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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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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豐幾乎將整個陽城的巫醫都請來了。

登時,謝十七郎所住的竹園充滿了巫樂之聲。有做法事的,有祭鬼神的,還有穿巫衣戴獠牙面具的巫醫跳著驅魔舞,竹園裏各個巫醫大顯神通。

一旁的小童仆役都肅靜地看著。

時下仍是巫醫當道,真真正正稱作大夫的是極少數,就連在數年後才名聲漸起的洪大夫此時在陽城中也是夾縫生存,只不過因著洪大夫宅心仁厚,願給窮苦百姓看病,收的診金幾乎可以是說沒有,所以才會在陽城裏有了名聲。然而,但凡有些地位的若是得了病,首先找的必是巫醫。

施瑤記得洪大夫成為眾所周知的名醫,也是一兩年後的事情。

施瑤向一旁的小童打聽:“是何時發現郎主中毒的?”

小童小聲地道:“郎主遲遲未醒,小人稟報了白豐郎君,白豐郎君進去後發現郎主口吐白沫,就是前不久的事情。”頓了下,小童又道:“姑娘先回去吧,有巫醫替郎主診治,肯定會很快好起來的。”

施瑤又看了眼竹園裏的狀況,沒有多說什麽便離開了。

施瑤回了自己的屋子。

從珠問:“姑娘,郎主可是中毒了?”

施瑤頷首,她瞥了從珠一眼,說道:“你消息倒是蠻靈通的。”

從珠道:“整個陽城的巫醫幾乎都來了府邸,奴婢聽聞如今陽城人都曉得郎主中毒了。別院外還堵了不少前來探病的人,奴婢剛剛偷偷瞧了眼,外頭的馬車轎子擠得水洩不通的,不僅僅有陽城的知府而且聽說還有不少正好在陽城游玩的燕陽貴人,”她看了施瑤一眼,又說:“不過好像沒見到閑王。”

消息傳得這麽快,委實出乎施瑤的意料。

她沈吟片刻,道:“不必慌張,我們做好自己的分內事便好。郎主吉人自有天相。”

施瑤旋即轉身出了屋子,她吩咐阿盛備馬車,悄悄地從後門離開了。

她又去了星華樓,還是昨天的雅間。

施瑤讓小二上了與昨天一樣的吃食,只不過不是她那一桌的菜,而是謝十七郎的那一桌。她品嘗得極慢,似是在沈思,又似是在試探著什麽。

直到黃昏將至時,她才離開了星華樓,重回謝家別院。待她回了自己的屋子後,便見從珠匆匆而來。她著急地道:“哎,姑娘,郎主找了您一整天了。”

施瑤問:“郎主醒來了?”

從珠說道:“並沒有,豐郎說郎主身邊需要人侍候,別院裏的仆役小童始終是個男的,沒有姑娘家細心,所以讓姑娘去竹園裏侍候郎主。”

施瑤聽罷,說:“莫急,我這不回來了麽?你去告訴白豐,我換件幹凈的衣裳便過去竹園。”

從珠應了聲,又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

屋裏的四個角落都點了燈,映得屋子亮堂堂的。

施瑤呆坐在床榻邊,看著安安靜靜地躺在榻上的謝十七郎,不知該做些什麽。小童打了一盆溫水進來,小聲地說:“姑娘,若郎主出了汗便用軟巾拭去。”

施瑤說:“好。”

小童離去後,施瑤擰幹溫水中的軟巾,仔細地擦著謝十七郎的臉。

她似乎是頭一回這麽近距離這麽光明正大地打量著謝十七郎,昏迷中的他面色微白,有一種孱弱之感。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在燈光的照耀之下,似有一層薄薄的光輝。

施瑤心想,鬼神果真偏心到了極致,給了謝十七郎這般家世,還給了他一張這樣的臉。

……不對。

施瑤猛地回神,她被自己嚇了一跳。

她趕緊收回自己的目光,也不幫他擦臉了,直接將軟巾扔進了小銅盆。半晌,她的心情緩過來後,又望向了謝十七郎,她自言自語地道:“你的心腹也不知在打什麽主意,我還不及你身邊的小童細心呢。郎主,我總覺得你的心腹誤會了什麽。”

她似是想到什麽,又說道:“咳咳,郎主,我要正式向你道歉。昨天在星華樓,我不該如此的。我當時只是喝多了酒,膽子一壯,就把心裏話說出來了。咳咳咳,不對。”

施瑤拍拍胸口,松了口氣。

幸好謝十七郎還在昏迷。

“好吧,就是心裏話,橫豎你也昏迷著。其實我還有許多心裏話的,比如郎主是個王八蛋,把一個姑娘隨便擄來會被雷劈的知道嗎!我果然是倒黴透頂才會被你擄來。不過也算了,你若真洗去我的罪名,就當作是將功贖罪了!”

她瞅著他。

忽然來了興致,她喊道:“十七郎是混蛋!謝十七是混蛋!謝澤是大混蛋!是王八蛋!”

她罵得很小聲,生怕會被外面守夜的小童聽到。不過這麽一說出來,她心裏倒是舒坦了不少,本來還有些郁結的,現在都消失得七七八八了。

她又瞅了下謝十七郎的臉。

她咽了口唾沫,輕手輕腳地站起來,她探頭問外頭的小童:“巫醫可有說郎主何時能醒過來?”

小童憂愁地道:“巫醫們做了法事,祭告了鬼神,還將鬼神賜下的解藥餵了郎主,也有開了藥方的,現在藥還在竈房裏煎著。”小童嘆息道:“巫醫們說等再做幾場法事後,才曉得郎主何時醒來。”

施瑤又問:“藥何時煎好?”

“約摸再過兩刻鐘。”

施瑤重回屋裏,她躡手躡腳地坐回自己的矮榻,目不轉睛地看著謝十七郎,然後她伸出手捏住了他的臉。左邊捏一下,右邊捏一下,鼻子也捏一下。

冷不丁的,她對上了一道幽深的目光。

起初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直到那道目光的主人平靜地說了一句“玩得可愉快”時,她方回過神,臉色刷的一下就白了。她瞪大著眼睛,頭一回在謝十七郎面前變得口齒不清。

“你你你你……”

謝十七郎道:“我什麽?”

施瑤咽了口唾沫,就在此時小童推門而入。施瑤回首望去,小童捧著藥走到榻旁,對她說道:“姑娘,藥煎好了。”隨後小童擱下紅木雕花托盤,又轉身離去。

而榻上的謝十七郎安安靜靜地閉著眼睛,仿佛剛剛只是她的錯覺。

她揉了揉眼睛。

門重新關上後,榻上的謝十七郎再次睜眼,他慢條斯理地從榻上坐起,他的動作極慢。施瑤呆了下,問道:“郎主並沒中毒?”

謝十七郎說:“哦?不喊我謝十七了?”

施瑤頓覺臉頰發燙。

他……他竟是全都聽進去了。

此時,謝十七郎又道:“藥。”施瑤這才發現謝十七郎的臉色極差,並不像沒有中毒,甚至嘴唇都有些發青了。她連忙捧來了藥,遞給了謝十七郎。

謝十七郎沒有接,皺眉看著她。

施瑤登時領悟,微微湊前,舀了一勺藥,送到謝十七郎的唇邊。她的手微微顫抖著,心中窘迫極了。而謝十七郎半句不提方才的事情,只是無聲地喝著藥,如此更讓她心中忐忑了。

施瑤覺得自己剛剛一定是腦抽了。

終於,一碗藥喝完了。

施瑤擱下藥碗,不經意間又對上了謝十七郎的目光。她鎮定下來,說道:“郎主是要對付王氏?”

謝十七郎神色微斂,道:“此話怎講?”

施瑤深吸一口氣,將自己的猜測緩緩道出:“阿瑤心想以郎主的心思,若真中了毒定不會允許下人四處說出去,可郎主中毒一事很快便傳遍了整個陽城,裏頭定有郎主授意的。而郎主因何中毒,若真追究起來,與星華樓脫不了幹系,且星華樓背後又有王氏一族……”

謝十七郎道:“你父親平日裏有與你提過朝中之事?”

施瑤道:“不曾,只是阿瑤有所聽聞而已。”驀地,施瑤又道:“只是這個招數頗為簡單,郎主若要借毒發揮的話,王氏一族肯定能識破,最多也就是糾纏一陣子而已。若要以此對付王氏,好像不太可能。除非……”她抿抿唇,倏然眼睛一亮,“郎主是要聲東擊西?”

她興奮地看著他。

謝十七郎反問:“聲何東擊何西?”

施瑤咬著唇道:“這個……阿瑤不知。”

“罷了,你回去吧。”謝十七郎擺手道。施瑤猶豫了下,想著謝十七郎半句不提之前的事情究竟是何意,只是他不提她也不好主動提起,腹中的話醞釀了幾番,最終還是吞了下去。

她起身離開了竹園。

白豐從暗處走出,他對謝十七郎道:“此女慧也,郎主當真舍得送到閑王身邊?”

謝十七郎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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