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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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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大院,燈籠裏燭火悄無聲息地跳動,外頭看守的宮人,因為抵不住深沈的倦意,眼皮粘合在了一起,而巡邏的衛兵手拿著長槍,雙目睜大,表情肅穆地凝視著前方,守衛這片土地。

書房裏的蠟燭燃燒了大半夜,只剩下拇指長的一截。批了大半夜奏折的楊堅累得伏在案頭上睡過去,他手臂下壓著一疊還沒審閱過的奏折,林公公搖搖頭,取了根蠟燭換掉那即將燃燒完的,點上後蓋上燈罩,又退回到一邊去。

書房的門突然被推開,見到進來的女子,他正要行禮,卻被對方制止。

外衫罩在楊堅身上,對著一桌淩亂的折子,獨孤伽羅輕嘆口氣。

楊堅被夢驚醒,大口大口喘息,目光呆滯,他還陷在夢境中不能回過神。

“皇上……”一只柔軟無骨的手撫上他的後背替他順氣,獨孤伽羅站在他身後擔憂地望著他,“殿下做噩夢了?”

“哦,是皇後。”看清身旁的人,楊堅吐出一口濁氣。

“您做噩夢了,什麽內容,臣妾願聞其詳。”

楊堅只是點點頭,說做了,其他的內容只字不提,而眼神還是迷茫的。

見他反常的樣子,孤獨伽羅更加擔憂,“皇上日理萬機,晚上都不得空,這身子早晚會垮掉的,聽臣妾一句,去休息吧,身體是本錢,您倒了就是最大的損失。”

“朕若不盡心竭力去做,就有愧於這個天下啊,”楊堅長嘆了氣,眉宇緊鎖,“授天命,不得懈怠,不然就是有愧於天也有愧於百姓。”

孤獨伽羅於心不忍,走到他身後給他輕按著太陽穴,“你啊,就是逼自己太緊了,天下事一個人擔,怎麽擔得起?”

拍拍她的手臂,楊堅示意她不要擔心,揀起其中的一本奏折,翻開來看。初看時,立時被上頭的內容給吸引了去,然後在看到折子下方的名字,他眼角一跳,合上奏折歸到一邊。

“勇兒的提議是越來越好了。”一目十行的本領讓孤獨伽羅看清上頭的內容,在楊堅還在休息時,她就翻開折子看過,有無痛無癢的,有長篇累牘都不知道在寫些啥的,也有敷衍了事的。相比較而言,不論是與別人還是與自己,楊勇的進步都是飛速的。

“皇後按摩的技術倒是越發進步了。”楊堅轉移了話題。

獨孤伽羅笑笑,說:“元兒教的,她每日給臣妾這麽按摩幾下,臣妾頓覺神清氣爽,讓她教我,就想給皇上你按按。”

“元兒……勇兒和她的關系是越來越好了,也算是皇後你一直所期待的那樣。”

獨孤伽羅微微一笑,說:“是啊,勇兒他開始像個稱職的夫君了,如今還能替皇上分憂解擾,又能穩妥處理朝政,可見他是真的用心在做了,臣妾看著他現在這樣子,就跟當年的皇上一樣。”

楊堅不難聽出她話裏有話,眼睛不離奏折,他盯著上頭的字跡,內心卻翻湧著諸多覆雜的情緒。

“皇上,臣妾鬥膽一句,關於宮中的傳言……”

不等她講完,楊堅就把話截了過去,“皇後你也說了只是傳言而已,何須當真?”

按摩的手停了一會兒,獨孤伽羅說:“若是傳言那就再好不過了。”

七月下旬,還是正熱的時候,楊勇的腿腳自從完全好了之後,就老是於鳳翔酒樓和姚察、明克讓等人飲酒作詩,抒發自己的情感。

於是長安街流傳了這樣一句話:要想看美人,去金陵,那裏只有你想不到沒有我們做不到的美人;要想飲酒作詩,去鳳翔樓,那裏只有你盡情暢快沒有我們作不出的詞曲。

鳳翔樓也因此成了匯聚文人墨客的地方,時常能聽見或高言大志或氣吞山河或婉約的辭從那裏傳出來。而楊勇即便每日上早朝,也是一副精神不濟的樣子。

楊素看在眼裏,疑惑在心,宮廷中傳播的小道消息,他並不是不知曉,可問題是皇帝老爺都沒吭一聲,誰也不知道他肚子裏做的是什麽打算,而太子楊勇則表現出這種心不在焉的狀態,似乎又給這消息增加了準確性,然而他去到東宮和太子妃商議事情,也未見她有什麽心事,反而給予他的計策是愈發的一針見血。

下了早朝,他趕緊奔到東宮,東宮的家仆一見他,就好像是早知道他會來那樣,將他引到後花園。在後花園的亭子裏,恪靖坐在石凳上等著他的到來,而在她面前的石桌擺好了糕點,顯然等候多時。

“娘娘。”

“楊大人坐,”恪靖指著身邊的石凳,笑說,“本宮知道大人你會過來,就備至了點食物,清淡了點,大人將就下吧。”

楊素更加疑惑了,他走過去,兩道眉皺起,“娘娘早知微臣會過來?那麽也就自然知道微臣此趟前來的目的了。”

恪靖掩唇,不正面回答他,而是端著茶杯送到他面前,說:“大人先喝口茶潤潤喉吧,凡是大人想要了解的事,本宮會一字不差地告訴你。”

楊素眉峰一跳,直覺告訴他接下來的談話並不是那麽的簡單,對於恪靖,他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揣測她的心意,因為這女子往往在你覺得她會這麽做時,突然間不按著常理出牌,可事後想想這樣的方式也是極其符合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聽她所講的。

同一時刻,長安大街的鳳翔樓,楊勇依然和他的那群騷客在樓上把酒言歡,而在金陵的上等廂房,楊廣品著最上乘的香茗,靜靜等著金媽媽講完。

自從他賄賂金媽媽讓她打探宋瑩瑩的消息後,金媽媽也確實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盡可能地將她從客官嘴裏聽到的消息收集起來,甚至她還讓她的女兒們去客人的嘴裏套消息,只是幾天過去,所得的還是很零散的。

聽著那些無關緊要的消息,楊廣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正當他要發作的時候,一個名叫憐兒的丫鬟來報,說她知道關於宋瑩瑩的消息。金媽媽和楊廣對視了一眼,直到他做了個允準的手勢,她才讓人放憐兒進來。

原來前天,憐兒所服侍的洛姑娘聽說城西所開的首飾店是整個長安最好的店鋪,就帶著她去挑選首飾,而在那裏,她就見到宋瑩瑩的貼身丫鬟雪雁,兩人閑聊間她才知道,瑩瑩姑娘被贖出之後,就投靠一個姓楊的公子,一起著手經營起首飾店,姓楊的公子聘請她做老板娘,兩人幹了沒多久,就憑借獨到的眼光,讓店鋪的生意一日比一日好。

當時宋瑩瑩還送了她和洛姑娘一人一對耳墜,並邀請她們經常過來玩。

憐兒見過那個姓楊的公子,一表人才相貌堂堂,是女孩子們所心儀的那種,想想人家宋瑩瑩,雖然不當金陵的花魁,但是在外面也還是活得多姿多彩風生水起,同樣是風塵女子,她和洛姑娘就沒有那麽好的命運。

羨慕歸羨慕,可終歸心裏還是真摯祝福的。一聽說金媽媽在問宋瑩瑩的下落,心思單純的憐兒以為她只是思念宋瑩瑩,想去見見她。未料進了屋子,才知道真正打探宋瑩瑩下落的不是金媽媽,而是那個穿著富貴的男人。

不過,實話說,若是論外表的話,那姓楊的公子還不如眼前這男人的五分之一呢,雖然姓楊的公子也是出眾的。

“謝謝憐兒姑娘相報,”楊廣對著她笑,而小姑娘早已被那笑容給晃得天南不知地北了,本來就是個俊美的男子,一笑起來更讓人魂不守舍。還沒回過神來,眼前就多了一串隋五銖,那份量相當於她半年的工價。

“這是給憐兒姑娘的報酬,以後瑩瑩姑娘的事,還要請憐兒姑娘多留意了。”

憐兒以為楊廣只是關心宋瑩瑩而已,不疑有他,接過錢就連連道謝。

楊廣起身,和小廝一同前往城西,在經過廟堂時,就有家仆來報說林公公在晉王府等候多時,讓他早些回府。林公公一般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如今忽然來到,還讓他早點回去,必定是有重要的事要商量。

兩廂權衡了下,他還是和小廝回晉王府。於是馬車一轉頭,又往晉王府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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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娘娘的意思是,讓微臣當奸細?”楊素看著恪靖,小心翼翼地問出心底的疑惑。恪靖有意讓他投靠楊廣,而他並不覺得事情就這麽簡單,所以他第一時間得到的就是這決論。

恪靖直起身子,笑得高深莫測,“奸細還是敵人,那是楊大人的選擇,本宮幹涉不了,而且就目前而言,皇上極有可能會派遣晉王幫助沙缽略可汗,而這只是個開始,一旦晉王意識到他應往奪取兵權這方面發展,那麽他的勢力勢必會日夜增長,到那時,即便本宮不說,楊大人也會有衡量,畢竟你是那麽聰明的人。”

楊素看看她,低頭陷入沈思。

今日早朝時,突厥沙缽略可汗確實派遣使者到隋朝告急,請求允許他率所屬部落遷徙到大漠南面,在白道川一帶暫住,而當時楊堅就立刻允準了,後面的計策,他卻未下決論,只因朝廷上,以賀若弼為首的推薦晉王楊廣出征,而韓擒虎則推崇楊勇,一時間兩派人爭執起來,攪得朝廷都亂成一鍋粥,而楊堅只是氣憤地拍了下桌子,勒令退朝,此事便不了了之。

可依據最近楊堅對楊勇那疏離的態度來看……晉王楊廣顯然是最適合的人選,倘若真是如太子妃所說,晉王一旦得到兵權,憑他那與楊勇不相上下的口碑,最後的結局到底如何,還未為可知。

只是,事情走到今日的田地,她還能這般冷靜做出分析,並讓他做抉擇,若是沒有把握,她會這般淡然?早就和他商量下一步該怎麽走了,而不是坐在這裏幫助他分析局勢。

或者說,她早已料到他的選擇,只是想看看他是否是按照她的選擇去做而已。

有點不爽,被一個女人這麽抓住的感覺,可又不得不說,她真的很能把握住他的心態,讓他無話可說也無力反駁。

“微臣鬥膽,娘娘既然已經有了計策,何不與微臣講說?”

“楊大人,本宮覺得你很像一種動物,在本宮老家,有一種叫狐貍的動物,很狡猾也很聰明,它會知道怎樣的環境對自己是最有力的,所以想要抓住它,一般來說是不太可能。”

驚訝地望向恪靖,楊素摸摸臉頰,怎麽忽然繞到這兒來了。過後,他恍然大悟,老臉不由得一紅。那是人家借由這話來罵他就是那狐貍。

“但你和狐貍有不同的,狐貍不論對它怎麽好,它都不會回報,只能說你的為人處事與狐貍一樣,一旦有值得你追隨的君主,你也會至死忠心。進退有度,知道自己怎樣選擇才能生存,也就是這樣,才能活得長久。”

“蒙娘娘誇獎。”

“本宮那哪是誇獎,只是道出事實而已,”恪靖掩嘴笑道,頓了會兒繼續說,“本宮的計策就是,廢太子。”

楊素“啊”了聲,手一個沒拿穩,茶杯掉在石桌上,打翻了溢出茶水。他急急後退了步,還是避免不了地讓茶水滴在官袍上。

“大人何須這麽驚訝?”笑看著他,恪靖問。

楊素的臉再度紅了個透,想他一個常年游走在官場和兵場的人,見過血腥的或如人間地獄的,從來沒有這般失態過,可最後在她面前,他還是不能保持淡定。

可他就是不明白,之前千方百計地把太子往高處捧,如今卻將他從高空摔落,本身就因為皇上疏離而開始心思不在朝政上,若是廢了他的位,豈不是將他推向更深的深淵?

“臣願聞其詳。”

“大人也知,皇上對太子是越發的提防了,不論太子多努力,不論別人有多肯定他,本宮認為廢太子那是遲早的事,不過是時間上早晚的區別,既然如此,我們就照著皇上所希望的去做,一來讓他的心思不再放在我們身上,二來也給晉王一個驚喜,如此我們才能決定下一步的去向。”

他站了起來,急忙叩首:“娘娘請三思,廢太子之事太過冒風險,而且微臣覺得搞不好還會在朝廷上引發血腥風雨,讓無辜者牽連受害,此事萬萬不可。”

“誠如大人所言,廢太子所冒的風險確實是很大,而且本宮也只是將它下下策,並不是萬全之策。”

聽她這麽說,楊素暗暗松了口氣。他並不是慈悲為懷的人,也深深知道只要是與皇位有關的事,不見血光是不可能的,或多或少總要有人為此喪命,不過他看到的是楊勇身邊的那些忠心的大臣,若真扯到廢太子之事,楊勇派勢必會有一些人或貶或殺,那是不變的規律,然若能減少損失,就盡量減少,人才培養不易,即便有,忠心的可靠的有默契的能有幾個?

恪靖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但也不能因此不做最壞的打算,所以她就先將最壞的打算搬了出來,多考慮總是好的。

望著亭子的檐角,她說:“若是可行,只要讓太子遠離這裏,直到……”

“坐收漁翁之利。”楊素將她的話補充完,見恪靖對著他笑而不語,知道他對上了她的策略,他也跟著笑了起來。那是不參雜掩飾的笑容,如同兩個人的熟悉度更加進了一層,即便年齡差距許多,也依然有種久逢故人的感覺。

翌日,楊堅命楊廣出兵援助沙缽略可汗,就如恪靖所預料的那樣,當楊廣第一次帶兵出征,不但為沙缽略打敗了阿拔軍隊,奪回他的妻兒老小,而且還把所繳獲的人畜物品全部給予了沙缽略可汗。

他自己也明白得天下與自己手中有沒有兵權有很大關聯的時候,接下去他的心力也開始轉移在奪取兵權之上。

八月初二,楊廣和他的軍隊,連同沙缽略可汗的兒子庫合真一起班師回朝。因為沙缽略可汗派遣庫合真告訴楊堅,他願意稱楊堅為天子,而他自己屈膝,永遠做大隋的藩附屬國。

楊堅賜楊廣綢緞千段、錢百萬、好馬許多,楊廣的名聲一下子被提升,以至於許多官員都來討好巴結他。

就這樣一直到八月初十,家仆才開門沒多久,就有個帶面紗的叫阿醜的姑娘來找恪靖,說有重要的事情找她。

家仆幾經周轉,得到恪靖允準的命令,才領著她去鳳棲苑,還沒走到,就看見恪靖急急跑了出來。

“跟我走!”不做停留,只是對她說了這話,恪靖跑向風清軒。

風清軒的裏屋,傳來女子的呼喊聲,聲音越來越響也越來越大,就如在忍受著什麽巨大的疼痛那般。

太醫還沒到,阿醜被恪靖推進裏屋,讓她想辦法。熱水、剪子、針線都預備齊了,可她從來沒給孕婦接生過,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做。高良娣的下.體有混著血的水流出來,她知道那是危險的信號,一不留神就會有性命的堪憂。

然後不到半刻鐘的功夫,屋子外面圍著許多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是凝重的神色。他們目不轉睛地盯著窗戶,即使窗戶緊閉,他們好似也能穿透那層紙膜,看到裏面去。

高良娣是早產,她今早醒來的時候就感覺到肚子痛得厲害,下邊也是濕濕的,掀開被子一看,發現是羊水破了,鵲兒趕緊讓人通知太子妃恪靖,一時間,安靜的早晨變成了一天中最忙碌的。

阿醜讓高良娣用力推的時候,太醫趕到了,她默默退到一邊,把這裏的事交由太醫來處理。

太子楊勇在風清軒的廳裏頭急得團團轉,聽著裏頭傳來撕心裂肺的喊聲,幾次想沖進內室去,都被恪靖手下的家丁給攔住。

他進去只會幹擾高良娣的生產,可他又無能為力,所以除了幹著急就只有等待了。

瞅見丫鬟們兩手間那一盆盆血紅色的液體,楊勇急得快爆炸了,裏面的太醫們接生急,他在外面等得急。

“不行!娘娘流血太多,也無力推孩子,這樣下去母子都會有危險的!”接生婆急得滿頭大汗,楊勇聽到她這麽說,直接推開攔他的那些人沖進去。

“愛妃!”他抓著高良娣的手,“愛妃,堅持住,加油!我們孩子就快要出來了!”

高良娣睜開眼,虛弱地對他笑笑,“殿下……”

楊勇一個勁兒地點頭,“我在!我在這裏,愛妃,加油,你可以的。”

“殿下,請先離開,您拖延一分時間,娘娘的危險就增加一分。”接生婆在一旁焦急地喊,她給無數的女人接生過,經驗告訴她現在情況危急,已容不得拖延時間。

“本宮告訴你們,一定要母子平安,否則就拿你們的項上人頭來祭奠!”

“是是是,老奴一定會盡力,殿下請先退離一會兒。”

太醫們不敢違背命令,可事實上誰也不敢保證最後的結果。一個多時辰後,當嬰兒的啼哭劃破整座風清軒的時候,楊勇猛地轉向內室,焦急的神情轉為莫大的歡喜,躍在他的臉上。

“生了,她生了!本宮有孩子了!”楊勇幾乎是見一個人就拉著他的手重覆這句話,“我要當父親了!哈哈——”

“恭喜殿下,賀喜殿下。”王良媛微笑著道賀,笑意卻沒進到眼底,“恭喜殿下終於喜得龍子。”

“是的,龍子,是龍子!”楊勇高興得有點語無倫次。

“殿下,是個可愛的皇子。”奶娘抱著被布包裹著的嬰孩來到楊勇面前,笑道。

皇子,是個可愛的皇子。

小心翼翼地接過奶娘手中的嬰孩,楊勇只覺得那孩子嬌弱得能一捏即碎。小小的奶娃娃緊閉著眼,渾身發紅,臉蛋上還布著零星的紅色小點點,小嘴囁嚅著也不知是想吃奶還是囈語。“為什麽本宮覺得這娃有點古怪?”

恪靖從他手裏裏接過孩子,笑著搖頭,“殿下,臣妾聽說有些剛出生的孩子就是這個樣子的,過一段時間就會好看起來了。”

“哦,那就好……你怎麽抱過去了,我還沒抱夠呢!”說著,他又把孩子抱了過來,邊輕輕搖晃還邊自言自語,“孩子啊,我是你父親,以後你就要喊我父王了,知道不?”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還有一個!娘娘肚子裏還有一個沒出來!”太醫驚慌失措地跑出來,頭上的帽子歪了,他也顧不得去整,“娘娘已經沒有推孩子的力氣了。”

宛若晴天霹靂的消息炸開在楊勇的頭頂。沒有推孩子的力氣,要麽孩子死,要麽母親死,要麽兩個一起死,對楊勇來說,無論是哪個結局,都是悲痛的。

“殿下!”太醫等著他的指示。

手中的份量忽然重了許多,楊勇低頭凝視著嬰孩的睡顏,沈重地閉上眼睛。

“……保娘娘!”

“是!”

又是漫長的等待,當第二聲嬰兒的啼哭傳來時,楊勇不敢置信地望著裏屋那邊,良久無言。懷中的孩子像是受到某種感應,也哭了起來,一裏一外的兩個娃的哭聲合在一起,震得人的耳膜都陣陣發疼。

喜悅以楊勇為中心傳遞了開去,然而才沒多久,奶娘過來報信,高良娣的最後一口氣用在把孩子推出來上。

歡呼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掐住了喉嚨,瞬間消了音,眾人面面相覷,才反應過來那是高良娣走了。

“是個公主,”奶娘嘆息,“娘娘非常的盡力了。”

同一天,楊勇經歷了兩次大起大落,他喜得一對龍鳳胎,卻失去了他孩子的母親。

望著躺在床上的高良娣那張被汗水浸濕沒了血色的臉,恪靖第一次看到發了狂的楊勇。他撲在高良娣冰涼的屍體上,一遍遍喊著她的名字,搖晃著她的身體,語無倫次地說著許多前言不搭後語的話,也不管高良娣有沒有聽見,一直說著,不論家仆怎麽來拉他勸他,都是被他給吼回去。

而那女子,再也沒有睜開過眼睛,也不再露出她那溫婉的笑靨。

阿醜走到恪靖身邊,她能感覺到恪靖的悲傷,雖然在這群人當中,她的悲傷是那麽的淡,但她還是感覺到了。

她看著恪靖沒有表情的側顏,說:“那顆保命丸就在她嘴裏,她卻沒有咽下去的力氣……”

其實最後,她看到高良娣在聽到孩子啼哭後露出的欣慰笑容,那種曇花一現的笑容。在她給高良娣塞了那顆藥丸後,高良娣看著奶娘懷裏的孩子,眼裏流露著無盡的慈祥的愛,然後靜靜閉上了眼。

有些時候,人就是這麽奇怪。她在出門時,從來沒想過要帶這藥丸,可心裏就是有特別強烈的觸動,一定要帶在身上,誰會想到藥丸真的有了它的用武之地。倘若她在高良娣還在生育的時候給她吃,也許還能保住高良娣一命也不一定,可世間沒有那麽多的倘若。

母愛是偉大的,高良娣可以為了孩子,用她所剩無幾的力量將她推出來,卻再也沒有吞咽藥丸的力氣。

“你已經盡力了,水姑娘,本宮不會虧待你的。”

阿醜不再講話,她知道以太子妃的聰明,她不會不知道自己這次過來的目的,只是所有的話在這個時候也是用不上了。

“娘娘請節哀順變,阿醜過幾日再來見你。”

“不,你不用回去了,你來這裏就是沒有要回去的打算,留這裏,本宮會給你安排位置。”

阿醜擡起頭,隨而又低下去。

她的決定沒有錯,雖然並不是最好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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