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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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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雨樓,臨窗的位置,戴著緯帽身穿一襲灰衣的人坐東朝西,一手擱在桌子上,一手拿起酒杯小口喝酒。他喝酒時露出小巧白皙的下巴,一點也不像大男人的粗糙且落著胡渣。再看他的身量,瘦瘦小小,灰衣穿在他身上就好像是小孩子套了大人的衣裳似的,空空蕩蕩的。從坐下到現在,他已經獨自喝了近五六杯酒了。

俠客?還是外地人?正因為他不合適的裝束以及行為,引來一些探究的目光,而他卻不以為然,依舊獨飲。

從一樓通到二樓的梯子發出吱噶吱噶的聲音,店小二邊笑著領身後的兩位男子上樓,邊打探要不要上一些特色小菜。因為隋文帝發起節儉的口號,許多以前常來這裏的貴胄,都不來了,即便是看到他們的背影,也是去了對面的酒樓。因此生意慘淡不說,過來的食客也都是些摸不出幾個板兒或者也就點幾道小菜還斤斤計較挑三揀四的粗魯人。

如今,好不容易迎來兩個長相俊俏的公子哥,即便身上的衣裳不是時下的新款,但光那臉那氣質,也不是粗俗人。就這點而言,給酒樓去去陰沈氣,順便撈一點,也很好了。

“二位公子,就在那個位置,那位客官已經等候一會兒了。”店小二微微弓著腰,笑得諂媚。

不得不說,面前這二位除了個子小巧了點,其他方面都是出彩的,特別是這位公子的跟班,那雙眼輕輕一晃,哎喲餵!就連他就被晃得心肝兒顫顫。這世間怎會有如此好看的男兒?不會是投錯了胎?

“勞煩帶路了。”命身後的人掏出小小的謝禮,男子笑道。

一見到那雙小手裏的銅板,店小二樂得合不攏嘴,隨即又順拐而上,介紹了店裏的特色菜,卻被男子以不久留為原因打斷。

好半晌,小二哥才閉上一直保持微笑的嘴,他頭一扭,直接甩臉走人。

呸!長得好看有屁用?還不是個窮光蛋!白長了張臉!

對小二哥突然轉變的臉色,男子也不在意,徑自朝靠窗的方向走去。

“你終於來了。”灰衣人放下酒杯,只一擡頭就有了瞬間的晃神。知道面前的人生得不賴,只是想不到換做男兒裝竟是不能分辨真身,何況身後那位俊哥兒……

見王良媛目不轉睛地盯著身後的人看,“他”輕咳了聲,隨即開口道:“妹妹……哦,不,應該稱你為明空,敢問近日別來無恙?”

灰衣人冷哼,話語在舌尖上一轉,似是想要做掩嘴的動作,又覺得舉動與打扮不合宜,訕訕地放下手,“說來還真的得要感激姐姐了,若不是姐姐每個月的補助,就那個破地方要吃的沒吃的要穿的沒穿的,住的又是破破爛爛,還真不知道該怎麽活下去,和姐姐那舒適的東宮比起來,自然是一個天一個地。”

對她的冷嘲熱諷,恪靖也沒有放在心上,而是徑自坐了下來,給自己沏茶,“說到底也是妹妹你自己的選擇,當初我再三勸你留下,你仍執意要出家,我也沒有辦法。”

“執意?呵——”王良媛的目光倏地變冷,之後又迅速恢覆成一派平和的模樣,正色道,“這次邀姐姐出來,是想向姐姐打探雲昭訓的情況,姐姐可知她最近都在忙些什麽?”

喝水的動作一頓,恪靖看了她一眼,“妹妹不妨明說。”

“我知道你不會不知道,但是為了確保我們的目標能順利並且盡快完成,我覺得我還是有必要提醒一下,作為年輕貌美的女子,深宮是關不住她一顆騷動的心,如果是尋常男子那也還好,可偏偏,她又不是那種過得了清閑日子的人。”

放下水杯,恪靖雙手交叉放於下巴下面,盯著面紗後面的那張若隱若現的臉,只笑不語。

第一次邀請王良媛和她合作,那是她出家為尼後的第六個月,恪靖知道對於家人的慘死,一直是王良媛揮之不去的記憶,也知道這事與楊廣脫不了幹系,所以她邀她加入覆仇計劃,未料不但直接被拒絕,還吃了個閉門羹。

她也不著急,明著暗著給王良媛灌輸一個人的力量是多麽渺小的概念,直到今年年初,王良媛寫信來告知說她願意與她合作。

可若說,王良媛真想一心一意和她合作,那麽就太低估這女人了,她的心絕非那麽單純,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將會是她最終的計策,所以,即便知道王良媛當的是雙面細作,恪靖也不會覺得有多驚訝。

“你不信任我?”王良媛微微偏過頭,躲開那兩道明亮的視線。

“當然不是,只是覺得,你這次的消息比以前的都要可靠太多了。”

藏在寬袖裏的手緊了緊,王良媛平息了氣息,端起茶杯喝已經涼掉的水,“那是因為蛇快要耐不住性子,出沒了。”

恪靖點點頭,不否認她的話。縱觀局勢,獨孤皇後病重在榻,隋文帝開始寵幸別的女人,當今太子更是“失蹤”了好幾年,即便說楊堅還不想那麽快讓楊廣繼承太子之位,朝中大臣也會屢次進言。如此天時地利人和,楊廣怎麽會不有所行動呢?

從酒樓裏出來,恪靖和惜念並不是急著回東宮,而是去了城西楊忠夏那邊。作為首飾鋪曾經的莊家,即便說已經把店鋪完全交給楊忠夏去管理,她也會隔三差五地去坐坐,打探她所要的消息。

從一間鋪子擴大到整個地方,楊忠夏的經商之道令遠近的其他首飾店主都自慚形穢,何況他才三十出頭,年輕著。

得到楊忠夏一摞厚厚的客戶名單後,恪靖才同惜念回東宮。

五日後,才吃過晚飯,恪靖就被宮人請去了永和宮。

抱著暖暖走進充滿濃重藥味的寢居,她看到了那個形容枯槁,失去往日風采的獨孤伽羅。隋文帝陪伴在她身邊,如今的他也蒼老許多,額間都現出了些許皺紋。他緊緊握著獨孤伽羅纖細的手,臉上似有水跡,燭光下亮晶晶的。

跟隋文帝的手一比,獨孤伽羅的更顯蒼白而瘦弱,似乎只要一使力就能折斷。她閉著眼,他卻溫柔地替她整理頭發,還時不時地碰觸她消瘦的臉頰,一派好夫君的樣子。

“皇奶奶……”暖暖伸手想要獨孤伽羅抱,卻發現她在好久以後才睜開眼並且轉過頭來。

剎那間,她的眼睛亮了,以至於連房間裏的燭火都亮堂了起來,照得獨孤伽羅的臉紅彤彤的。

“暖暖。”她笑了,眼淚順著眼角沒入了鬢發。

恪靖抱著暖暖走過去,然後跪在床邊。隋文帝往旁邊挪,好讓空間騰出來給這祖孫倆。

皇家的人一向以男子為重,特別是妃子,母憑子貴,可偏偏獨孤伽羅對暖暖的寵愛超過其他的皇子。

“暖暖長大了。”望著跟前梳著雙刀髻的暖暖,獨孤伽羅欣慰道,“越長越漂亮了。”

“母後……”見沒說幾句話就劇烈咳嗽的獨孤伽羅,恪靖擔憂道。

獨孤伽羅擺手,連說了幾個不連貫的“不礙事”,卻越咳越厲害,幾乎要把內臟都咳出來似的。“我知道我不行了,即便太醫說還可以再活幾年……”

說到這裏,獨孤伽羅自嘲地笑了起來,也不知道是在笑太醫們那蹩腳的謊言還是笑她的人生。

“母後覺得,女人終歸還是要有一份只屬於自己的幸福,元兒,你還年輕,暖暖也需要一個為她遮風擋雨的父親,你這樣撫養她長大,不是個事……咳咳!”

恪靖牽過她的手,搖頭道:“母後,我不累,有暖暖陪著就可以了。”

“不……母後知道你愛勇兒,可是……叔德是個不錯的人選,我曾經也試探過他,他的為人母後很清楚,即便他已經有了正室,你過去他也絕對不會委屈你的……”

李淵?恪靖朝門口看了看,想起進來之前,李淵看她時那種閃閃爍爍又欲言又止的模樣,心裏了然。

“母後,您都不能容忍別的女人與您共侍一夫,難道您願意讓我和竇夫人一起服侍他?何況竇夫人那麽聰明,我過去只會連累她吧。”

獨孤伽羅笑了,卻是很無奈的表情,“竇氏是個聰明的人,這點母後知道。”

連刁鉆婆婆都能被伺候得服服帖帖,怎能不聰明賢惠呢?

“但是叔德願意跟母後保證,他不會虧待你,就這點,母後很是欣慰。”

“母後,您怎麽也糊塗了呢?”

手腕突然被抓住,恪靖聽到獨孤伽羅幾乎以低吼的聲音喊“東宮需要主人”這句話,她靜靜望著目光淩厲的獨孤伽羅,久久沒有言語。

“母後,元兒生是楊家人,就算死了也屬於楊家。”

蒼白的手漸漸滑了下去,獨孤伽羅轉頭面向床內側,良久一聲嘆息,“你要為暖暖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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