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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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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轆轆作響,路面微微顛簸。

施瑤坐在馬車的角落裏,被捆得像是一只粽子。她只覺自己倒黴極了,原以為自己的日子已經過得夠差了,沒想到還有更差的。

之前在草原上,她剛反應過來那兩個穿著黑色長袍的年輕人是墨城王的仆役時,後頸只覺一疼,隨後便昏了過去。待她醒過來後,就已經坐在馬車裏了,身上完全動彈不得。

思及此,施瑤又覺得好笑。

她不過區區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墨城王的仆役竟將她五花大綁,儼然是江湖大盜的待遇。

興許是有了那一場夢,如今遭遇這樣的事情,施瑤半點慌張也沒有。

她打量著周遭。

馬車裏有一絲從外邊滲透進來的亮光,由此可以判斷是白天。馬車有些狹窄,裏頭空蕩蕩的,什麽東西都沒有。

此時,車門打開了。

一個黑衣人鉆了進來,往施瑤身邊扔了個饅頭,正準備出去時,施瑤喊道:“我不逃,你們解開我,我保證會乖乖地跟你們回墨城。”

黑衣人瞥她一眼,沒吭聲。

施瑤又說:“你們不解開我,我怎麽吃饅頭呀?”

黑衣人總算開口了:“自己解決。”說完,毫不留情地出了去,車門再次合上。施瑤咬咬牙,她一定不能坐以待斃,她得想個法子。

到了傍晚時分,車門又開了。

黑衣人又扔了一個饅頭進來,施瑤慘白著張臉說:“你們不解開我,我真的吃不到饅頭。離墨城還有大半月的路程吧,到時候我若是餓死了,你們也無法交差。”

黑衣人被施瑤說動了,解開了她身上的繩索。

施瑤又問:“現在到哪兒了?離墨城還有幾日的路程?到了墨城,我可以見到墨城王嗎?聽聞墨城王的相貌驚為天人,此話當真?”

黑衣人倒是沒想到施瑤如此聒噪,橫了她一眼。

施瑤本就沒想過黑衣人會回答她的問題,她的目的也不在於此,趁問話的期間,她將馬車外的景色看了個遍。

黑衣人重重地關上車門。

施瑤回想了下,方才馬車外有個驛站,若是她沒記錯的話,此處應該是丹州。夢中的她來過丹州的,丹州位於江南地區,驛站與北方的建築也大為不同,修建得格外精致,所以施瑤一眼就認出來了。

丹州在秦州的下面,也就是說到達秦州至少還需要十三日的路程。

施瑤瞅著地上的兩個饅頭,定定地看了一會。片刻後,她撿起來,擦幹凈後,將一個藏進衣裳裏,另外一個掰成兩半,一半吃進肚裏,另一半又藏進衣裳裏。

接連七日,施瑤都是如此做。

日子越往後,她吃得越少,甚至是連著幾日只吃一小口,喝極少的水。第十日的時候,當黑衣人進來送幹糧時,發現施瑤昏倒在馬車上,滿臉通紅,一摸額頭竟是燙得驚人!

黑衣人登時面色大變。

時下醫術匱乏,得了風寒之癥都要做好後事的準備,更何況是發熱。黑衣人道:“快去尋大夫。”

另一黑衣人道:“附近就有一位陽城名醫。”

黑衣人道:“直接送去!”說罷,驅使馬車飛速趕往醫館。

醫館的人極少,輪到施瑤的時候,她是被擡著進去的。黑衣人本想跟著進去,但是被另外一個黑衣人拉住了。

只聽他低聲道:“陽城的這位名醫脾性有些怪,醫治時要四周無人,否則便不醫治。我們先出去,待他開了藥,我們再啟程回墨城。不過如今我們低調一點,要盡快離開陽城,”頓了下,他的聲音壓低了又壓低,“郎主此時應該也在陽城,等施氏一出來我們就馬上離開。”

“郎主也在陽城?”

“你忘了?陽城近海,每逢夏季容易出現海市蜃樓,郎主每年都會過來,我聽白叔說,今年郎主與閑王共赴陽城,準備一同賞奇景。”

醫館內。

洪大夫把著施瑤的脈搏,閉目沈吟。半晌,他睜開雙眼,問道:“外面的兩個人是你的什麽人?”微微一頓,他問:“仇人?”

施瑤從榻上坐起,與方才在馬車上的奄奄一息之態全然不同,她苦笑著道:“大夫果真火眼金睛。”

洪大夫說道:“老夫此處乃醫館,僅醫人治病。”

施瑤說:“我雖無疾病,但有心病,此病唯有洪大夫能當我的靈藥。”

洪大夫再次閉目,睜開眼時,眼裏平靜無波,他道:“我去開藥,”他起身,似是在呢喃:“此時後門應該無人看守……”

說罷,他的身影消失在屏風後。

施瑤向屏風施了一禮,隨後迅速往後門走去。

這一次真真是險中取勝,也多虧了那一場夢。夢中的她顛沛流離的那兩年幾乎走遍了整個大晉國,她也曾來過陽城,知道陽城有一位俠義的名醫。

為此,她才想著一搏。

她算著時間,將到陽城時,她不停地搓熱自己的臉,搓得紅通通的,最終成功騙過了墨城王的仆役。

她摸著懷裏的饅頭,有十六個,能讓她撐很久了。

施瑤離開了洪氏醫館。

洪大夫這邊不用多久肯定就會黑衣人發現,她必須要趁這段空隙尋找一處安全之地。正所謂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險的地方。

在馬車裏時,她就已經想好了退路。

出了洪氏醫館,約摸走兩柱香的時間就有一座供奉鬼神的廟。想來黑衣人也不會去裏面搜,她只要在廟裏躲個幾天,安全等到黑衣人離去便可。到時候她再悄悄地往邊疆走,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家人身邊。

施瑤咬咬牙,邁開了計劃的第一步。

將近廟宇時,施瑤卻是楞住了。

在廟宇的門口,施瑤見到了一輛熟悉的馬車。這輛馬車她在燕陽城裏見過的,是閑王專屬的。其實說起來,她對閑王的孺慕之情來得很突然,就像是抄家一樣,來得毫無預兆。

她和閑王只見過兩面。

第一面是宮裏的七夕宴,彼時宮裏千樹萬樹花燈亮,錦衣玉帶的閑王摘了一盞兔兒花燈,那盞花燈裏有她出的謎題。他笑吟吟地誇讚她的謎題,說出得極妙。當時花燈閃爍,閑王溫文儒雅玉樹臨風,就像是從才子佳人話本裏走出的典範。

第二面是在大街上,每逢初一十五她都會陪母親去燕陽城郊外的瀾山寺上香,恰好在街上遇上了閑王,她剛掀開車簾,就見到閑王在食香樓的雅舍裏喝茶,他對她微微頷首。

後來施瑤想了又想,回憶了又回憶,總結出自己是個膚淺的俗人。

之所以對閑王一見鐘情,原因只有一個,閑王長得好看。再往深一層想,嫁給閑王後,她可以當個閑王妃,無實權也沒關系,她也不是個有野心的姑娘,也沒有在燕陽貴女圈稱霸的念頭。每次貴女之間的茶話會,她總是默默地待在一旁,有人搭話便說上幾句,沒人搭話也不主動開口,看著族中的幾位姐妹談笑風生,在眾女之間游刃有餘的,她便覺得心累。

如今想起,過去的日子實在太幸福了,是她不懂得珍惜。

不過也罷,往昔已是往昔,珍惜現在才是最重要的。

閑王之於她,早已是不可攀的高嶺之花了。當務之急,還是躲過墨城王的仆役才是。且現在她如此落魄,她才不願意讓閑王見到。

施瑤從廟裏的後門溜進,趁無人的時候,鉆進了供奉鬼神的桌案。

施瑤捧著饅頭,小口小口地啃著。沒有流放邊疆之前不懂得食物的珍貴,通常吃幾口便不願再吃了,如今啃個饅頭都覺得難能可貴。且如今她還曉得小口小口地吃,會比較有飽腹感,不容易發餓。

“王爺安好。”

倏地外頭傳來僧人的聲音。

王爺?閑王進來了?

施瑤險些被噎住,她咬緊牙關,才重重地將喉嚨中的饅頭吞進肚裏。

她屏氣凝神。

只聽極輕的腳步聲響起,隨後是關門的聲音。一步,兩步,三步……施瑤只聽了一道腳步聲。此時的她竟是有了與閑王獨處的機會!盡管他不知道她的存在,可在這種時候她竟然可以與他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她的意中人就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

施瑤登時心猿意馬,然而一想起現狀,就如同一盆冷水兜頭潑下,心都涼了一半。她咬了一口饅頭,默默地在心裏嘆了聲。

外面忽然沒了聲音,施瑤豎起耳朵,過了好久還是沒有聲音。

她悄悄地撩起桌案垂下的布料,見到了閑王的衣袍,他竟是席地而坐,上好的墨綠雲錦蛟紋衣袍鋪在了蒲團上。

施瑤登時覺得有些奇怪。

閑王不喜歡深色的衣袍,平日裏常穿青色的錦袍,戴白玉質地的發冠,這些都是施瑤耍了手段從閑王府裏的小童口裏聽來的。

不過這也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短短一個月,他們施家便徹底從燕陽城消失,何況是穿著喜好?

如此想著,施瑤只覺世事無常。

冷不丁的,腳踝一暖,她低頭望去,竟是有一只灰色的小鼠拱著她的腳跟。施瑤的手一抖,饅頭滾出了桌案。

“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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