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亥似乎一楞，有些意外。

他仔細地盯著郁璃看了一會，突然收刀給她行了半禮。

郁璃沒有回應，倒是曾為禦刀的前田藤四郎有點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他繼而勾唇一笑，看起來痞痞的，做了個“噓”聲的姿勢，答道：“不才，分家弟子而已。”

花開院是陰陽師世家，她雖未與花開院氏的陰陽師合作過，卻也聽過花開院之名。

這是陰陽師界可與安倍晴明後人的禦門院氏相比的龐大氏族。

和禦門院的嫡系一脈繼承不同，花開院一族的發展是由族長從分家選擇優秀弟子作為養子入住本家，即所謂嫡系本家弟子是從分家選拔而來，而非僅由血脈決定。

聽奴良組的人提起過，奴良陸生與花開院可能的下一任家主繼承人花開院柚羅關系不錯，常有合作，不過奴良組的妖怪們比如納豆小僧，都相當地害怕花開院柚羅這樣的陰陽師就是了。

“你會怎麽處置他們？”郁璃看了看這些漸漸從悲傷中緩過神來的付喪神們，意思不言而喻。

她雖然所知不多，但想想他們都是拔刀向主的付喪神，即使那是品德敗壞的人渣，但從時之政府的角度來說，他們都是叛主的刀，或許會不聽指揮，這樣一來，他們可能的命運就不會好了。

郁璃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剛從火坑裏出來，又被推進另一個深淵。

寅亥意識到了郁璃所想所憂，他狡猾地笑笑，說：“他們不都是受害者嗎？當然是要妥善安置啦。一般說來，這些付喪神如果沒有審神者願意帶回自己本丸的話，就會被安置在專門的地方，時間一久靈力耗得差不多了，就會被放置在刀匣屋，嗯，你懂的，等下一個願意召喚他們的審神者。”

郁璃立刻明白了寅亥話裏隱藏的含義，轉頭看向付喪神們。

“你們，要跟我回本丸嗎？”郁璃認真地問他們。

“你要收下他們？”寅亥並不意外，“如果想要三人在一起的話，肯收留他們的審神者也不多，一般都是——”

“新上任不久的審神者，”郁璃接下了他的話，“而我正好就是。”

她轉向尚且猶豫的付喪神們，道；“你們確實應該好好考慮。我的本丸目前只有五把刀，歌仙兼定、太郎太刀、燭臺切光忠、五虎退、今劍。”

“退，也在嗎？”亂藤四郎搶白一句，隨後有點驚喜地看向前田，嘴唇動了動卻沒說話。

前田藤四郎收到了亂的眼神，但他沒有急著給答案，而是看向了山姥切國廣。

一下子所有人都看向了山姥切國廣，他有點不適地縮了縮，最後悶悶地來了一句：“你們自己決定，我跟著你們就行。”

“那、那個，審神者大人，”亂藤四郎最先接受郁璃，“我是亂藤四郎喲。……吶，你想和我一起亂舞嗎？”

“我叫前田藤四郎，這個是山姥切國廣。”前田盡可能打起精神，努力做出了一個笑容，然後拉了拉山姥切國廣的被單。

糟糕的是，因為飽經滄桑，山姥切國廣的被單早已經不堪重負，前田藤四郎這麽一拉，只聽“刺啦”一聲，被單上破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口子，還掉了半塊布在那裏。

前田極為尷尬地放開了手，就見黑乎乎的被單一角飄飄悠悠地掛在那裏。

幾個人面面相覷，相顧無言。也不知道是誰先笑出來的，氣氛一樣子就變好了。

“真是的，”山姥切國廣嘀咕了一句，無奈地遮了遮臉，最後介紹道，“我是山姥切國廣。……那個眼神是怎麽回事。對仿刀的身份感到在意嗎？”

“並沒有，只是……不愧是國廣的最高傑作呢，相當優秀。”郁璃認真地回答他，他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又低語了什麽，但終究沒有再抵觸她。

“這樣就最好啦。”寅亥輕松地感嘆，“不管怎麽說，也算是有了個不錯的歸處吧。這位大人的事情，我也稍微聽說過一些，肯定是愛刀的人，這點你們就放心吧。不管怎麽說，變、態的審神者還是不多的。”

郁璃沒有否認寅亥的話，她並不知道他究竟知道什麽有關她的東西，照理有些事情應當是被封鎖的，但如果他地位較高的話，也極有可能得知某些事情。

三位付喪神有點好奇地看著她，她抿唇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

“那麽，我們回家吧。”聽罷，眾人心裏皆是一動。

回到本丸，正當兩位初來的付喪神和一位來不及細看的付喪神一臉驚嘆地看著碩大的本丸的時候，郁璃明顯感覺到有什麽不對。

她提起警覺，帶著三位付喪神走進，還不及踏入鳥居，就感覺有什麽沖向她。

郁璃擡手正想攻擊，就被某個身高只到她肩膀的付喪神撲了個滿懷，接著她就感到自己腳上腿上好像被什麽小東西纏掛住了。

“今、今劍？”

“主公大人，是不要今劍了嗎？”今劍撅著小嘴，一臉委屈。

她眨眨眼睛，沒太反應過來。

郁璃看看滿臉不高興的今劍，看看腳邊一個勁撓她褲腿的小老虎們，再看到一臉無奈、擔憂地走出來的歌仙眾人，這才意識到，她的突然失蹤讓她的付喪神們憂心極了。

往日在神社裏，眾人對她都是尊敬甚至畏懼居多，絕不會過問她什麽。如果她離開去做什麽事情，他們也會覺得理所應當，大概是巫女大人有什麽極為重要的事關眾生的事情一定要去完成。

不是說付喪神幹涉了她的生活和自由，而是他們將心放在了她身上，他們為她而憂，憂她所憂。他們與她不僅僅是神社中那樣簡單的上下級的合作關系，他們彼此間有契約聯系，是更加親密、緊密的夥伴。

在這個什麽其他東西都沒有的刀劍世界，付喪神們所能依靠的只有審神者。

如果審神者出什麽問題，對他們來說可能是天塌下來的事情。

在之前，她還沒有如此深刻地意識到這個問題。

現在，她知道了，所幸，發現得還早。沒有釀成什麽大禍。

想通之後，郁璃放開懷裏的今劍，他奇怪地看著她。

郁璃彎下了膝蓋，立跪著，認真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告訴今劍和他身後的付喪神們。

“我很抱歉，是我考慮不周，忽略了你們的感受是我的錯，請你們原諒我。”

今劍一驚，似乎沒有想到他不過是稍微抱怨一下，就受到了這樣的大禮。他身後的付喪神們也非常意外，而新來的三位付喪神更是驚得說不出話來。

如此鄭重的道歉，來自他們認為的素來無比矜貴的審神者主人。

今劍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不，不是。只是大家一回來，發現您不見了，加上這個本丸好像可以允許外人進入，所以大家都很擔心，害怕您出了什麽意外。所以才……才……找了很久，各處都找了，都沒有看見您。”

“我知道你們是擔心我。”

“沒關系的，主公大人。誰都會犯錯的，而且……人沒事就好了，大家找找人並不費什麽功夫。只要不要再這樣就好了。”

“我會努力做到的。”

郁璃起身，拍了拍膝上的灰，隨後看向眾位付喪神，淺笑地道：

“或許你們都互相認識，但是，既然在這座本丸裏是初次見面，那就先彼此認識一下吧。”

————

不知為何，突然就安心了呢。

真是不可思議。

——亂藤四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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