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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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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謝府後,從曼扶著施瑤下馬車。

聞到那一身酒氣後,見到施瑤臉頰上的緋紅時也不驚訝了,只當她是喝多了酒。施瑤低垂著頭與謝十七郎施了一禮,隨後迅速與從曼回了自己的房間。

從曼打了水進來,詫異地道:“姑娘您的臉怎麽還這麽紅?可是酒還未醒?”

說話間,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何人?”

“小人奉郎主之命,給姑娘送醒酒湯來了。”

從曼接了醒酒湯,轉身回房,擱下湯碗後,卻見施瑤對著銅鏡發怔。從曼不由小心翼翼地問道:“姑娘,您可有哪兒不適?要不要喚個巫……大夫來瞧瞧?”

如今整個謝府都響應謝十七郎的號召,不再喚巫醫,統一稱之為大夫。不過命令初始,難免有些不習慣。

施瑤道:“不必,你退下吧。”

“是。”

施瑤夜裏做了個夢。

她夢見自己坐在一輛馬車裏,車聲轆轆,掀簾一看,馭夫是個陌生人,長得兇神惡煞,逼迫她退回車內。施瑤大驚失色,正不知所措時,一道箭羽從天而降射殺了馭夫。車簾一掀,露出了謝十七郎的臉。他一句話也沒說,直接親上她的唇。兩人在車中纏綿悱惻,唇齒交融。

“啊……”

施瑤被驚醒。

她猛然坐起,眼睛瞪得老大。

周遭漆黑一片,顯然還是半夜。一想到自個兒做了那麽羞人的夢,施瑤一時半會竟不知該如何是好,想要再次歇下,卻毫無睡意,她輾轉反側了許久,直到天色漸白時才有了睡意。

施瑤沒起來,從曼也不敢打擾,尤其身處高門大戶中,從曼事事都得小心翼翼。

謝十七郎所住的院落中仆役小童們訓練有素,行路時步履極輕,半點聲音也沒有。即便過了辰時,院落裏還是靜悄悄的。正因為如此,施瑤未被驚醒,直到日上三竿,將近午飯點時才醒來了。

她喚了從曼進來,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問道:“什麽時辰了?”

從曼回道:“快到午時了。”

施瑤一楞,道:“都這個點了,郎主可有尋我?”

從曼道:“郎主一早便入了宮,只吩咐了讓人莫要擾了姑娘。奴婢進來了兩次,見姑娘睡得沈,也不敢叫醒姑娘。”

聽到此話,施瑤說道:“罷了,橫豎也沒事,打水進來吧。”

從曼應聲。

施瑤洗漱更衣後,又用了午飯,還去謝十七郎的小書閣裏挑了幾本書冊,正準備好好地看書時,有一小童匆匆而來,遞來一張花箋。

施瑤一看,不由懊惱地一拍腦袋。

她到了燕陽城後,閑王便讓人送來了請帖,邀她翌日游燕陽。她當時心裏頭還高興著呢。可沒想到夜裏謝十七郎會叫她陪宴,又做了那麽奇怪的夢,如此一來,她竟是忘記了閑王的邀約!

閑王約的時間是辰時一刻,如今晌午已過,她竟是遲了足足兩個時辰!

施瑤連忙問:“送花箋的人還說了什麽?”

小童道:“只說改日再約。”

墨城王帶了女人回燕陽城的消息在市井傳開後,一傳十十傳百的,沒兩日便傳到了平玉公主的耳中。曉得謝十七郎回了燕陽,她每日都讓人在殿外守著,可惜謝十七郎每回從皇帝的禦書房出來總有人陪著。

平玉公主畢竟是個女兒家,在秦州時遠離燕陽城,又無文武百官盯著,便肆無忌憚了些。可如今在宮裏,禦史臺的那幾個老頭本就不喜歡她的驕縱,有空沒空便喜歡在皇帝耳邊告狀。她驕縱怎麽了?她乃大晉的金枝玉葉,父皇的掌上明珠,哪裏沒資格驕縱了?

不過話雖如此,平玉公主也不敢太過放肆。

父皇雖寵著她,但也並非無法無天,若真被禦史臺的老頭參了一本,她還是得閉門思過幾日。遂如今謝十七郎歸來了,她也不敢太過放肆,只能暗中讓人在殿外守著,逮到空了再將謝十七郎請來。

一計不成,還有另一計。

平玉公主本想去找謝葭說說話,以此打聽謝十七郎的消息,只不過謝葭去了忠義侯府,她與忠義候不太對盤,遂也只好作罷。於是乎,平玉公主將就著找了謝氏一族的其他姐妹,旁敲側擊地套話,總算功夫不負有心人。

謝十七郎果真帶了女人回來,而那個女人就住在謝十七郎的院落裏。

至於是誰,平玉公主在王氏一族那邊收到了消息。

是施氏那個小賤人。

燕陽城每年都有琴會,舉辦的時間不定。去年是春夏之際,今年初秋時在摘星樓也辦了一次琴會,不過因著參加的貴女不多,也沒多少人關註。然而時隔不過一月,整個燕陽城又傳來了舉辦琴會的消息。這一回與上次不一樣的是,舉辦地點在怡玉山莊。

怡玉山莊乃皇家之地,屬於平玉公主。

皇家舉辦琴會,與貴女舉辦的自然不一樣。消息一傳出,整個燕陽城的貴女都想盡法子,為的便是那一張邀帖。

施瑤也聽說了琴會,不過她不太感興趣。橫豎她也去了也只是獻醜,不如不去,更何況如今她也非昔日施瑤,非施家貴女,而是謝十七郎身邊的侍婢罷了,倒不如看看書,偶爾去馬廄裏騎騎馬,倒也愜意。

然而,消息傳出沒半日。

一張千金難買的邀帖便送到了施瑤的面前。

施瑤看著邀帖很是為難,她自是不願去,可連謝十七郎都要給平玉公主三分臉面,她如今是謝十七郎的人,自然不能說不去就不去。

邀帖很輕,卻十分燙手。

從曼說道:“姑娘不如去問問謝姑娘?”

施瑤想了想,也覺得有理,便遣人去了忠義侯府。謝葭的答覆是,平玉公主有心刁難她,還是問一問謝十七郎比較穩妥。施瑤一聽,便知道白問了。

她又不是重量級的人物,平玉公主鄭重其事地送來邀帖,估摸著還在記恨她弄壞她的琴弦一事。這哪兒是琴會,擺明是鴻門宴了。平玉公主也沒什麽新意,次次都拿琴來為難她。

從曼道:“姑娘,郎主回來了,可要去問問郎主?”

施瑤猶豫了會,道:“……也好。”

謝十七郎披星戴月地從宮中回來。他沒留在燕陽,選擇了墨城當封地,果然是明智的。朝中的王謝兩家關系雖有所緩解,但新任巫族族長,對他們謝家咄咄逼人,真是稍微不註意便被倒扣一個莫須有的罪名。

不過謝十七郎向來不是忍氣吞聲之人。

想必王家這幾日不會過得太舒服。

謝十七郎換下朝服,剛穿上便服時,便有小童來通報,說施瑤求見。謝十七郎沈默了會,才讓人將施瑤帶進來。

他聲音微微喑啞。

“不必多禮,起來。”

她的烏發應該是剛剛洗過了,有一縷發絲柔順而光滑地垂下,還帶著一股淡淡的花香味兒。這股味道謝十七郎很是熟悉,謝家的姑娘們都喜歡用這樣的味道,尤其是謝葭。

他驀然間有種施瑤成為了謝家人的感覺。

“郎主,阿瑤有一事不知該如何定奪……”

謝十七郎的聲音下意識地變得柔和:“何事?”

施瑤遞上邀帖。

“平玉公主邀請阿瑤五日後參加琴會。”

謝十七郎說道:“那便去吧。”

施瑤楞了下,隨即反應夠來,應聲:“是的,阿瑤明白。”說罷,她襝衽行禮,退至門檻時,謝十七郎的聲音又傳來:“琴之一事,你無需操心,用我的便是。”

施瑤又楞了下。

用謝十七郎的琴,這是活生生地在平玉公主面前拉仇恨呀!

“……是。”

五日後,施瑤坐上馬車前往怡玉山莊。到了山莊後,她發現自己來得有些遲了,山莊外已經停滿了各式各樣的馬車,上面烙上了各家的印記。

這樣的場景於施瑤而言並不會陌生。

只是如今換了個身份,需要轉變下心態而已。

她帶著從曼進去,由宮娥的引領下,到了一處種滿菊花的園子裏。雖然已到秋季,但怡玉山莊裏的菊花次第盛開,幽香滿園。花叢之中,擱放了若幹琴案。

而琴案所對的是一個巨大的寶亭,琉璃瓦十八紅木柱,檐角應景地掛上了花燈,亭內整齊地設置了四十五張桌案。不少先到的貴女們言笑晏晏。

身為五大世家之一的王氏貴女今日神色有異,眼角微青,看起來頗為憔悴。

這幾日王家宅邸不得安寧,眼睛瞪得老大的人頭跟球似的從天而降,一日如此,兩日如此,三日亦如此,有一回一開房門,那血淋淋的人頭就滾到她的腳邊,嚇得女人們花容失色。

王九郎又豈會不知是誰在背後操控?偏偏死士是他們家的,他也奈何不了謝十七郎。只能硬生生地吞下這口氣!

☆、笫52章

施瑤今日不打算出風頭。

她捉摸不透謝十七郎的想法,也知道平玉公主肯定要來找茬,目前還是罪臣之女的她還是低調一些為妙,所以她今天打扮得很是樸素,深秋將至,天氣微寒,她也沒穿鑲嵌有一圈一圈華麗皮毛的秋衣,而是選擇了素色的繡梅花披風,裏頭穿的是夾了棉絮的齊胸襦裙。

烏發綰了一個墮馬髻,簪了一朵秋菊,其餘之外半根步搖發釵都沒有,連耳垂也選擇了小指甲蓋大小的珍珠。

她低調而來。

只不過施氏一族在貴女圈而言早已成為話題,尤其是施瑤得了謝十七郎的寵愛,竟僥幸離開邊疆,再次以這樣的身份回歸燕陽城,即便她半句話不說,也是所有貴女眼中的發光物,一閃一閃的,想要低調也難。

皇室公主的琴會,每一張桌案的安排都是深思熟慮的,哪家貴女能圍著公主坐,哪家貴女又要離公主遠一些,五大家的貴女有有特別的位置,這些諸如此類都是有深意的。

宮娥領著施瑤到有她名號的桌案前,隨後施禮退下。

在場的貴女目光幾乎都若有若無地飄向施瑤,不過那麽一瞬間,施瑤身上的披風與襦裙是什麽質地,是否出自燕陽名家手筆,耳垂珍珠是什麽品種,都被貴女們一眼看破。

施瑤以前也參加過這樣的宴會,自然知道她們的眼神為何意。以往她默默地聽著,如今不過是成為被議論的對象而已。不過施瑤曉得不用半柱香的時間,只要平玉公主一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會離開她。

興許是沾上了墨城王的名號,周遭貴女也不敢上前搭話。謝氏一族也來了幾位貴女,只不過得了家中吩咐,也沒來與施瑤打招呼。謝葭被困在忠義侯府,自然也不會來參加琴會。

於是乎,在場的貴女對施瑤也就是看看而已。

施瑤絲毫不在意別人的眼光。

從曼替她斟茶,她喝得悠然自得,一絲尷尬和拘謹也沒有。

約摸一刻鐘後,平玉公主終於姍姍來遲。一眾貴女迎上,施瑤也起身相迎,她的位置偏後,前方人頭躦動,想來人群不散開,平玉公主也無法見到她,遂站了一小會,待有貴女坐下時,她也一同坐下。

平玉公主仿若沒見到她,徑自在自個兒的席位坐下,與一眾貴女閑話家常後,便直接開始琴會。平玉公主的琴會的規矩自然由她來定,與一般商會舉辦的琴會大有不同。

前來參加琴會的四十五位貴女,五人分為九組,一組評分,剩餘八組進入第一輪比試,帶頭之人從特制簽筒裏抽簽,抽到了哪一首琴曲,那一組貴女便一起彈奏。

一組彈琴畢,由評判組挑出一位勝者進入第二輪,也就是將會有八人進入第二輪。而第二輪則是四人一組,規則如第一輪。最後勝出的兩人,各自彈一曲,由評判組評分,以秋菊為具,得秋菊多者勝。

施瑤一聽規則,不由暗自哂笑。

這規則一聽,便知是為平玉公主量身定做,雖然平玉公主琴技的確不差,但在場的貴女們哪個不是打小就開始練琴的?甚至有些請了名師教習,若真論實力,未必會比平玉公主差。只不過一旦開始比試,評判組哪個敢不偏向平玉公主?

此時,秋菊苑外忽有宮娥匆匆而來。

“何事如此慌張?”平玉公主不悅道。

宮娥說道:“啟稟公主,山莊裏來了……”話音未落,便有郎君的低沈嗓音傳來,“父皇當真偏心,如此好的山莊賞給了平玉。”

說話間,幾個風度翩翩的郎君已至,教亭內的貴女們羞紅了臉。

在場的三位郎君,一乃當今十八皇子,二乃平陽侯世子,三乃墨城王。三位都是不曾娶妻的家世赫赫的郎君。晉國打從三十年前由巫女參政後,對女子便也不像以前那般苛刻,風氣倒也開放了些,以前可不許男女同席,如今男女同席已經較為普遍,是以一眾貴女見著三位郎君,雖紅了臉,但目光總忍不住往三人身上瞟。

在座的都是燕陽城裏說得上名號的貴女,尤其是五大世家的貴女們,那是配皇子也是門當戶對的。更何況,無論是十八皇子還是平陽侯世子,亦或是墨城王,都是貌賽潘安的,哪個貴女不想嫁個這樣的郎君?

十八皇子對平玉公主笑道:“聽聞皇妹舉辦琴會,今日正好閑暇便過來看看,為兄帶了兩位重量級人物,也算是給皇妹長臉了。”

平玉公主內心歡喜極了,本就想見謝十七郎一面,之前想方設法都沒見到,如今就送上門來了!

平玉公主笑道:“皇兄不早說,若早說便與皇兄一道過來了。”

十八皇子問:“琴會可有開始?”

平玉公主道:“剛剛定了規則呢。”說著,平玉公主又將規則向十八皇子說了一遍。當然,她的重點在謝十七郎身上,只不過如今人多眼雜,燕陽城內知道她仰慕謝十七郎的人不多,在這麽多貴女面前,平玉公主是萬萬不願成為笑話的,所以比之秦州墨城,此刻的平玉公主要收斂得多。

施瑤看了,暗自嘀咕,難怪她當初不知平玉公主喜歡謝十七郎,原來是她隱藏得太深。

十八皇子聽後,說道:“今日為兄來了,正好與十七郎還有子白當評判,剩餘的五位姑娘也能一同參與琴會了。你們意下如何?”

平陽侯世子說道:“此事甚雅。”

謝十七郎略微頷首,顯然也是同意了。

有了幾位郎君加入,在場的貴女們個個都準備使出十二分的能耐。是不能得罪平玉公主,可……可萬一得了幾位郎君的青睞呢?

一眾貴女表面笑吟吟的,你謙我讓,內裏卻各懷心思。

很快的,組分好了。

四十五人,一共九組,依照桌案的順序來排,施瑤是最後一組。她瞅了瞅其餘四人,個個看起來都胸有成竹的模樣,她身旁的姑娘還有些緊張,明明秋風陣陣,她卻不停地抹汗。

許是太過緊張了,她忍不住和施瑤搭起話來。

“你不緊張嗎?”

施瑤說:“還好。”橫豎都是輸的,倒不如輸得坦坦蕩蕩一些。

平玉公主在第一組,五人的琴聲中,沒有任何意外,三位郎君都選擇了平玉公主為勝者。平玉公主施施然從琴案前起身,不經意地看了眼謝十七郎,心中一派欣喜。

第二組,第三組,第四組……

終於輪到了第九組。

當從曼擺好七弦琴時,在場貴女不由嘩然,平玉公主在桌案下的拳頭已然握起。那一張七弦琴,正是謝十七郎常用的琴。謝十七郎父親謝恒擅琴,琴技可謂燕陽一絕,身為謝恒獨子,謝十七郎的琴技自然而然備受關註,同樣的,擅琴者皆惜琴,盡管謝十七郎的琴出現的次數不多,但燕陽人早已記在心中。

如今施瑤擺出謝十七郎的琴,在座貴女又怎會不驚訝?

謝十七郎允許一個罪臣之女用他的琴,這說明了什麽?已經不言而喻了。

十八皇子看著眼熟,說:“十七郎,那不是你的琴麽?”

謝十七郎說:“她用慣了我的琴。”

僅僅一句,便讓離得不遠的平玉公主眉頭又緊了幾分。

第九組的貴女抽了一曲南方的小調,音律不難,施瑤一曲彈完,與其他四個貴女相比,高低可見。

然,謝十七郎卻拍手讚道:“妙哉,阿瑤比往昔進步矣。”

施瑤發揮得還算不錯,不過自然稱不上妙字,平陽侯世子一聽,豈會不明謝十七郎的意思,但在場眾人目光灼灼,他只好棄權了,十八皇子本就圖一樂呵,索性隨了謝十七郎的意思,也選了施瑤。

施瑤得勝。

她下場時,只覺身上的目光又添了幾道,尤其是東南方向的,那目光銳利得快能在她身上挖出個洞來了。謝十七郎對她招招手,施瑤想當做沒看見,但是在場這麽多人盯著,沒看見的話倒像是恃寵而驕了。

她只好走到謝十七郎身邊。

她低聲道:“郎主意圖何為?”

謝十七郎道:“你不是一直想贏嗎?”

施瑤咬牙,道:“沒有!阿瑤只是惦記琴會比試所得的金!”她一急,把心裏話都說出來了,謝十七郎低笑一聲。旁人不知兩人說了什麽,只知兩人悄聲說著話,那施氏也不知說了什麽,竟讓謝十七郎笑得如此開懷。

眾人你望我,我望你的,登時明白傳言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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