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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重陽之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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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往寒來,深秋降臨,全真教上下也充斥著蕭索的氣息,掌教王重陽舊疾覆發。

後山庭院的前廳中,王重陽坐在前廳的主位榻上,隔著一張幾案,是同樣盤腿而坐的王道一,師徒二人相顧無言,廳中一時寂靜。

今日早晨,王重陽特意將王道一喚來,王道一覺得有些奇怪,平日裏王重陽不會在這種時候叫她的。王道一來到前廳時,王重陽已然這樣坐著了,像是坐了許久的樣子,像是……在專門等她。

王道一行禮、入座,待坐定之後,王重陽一直沒說話,就只是看著她,眼神是她看不懂的覆雜。王道一心中奇怪,半晌,終於忍不住出聲問道:“師父找弟子來,是為何事?”

王重陽此時已舊疾覆發,面色有些蒼白,但依舊氣度不減,目光明亮,脊背挺得筆直。內功深湛的習武之人,就算重病之時,也不會像普通人一樣纏綿病榻,從外表看,與平常無異。

王重陽嘆了口氣,溫和的笑道:“道一十九了吧。”

王道一答道:“是,弟子上月就已經十九了。”

王重陽又不說話了,看著王道一的目光依然是王道一不懂的覆雜,王道一直覺有什麽事情要發生。

半晌後,王重陽才道:“為師已到了油盡燈枯之時了。”

王道一驚然,她知道師父舊疾覆發,情況危急,但沒想到竟這麽快就……

她張了張口,但終究說不出什麽,王重陽擺了擺手,示意她不必說話,接著道:“生死自有天命,你不用過於掛懷。為師今日叫你來,是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

王道一心裏升起了一絲不好的預感,問道:“還請師父指教。”

王重陽的眼神更加覆雜起來,裏面好像除了平常的慈藹以外,似乎還有一絲愧疚,愧疚?怎麽會有愧疚呢?王道一覺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

只聽王重陽繼續道:“為師給你的那本武書,你已研習七年,感覺如何?”

王道一老實答道:“師父的那本武學秘籍可謂是博大精深、包羅萬象、奧妙無窮,弟子研習七年,所參透的還不足五成。”

王重陽笑道:“五成已經很不錯了。你還記得為師給你說過的那部霍亂江湖,讓無數英雄喪命的武功秘籍嗎?”

腦海中霎時劃過一道閃電,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破土而出,王道一驚道:“師父是說……”

王重陽點了點頭,肯定了她的猜測,嘆道:“對,便是為師給你的那本。我將含有這書的書名和來歷介紹的幾頁撕去了,所以你一直不知道,也無從得知這書就是那本天下第一武書,現在為師告訴你,這書名為《九陰真經》,二十年前江湖中人人瘋搶。為師見它如此害人,便組織了一場比武,約定誰贏得天下第一,這本書就歸誰,最後為師拔得頭籌,便將這書帶了回來。……說來也巧,就是在那次回來的路上,我偶然救了你。”說到此處,王重陽似有感慨。

王道一卻已經被事實驚到不會說話了,她不明白師父為什麽會讓她學這書裏的內容,而且還瞞著她,不叫她知道。

隨即她又想到一個問題:“《九陰真經》……這名字怎麽有點熟悉?哦,是了,《道藏》裏面某一卷中有關於氣功方面的修煉之法也叫做《九陰真經》。但這武書怎麽取了這麽一個重覆的名字?是了,大概是寫這武書的人沒有讀到過《道藏》那一卷吧,畢竟《道藏》有五千卷之多,學武之人又不一定修道,作者也就不一定看過,起了個重名也不奇怪。而且那武書中所述的武學思想正是以陰為主的以柔克剛,叫做《九陰真經》還蠻貼切的。”

王道一已經轉世投胎了十九年,且十幾年來浸淫各種道家典籍,因而王重陽說出《九陰真經》的書名時,她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道藏》中的內容。

但除此之外,王道一心中又有一種異樣的熟悉感浮出,好像這《九陰真經》的名字還在什麽其他地方見過,但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來。

王重陽繼續道:“為師把《九陰真經》帶回來之後,天下便沒有人再搶此書了,江湖又恢覆平靜。我曾翻看過真經,發現它確然是一門精妙絕倫、舉世無雙的功夫,但我並不癡迷於武學,因此也就沒練。我想這真經害人不淺,幾次想把它燒了,但一想到其中武功的精妙,又舍不得將它毀了,但若不毀,待我身死之後,勢必又要有一場奪經的江湖紛爭,因此我一直想不到好辦法來處理它。……直到七年前你打掃書閣時無意發現了我放在蒲團下暗格中的《九陰真經》後,我便才有了一個新的想法。”

王道一腦中混亂,驚懼交加,顫聲道:“可是……可是弟子當年說過不願學這真經的。”

王重陽長嘆一聲,語氣有些歉然的無奈:“古人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為師是看著你長大的,你的性子為師很清楚。雖然當時你只有十二歲,但武功精進,心境平和曠達。我那時便想到,也許比起毀掉真經,不如將它傳給一個合適的人。於是我就問你如若有一本人人爭搶、霍亂天下的武功秘籍,那它該不該留,你當時回答說該留下。我問你原因,你又說它是一把雙刃劍,如若用在正途上,作用不可估量,最後你又說:‘善者得之為之以善,惡者得之為之以惡。’……正是這句話,讓為師終於堅定了要將真經留下來的心意,而你,正是傳承它的最好人選。”

王道一怔在原地,不知該說些什麽。

王重陽咳了幾下,深吸一口氣,緩了緩,繼續道:“為師當時問你願不願學這本武書,你說不願意,這正是在為師的意料之內。”

他苦笑一聲,似乎很無奈,嘆道:“可是世間之事就是這麽弄人,那些癡迷於武學,瘋狂搶奪真經的人其實並不適合傳承這門功夫,他們就算練了也達不到那絕頂的境界,反而是你這種心性淡泊,豁達平靜且資質頗佳的人才可以,而你這樣的人往往又不願去學它,免得惹禍上身。……哎!欲得而不可得,不欲得而得,造化弄人啊……”

十幾年來王道一從來沒聽王重陽這麽直接的誇讚過她,可是現下聽來,喜悅倒是沒有多少,心情反而甚是覆雜。

王重陽接著道:“至於為何不讓你知道書名這件事。如若當時就對你言明了那就是天下第一武書,再讓你去學,你固然不會違抗師命,但你在面對它時,心情還會像這些年一樣平靜嗎?

為師不告訴你,你便會將它當作一本平常的書籍對待,對其中的精妙之處就會維持一種輕松的好奇和興趣,研讀的也會更透徹。你雖然和我深居後山,對江湖上的事情也不了解,但《九陰真經》的名字何其響亮,萬一你哪天從教中其他人那裏得知了就不好了,所以我便把這書的扉頁撕下來,不叫你知道它的名字,如此一來,除非為師親口告訴你,否則所有人都不會知道你練了什麽功夫。”

王重陽說完了,師徒兩人靜默對坐,良久無言。

王道一知道,她十幾年快樂無憂的日子,就要到頭了……

王道一現在明白了為什麽那天周伯通發現她功夫不尋常,跑去問過師父後,回來是那樣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原來是師父已經告知與他並且叮囑他要保密了。”王道一默默想到。

王道一的心從來沒有這麽混亂過,她原想可以一輩子平平靜靜的待在全真教中,讀書、習武、修道,無欲無求,本分守己,了此一生。可是現在,大概是不能了。

良久之後,王重陽開口道:“道一,你可怨為師?”

王道一搖頭道:“弟子不怨師父,弟子的命是師父救的,弟子的學業武功都是師父親自教導的。師父對弟子的再造之恩,弟子就是粉身碎骨也無以為報,何來怨恨?師父心濟天下,想要江湖不再為《九陰真經》再起波瀾,又不想讓它隕滅的心情,此等大義,弟子可以理解。只是……弟子不明白的是,師父將真經傳給弟子之後,弟子要怎麽做才能不負您的願望呢?”

震驚過後便是坦然的接受,此等心性……王重陽果然沒有看錯人。

王重陽笑道:“你想要怎麽做呢?在知道了這一切之後,倘若為師不日便要西去,你打算怎麽辦呢?”

王道一想得到王重陽指點,可是王重陽卻把問題又拋還給了王道一。

王道一思索片刻,說道:“倘若師父真的……之後,弟子想那時定有大量覬覦《九陰真經》人來我全真教搶奪真經,沒有師父壓陣,江湖人必會將矛頭對準全真派。但真經其實已經在一年前就被弟子燒了,所以我想那時就算馬鈺師兄向他們嚴明實情,他們也必定不信,但若是再說出師父已將真經傳給弟子了,再加上全真七子在江湖上的信譽擔保,他們便會相信了。到那時,矛頭便會從全真派轉到弟子一人身上,江湖人必會竭盡全力來找我,而我若就此離開全真教,另找個地方隱居起來,全真派便可脫險。弟子常年隱居在後山中,從未出過終南山,江湖上沒人認識我,我若找個地方藏起來,便不會有人能找的到。這樣一來,真經不會失傳,全真教也會免於一場浩劫。”

王重陽道:“你是這樣想的?把自己藏起來?”

王道一點點頭。

王重陽沈吟良久,似是不大讚同她的想法,但最終還是說道:“既然你是這麽想的,那便去這麽做吧。……只是,江湖總是身不由己,你要小心保全自己。”

王道一應道:“是,弟子知曉。”

王重陽思索片刻,又道:“你剛才推測為師身死後,會有很多人來全真教逼問真經,其實不然。我全真教乃江湖正宗,你不涉江湖中事,不知道我派的威望,這也難怪。便是靠著我派的威望和實力,江湖上的其他人就算再覬覦真經,也不敢造次,不論是出於對全真派的畏懼還是出於和為師本人的交情。”

王道一疑惑道:“那……”還有什麽危險?

王重陽的神色變得凝重,道:“但是西毒一定會來,他這人心腸毒辣,品行不端,而且武功極高,我死後,全天下沒有人能完全打敗他,他若要來,比來成百上千的江湖嘍啰都要危險。”

王道一聽這人名號,心中不禁腹誹道:“這人當真奇怪,起個名字竟然叫做‘吸毒’,他兒子不會叫‘嗑藥’吧?宋朝歷史上……好像不記得過有這號人,看來是個不怎麽重要的歷史小人物罷了。”

她不知王重陽說的“西毒”那兩個字怎麽寫,便第一時間想成了“吸毒”二字。

王重陽叮囑道:“他若來了,聽說真經已毀,而且已傳到你身上,必定勃然大怒,非要抓你不可。那時,你一定不要出來叫他看見,你的七個師兄師姐用我創的陣法合力或許可以制得住他。”

王道一聽到‘或許’二字便心知不妙,問道:“那若萬一師兄師姐們制不住他呢?”

王重陽沈思許久,嘆了口氣,才道:“其實,為師教你的那點穴秘技倒可以對他克制一二,可是你的功力與他比起來相去甚遠,怕是效果不佳。”

王道一明白師父的意思。點穴秘技可以克制“吸毒”,但王道一功力不及“吸毒”,萬一冒險出去,不但制不住他,只怕會反而暴露了身份,遭了西毒的毒手,將她擄去逼問《九陰真經》。

王道一思索片刻,正色道:“師父不必擔心,待到那時,弟子會見機行事,謹慎作為。師父既已將《九陰真經》傳給了弟子,那弟子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它落到奸人手中,亦不會輕易丟了性命,讓真經失傳。”

王重陽長嘆一聲,道:“只能如此了。”

他轉過視線望向廳外院中的花草,目光悠遠,不知在想些什麽。過了一會兒,才收回視線,說道:“為師出家時帶來一些財物,一直放在居室的櫥櫃中,你若需要,盡數拿去吧。”

王道一點頭應了。全真教是暫時不能呆了,涉足江湖還是需要一些錢財的。

王重陽細細端詳著王道一,和藹的目光中帶著鄭重,又似帶著期盼,凝視著她,緩緩說道:“道一,人生苦短,轉瞬即逝。為師望你求仁得仁,修道得道。切記!”語氣竟是說不出的敦厚。

王道一被師父的情緒所感,站起身來,恭敬的跪拜下來,像初次拜師那樣,鄭重的磕了三個頭,回道:“弟子謹記!”

作者有話要說:

王道一:這人當真奇怪,起個名字竟然叫做‘吸毒’,他兒子不會叫‘嗑藥’吧?

歐陽克:……我才不“嗑藥”!

王道一:宋朝歷史上……好像不記得過有這號人,看來是個炮灰。

歐陽鋒:……明天就讓你知道我是不是炮灰!

ps:呆呆的小道長到現在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到底在哪……

不過這也難怪啦,畢竟她距離上一世已經過去將近二十年了,而且她這生活環境實在太像宋朝歷史了,是個人都反應不過來自己是在一本書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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