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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打臉出賈府!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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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場面都是靜謐,丫鬟們噤若寒蟬,連帶著王熙鳳都不敢吱聲。

黛玉轉了轉腕上水溶送的念珠,心中思緒緩緩流淌。

現在僵持下去,也是沒有結果。這畢竟是自己的事情,還是要自己來解決。

也正好,可以看看外祖母對自己的態度。

“不是要道歉嗎?”黛玉揚起一抹笑,偏偏頭看向湘雲,眸子裏布滿淡漠的笑意。

這時候出聲算是打破了僵局,賈母讚許地看了一眼黛玉,又轉頭冷眼盯著史湘雲。

湘雲指甲掐進了掌心,只覺得周圍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惱羞讓她面上一片通紅。

自己好歹是侯府之後,一門雙侯,現在遙在大庭廣眾下面,給一個破落戶道歉?

水溶不帶感情的目光轉了過去,嘴角勾了一下,清越的聲線裏是漫不經心的冷淡:“史家?”

這不過是簡單的一個問句,可就像是雷霆一般擊在湘雲心裏。

她猛地咬緊牙尖,身子都顫抖了一下,像是從聲道裏擠出了告饒。

“我一時忘情,並沒有毀壞禦賜之物的意思,都是我失錯了。”

湘雲深深低著頭,胸膛上下起伏,臉上眼睛裏都是火辣辣的難受。

回去我就找個理由抄了史家

淺金色的字體咕嚕一下冒了出來,在水溶的朝服上跳來跳去。

黛玉抿了抿唇,她略微彎彎眉眼,沖水溶無聲地笑笑。

“這會兒我們私下談談如何,外祖母?”

黛玉這話一出,老太君就是點頭。賈母邊含糊地應著,邊悄悄看向北靜王。

水溶倒是察覺出黛玉的意思,他俊朗的面上帶了幾不可見的柔和與無奈。

從前也是這樣,玉兒看著是溫潤的柔美,實際自有她堅韌的地方。

我就在外頭候著

玉兒有事我就出現,誰也不能欺負我玉兒

金色的大字在水溶周圍張揚地蹦跶著。他只略微點頭,英挺的眉眼收斂了,轉身往院子外頭走去。

在場的看到北靜王離開,這才放松地呼出一口氣,之前被他氣勢所攝,大家都下意識屏息斂氣。

這會兒她們才敢拍拍心口,將一直提著的情緒放了下來。

“快快迎著王爺。”賈母連忙招呼,手上的拐杖揮舞了起來。王熙鳳也急急派人上前送行。

看周圍一片輕松、好像事情已經過去的模樣,黛玉只是微微一笑。

她轉眼掃過一圈,對賈老太君彎彎眉眼,明眸在光下像是有神彩緩緩劃過,“這會兒我們談談。”

——

王熙鳳四下囑咐了,又接連安排人手出去,將周圍的丫鬟們全部清空調走。

鴛鴦搬了小竹凳進來,在滴翠亭裏安置好了,站立許久的賈母才得以歇息會。

“這事情也很清楚了,就是一個誤會,何必弄成這般局面?”

鳳姐兒一時安排妥當,就揚起聲調笑了一下,試圖緩和氣氛。

“橋面失修,薛妹妹不小心掉了下去,幸好寶玉碰到救了上來。”

鳳姐兒拍拍手,加大笑意對寶玉讚許了聲:“難得見你幹了件好事。”

寶玉也跟著王熙鳳笑笑,又小心地看了林妹妹一眼。

一旁的史湘雲聽到這話只是微微咬了咬牙,她捏了下金麒麟,忍住了沒有開口。

“後面史妹妹也是一時莽撞。林妹妹你也是知道的,她就是這般口無遮攔。”

王熙鳳上前一步想拍拍黛玉,可對上她的視線時,不知道為何心裏虛了一瞬,腳步又縮了回去。

賈老太君在亭子裏咳嗽了下,她拿起自己的拐杖,在地上敲了敲,盯著湘雲示意:“就是這樣。再和玉兒道歉一次,這件事也就過去了。”

史湘雲自然是聽出裏面息事寧人的意思。這會北靜王走了,周圍又沒有丫鬟圍觀,她也安心了些。

撇了一撇嘴,湘雲在賈母的註視下上前了一步,不甘不願地對著黛玉的方向隨手拜了拜。

“我就是一時嘴快,林姐姐為人最是大度,應該不會和我計較。”

她的語調裏都是隨意和敷衍,甚至因為之前的丟臉,這會兒還帶上了隱隱的挑釁。

賈老太君雖然不甚滿意,不過還是點點頭。她正要說事情到此為止,就見黛玉往後退了一步。

黛玉腳步後移,並不去看史湘雲,而是對上賈母的視線,聲線清楚直白道:“我不接受。”

這四個字出來,就像是冰霜一夜封天,在場的氣氛都凝固了一瞬。

史湘雲胸膛劇烈地起伏了幾下,她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看了過去。

自己降尊臨卑的道歉居然被拒絕了?居然還有不接受這個回應?

賈母眉頭也控制不住地皺了起來,她看著黛玉冷淡的面色,心頭覺得麻煩了些。

簡直就像是回到之前要關政兒媳婦的時候,自己這個外孫女不依不饒起來,的確是不讓人省心。

“玉兒這是怎麽了?”賈老太君耐著性子笑了笑,試圖安撫黛玉。

“我只是好奇,薛家人是怎麽出現在這裏的?”黛玉右手微微擡起,指尖對上薛蟠的方向,緩緩將目光偏移過去。

她的聲音清脆,但是沒有疑惑,是直接而坦然地詢問:“就像是事先知道有人落水一般,他來的居然這般及時?”

何必如此較真

大家都知道有問題,可揭開不過是麻煩

墨藍色的字體從賈母頭上冒了出來,黛玉看著它們肆無忌憚地四處蹦跶著,目光冷了冷。

寶釵並沒有讀心術,不過她註意到賈母的面色,也明白對方想糊弄過去的態度。

一時間寶釵也緩下心神不再忐忑。

只要賈母不深究,這件事就止步於此,沒人會說出真相。

她往前走了一步,面容帶上了輕快地笑意:“我哥哥不過是想進來看看我罷了。他就是這般毛毛躁躁,一時唐突了也是有的。”

寶釵順著丫鬟鶯兒的攙扶,一步步往滴翠亭裏走去,最後選擇坐到賈老太君身邊的位置上。

她的衣裳濕透後都黏在身上,薛蟠的外套也沒什麽用,風一吹來就覺得冷颼颼的。

不過寶釵心中還是感到了暢快之意,她隨口點了下薛蟠出現的原因,又包容地笑笑,帶上最後一句:“恰好就這麽巧,趕上這時候。只能說是巧合。”

這話就像是黑布上的白點一般,聽著就是掩人耳目的虛假。

不過賈老太君也不需要什麽真實,她對著寶釵點點頭,像是讚同這個回答。

她只想將這件事情快快地結束了。今兒是生辰宴的第二天,前面還有一攤子賓客等著呢。

“對,既然這樣,那就說得通了。”王熙鳳連忙應和了一句,又對著黛玉微微笑道:“林妹妹這下可滿意了?”

說著,她又急急轉向薛蟠,點了點他斥責一句:“這也算是你的不對,哪能憑空就入後院?要是再有下次,那可就要打了。”

薛蟠倒是規規矩矩地行了禮。他上下轉眼瞥向黛玉,心中都是惋惜遺憾。

可惜事情沒成,不然林姑娘這會就是我的了

黛玉看著這行粉色的字體跳了出來,只冷淡地掃了薛蟠一眼。

明明面前的美人依舊是美得讓人心癢,可是對上黛玉剔透如琉璃的明眸,不知為何,薛蟠身上就冷了一下。

像是有寒冰劃過似的,薛蟠抖抖肩膀,雙手上下搓搓自己,有些疑神疑鬼地往周圍看了看。

史湘雲看寶釵薛蟠都到賈母那兒坐著了,她想了想,也上前走去。

“林姐姐何必如此較真?不過是意外罷了。”她咬著腔調,將“意外”這兩個字拖得長長的。

在路過黛玉的時候,湘雲腳步頓了頓,控制著聲音低低拋下一句:“林府被捉著錯處,已經要下獄,你也不再是什麽林府嫡女了。”

之前的湘雲就不甘過,為什麽同樣是寄人籬下的處境,林黛玉就可以比自己活得滋潤?

這會兒可算是如願了。哪怕對方倒黴,自己也不會有什麽好處。

可是能拉的別人一塊下水,總比自己獨自冰冷的好。

湘雲腳步輕快地往滴翠亭走去,她面上的笑意還來得及放開,就聽到身後黛玉的聲音大大方方響了起來。

“哦?因為林府要完了,所以才這樣含糊?”黛玉也不憋著自己難受,而是將史湘雲的話開誠布公點了出來。

之前讓流言四起的時候,自己就起了試探眾人的念頭。

這會兒她直接點破,直直轉向賈老太君,目光裏是不加掩飾的詢問。

史湘雲錯愕地回頭,短短一個時間內,這是她第二次被黛玉的果斷給震驚了。

她還以為黛玉會忍氣吞聲,沒想到她就這樣直白地說了出來,就像是帶著一股什麽都不在乎的勁兒。

“什麽亂七八糟的,她就是個糊塗人,聽她渾說!”賈老太君義正言辭反駁了黛玉的話,面上都是嚴肅之色。

感到賈母擰眉盯著自己,史湘雲低著頭快步走到滴翠亭,尋了個較遠的位置沈默坐下。

她面上像是火燒一般疼了起來,一時又是恨又是怨,可也不敢再出聲懟黛玉。

“玉兒你難道也是這樣想的?那可是辜負我的心了!”賈母信誓旦旦,連眉頭都皺了起來。

而灰藍色的字體在她頭上蹦跶著,又圍繞著滴翠亭左右徘徊。

說的也是,林家的確要沒落了……王家倒是勢起,不如就順勢安排寶釵寶玉成婚

黛玉視線停頓了好幾秒,看那灰藍色的字體張牙舞爪地跳躍著。

直到大字一個個撲騰著往湖水裏躍去,她才輕輕眨眨眼。

鴉羽似的長睫起伏著,在光下投射出一小片陰影。

這時候賈老太君心裏記掛著前廳的客人,她看著黛玉沈默的模樣,最後耐著性子好聲好氣地勸道:“玉兒聽我的,我是你外祖母,難道還會害你不成?”

“這都是為你好。再胡鬧,我可就要惱了。”

黛玉擡眼掃過滴翠亭,眸子裏帶上了冷漠。

老太君只覺得陽光太大,照得她都有些迷糊,居然恍惚在黛玉明眸裏看到一抹妖異的赤紅劃過。

-2-

“寶玉,到我這邊來。”這會賈母也不再多說,只轉了一個話題,喚了聲一直呆楞楞站在河邊的寶玉。

寶玉像是恍然驚醒,他在原地左右為難了下。

看看亭子裏的老太君,又看看亭子外頭的黛玉,寶玉腳下躊躇,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該往那邊走。

現在的情況他也是看出來了,只覺得十分煩惱。

他恨不得這些糟心的事情全部沒有了,姐姐妹妹就像是當初一般友好。

林妹妹這會兒就一個人,我站要到林妹妹那兒去

銀紅色的字體吧嗒一下跳了出來。寶玉腳步轉了一下,將目光放到黛玉身上,心裏撲通撲通跳了起來。

“寶玉?”賈母看他轉身的方向,一時加重了些聲調,沈聲道:“再不過來,小心你老子打你!”

提到父親,就像是點中寶玉死穴。他下意識飛快瞟了左右幾眼,這會恨不得自己化作一抹灰,直接隨風消散了才好。

猶豫了半餉,寶玉才拖著腳步,低頭慢慢挪到亭子裏去了。

這時候由滴翠亭為界線,硬生生分出了兩邊。互不交叉、經絡分明。

明明是在同一個院子裏,卻猶如楚河漢界,是明晃晃的對峙。

黛玉垂眸後再凝神擡起,她微微轉頭,目光從在場的湘雲寶釵鳳姐等身上掃過,一行行心語隨之浮現。

反正老太君不會處罰我們

王府聖寵在眷,林家已經是甕中之鱉,何必掙紮

折騰這麽久,不過是浪費時間

每個被黛玉看過的人,不知為何都覺得渾身像是被看穿了似的,下意識偏了偏頭拒絕對視。

她的目光最後回到了賈母身上,這才輕聲開口:“外祖母,前天夜裏抄檢內府、今天落水的事情,你真的不知道嗎?”

黛玉的聲音平穩冷靜,不帶一絲波動。

面對亭子裏的一片人,她面色難得冷了些,舉世無雙的容顏更顯不似凡塵,高不可攀。

老太君一時被黛玉容貌所懾,半餉才惱羞成怒。

“你這說的是什麽胡話!”賈母心頭一跳,聲音下意識地提高了些,帶著突然被揭穿後的欲蓋彌彰。

之前王熙鳳夜裏抄檢的事,她自然是知道的。

既然最後沒惹出什麽事情來,不過是趕走了幾個小丫鬟,也就沒放心上。

這會的落水,瞧著的確有些不對。可最後黛玉也是好好兒的,又沒有被算計成功。

賈母實在是想不通,她究竟在倔強些什麽?

就算是知道又怎麽樣?你到底只是我外孫女兒,再沒有先是外人後是自己的

玉兒越來越不可人疼了

看著淺色的字體跳出,黛玉稍稍深呼吸,平穩心頭些微的哀思。

她還記得自己剛上京的時候,賈母從裏面焦急地跑出來迎接。那時候她還看到外祖母頭上對自己真切的關心。

什麽時候變成這樣了呢?若是自己沒有林府的名號、若是自己只孤身一人,就會到這個地步?

黛玉緩緩握緊了腕上的念珠,她眨眨眼睛,揮去明眸裏的濕意,音調加聲一字一頓說:“外祖母。你到底是不知道,還是不想知道?”

——

賈老太君呼吸急促了起來,她輪著拐杖將地面敲擊地“哐哐哐”直響,面上帶著惱羞,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又不是什麽大事!何必要撕開臉這般直接?

還是外頭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來,伴著腳步聲接近:“這是什麽了?林姑娘為何這樣說話?”

王夫人身上穿著素色的佛衣,手上依舊繞起一串念珠,面上都是慈愛的溫和,正一步步慢慢走近。

“老祖宗就算有什麽不是,林姑娘又何必如此逼迫?到底是長輩,你身為小輩,總要守些規矩才是。”

這是王夫人在禁閉後,黛玉第一次看到她。

她慈眉善目,仿佛真的受過佛禮熏陶,這會兒走到賈母身邊規矩地行了一個禮,舉手投足間都不出錯。

而鐵銹色的字體在她走過的路上沿途跳下:

林府都要倒了,還不好拿捏你?

“說的是,林妹妹可不能這樣對老祖宗說話。”王熙鳳見王夫人來了,連忙也跟著學嘴了一句。

王夫人走到賈府眾人身邊,她手上輕快地轉著佛珠,轉身對黛玉微微一笑:“聽說林姑娘有禦賜之物?那可要好好保管。”

“要是一不小心有什麽損傷,不只是林姑娘,連著賈府,怕是也會落得不好。”

這個想法倒是好的。賈老太君聽著就點點頭,有些擔憂地了看黛玉一眼。

“你要是一個拿著不穩,害的賈府被申訴,連帶寶玉也會倒黴。”

王夫人手上一顆顆轉過佛珠,又揉揉寶玉,話說得又慢又溫和,“寶玉可還沒下場考學呢。若是一個不好出了意外,這可怎麽辦?”

說到寶玉,賈老太君將自己的腰板挺直,心又起來了些。這可是自己的命根子,半年不容馬虎的。

凡事有個親疏,玉兒是外孫女兒,是親的了。若與寶玉比起來,可是寶玉更親些

王夫人不動聲色地掃過賈老太君一眼,將自己的話頭緩緩拋了出來:“林姑娘是個有心計兒的,不過終究是小孩子家家,一時馬虎也是有的。”

“不如將那禦賜之物拿出來,由老祖宗代為保管才是。”

賈老太君一時可沒想到這個份上,不過王夫人這麽一提,她倒是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要是禦賜之物在自己手上,既妥帖又安全。

不過她這會沒說話,只是稍稍閉了閉眼,將面上表情放松些。

王熙鳳慣會察言觀色,瞧出賈母有所意動,就在旁連忙開腔:“正是這個道理,林妹妹難道還不相信我們不成?”

“說到底,在最後林家沒了,那你還有我們賈府。我們就是一家人,還要分什麽彼此?”

這話說的中聽。賈母微微點了下頭,連帶著湘雲都應和了起來,一時間響起一片勸導之聲。

黛玉緩緩後退一步,嘴角微微勾起。她眸子像是琉璃般剔透,又劃過一絲冷色。

這是她第一次帶上冷笑的怒色,面上帶起兩抹緋紅。黛玉容顏在光下更是閃閃發光,舉世無雙貌可驚天人。

“你們想要簪子?”黛玉不帶感情地笑了下,她柔聲開口,從頭上順下一個東西握在手心。

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都往她手裏匯集。那可是禦賜之物,哪怕是擺著,都能展現聖心。

微微晃了下手中的簪子,黛玉看她們視線隨著轉動,只彎起嘴角微微一笑。

她轉了轉手腕,擡指往前猛地一揮——“啪嗒!”

玉器破碎的聲音清脆。簪子在地上跳躍幾下,直接斷成好幾段,翠色碎片折射出微微的光芒。

-3-

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在滴翠亭裏響了起來。

寶釵緩緩睜大眼睛,薛蟠嘴巴頓時合不上。

史湘雲張目結舌,手中的金麒麟也“哐當”一下掉到地上。

禦賜之物當場破碎,只要被傳出一絲風聲,這就是下獄、是死刑、是舉府覆滅!

她把禦賜之物給摔了?

摔碎了?!

王夫人沒想到黛玉這麽直截了當,甚至稱得上是魚死網破。她本來愉悅的心情急轉直下。

腦子是一片片的發懵,王夫人踉蹌兩步,手裏的佛珠落在地上也不在意了,只扶著柱子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她一時恨自己為什麽要逼迫太過。

自己剛剛從禁閉出來,居然就要被連累死了嗎?!

賈老太君頓時一口氣喘不上來,她直著空洞的眼睛,捂著胸口“呃呃”了兩聲,就要癱倒滑下。

鴛鴦手忙腳亂地扶起賈母,心頭砰砰砰地跳動。

黛玉看著她們那邊一片混亂,琉璃似的眸子掃過一圈,這會兒微微抿起嘴角,只是莞爾一笑。

“怎麽,不是要替我保管禦賜之物嗎?”

滴翠亭裏一片人仰馬翻的,連答話都顧不上了。

賈老太君喘著粗氣,半餉才將手指頭顫顫巍巍地指向黛玉,面上又是焦急又是氣惱。

“這、這是要拉著榮國府一起陪葬啊!”

鴛鴦小心拍著賈母的胸口,連連為她順氣。

這時候紫鵑也終於從外頭進了來。她先前被指使著去送東西,等到聽到消息,就直接趕了過來。

不過外頭有人封鎖,她還是在王夫人過來後,才瞧著機會一道溜進來。

現在她快步往這兒走,腳步聲在地上“噠噠”作響。

“紫鵑!到這邊來。”

王熙鳳只覺頭疼地厲害,她有些尖銳地喚了一聲,提高聲調道:“林姑娘是瘋了不成,這會兒跟著她就是死。”

紫鵑冷冷亭子裏看了眼,院子兩邊分得清楚。裏面都是賈府的人,而只有黛玉在外。

她腳步不停,直直走到黛玉身後,堅定地站著簇擁黛玉。

鸚鵡也從外頭撲騰了進來,它在半空中盤旋了兩圈,炸著毛沖著亭子裏“嘎嘎嘎”叫喚了三聲。

這會它又順著風落下,只蹭蹭黛玉的手臂,是難得的乖覺。

黛玉揉揉鸚鵡頭上的綠毛,看對面一副魂不久矣的模樣,又微微一笑。

她擡起手腕,重新拂過發梢,再翻轉著往前一送,手心裏就出現一個剔透的碧簪。

“這個才是禦賜之物。”

剛剛摔碎的是另外的簪子?!

猛地吸氣又被呼了出來,亭子裏的人一時間又驚又喜,在大悲大喜之下,只渾身乏累地無力。

她們這會癱倒在位置上,甚至沒法吐出一個字來。

“下咒害人、抄檢自家、陷害落水。”黛玉聲音輕柔,一字一頓將過往說出來。

“不過是一個林府敗落的流言,態度就轉變至於此。這會還想要奪走我的東西?”

黛玉頓了頓,將簪子緩緩插回頭上,她轉轉右手手腕上的念珠,又撫過腰間剔透的墨玉。

“想都別想。”

賈老太君半天沒緩過勁兒來,這會兒只喘著氣看向黛玉,目光都有些模糊不清。

王夫人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她一股腦癱在椅子上,不敢再多言。

還是寶釵心頭動了一下。她揉揉額角,反覆思量黛玉那句“不過是個流言”。

自從王景莫名其妙入寺後,自己在王家的地位也高了些。

之前都會有書信從揚州寄回來。回頭想想,現在只是流言漫天飛舞,王家的書信卻是好一段時間沒有來了。

寶釵越想越是不對,這會兒只深深低著頭,一時間心驚膽戰。

黛玉目光順著亭子裏轉了一圈,陽光從上而下照在她臉上,容顏是耀眼的張揚。

“我要離府。”

——

“你們聽說了嗎?林姑娘要搬出去了!”

“好端端的,怎麽突然搬走?”

“好像是被逼的?可憐可嘆,林府這會沒落了,也不知她要怎麽辦。”

小道消息流傳地最是快,榮國府下人間又不設防,這會兒內內外外已經充滿了風言風語。

“胡鬧!這幹的是什麽事?!”賈政聽得流言,豎著眉從宴會上急匆匆趕了進來。

滴翠亭裏,賈老太君在一陣心驚肉跳之後,只覺頭昏腦漲,也沒能攔下黛玉。

她只由鴛鴦攙扶著回去歇息了,順帶著將失魂落魄的寶玉一起叫走。

寶釵早就該回去換衣裳,也連哄帶騙將一臉冷色的湘雲一塊拉走。

這會兒亭中只剩下閉目緩神的王夫人,還有揉著額頭略微皺眉的王熙鳳。

賈政剛看到王夫人,就回想起賓客看向自己若有所思的眼神,頓時火氣一陣陣地上湧翻滾。

“你一出來就沒好事!”

他加重腳步,在亭子裏繞了兩圈,面上都是赤紅的惱怒:“這會兒讓她出去了,你知道外面會怎麽傳嗎?我們榮國府的臉面要往那兒擱?!”

“外頭會說我們捧高踩低,會笑話我容不下一個孩子!我的臉面,又要往哪兒擱!”

賈政忍不住又重覆了一邊,簡直怒不可遏。

王夫人低著頭不說話了。她剛剛出來,對上那個害自己關禁閉的罪魁禍首,就忍不住逼迫了幾句。

只想著要是能將林黛玉趕走了,也是一件解氣的事情。

不過現在轉念一想,反正林家已經敗落了。將她留在府上,不僅能更好的拿捏,也可以賺到一個好名聲。

這會她面上浮現出微微的悔意,只將佛珠捏緊了不語。

王熙鳳大驚大喜之下,只覺得渾身都疼了起來,頭上一突一突地跳。

她察覺出王夫人也後悔,頓了一會,等賈政發洩完怒氣後,才開口出主意。

“既如此,也不是沒有挽留的方法。我們只要將林府的馬車扣了下來,那林妹妹就沒法走了。”

“到時候再細細勸勸,林妹妹不過是個孩子,背後又沒有了人家。只要熬過氣頭,自然就會聽從了。”

鳳姐兒細細解釋著,言下之意未完。到時候就是林家想走,也可以不讓她走。

賈政想了想,自己點點頭。他也不看王夫人,只讓小廝快快將賈璉喚了進來,將這個事情交給他辦。

-4-

黛玉自上京以來,低調太久了。

除了一開始的大船彰顯聲勢外,竟然就從此收聲斂息。

入了榮國府,她就讓侍衛從暗中保護,並不出現在人前。

就連侍女,也只帶著貼身伺候的四個出去,將其他人都留在碧翠閣裏守著。

除了一開始想麻痹幕後之人外,也有顧及著榮國府的意思。

畢竟她在林府,可是有自己獨立的院子。

而在這兒,她們一開始居然想讓給自己住在房子的過門隔間處?

到後面自己只帶著四個侍女出行,都能看到指指點點的心語:

一個姑娘家,在府裏何必如此高調?

哪裏就需要四個人隨身候著

難道是為了戒備什麽人不成?

要不是花朝宴上見識過其他府邸的千金,黛玉就要懷疑京中都是如此內斂了。

不過這會兒,林府已經起來了,正在上京的途中,自己也試探出賈老太君的意思。

那還有什麽需要顧及的?

隨著出府的一聲令下,暗中候命的所有人都行動了起來!

侍衛們像是從地裏冒出來似的,直接憑空出現。

每個人都沈默冷肅,腰間配著長劍,裏裏外外將碧翠閣護了起來。

一個個金絲暗紋的箱子被重新搬運疊放,整整齊齊堆累好了,在光下顯得神彩耀目。

同色衣帽的小廝們手腳利落地忙活著,皆是束肩斂息、規行矩步。

絕大多數自從一上京就守在碧翠閣的侍女,現在終於得以出來。

她們一個個都是嬌顏月色,果斷大方,從閣樓外頭走去的時候,都帶著自家獨有的氣度。

黛玉已經回到碧翠閣的二樓,正倚著窗戶遠遠眺望。

“這是三姑娘送來的。”侍女低頭上前稟告,將探春暗中派丫鬟送來的東西呈上前。

那是一株柳條。這會兒柳樹早已開花成果,連柳條都不再纖細嬌嫩,而是帶著韌勁的蒼青。

黛玉目光在柳條上停留了片刻,她還記得當初自己和探春沿著柳樹漫步,探春還暗中安慰自己林家的事情。

誰能想到還有有雙方相訣別的時候呢?

“和七巧的花卉放到一塊。”黛玉輕聲決定了它的歸屬,又收回了視線,並不再看第二眼。

侍女恭敬地後退,直到三步之後才轉身離開。

碧翠閣外面,時不時有聞風趕來的丫鬟們張望而過。

她們迫於侍衛所懾,都不敢靠近,只得遠遠地看著,目光裏都帶上了呆滯。

林家決定離開後,這會兒已經毫不掩飾了。

絡繹不絕的人手、浩大整齊的聲勢,將前來意圖憐惜的丫鬟們都震了一震。

“之前不是說,林家沒落了?”

“外頭都是這麽傳的。”

“林家……真的敗落了嗎?”

看著層層戒備的碧翠閣,她們這才回憶起黛玉當初上京的盛況。

——

等到小山似的東西都收拾好,小廝們背手挺直等候的時候,林府車轎“不小心”損壞了的消息也傳來。

“那麽多轎子,全部都出了意外?”紫鵑忍不住重覆反問了一遍。

“每一輛車轎的輪兒都被砸得稀爛,全部不能上路。”

傳話的侍女低聲肯定,又附帶稟報了一句:“這會兒已經派人到外面去招攬轎子了。”

黛玉只微微勾起嘴角,心裏明白榮國府這是反應過來了。

這時候自己一走,外面流言蜚語就會紛紛揚揚傳起來。

這只是開始。

現在他們不過居高臨下的後悔,擔心賈府名聲有損。

等到林府上京、澄清流言,證明林家依舊簡在帝心之際,才是他們真正懊惱的時候呢!

黛玉白皙的指尖在朱紅色窗沿上劃過,面上笑意加深了些。

“不必忙活了。”黛玉緩緩開口,完全能揣摩出賈府的計劃,“這時候就算是在外頭找到轎子,賈府也不會讓它們進來。”

這會他們怕是在暗中籌劃著要怎麽將自己留下,甚至不惜強硬手段。

果然,沒一會就另有丫鬟就進來稟告,說是招攬車轎的人直接被攔了下來。

“林妹妹,我有話要對你說!”王熙鳳的聲音也適時地在碧翠亭外邊遠遠響起。

她看著抄檢之夜的侍從們終於出來,腰間的佩刀讓她膽顫顫的,根本不敢上前。

剛剛就不該那麽狠地得罪人,這會兒要我怎麽勸?!

墨藍色的大字在外頭蹦跶起伏。

“姑娘,我們這會兒怎麽辦?”

紫鵑也聽到王熙鳳的喊聲。她並不理會,只是盤算著該怎麽出去。

黛玉揉揉鸚鵡頭上的綠毛,將它的羽毛擾得亂七八糟的。

賈府用的是包圍之策,自己內部雖不好突圍,可只要有個強有勢的外援,就能直接碾壓擊破。

“將後門守好就是,會有車轎來接的。”黛玉垂眸笑了下,語氣裏下意識帶上了一絲篤定。

鸚鵡張合著翅膀,黑呦呦的眼珠裏帶著生動的靈活,它挺起胸膛驕傲地“嘎嘎嘎”了幾聲。

而就像是應和黛玉所想似的,一輛輛寶蓋華冠的高馬大轎橫掃一切,帶著浩浩蕩蕩的聲勢,從後門闖了進來!

寶車的窗沿和前欄之處,都刻著隱蔽的四爪金龍。它們大張旗鼓、聲勢赫赫,直接橫行至此。

漫天的金光像是恒星閃爍,仿佛一直在那裏,亙古不變。

玉兒我來接你啦

和我回家

——

“不會幹事的東西,怎麽沒有攔住那車隊?!”賈璉接收到消息,急急往碧翠閣趕去,語裏又是焦急又是責怪。

“那個、那個轎子……”通報的小廝話都說不全,聲音斷斷續續的。

他突兀地吸了一口氣,猛地提聲震驚:“那個車轎上是宮中皇族的標志啊!”

這要他們怎麽敢攔?!

賈璉急匆匆的腳步頓住了,腦子裏一陣發蒙。

他這才想起一個傳聞。當初林妹妹上京的時候,府裏派去接應的馬車不夠。

那時候就有說,是一排宮中的車轎,浩浩蕩蕩將林妹妹從大門接進了來。

他之前只是一笑而過,並不以為意。這會兒卻是心驚膽戰、腳下有些發軟。

怎麽會有宮中的車轎?林府還有這等門路?林妹妹在府裏住了這麽久,居然連提都沒提一下!

想起這次母親她們將林妹妹逼走的消息,他就覺得焦頭爛額,一時心裏雜草叢生絮亂無章。

“爺!爺——”

遠遠又有小廝踉踉蹌蹌跑了過來,嘴裏都是大喘氣。

“怎麽了?林妹妹有宮中車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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