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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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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尉國國都外。

西啟大軍遮天蔽日的旌旗,在風中獵獵作響。腳下成片的青草已發黃,間歇地露出底下的黃土來。

“咚咚咚”的鑼鼓聲響了,又到了晚飯時間。士兵們拿著碗,有序地聚集在鍋竈前。

“下一個!”夥頭兵喊道。

立即有兵士走上前,端著碗過來。夥頭兵從鍋竈裏舀了一勺稀粥給他,敲敲竈沿,叫下一個人上前。

兵士打了粥,狼吞虎咽地扒拉進肚裏,三兩下喝完後,忍不住嘆了口氣。

“天天喝粥,人都要軟了。”他舔了舔碗沿,將最後一滴粥吞進肚中。

旁邊有個年紀大些的老兵,也嘆了口氣:“打了三年仗,還有粥喝就不錯嘍!”

這話引起其他人的共鳴,士兵們紛紛議論起來。

一個小頭目昂起下巴,看了看尉國國都方向:“咱們這還算好的,那些尉國人,可比咱們慘多了!”

其他士兵連忙圍攏過來,好奇地問道:“你消息靈通,說給我們聽聽?”

小頭目打量了圈周圍,壓低了聲音:“昨日,我聽劉將軍說,尉國國都內的糧草,又被人燒了!”

“什麽,又燒了?這是第幾次了?”小兵們詫異。

小頭目伸出三根指頭:“第三次,他們早沒存糧了!”

“那可慘嘍。”一個老兵感嘆道。

小頭目點點頭,繼續說:“聽說城裏面,已經到了折骨為炊、易子而食的地步了!”

“啊!”士兵們一驚,紛紛感慨自己還有粥喝,已屬不錯了。

此時的尉國國都裏,情況之慘烈,一點不亞於那小頭目的形容。

哀鴻遍布鄉野,餓殍載於諸道。路上隨處可見餓得瘦骨伶仃的百姓,和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人們。

尉國皇宮內,尉皇正吃著白米飯,大發雷霆。

“廢物,這都半年了,西啟不退,宸國也沒有馳援嗎?”

一個大臣跪在地上,瘦的像根竹竿似的。

“陛下,國都現在被圍成鐵桶般,咱們與外界失去了聯系。派往宸國的求援信使,也全被西啟人殺了。”

尉皇如何不知這點,只是心火旺盛無處發洩罷了。

見碗裏一點葷腥都沒有,尉皇更郁悶了。他巡視了圈大殿,隨手指了一個看上去細皮嫩肉的宮女。

“今日就她。”

那宮女連忙跪下來,絕望哀嚎:“陛下不要啊!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立即有守衛過來,拖著掙紮不休的宮女下去了。

一個時辰後,一個大碗被端上來,碗中盛著滿滿的肉食。

見尉皇夾著葷菜下飯,幾位大臣胃中翻湧,差點沒嘔出酸水來。

不一會兒,大臣們紛紛告退了,殿外卻走來一個美人。

那美人揮退了殿中所有宮人,來到尉皇身邊坐下。

“陛下……”

尉皇擡起頭,夾起一塊肉餵到她唇邊:“愛妃,來吃塊肉。”

美人擋了他夾的肉,突然伸手在他穴道上一點,尉皇頓時動彈不得了。

“愛妃你……”

美人打暈了尉皇,走到香爐邊,往裏面扔了一物,然後迅速離開了大殿。

幾個時辰後,尉國皇宮喪鐘敲響了,尉皇被發現猝死於殿中。

隔日,尉太子意欲登基,卻被其餘幾個皇子以殺父弒君之名,聯手拉下馬。諸皇子內鬥,尉太子當庭慘死。

餘下幾位皇子,誰都不服誰,調遣起僅有的武裝力量,相互對抗起來。

五天後的深夜,一支斷箭,從尉國國都的城墻上掉了下去,沒驚動任何守軍。

城墻底下早有人等著,撿起斷箭就往西啟大營趕去。

翌日,西啟士兵們難得每人發了兩個大饅頭,就連粥都稠了許多。

將士們心知,這是要發動總攻了。

半年來的圍而不攻,早就耗盡了將士們的耐心。此刻得了令,個個摩拳擦掌起來。

“大家都聽著,總攻在即,陛下有令,一切按照前例:凡殺敵一人者,賞良田十畝;殺敵十人者……”

將軍們來到各自的軍營,簡單的戰前動員,就激起了士兵們昂揚的鬥志。

隨著戰鼓擂響,戰旗飄揚,中軍大營中一聲令下,黑雲般密集的西啟大軍,如潮水般怒吼著,湧向尉國國都。

兩天後,尉國國都告破。

城墻上的尉國旗幟被砍斷,沈沈地掉在地上。

新的龍騰虎旗,代替尉國旗幟,升了起來。

此戰極苦,打了整整三年,拼的兩國彈盡糧絕難以為繼,最終以西啟險勝告終。

自此天下兩分,四分之三皆入西啟之手,西啟一時勢頭無兩。

只是餘下的四分之一,卻是塊硬骨頭。

兩個月後,西啟大軍班師回朝。

容舒和太後傅鳶,率領文武百官,在城門外等候。

“噠噠噠……”

沈沈的馬蹄聲傳入耳中,地面也輕微震動起來。遠處地平線上,黑雲壓城般的大軍逐漸出現。

大軍越來越近,當頭一人身騎黑馬,一身青甲,催馬揚鞭飛奔而來。

黑馬疾速,很快來到容舒面前停下。

馬上人朝她伸出手,含笑喚著她的名字。

“舒兒,我回來了。”

她眉眼彎彎,笑著將手覆上。

“阿齊,歡迎回家。”

————

三年後,西啟皇宮。

大紅的宮燈高高掛在屋檐下,散發著喜慶的光彩,到處燈火輝煌。

今天是千秋節,為慶祝皇後二十五歲生辰,西啟舉國歡慶。

宮中正在舉行宴會,宴間其樂融融,賓主盡歡。

容齊握著容舒的手,坐在上首。

下方,眾多文武大臣及王妃貴婦陪侍左右。淩王宗政無憂,也帶著王妃容樂來了。

因淩王在三年前的大戰中出力不少,如今他已獲得自由出入皇宮的資格。

三年過去,容齊與容舒的感情依舊如膠似漆。宗政無憂看在眼裏,郁結於心,神色間不覺有些苦澀。

容舒側頭看向他,關切地問道:“淩王、淩王妃,今日怎麽沒帶贏兒來赴宴?”

淩王妃容樂臉色一僵,勉強擠出一抹笑:“有勞娘娘記掛,贏兒前日高燒,眼下還未完全恢覆,不便來此。”

容舒點點頭,囑咐宮女送去一株百年人參後,就不再多問了。

這時,旁邊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偷偷抿光了杯中酒,神色暈暈乎乎的,往容舒這邊靠過來。

“母後,這酒好好喝呀……”

容舒摟住喝醉的小男孩,摸了摸他的額頭,發覺有些燙。

她轉頭對容齊說道:“阿齊,哲兒喝醉了,我先帶他下去休息,待會兒再來。”

容齊將她後冠上交纏的珠簾整理好,才說:“快去快回,不然千秋宴沒了壽星公,可就沒意思了。”

等她走後,淩王笑著說:“娘娘對梁王世子可真好,想來以後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定會是個好娘親。”

聽到這話,宴會上頓時一靜,眾人皆噤口不言,偷覷著上方皇帝的臉色。

容齊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點頭,桌下的手卻握成了拳頭。

他與舒兒成親六七年,膝下至今無所出,朝野上下物議沸騰。

宗政無憂這話,正說在容齊痛點上。

正在這時,外面傳來太後駕到的唱喏。

傅鳶穿著一身黑色繡金鳳長拖尾宮裙,出現在宴會上。身後,跟著兩名官家女打扮,又貌美如花的女子。

她坐下後,看了眼空蕩的皇後座位,不滿地哼了一聲。

“皇後人呢?自己的壽宴都不出場嗎?”

這話擺明了對容舒不滿。

容齊瞥了眼她身後的兩女,微微皺眉:“朕叫她先回去了。”

“想來是沒臉忝居皇後之位吧?”傅鳶臉色冷了許多,“一只不下蛋的母雞。”

“母後!”

容齊猛地站起來,鋒利的視線射向傅鳶。

從前傅鳶曾多次表達過對容舒的不滿,只是從未像今天這樣,在皇後壽宴這種公眾場合,下過容舒的臉面。

好在容舒不在場,否則容齊都不知道,她若是親耳聽到此話,會作何感想。

傅鳶朝身後兩女使了個眼色,那兩個官家女就走到容齊身邊,為他斟起酒來。

容齊接過她們端來的酒樽,放在唇邊。

下一刻,只見他猛地將酒樽砸在地上,聲音冷到了極點。

“你們是何等身份?也有資格出現在皇後壽宴上,給朕斟酒?”他的眼神掃過在場眾人,“來人,把這兩個不自量力的女人衣服扒了,扔到湖裏去!”

侍衛走進來,兩女嚇得趕緊跪在地上,滿臉淚水地求饒。

傅鳶聞言,一拍桌子站起來:“誰敢?”

“這兩個女子,是哀家給陛下物色的宮妃,誰敢對她們不敬?”

侍衛的動作一頓,看向容齊。

容齊不怒自威,稍一擺手:“拖出去。”

侍衛們立即應了,拖著哭泣不止的兩女出去。

不一會兒,外面的哭嚎沒了,兩道落水聲傳進殿中。

殿中眾王妃貴婦,一時臉色發白,暗暗打消了往宮裏獻女人的想法。

被皇帝當眾羞辱,扒去衣服扔進湖裏,那兩女子的名聲已然毀了。日後就是想找個好相公,都難了。

比起她們,傅鳶的臉色更難看。

她氣的渾身發抖,指著容齊,說不出話來:“你,你這個不孝子……”

容齊卻不在乎,拱手說道:“母後從前不曾關愛過兒臣一絲一毫,也請您今後不要再插手兒臣私事。後宮諸事,兒臣自有主張。若您非要越界……”

他沒再說下去,可眼神中飽含的威脅之意,傅鳶已看得明明白白。

容齊冷哼一聲,轉身出了宴會大殿。

身後,傅鳶怒吼:“皇帝,你當真要為了她,不顧子嗣傳承,斷絕西啟國祚嗎?”

他腳步一頓,加快步伐走了。

與此同時,容舒將容哲放到偏殿後,又餵了他些醒酒湯,囑咐奶娘宮女細心照顧後,才出去了。

這時,一個宮女過來告訴她:“娘娘,陛下在荷花池畔等您。”

“荷花池畔?”容舒微微蹙眉,不明所以。

思及每年生辰他送的禮物,她無奈地笑了笑:“這次,他又準備了什麽驚喜或者驚嚇在等我?”

宮女只說她去了就知道。

容舒點點頭,披上一件披風,就往荷花池畔走去。

在她走後不久,一道身影卻進了她宮中。

“皇後呢?”那人問。

宮女們連忙行禮:“回陛下,娘娘好像去荷花池了。”

容齊皺眉,轉身朝荷花池而去。

另一邊,由於荷花池離皇後宮有些遠,容舒走了好一會兒才到。

到了池邊,幽深的黑暗中,卻未見一人身影。

“阿齊?”她開口喚道。

腳步聲響起,一雙手臂從身後摟住她,溫熱的軀體貼在她背上。

“阿齊?”她想轉身,卻被身後人禁錮著。

身後人的喘息聲很重很沈,有些詭異。

容舒眉頭微皺,立即反應過來。

“你不是阿齊!你是誰?快放開我!”

她扭動著身子,後冠上墜著的珠簾碰撞著,發出清脆的聲響。

“舒兒,我好愛你,真的好愛你……”

這聲音……是淩王!

她的胳膊肘猛地往後用力一擊,就將男人撞倒在地。

回身一看,果然是宗政無憂!

她怒視著他:“淩王,你深夜騙我到此,到底有何陰謀?”

宗政無憂坐在地上,神色頹然。

“舒兒,我是真的愛你,你跟我走,我們一起離開西啟,再也不回來了,好不好?”

她的眉頭緊皺,心中生出一股怒火:“淩王你在胡說八道什麽?還有,不要叫我舒兒,我不喜歡別人這麽叫我!”

宗政無憂冷笑:“那為何容齊就可以這麽叫你?你知不知道,我留在西啟的這六年,都是為了你!看你憂心北臨局勢,我主動出面安撫人心;你操心前線軍費,我自請前往宸國為你籌錢集糧……”

“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你為什麽不能回頭看看我?”

“住口!”容舒喝道,面上一片冷凝,“我感謝你為西啟做的一切,可是我不會背叛阿齊!”

這時,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來,容舒下意識想回頭。

然而,宗政無憂卻突然沖過來,把她抱在懷裏,口中大聲喊道:“舒兒,原來你也愛我,我太高興了!”

“你胡說什——”

她本能地掙脫,想反駁他的話,然而身後傳來的聲音,卻讓她渾身一僵。

“容舒,宗政無憂,你們在做什麽?”

陰影裏,容齊的臉隱在黑暗中,只餘那雙擇人欲噬的眼眸,和地獄般陰寒的話語,昭示著他的震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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