橋紮著圍裙來開門，右手拿著鍋鏟，左手背一片燙紅的水皰。門縫一咧開，和江橋一起出現的是一股濃煙。

唐修一下子楞住了，“導演，什麽情況？？”

江橋也楞住了，他看看唐修又低頭看看唐修腳上的拖鞋，“你什麽情況？”

“我來找您道……”唐修話沒說完一半，屋裏又是滋啦一聲，江橋拿著鍋鏟小跑著折回去，火已經在油鍋上燒著了，他一把抄起鍋蓋悶上去，另一手直接斷了天然氣的總閥。

四下一片詭異的寂靜，濃烈的油煙味飄灑透了整個公寓。

江橋等了幾秒，小心翼翼揭開鍋蓋。火滅了，一縷灰煙飄起，唐修探頭一看，鍋裏有一些……嗯……切碎了的炭渣一樣的東西。

“導演，您做的這是什麽啊？”他終於沒忍住問了出來。

江橋臉色變了又變，一把扯下圍裙扔在地上，很喪地坐進沙發，“醬肉。”

“嗯？”

“想做醬牛肉放進冰箱囤起來。做的時候加多了冰糖，收汁兒的時候玩手機錯過了時間，水分蒸幹了肉和糖漿全糊在一起又甜又焦。又想翻炒幾下出鍋，結果沒想到……”江橋還沒說完，就見唐修彎腰把圍裙撿起來了，套上脖子，兩手捏著帶兒伸到後腰上一系。

“那您現在想吃什麽？”

江橋看了一眼唐修的拖鞋，“我不忘初心，想吃醬牛肉。”

一小時後，唐修把一碟熱騰騰的醬牛肉和一碟炒青菜端上了桌，隨手解下圍裙放在一邊，鍋裏還剩下很多，等著散去熱度封起來冷藏。

“吃飯吧導演。”唐修看著江橋若有所思的眼神嘆口氣，“我本來是有話找您說的，但是……經歷了這一場廚房浩劫，突然不知道該從哪說起了。”

江橋點點頭，砰一聲拉開一罐冰啤酒，“那就別說了，吃飯吧。你要不要啤酒？”

“我要。”

房間裏的油煙味漸漸被中央空調抽走，唐修醬的牛肉很香，簡簡單單一盤油菜也炒的有滋有味，兩道小菜下酒簡直太妙了。江橋一罐啤酒下肚徹底開了胃，拿著碗去盛米飯，盛了一半突然想起來什麽，扭過頭看著唐修，“你手藝怎麽這麽好？”

“以前有段時間每天做飯，練出來了。”

“唔……”江橋用飯勺把碗邊上冒出來的米粒拍拍實，“給家人做吧？你挺孝順的。”

唐修笑了下沒說話，他不會告訴江橋自己上一世為了接近一個疑似未集之魂的目標做了兩年廚子，每天做飯做到要吐，以至於這輩子除非葉之珩上門獻廚，不然他寧可叫外賣吃速凍水餃也不會在家裏開火。

江橋酒足飯飽又拿起了手機，一邊刷著微博一邊問道：“微博上鬧成那樣你看了沒？”

唐修放下筷子，“看見了，我來就是給您道謝。”

江橋擺擺手，“別想太多了，我不是為了你。這幫黑子天天吃飽飯沒事做就出來找茬，黑你事小，帶壞了我戲的口碑事大。”

唐修聞言點了點頭，也對，為五鬥米接受帶資演員，傳出去也不怎麽好聽。

江橋一邊刷著手機一邊隨口念著網友的實時評論。

——“有江導出來就放心了，其實這兩天網上黑唐修黑出翔來，我就覺得有點奇怪，人家從頭到尾也沒什麽實打實做錯的事，至於嗎？這回終於澄清了。”

——“江導做面試筆記做得好用心，唐修好像挺不錯，期待一下他的出演。”

“導演。”唐修突然打斷了江橋，“謝謝您。”

江橋笑，“不客氣，你好好演戲就算報答我了。”

唐修點點頭，“行。”

江橋又低頭看一眼他的拖鞋，“你這是什麽情況？你住在這個樓裏？”

“嗯，就您對門。”

唐修話剛一說完就見對面江橋的表情飛快地變化了一下又變了回來，一來一回太快，快到他沒看清。

“導演，怎麽了？”

“沒事。”江橋擺擺手，順手抽了一張紙擦擦嘴，“你醬牛肉挺厲害，吃完了我還找你。”

“……”

網絡話題起的快結束的也快，不得不說多虧江橋人品作品堆出來的好口碑，一條微博發下去網上的噴子集體消失了，剩下零星執迷不悔的鍵盤俠繼續蹦噠，可也不會有網民再被帶節奏。

唐修被黑了小半個月，從頭至尾一言未發，只在那天晚上轉發了江橋的微博，留言寫道：“謝謝導演，我加油。”

第二天一大早，突發的另一件事徹底沖刷掉了唐修的話題度。

陸康景酒駕肇事，追尾了一輛小轎車。車內無人傷亡，但事情卻沒壓住，一夜之間整個圈子以及所有媒體全都聽到了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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