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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皎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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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輕開,一陣清冽的空氣悄悄鉆了進來,打散了滿屋香氣。顧勳俊朗的面容出現在門前,熠熠風姿,映得滿屋華光都黯了一黯。

薛玥忙慌亂地低下頭去,頓時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顧勳目光卻自她身上一掃而過,而後再不看她,徑直坐到了曲玲瓏的對面。

樓下玉臺之上,琴音旖旎,緩緩流瀉而出,薛玥的心也隨這琴音一路飄搖,仿徨不知歸路。

曲玲瓏斜倚窗旁,目光瀲灩,在這兩人身上轉了又轉,嘴角掛起一抹似有若無的輕笑。

顧勳端坐案旁,正色道:“曲姑娘是當日案發前,唯一的見證之人。此案關系重大,牽連到兩人性命,顧某此次代表大理寺前來,希望向曲姑娘問明一些細節,還望姑娘能據實相告。”

曲玲瓏輕輕擡手合上窗頁,殷紅紗袖之內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在燭光下顯得愈發動人。她蓮步輕移,走到錦案旁斂祍而坐,道:“這案子和我並無關系,我也一向看不慣那個什麽首輔公子,對他是否冤屈,毫無半點興趣。若不是因為小玥替你說話,我大可隨便幾句打發你走。”說完她眼波一轉,落在薛玥身上,望見後者有些尷尬地垂下了頭,嘴角一彎,揚聲道“所以看在小玥的面子上,顧大人有什麽想問的就問吧。”

薛玥這時卻騰地一聲站起,道:“曲姐姐,你既然有正事要辦,我還是先行告辭吧。”說完不待她回答,就一陣風似得自顧勳身旁走過,推門而出。

顧勳卻仿佛置若罔聞,依然盯住曲玲瓏道:“如此最好,還望姑娘將那日發生的事,仔仔細細講給我聽。”

曲玲瓏目光在他面上停了一停,道:“昨日李修文帶著楊榮安來找我聽曲,我本來不願應酬他們,但李修文偏是一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之人,我怕拂了他們的意,會被他挾私報覆,也只有勉強應付他一番。誰知曲子唱了一半,綠蕪就來敲門,說吳禦史要見李修文。本來李修文絕不可能見他,誰知綠蕪又交給他一張字條,我見他一望這字條臉色大變,神色十分慌張得拉楊榮安去一邊說了些什麽。隨後,他們就讓我先出去一下,說要和吳征單獨談一談,我正好也不想應付他們,也就趕緊趁機離開。後來我聽有人叫‘殺人了’,才知道出事,等我再趕去的時候,吳禦史已經死了。”

顧勳聽她的說辭和李、楊二人並無出入,微微思忖一番,又問道:“曲姑娘可曾留意,當時那吳禦史可有什麽特別之處。”

曲玲瓏思索了一番答道:“吳禦史到我這裏來的次數並不多,我對他也不太熟悉。要說有什麽特別之處,他當日好像穿了一件新衣。”

顧勳心中咯噔一響,忙追問道:“你說他穿了一件新衣?你又如何知道那是一件新衣?”

曲玲瓏唇角一彎,道:“我身為女子,又做的這個行當,自然對客人服飾打扮會格外留心一些。吳禦史過來的幾次,都穿著同一件衣服,那衣服的做工材質雖然不差,但是款式老舊,明顯是穿了許久。我聽有人說,他平日俸祿微薄,為人也十分節省,甚少在吃穿方面下功夫。所以昨日我一看他穿得那件衣服,就發現是金寶閣最新出的紋路樣式,這幾個月才在京城流行起來。當時我還覺得奇怪,他為何會舍得花錢做這樣一身新衣。”

顧勳眉頭緊鎖,似是問話又似是喃喃自語道:“他素來節儉,為何會去金寶閣做衣服,又為何會到這京城聞名的銷金地來。”

曲玲瓏掩唇笑道:“這我又如何能知,說不定那吳大人看上了我這裏的哪位姑娘,不然為何會從上月開始,才想起往我這裏跑。”

顧勳心中一動,又問道:“姑娘可還記得上月這裏發生的毒殺案件?”

曲玲瓏柳眉微皺,道:“這麽晦氣的事我怎麽會忘記,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件案子壞了此處的風水,一個接一個的死人。”

“吳征是不是在這件案子之後,才開始來酹月樓的。”

曲玲瓏稍微想了一想,肯定的點了點頭:“沒錯,好像就是那件案子之後,他才來的。”

顧勳雙目微瞇,層層迷霧之中,好似有一些脈絡逐漸清晰起來,諸多線索匯聚在了一起,將真相拉的越來越近。

他於是起身抱拳道:“多謝曲姑娘這番相助,顧某感激不盡。”

顧勳自曲玲瓏房內走出,又叫綠蕪帶他到命案發生的房內仔細查看一番,果然如張沖所言,並未發現什麽機關密道,幸好他此行收獲頗多,讓他想到了一些以前不曾想過的關鍵。

酹月樓下,薛玥佇立許久、心事徘徊,一見他出來,忙慌張地低下了頭。顧勳望了她一眼,依舊徑直向前走去,腳步卻稍稍慢了下來。薛玥猶豫一番,也擡腳緩緩跟在他身後。

她跟了一程,終是鼓起勇氣道:“今日之事是我不對,我不該騙你。”

顧勳腳步一頓,輕哼道:“這次倒是不介意被人利用了。”

薛玥眼波一斂,道:“穆大人為官清廉,正直不阿,在民間素有青天之名,都讚他既不為權貴屈服,也不會錯斷一件冤案。我不信他會為了一己私利,隨意陷害他人,更何況那人還是首輔的兒子。”

顧勳冷冷一笑道:“所以像我這樣的奸佞小人,就一定會助紂為虐,行的都是不義之事?”

“我……”薛玥心中一急,忙上前一步,脫口道:“我也信你!雖然我並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什麽,但我信你不是一個壞人。”

顧勳心中一震,回過頭看她,只見皎皎月光之下,她小臉微揚,目光清澄,一陣微風吹過,不知帶來何處的一瓣落花,輕輕落在她的額發之上,顧勳眸色微閃,按捺住想要擡手為她拂落的沖動,兩人就在這滿地清輝之下,默然相對。清風拂柳,夜鳥輕啼,將這夜色襯得格外溫柔。

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更鼓之聲,打破了這微妙的氛圍,薛玥似是有些清醒過來,覺得自己剛才的言辭太過逾矩,忙掩飾般得笑道:“所以,我也想弄清楚這件案子的真相,這次我會遵從自己的內心,不會再被人左右,”

顧勳輕輕將目光收回,臉上又掛上慣有神色,道:“你總算有些開竅了,那李修文就算罪惡滔天,也不代表有誰能把罪名強加在他身上。穆戎如果問心無愧,又何必耍那麽多手段。”

薛玥歪著頭想了一下,也覺得有些道理,又問道:“可是李修文如果不是首輔的兒子,你還會幫他嗎?”

顧勳斜睨她一眼,似是覺得這問話十分多餘,“我自然不會幫他,若是平民小卒,與我並無半點裨益,我又何須為他費心。”

薛玥一時有些被噎住,卻又暗自嘆道顧勳果然還是顧勳,她心念一轉又問道:“明日就要升堂會審,現在已經這麽晚了,即使能查出什麽疑點,也是來不及了吧。”

顧勳背負雙手,傲然而行:“我自然有我的辦法。”

兩人就這麽在月色下越行越遠,過了許久,薛玥輕聲問道:“顧大人,已經不再怪我了吧。”

顧勳輕哼一聲,並不作答。更深露重,夜風中帶了陣陣涼意,他望了一眼薛玥略顯單薄的衣衫,跨步走在了她的身前。

***

當顧勳回到大理寺之時,已是亥時過半,奔波了一天,雖是身心疲憊,但是他知道現在還不是休息的時候,他要在這裏,等一件重要的消息。

一個人影推門而入,涼風吹的燭火一閃,張沖疾步走到顧勳身前,躬身行禮道:“派出去的探子,已經有回訊了。”

顧勳忙傾身向前,急道:“快說!”

張沖道:“根據查探,穆戎這些年一直恪盡職守,循規蹈矩,並無任何可疑之處,他雖在朝堂上和李首輔不睦,但是並未和李公子或楊榮安結下什麽深仇大怨。唯一不同尋常的是,兩年前,他突然請了一個月的長假,說有要事要回鄉處理,這是他這些年來第一次丟下幾件大案未結,離開順天府這麽長時間。”

顧勳目光微閃,問道:“你可知道他去了哪裏?”

“據我派出的眼線多方打聽,他是去了洛城。”

顧勳指尖輕叩桌案,“洛城離京城不遠,到底是什麽事,需要他拋下府中案件,要呆上一個月那麽久。”

張沖道:“這件事我也覺得十分奇怪,但是洛城離京城尚有一段距離,探子們一時也無法查出什麽端倪。”

顧勳沈吟許久,突然起身道:“去把兩年前洛城的案宗找出來,我要看看有哪些未結之案。”

窗外的夜色正濃,將整座城籠罩在黑暗之內,大理寺的卷宗房內卻是燭火通明,顧勳和張沖一卷卷耐心地查看著那些早已塵封的案宗,突然,顧勳雙手微頓,拿起眼前的卷宗細看,只見上面寫著:“段氏一戶主仆九口,一日內暴斃而亡,遍身未見傷口,兇器不明,懸而未結。”

顧勳的目光死死落在“遍身未見傷口”這行字上,屋內燭火啪得一跳,他好似看到一線光亮,越過重重陰霾,照亮前路……

第二日,一條消息再度給京城的大小酒肆增添了飯後談資,據傳鬧得沸沸揚揚的首輔公子殺人一案,今日已由三司進行會審,但在堂上順天府知府執意用刑,導致首輔公子突然倒地不起,案件將押到明天再審。

由於這件案子本就十分轟動,案情又是曲折離奇,酒樓上各個食客傳得眉飛色舞,仿佛自己親眼所見一般,“據說那李公子在順天府呆了一晚,就被打得渾身是傷,今早在堂上才剛剛受刑,就昏了過去。嘖嘖,那順天府知府果然是個人物,連當朝宰輔都敢得罪。”

又有人不屑道:“那李公子仗著他爹的勢力,不知做過多少壞事,如此懲治一番,實在是大快人心。”

還有一人好像知曉更多內情,壓低聲音道:“據說那李公子不是失手殺人,而是夥同一個禦前侍衛,蓄意將那姓吳的禦史殺害,今日堂上是人證物證俱全,我看這李公子恐怕是難逃此劫了。”

這幾人談得津津有味,另一邊卻聽得憂心忡忡,杜風為穆戎斟上一杯清茶,勸道:“大人也無須太過擔憂,此事我們已做的滴水不漏,shk即使再讓他們拖到明日,我看那顧勳也玩不出什麽花樣來。”

穆戎搖頭道:“這顧勳可不是個簡單的人物,我只怕這一日過去,便會生出許多變故。此案一天不結,我這顆心便難以安穩。”

杜風望見自家大人這幾日又添了許多白發,輕輕嘆了口氣,將目光投向酒樓外的長街之上,一日之內,究竟會生出何種變故?

長街的另一端,京城數一數二的成衣鋪——金寶閣內,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金寶閣的老板姓葉,是一位約三十歲的雍容少婦,她眼光極佳,能不斷推出新的紋路樣式,在京城風靡一時。店內的幾位師傅手藝精巧,能夠滿足客人的各種刁鉆要求,因此極受城中權貴追捧。

葉老板一見一位青衫公子走進,忙上前招呼道:“這位公子,想要做什麽樣式的衣服。”

誰知那人面色冷硬,只掏出一塊腰牌道:“大理寺查案,還望老板多加配合。”

葉老板面色一僵,隨後也只得神色悻悻地將那人帶入內堂,乖乖答話,畢竟公門之人並不是她能得罪得起的。

那名大理寺官員在椅上坐下,神情肅然道:“這個月內,可以有一名姓吳的禦史到你們店來做過衣服?”

葉老板翻出賬簿查看,答道:“並沒有一名姓吳的禦史來過。”

那人眉頭一皺,又問道:“那可有什麽其他的官府之人來過。”

葉老板於是翻起帳薄一個個念到:“戶部右侍郎劉大人,翰林院修編張大人,順天府穆大人……”

“等等,”那人眼睛一亮,問道:“你說穆戎來過?”

“沒錯,”葉老板慢慢回憶起來,“穆大人是本月初七來的,不過他並不是給自己做衣服,只拿了一張紙,讓我按上面尺寸的定制。本來我們是不接這樣的生意的,不過他願意給雙倍的銀子,我們也就接了。”

“他做的是什麽樣的衣服?”

“樣式倒沒有什麽要求,只是他要求在胸口出做一個夾層,而且特別叮囑這部分一定要用最好的布料。”

“夾層。”那人似是有些疑惑,隨後又將她的供述記錄下來,匆匆離去。

這一日,同樣不平靜的,還有城西某處,吳征家的宅院。

這是一處有些破舊的宅院,院子不大,卻艷艷地開著幾盆芍藥,顧勳站在院外,腦中回想起張沖所言:“吳征在京城並無親人,據說他是一名孤兒,家人都在當年澧縣洪災中喪失,他以會試第三十名的成績,入了都察院,拜在右副都禦史門下,不過這幾年來一直沒有升遷,始終是一名七品監察禦史。”

這間屋子倒是十分符合他的身份,顧勳這麽想著,輕輕推門進入,屋內陳設十分簡單,書桌之上,整整齊齊地放著筆墨紙硯,顧勳輕輕自桌上摸去,發現桌面光潔,未見一絲灰塵。

他在屋內查看一番,並未發現什麽線索。這時,突然聽到屋外一響,一個身影自窗外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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