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戰役被稱為索利薩之戰。參戰一方為人類方面西部聯軍一百一十七萬人，實際出動卻僅有十二名天使，另一方為惡魔陣營三萬惡魔。戰果，人類聯軍大勝，三萬惡魔全滅。此戰之後索利薩城不覆存在，只餘一座荒蕪的廢墟。

戰後，教皇帕諾爾命令全軍在山谷外休息，而他親率少量光明軍進行戰後的戰場打掃。對於他獨自包攬骯臟的戰場打掃工作自然沒有人提出異議，多國軍隊的指揮官全都聽令駐紮在山谷外。

阿爾特也得到了同樣的命令，卻有些閑不住。這場戰役他本就沒有發揮出任何作用，現在惡魔都已經死光了，還能有什麽危險？於是阿爾特獨自一人走向索利薩城的廢墟，他很好奇，想要看看強悍的天使究竟造成了何等巨大的威力。

因為城墻已經不覆存在，阿爾特直接步入這片廢墟。他看到很多士兵正在打掃戰場，他們把殘缺的惡魔屍體從碎石和瓦礫中拉出來，分別擺放在附近的屍堆中。偶爾能找到一兩個沒死透的惡魔，那些信仰堅定心智堅韌的光明軍士兵就會用長劍刺穿惡魔的咽喉或者心臟，結束他們的生命。

隨著光明軍深入這片廢墟，外圍的屍體都已經清理完畢，十幾個巨大的屍堆零散的分布於倒塌的城墻下。有些光明軍開始在屍堆上潑灑油並點燃火把放上去，於是熊熊烈焰在墻邊燒起。火勢漸漸的大了，黑色的濃煙沖天而起，數裏之外都能清晰可見。但廢墟的深處還有很多的殘屍，粗略估計這個工作應該會持續到天黑後。

阿爾特繼續向前行走，他的內心無悲無喜。這場戰爭的起因是惡魔的侵略，對待侵略者絕不要有任何同情。然而他也無法高興起來，對著這遍布於廢墟中的殘缺屍骨他笑不出來。

他漫步著，也在思考。戰爭從來都是殘酷的，不管是守衛戰還是反擊戰，不管是侵略戰還是公平會戰。受益最多的總是勝利的指揮官，連勝利的士兵也得不到太多好處。拼上性命得來的只是少量功勳，而哪怕一次的失敗都可能萬劫不覆，誰又能笑到最後？

這場人類與惡魔的龐大戰爭還要持續很久，而且註定不會有和解的可能。阿爾特不會喜歡戰爭，但戰爭無法避免，他也絕不會回避戰爭。既然戰爭是唯一的途徑，那麽就去爭取勝利，努力活到最後，才能迎來久違的和平。只有見證戰爭的慘烈才能知道和平的不易，阿爾特深刻的認識到這一點。

“這裏有人類的屍體！”

突如其來的喊叫聲使阿爾特猛然驚醒。他看到幾個光明軍士兵跑向一座倒塌的房屋，也跟了過去。

殘恒斷壁之間，正零零散散的分布著幾截殘屍。其中有一個只剩下上半身的老人，肚子裏的腸子流了一地。旁邊是半截兒童的屍體，從衣服上判斷應該是個小女孩。稍遠一點是一個成年男子的頭顱，猶瞪著眼睛死不瞑目。

“太可怕了……”一個光明軍士兵驚駭的面無人色。

“神會指引他們來世的道路。”一個虔誠的士兵跪下來，開始默默祈禱。

而阿爾特突然想到，這些人應該不是被惡魔殺死的，而是死於天使們降下的聖光。如果事實就是如此，那麽連天使也雙手沾染了無辜之人的鮮血嗎？何謂正義，誤殺無辜之人的他們又怎麽保持高高在上的聖潔姿態？天使的榮耀又在哪裏？

“戰爭一向殘酷，不是嗎？”

教皇帕諾爾走到了阿爾特的身邊。

“如你說見，這些人的死已經分不清死亡真相，也難以辨別他們是否無辜。他們為何會處於惡魔的軍隊中，他們是奴隸還是俘虜？工人還是叛徒？朋友還是敵人？我覺得一切都有可能。我們難以分辨是非，也無暇分辨是非。戰爭遠未結束，只要惡魔還存在，還會有數不清的人因為惡魔而死去。所以為今之計只有堅持著戰鬥到終點才是正確的選擇，而是非黑白反而是其次。”

“我明白你的意思。”阿爾特說，“我不會告訴任何人，在這裏我什麽都沒看見。”

“你很聰明。”教皇帕諾爾露出一個慈祥的笑容，“我包攬戰場的清掃工作就是防備這種事，但還是被人發現了。好在發現這一切的是你，我的孩子，神永遠庇佑你。”

阿爾特沈默了幾秒鐘，問道：“能告訴我一共有多少人類的屍體嗎？”

“如果你想知道，告訴你也無妨。”教皇帕諾爾的目光飄過那些高高的屍堆，“已經發現的就超過一千人，粗略估計應該有兩千人以上。”

阿爾特呆立了半分鐘，自我安慰道：“他們應該是受苦受難的奴隸，早就活的痛不欲生，如今徹底解脫了。”

教皇帕諾爾不再多言，拍了拍阿爾特的肩膀，離開了。

阿爾特知道這是謊言，不是每個奴隸都想求死，而且……為什麽沒有解救他們？

原因他也知道，解救這些深陷於敵軍大本營中的奴隸實在太難了，總不能因為不想害了他們而畏手畏腳的不敢戰鬥。假如這些奴隸被敵軍拉上城墻做肉靶子，難道我軍的弓箭手都不能再射箭嗎？如果惡魔以他們的性命威脅聯軍放下武器，又該怎麽辦？

沒有完美的解決辦法。所以，比起更殘酷的狀況，現在這樣就夠了，忘記這一切不幸吧。

阿爾特繼續行走著，卻不再關註那些屍堆。他想明白了，在戰爭結束之前，絕不能有任何軟弱，絕不能有婦人之仁。既然戰爭本就殘酷，只有堅毅的勇往直前才能戰勝這一切。

很快他見到了爆炸的中央地帶，那座數百米方圓的深坑。這裏倒是幹凈，沒有一具屍體，因為死去的人類和惡魔都被完全蒸發了，或者就是成了碎片吧。整片深坑太幹凈了，簡直像是城市廢墟裏開的一個天眼。

阿爾特從深坑的邊緣繞過，發現前方已經沒有光明軍的士兵，他們都還沒有來到這裏。雖有數不清的屍體，阿爾特已經感覺索然無味。

剛準備回去，他聽到有人在叫他。

“阿爾特，繼續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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