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奔在大霧中，不時有荊棘劃破他的衣服，割開他的皮肉，他卻全然不顧。

他不知道要逃到哪裏，好像是恐懼使他迷失了方向無助的逃離，又好像是迎著深淵而去直入最深邃的絕望。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一路上留下了多少血跡。直至身體的痛壓住了心中的痛，他才恍然停下，已是遍體鱗傷。

看了看身邊的迷霧，早已分不清方向。明明分不清方向，卻又感覺身邊的路似曾相識。不……是真的見過。

這一刻，記憶又一次浮現，與眼前的環境重疊。他向著記憶中的中轉站走去，那裏只需要一個轉角就到了，他卻停在拐角處的大石邊，不敢多走一步。

“不！她沒死！我要證明她沒死！”

他又要徒勞的證明自己的執念，眼淚又一次充盈了眼眶。他似是掙紮，似是懇求，悄悄的走出一步。前方不能有那種東西，都是幻覺，他這樣安撫自己。

“別讓我看見……”

眼前的，正是伊莎貝拉的墓。

他呆了，這一刻，記憶中似真似幻的場景全都化為真實，竟未有一絲差錯。他想起來了，伊莎貝拉早就死了，死在浮島的草原上，死在他的眼前。

她從數百米的空中一躍而下，就那麽離開了人世。他目睹了一切，卻不能救下她，只能撲在她殘破的屍體邊哭泣。

手中殘破的懷表是她的衣物，曾是阿爾特送給她的禮物，當初她曾十分歡喜。而短短的半日後，禮物成了遺物，她的生命已然消亡。

阿爾特親手收集她殘破的屍骨，卻看著那一大片鮮血侵染在草叢與泥土間束手無策。他也拼不出完整的她，肉塊都變形了，內臟也找不全。

他只能挖坑把她掩埋，刻下她的墓碑。在她的墓邊守了三天，以貪婪的野狼的肉充饑，以陰險的毒蛇的肉為食，勉強度日。

直至他確認再沒有野獸敢刨開她的墓，他終於離去。紅黑的眼圈掛在臉上，疲憊不堪的他跌倒在叢林間，險些被落井下石的猛獸撲食。

如今，時隔一年多，他再一次站在伊莎貝拉的墓前。

“我回來了，你還好嗎？”他說。

他靜靜的撫摸匕首刻制的粗糙墓碑，如同撫摸柔嫩的臉龐一樣溫柔，卻不小心用染血的手掌汙了它。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羞愧的收回手掌，“對不起，我對你不夠好，在你死後都沒能照顧好你。”

他跪坐在墓碑邊，就像假裝伊莎貝拉正在聽著呢。

“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麽我會失憶。其實那個惡魔對我釋放的法術不該有如此強烈的效果，他只是使我半魔化，記憶雖然有些影響，不至於這麽嚴重。我失憶，真實的原因是我在逃避，我在逃避你的死亡。是我的內心想要遺忘，於是就順應了惡魔的法術。”

他深呼吸，又說：“即使後來我恢覆了很多記憶，唯獨不能想起和你最終的結局。因為那是我恐懼的根源，使我懦弱的根本。即使偶爾想起一些片段，總會安撫自己那都是錯覺，所以我才一直都沒能找回記憶。”

他深情的看著墓碑。“我希望你還活著，為此我可以欺騙自己。我希望接你回去，為此我把你當做女王。伊莎貝拉。我甚至為你構建了一個高高在上的王座，只要你回去就會是紫荊王國的女王，你能醒過來嗎？”

沒有人回答他，只剩下低低的哭泣。

如今，鐵荊棘的王座上正等待一個主人。大仇已報，是時候迎接最合格的君王了。早已身敗名裂還無人支持的羅德曼根本不能與伊莎貝拉比較，伊莎貝拉的名譽已經平反，阿爾特已經為她做了能做的一切，卻唯獨在最不甘願的時刻找到最不想接受的記憶。

“我……我是愛你的，我很想在你生前告訴你，可惜我錯過了機會。我真想假裝你沒死，你能把一切變作真的嗎？可不可以沒有墓碑，可不可以假裝你只是失蹤了，然後在某個清晨的陽光下再次見到你？然後我們彼此打個招呼，你還好嗎？有沒有……想我？”

他又哭了，哭的鼻涕橫流。

“我是想你的，伊莎貝拉，我真希望你還活著，我想告訴你我早就愛上了你。你的歡笑，你對權力的不屑一顧，你對自由的渴望，都是我所喜歡的。我喜歡和你一起游玩在草原上，小湖邊，森林中；我喜歡你在我懷裏痛哭，哭濕了床單，卻又安靜的睡去；我喜歡和你一起冒險，在巨龍的咆哮下我呆滯的像個傻瓜，你把我拽回車廂；我喜歡和你一起漫步在浮島上，在天橋上漫步，聽著鳥群的啼叫，嗅聞鮮花的芬芳。”

他又深情的看著墓碑，看著小小的墳。

“伊莎貝拉，我可以繼續假裝你還活著嗎？我還能再欺騙自己嗎？”

天已經有些黑了，暗的像沒有了明天似的，讓人絕望。這裏非常寂靜，沒有風吹，沒有蟲鳴，只有死一般的沈寂。

“那就假裝我還活著吧。”

——————

在最後一抹陽光消失的時刻。循著血跡，希琳等人找到了阿爾特。

他漫步在叢林中，慢悠悠的走向眾人，竟仿佛恢覆了正常，臉上毫無悲傷，似乎還有一抹微笑。黑暗中淡淡的微笑有些捉摸不透，竟陰森的讓人害怕。

“我們回去吧。”阿爾特說，“線索已經斷了，今天又已經太晚了，我們明天再找米娜絲和伊莎貝拉。”

希琳問：“阿爾特，你沒事嗎？”

“我像是有事嗎？”阿爾特反問，“走吧，我們要找個地方支起帳篷，我已經很累了。我還要去找個野獸，受了傷流了那麽多血，得趕緊治療。”

蒂蘭說：“那就走吧，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朱婭麗達說：“阿爾特今天怪怪的，真是讓人不省心。”

“噗通”一聲，阿爾特摔倒在地。

茜法走的最近，湊過去一看，說道：“沒事，他只是累的睡著了。”

朱婭麗達不滿的說：“真是丟人。”

阿爾特緩慢的呼吸著，緊閉雙眼，嘴角卻扯出一個大大的微笑，似乎在做什麽美夢。

(本章完)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