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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敘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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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軒朗載著我游車河,我們在高架橋上喝著冰鎮汽水看著城市的車水馬龍。我仰頭數著星星,只有小時候才會幹這種蠢事。風把我的頭發吹到了他的臉上。

“露露。”軒朗忽然叫我。

“嗯?”

“如果現在橋塌了,你願意和我一起死嗎?”

“恐怕不願意也沒辦法吧。”

“那你要抱緊我,不要被風刮跑了。”

我笑了:“神經病,我肯定不是死在你的左邊就是右邊。”

“露露。”

“嗯?”

“你不覺得現在特別適合接吻嗎?”他剛說完,就要吻上來,我一手捂住了他的嘴,他拿起我的手,在我的手背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我楞住了,想要抽回手,可卻一動沒動。他在風中笑著,眼睛裏像是有無數顆喝醉了的星星。

“手就便宜你吧。”我掩飾著自己的情緒。

可是他卻不領情,聳了聳肩膀:“聊勝於無吧,總比沒有強。”

“以後別想再拉我的手!”我一把縮回了手。

軒朗開懷大笑著:“好,好,我不拉你,你來拉我,好不好?”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10點多了。家裏的露臺上點著彩燈,一陣陣歡聲笑語從上邊傳了下來。我好奇地向上看去,姍姍首先瞅到了我,笑著沖我和軒朗揮了揮手。

軒朗放下我後便騎著摩托車離開了,估計是媽媽的“拿手好菜”給他留下了難以忘懷的心理陰影。我快步走上了露臺,露臺上擺著一個圓桌,媽媽、姍姍還有幾個有些臉熟的叔叔阿姨也坐在桌前。

“這是白露吧!還記得阿姨嗎?”一位脖子上系著紗巾,頭上別著墨鏡的阿姨問我。

我一向不大關註別人,一時間有些發楞。

“你不記得啦?以前阿姨常來我們家呢。”姍姍在一旁說。

我依稀記得小時候有一位媽媽的老同學王彩鳳阿姨和眼前這位阿姨有點像,只是有點而已。那個時候的她,瘦的幹幹巴巴的,臉上沒有一點光澤,衣服明顯不合身,不知道穿的誰淘汰下來的。媽媽常帶王彩鳳阿姨去舞廳,可是所有的男舞伴都找媽媽一起跳舞。

“是彩鳳阿姨嗎?”我不太確定地問。

還沒等王彩鳳開口,姍姍就接口到:“就是啊,彩鳳阿姨,你變得太漂亮了。你看,我們都認不出來了。”

“小嘴真甜!真會說話!”

“人漂亮,又大方,哪天帶我兒子來見見。”

“去去去,你兒子也配得上?”

同在桌上的幾個人應該都是媽媽老同學,他們一個勁地誇姍姍的機靈懂事,美麗大方。雖然這一幕我早已習慣,但還是不免微微有些酸意,面子上也掛不住。好在,根本就沒有人註意我。

王彩鳳把頭發撂到了一邊,鮮紅欲滴的嘴唇誇張嘟了起來:“哎呦,別寒磣阿姨了,你媽媽當年才是我們學校的校花呢。”是啊,我和姍姍早已從親戚朋友們的嘴裏聽說過了,媽媽當年是校花,那個叫少康的俊美男子用現在的話說就是校草,而我們的爸爸不過是班裏最不起眼的學生。

穿著普通的家庭婦女裝,身材早已發福,頭發也沒有精心打理過的媽媽坐在一邊,顯得有些悻悻的。顯然,媽媽遠不及如今的王彩鳳阿姨時尚靚麗、青春煥發。早幾年前就聽說王彩鳳阿姨鄉下的院子被政府開發了,整個村子都被拆了,有地有院子的人都發了財。雖然王彩鳳很早就跟丈夫離了婚,但有了錢之後,身邊就沒有缺過男朋友。

“兩個女兒,一個文靜,一個活潑,都好,都好!”一位叔叔忽然開口。終於有人也把我誇上了,我的心微微有些暖意,好奇地看向了這位叔叔。他臉色黝黑,身材肥胖,操著不標準的普通話,看見我們都看向他,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呦,咱們沈默寡言的史老板也開了金口啊?”王彩鳳毫無顧忌地靠在了史老板身上,舉止輕浮,顯得有些不正經。

“史老板是做什麽生意的?”同桌的另一位阿姨問,看來這位史老板是王彩鳳阿姨的男朋友,而非媽媽的老同學。

王彩鳳咯咯大笑起來,“他可是貨真價實的煤老板!”

“現在不做了,以前倒騰過煤。”姓史的叔叔說。

“呦,史老板可是大財主啊!”

“叫我老史就行了,沒賺多少就撤了。”史叔叔似乎不太愛多說話。

“人家做煤發財,他就剩賠錢了!”王彩鳳阿姨就像已經成了史叔叔的老婆一樣,跟大家抱怨著他。

“賺多少是個夠呢,你就知足吧。”媽媽輕輕地推了王彩鳳一下,曾經的校花即使人老珠黃了,依然帶著三分嬌媚。

“你呀,別老鉆在家裏,也該為自己以後打算打算了,女人沒個男人怎麽行!”王彩鳳小聲在媽媽耳邊說。

媽媽搖了搖頭:“我這輩子就這樣了。”

王彩鳳阿姨忽然伸出了手,撥弄著手腕上的鉆石名表。

“喲,這是勞力士的吧,價值不菲啊!”周圍人開始起哄了。

“你們知道什麽啊,我好不容易過個生日,人家就給我送鐘!什麽意思啊!”說著彩鳳阿姨嗔怪地橫了一眼老史。老史沒說什麽,只是尷尬地一笑。媽媽嘴角帶著笑意,但長長的睫毛在瞳孔中投下了黯然的陰影。

每次的聚會給我的感覺都是一樣的,炫目而不真實的熱鬧過後便是實實在在的杯盤狼藉。老同學們走了以後,我和姍姍幫媽媽收拾桌子。

“媽,彩鳳阿姨要和那個老史結婚嗎?”姍姍興奮地問。

“結什麽婚啊,人家有老婆有孩子的。”媽媽撇了撇嘴,一臉鄙夷。

“真的啊?”姍姍因為聽到了八卦,小臉紅彤彤的。

“他們怎麽會來咱們家?”我奇怪地問媽媽。在我記憶中,媽媽幾乎從來不和以前的什麽親戚朋友來往,更別提老同學了,她總是悶在家裏或者和剛剛認識的人來往。

“別提了,我哪知道王彩鳳也住在這條街上,今天早上我們在超市遇見了。她一下子就認出我來了,還非要帶幾個老同學一起來參觀咱們家。”

“媽,和以前的老同學見見不好嗎?你可別學白露啊,都沒什麽朋友!”

“餵,你這丫頭,幹嘛指桑罵槐啊?”我不滿地瞥了一眼姍姍。

“本來就是啊,還不能說了,你們一年出去玩的次數比我一個星期都少,這是個人際社會,要有朋友才行!”

“我要是又有錢又年輕漂亮,過得比誰都好,我也願意出去顯擺。”媽媽放下了手頭的臟盤子,無精打采地說。“累死了,明天再收吧。”

我和姍姍無奈地對視了一眼,姍姍吐了吐舌頭,首先放下了手裏的臟碗:“明天就明天唄。”

我微微嘆了口氣:“你們回去吧,交給我。”

“你也休息了吧,和軒朗玩了一天,不困啊?”姍姍小聲在我耳邊偷笑。

“去吧,去吧,你也知道,我有強迫癥,不能留著臟東西過夜。”

“真是賢妻良母。”姍姍打著哈氣走出了露臺。

我戴上手套,並沒有像媽媽一樣直接將臟碗扔到洗碗機裏就算了事,而是將杯、碗、碟子一個個拿到水邊親力親為地沖洗。洗碗機這種東西,簡直是世界上最古怪的發明。明明是舉手之勞的事情,非要煞有介事地發明個儀器。至於為了省下這麽點零碎的時間,就更加奇怪了。難道這世界運轉的還不夠快嗎?行色匆匆的人們,有一天驀然回首,會不會發現一個叫時間的法官冷漠而無情地站在黑暗的角落,向人們宣布:你以為你省下了時間嗎?其實生命早已在你的庸庸碌碌、蠅營狗茍中不知不覺地流走了。

其實,我還是挺喜歡洗碗的。嘩嘩的流水沖過碟子和碗,五顏六色的汙垢和油膩漸漸變淡,露出瓷碗本來的面目,這個過程簡直可以稱為神奇。看著碟子漸漸恢覆了晶瑩潔白,人也仿佛跟著幹凈了。

洗完碟子,控過水收好後,媽媽走了下來。她穿了一件寶石藍與藏藍相間的紗衣,帶了一副耳環,看到我神色有些尷尬。“還在收啊?這件衣服早就買了,一直沒穿過,今天試一試,不能穿就給人好了。”

我打量著媽媽:“很好看,剛才怎麽不穿這件呢?比彩鳳阿姨有氣質多了!”媽媽笑了:“好久都不打扮了,老了還出來作怪?”

“人家都不嫌作怪,你怕什麽?只怕大家都見怪不怪了。”

媽媽聽著我這像繞口令一般的話,默契地與我一笑。“原來媽媽的露露也這麽會說話,小嘴不饒人。”

“都是你的寶貝姍姍,把我帶壞了!”

媽媽卻一眼識破了我:“我看你是快被別人拐跑了。”我頓時就臉紅了,媽媽看了我一眼:“女孩子早晚要開竅,你算晚的,姍姍媽媽可一點不擔心,但是你可要千萬註意啊,不要陷得太深,不要覺得沒有這個男人天就塌下來了!”

彩鳳阿姨成了我們家的常客,偶爾老史叔叔也會一起來,偶爾,彩鳳阿姨也帶別的男人來。媽媽嘴上沒有表示什麽,但神色已經很不高興了,彩鳳阿姨卻似乎沒有發現。有一次,老史叔叔醉醺醺地單獨來了我們家,問媽媽彩鳳阿姨是不是還有什麽別的男人。媽媽本來說沒有,可是老史卻爆了一連串的粗口,罵媽媽昧著良心說瞎話,和王彩鳳聯合起來騙他。

“王彩鳳這個爛貨說什麽介紹男人給你,到底是給你還是她給自己的”

媽媽這才知道,原來王彩鳳阿姨拿她當橋“渡”了。王彩鳳美名其曰給媽媽介紹男人,其實不過是明目張膽地在我們家搞地下情。對於介紹對象的事情,媽媽可是一點都不知道,王彩鳳並沒有跟媽媽透露過這個意思,可卻故意和老史這麽說,簡直是壞了媽媽的名聲。

媽媽生氣地“騰”地一下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別把我扯進你們這些爛事裏,這裏面跟我半分錢關系都沒有!”

“你說實話了!都是王彩鳳這個爛貨的男人是不是?”

媽媽本來也不值得和一個醉鬼掰扯,可是老史叔叔無意中碰到了媽媽心中一個解不開的疙瘩。於是,媽媽也對老史叔叔破口大罵,說他家裏都有老婆了,還在外面亂搞,被戴綠帽子活該。“以後別再來我們家,我們清清白白的最討厭你們這些糟爛事!”老史叔叔楞了一下,冷笑著轉身走了。

過了幾天,彩鳳阿姨來了我們家,一個勁兒地跟媽媽道歉,還說老史總是纏著她,她沒辦法所以才想出這麽個招,給媽媽介紹對象的說法也就和老史一個人說過,根本沒有在同學朋友中傳開。媽媽本來就是個臉皮薄的人,經不住彩鳳阿姨左一個對不住又一個抱歉,還是和彩鳳阿姨別別扭扭地和好了。

老史叔叔也來過,嘴上說不出來,但臉上寫滿了不好意思,媽媽也就不再黑著臉給他難看了,還勸他幾句,讓他別再外面玩了,外面的女人沒有幾個真心的,老婆再不好也是這麽多年風風雨雨過來的。老史和媽媽聊得多了,就經常來我們家,有時候還勸說媽媽一點都不老,人又好,不應該就這麽放棄了,還是要有個家。媽媽卻說她早就死心了,不想折騰了。有一次媽媽暗示老史叔叔以後別再來了,要是彩鳳阿姨看到了,會有疑心的。老史叔叔一臉的失望和尷尬,不過確實也沒有再來過我們家。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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