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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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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謂酒不醉人,人卻自會醉。

喝醉了酒的路放,低低訴說道:“諸葛先生,你可知道,在秦崢的心裏,我是她至親的兄弟,她與我,幾乎不分彼此,生死相依。可以說,我是她在這世上最親密的人了。”

諸葛銘點頭:“那豈不是很好?”

路放卻是一聲苦笑:“也許因為太過親密,她對我竟無半分男女之情。我如今只怕,若是我貿然說了什麽,反而引得她和我從此生了間隙。”

諸葛銘聞此言,思慮半響,終於道:“少爺,你在沙場之上,從來都是果敢決斷,怎麽如今於這男女之事上,反而是瞻前顧後猶豫不決?”

路放飲下一盅酒,酒入口喉,是澀澀的苦辣。

他低喃一聲,道:“她就是我的魔障。”

這一夜,諸葛銘陪著,路放一盅又一盅,最後終於渾渾睡去。

第二日,他頭痛欲裂,卻依然如平常一般起身。剛打了勝仗回到落甲山,確實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安置。這一次出外打仗,有許多其他將軍所率的兵馬被打散後,如今順勢投靠到路放手下,也有大炎的流民前來投軍的。這些人馬都要安置,於是便要在落甲山附近建造更多的房屋或者營帳來供大家居住。這些人的糧草也是問題,一方面是寫信給何笑請其相助,一方面則是考慮在落甲山附近開墾荒地來解決一部分口糧。

各項事宜都商量妥當,又都各自分配下去,晌午時分,大家草草用了午膳,又繼續談論如今天下形勢,待到一切事宜都討論完畢,差不多傍晚時分了。

這時候晚膳已經做好了,卻是有酒有肉,是要大擺筵席,算是慶祝此番大勝,從此大炎境內再無南蠻軍到處欺淩百姓了。

待到酒肉上桌了,卻見這菜色令人耳目一新,望過去時,有大鍋雜燉鯉魚,有五香脆皮烤野雞,有手撕烤兔,還有數個壯漢子擡著大氣磅礴的烤全羊各處分吃。

諸葛銘撕了一塊那烤的野兔,頓時讚不絕口,連連點頭:“這麽出去一趟,火頭軍手藝變得這麽好了。”

路放卻是已經想到了,原本肅冷的臉上便帶了一抹柔和,一旁的路一龍跑過來道:“咱們火頭軍請了一位祖師爺,厲害得很,稍作指點,火頭軍的廚藝就上去了。從此後咱們天天吃好的。”

諸葛銘微驚:“什麽祖師爺?”

路一龍望了眼一旁的路放:“還能是誰,當然是那秦崢了!”

其他諸人,都是知道路一龍的,因為說秦崢的壞話而被路放不喜,又被路放留下來照顧秦崢,是以都知道路一龍心裏其實對秦崢憎惡至極的。怎麽如今,這說話間,竟然對秦崢有幾分敬佩了呢?

不過這疑惑,等到大家開始吃飯時,便煙消雲散了。

面對如此誘人的夥食,想著那是一個多麽化腐朽為神奇的女人,他們還能有啥怨言?

路家軍其他眾人,也萬沒想到今日的烤肉都是如此的入味,外脆裏嫩,吃得人口水直流,人人稱讚。一時自然又有那陳有志在軍中起哄,說起今晚的夥食都是出自秦崢的指點,又提起那個什麽一人飯莊的路菜就是秦崢做的。

於是,這麽一頓晚飯的時間,秦崢名聲大噪,從此在路家軍心目中再也不同。

待這一頓飯吃完,大家各自散去,路放別了眾人,自己來到後面的松木屋中,從窗子裏望去,裏面並沒動靜。

正要走的時候,卻聽到秦崢在裏面喊道:“還沒睡呢,進來吧。”

路放聞言,推門而入,裏面並沒點燈,只有從窗戶灑進來的月光。

就著月光,只見秦崢正半躺在松木床上,閉目養神呢。

路放走過去,靠在床邊坐下,用手摸到她的手,抓住,問道:“今晚一番操勞,你累了?”

秦崢用手覆著額頭,不情願地道:“原本這些日子覺得精神好了許多,沒想到原來還是費不得心神。”

路放知道她生性剛強,自小身子也好,力氣又大,做什麽事從來都是順心所欲的,沒想到如今竟然為身體所困,便心疼她今日的操勞,拉著她的手問:“我留下的菜譜,可有按時吃,一龍可曾好生待你?”

秦崢瞥了他一眼,眸中卻是帶著嘲諷的笑意:“路大將軍,打得好一副算盤。”

路放不動聲色:“算盤?”

秦崢低哼一聲,道:“你留了連家兄弟,護我安全,留一個路一龍,為我撐腰,又留了一個丫頭,伺候我起居,接著,留下陳有志等人,為我造勢。布了好一個局!”

她挑眉看路放:“最後,你留了一個蘇盼。”她笑道:“蘇盼這個人,單純急躁,脾性大,易鬥,心裏又愛慕你,對我極其不滿。不正是這一出好戲的引子嗎?”

路放聽此,唇邊也忍不住浮起笑來:“我就知道,我的崢弟,必能令眾人服膺,從此後再也沒有閑言碎語。”

秦崢語氣中卻是不無自嘲:“我最大的能耐也就是做飯了,做一堆好的,讓大家吃得高興。”

路放的手,摸索著來到她的唇邊,按住她的唇側,不許她這樣說自己。他俯首,低聲問道:“我確實是有意留下他們幾人,你心裏怪我?”

秦崢搖了搖頭:“這個倒是沒有。畢竟除了留在你這裏,我暫時也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既然要留下,總是要好好混下去,不能整天被人背地裏罵啊。”說著這話時,擡手將他的手移開。

路放道:“其實阿盼性子除了急些,人倒是善良。”

秦崢點頭:“嗯。”卻是極為心不在焉。

路放察她神色,又道:“你不要急,你如今身子虛,自然需要時間慢慢養。我前些日子曾發現這山上有溫泉,到時候帶你去泡,也舒緩下身子,可好?”

這個倒是引起了秦崢的興趣:“在哪裏?”

路放見她有意,唇邊便勾起笑來:“改日我自然帶你去。”

————————

第二日,路放早早起來,先和眾位晨練的將士們一起操練一番。深秋的季節,山中寒涼,不過眾位路家軍將士們都一個個光著精壯的膀子,汗珠子一個個從胸膛流到腰腹,渾身散發的熱氣幾乎要將這深秋的涼意驅趕。喊操的口號也是震動四野,在這山林間回蕩,好生豪邁清越。

路放在這晨練間,卻是發現幾個面熟的,細看時,卻是昔日一起同牢的囚犯。那些人也見了他,開始時尚未認出,待認出了,驚訝了一番,也便不再說什麽了。昔日天牢之中,多是重犯,便是有個下牢的將軍並不稀奇。只是萬沒想到當日那個略顯削瘦的沈默少年,竟然如今已經是屢次出奇策打敗南蠻軍的少年將軍了。

待晨練結束,路放特意和這幾個昔日難友聊了幾句,幾個死囚犯紛紛表示,從此後必然在路家軍中洗心革面。路放便不再多說,只令他們好生操練。

做完這些,路放先去溪邊沖洗了,這才回到房舍,卻見小丫頭碧蓮正提著食盒去秦崢處。路放見此,便命碧蓮回去歇息,自己提著食盒給秦崢送去。

帶了秦崢的松木屋時,秦崢正在洗漱。見路放帶了食盒來,便命他放在那裏,洗刷完後,便胡亂吃了。

路放從旁凝視著她,看她吃得好一個氣壯山河般,不由想笑,唇邊不自覺地有幾分寵溺。

秦崢卻覺得那笑很是刺眼,便道:“這麽早,不去操練,怎麽過來這裏?”

她湊近了他,聞了聞,道:“嗯,原來是已經操練過了。”

路放耳根微紅,道:“我洗過的。”他知道晨間陪著將士們操練,自己汗流浹背,只是沒想到洗過後,秦崢竟然還聞出了什麽味道。

秦崢面上卻帶著幾分得意,指尖輕敲著松木小案幾道:“我聞得可不是汗味,而是一種氣息。”

路放卻是沒聽說過這個說法:“什麽氣息?”

秦崢微蹙眉,搖頭道:“這個我也沒想明白,可是以前咱們在山裏養病的時候,你那時候不是每天早晨都要起來練武嗎?雖則你每次都要沖洗一番,可是我就是聞著有股味道。”

她見他仿若有些不自在,拍著他肩膀安慰道:“你放心,一點不難聞。”

那應該是,男子身上散發出的一種特殊的味道吧。

路放見此,只好略過不提,因說道:“我見山裏晨間氣息怡人,想著帶你出去,在山間散一下步。”

秦崢其實最近這些時日,自己偶爾也在後山溜達下,當下聽了這個倒是頗感興趣,便道:“好,不如這就去?”

路放點頭,牽起她的手:“走吧。”

秦崢卻掙脫開來:“放心,我如今還是比以前好多了,不用你扶的。”

路放目光落到自己空空的手上,只好道:“好吧。”

此時太陽還未曾出來,山中林間彌漫著淡淡的霧氣,在這薄霧之中,一切都仿若變得飄渺。秦崢和路放肩並肩,拾階而上,沿著山路往上行去,待行出三四裏後,便沒有了臺階,只有亂世雜草。路放這次伸出手,去扶秦崢,秦崢便拉著他的手,一起往上行。

山路兩旁有盤旋百年的老松樹,松樹枝垂下來,伸手見便能摘到松果,偶爾在松樹間,有精靈小巧的松鼠搖擺著寬大蓬松的尾巴,亮著一對有神的小眼兒瞅著他們二人。

待行到半山腰時,路放便尋了一處幹凈石頭,說要坐下歇息。秦崢確實也累了,便隨著他坐下。秦崢已是額頭帶了細汗,喘息也有幾分急,低頭看時,見兩個人袍角都沾了晨間的露水。

路放從懷中掏出一個松江汗巾,擡手替秦崢擦了擦額間微汗。

秦崢看了看那汗巾,道:“你倒是細心。”

路放不語,默默擦過後,將那汗巾重新收起來。

兩個人並肩坐在這裏,只覺入鼻空氣清新,松木清香混合著花草香味隱隱而來,耳邊聞得是蟲鳴鳥叫,眼前所見是青山隱隱,疊巒翠妝,又有溪水潺潺之聲不絕,真個世外桃源一般。

正坐著時,有一只紅眼睛的兔子,是極小的,想來是才出娘胎沒幾個月的兔子吧,蹦跳著過來,渾身雪白,看著倒是不怕人,拿著紅眼睛斜瞅著他們。

秦崢覺得好笑,指著那兔子道:“不如抓來吧。”

路放聽得這個,氣息收斂,身形微動,頃刻間已經到了兔子前,那兔子受驚,待要跑時,卻已經被一只修長有力的手抓在手中。

路放擒得小兔,回到秦崢身邊坐下,道:“這兔子倒很是好玩,你養著它,權當解悶吧。”

秦崢自己抓過那兔子,眼對著眼瞅了一會兒,道:“若是煮起來,應該極嫩的。”

路放頓時語塞。

這麽精靈可愛的兔子,她竟然想得是吃肉……

不過,只要她高興了,怎麽都可以,左右是只兔子……

秦崢兩只手,一手抓住一只兔子的前腿,提著它,眼對眼又一番打量,最後終於道:“看在你年紀尚幼的份上,便饒你不死吧。”

路放想笑,不過還是忍下了,恰好擡頭見間一旁樹上有野果,記得是以前吃過的,味道極為不錯,便上前,縱身一躍,摘了幾顆,走到一旁用溪水清洗過了,這才給秦崢吃。

秦崢接過來,卻見紅彤彤的,鮮亮異常,看著就可人,倒一口吃下,初吃時只覺得酸甜,再品時味道卻極為怡人,便道:“這果子叫什麽名字?”

路放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見山裏人吃過,知道無毒能吃罷了。

他見秦崢喜歡,便又多摘了幾個,直到把那棵樹摘了個精光這才算罷。脫下外袍來,用外袍將果子小心包著。

秦崢吃得舌頭都染成了紅色,見路放又摘了那麽許多,很是高興,點頭道:“回去慢慢吃。”

正說著這話時,卻忽然,一道金光乍現般,從天際浮現。一時間,周圍的一切都仿佛亮了起來,環繞著群山的薄薄霧氣開始漸漸消散開來。

秦崢情不自禁站起來,看那朝陽東升。

路放一手提著用外袍包裹的果子,站在一旁,卻是看她。

在萬丈朝暉下,她身姿卓約,白衣烏發,迎風而立,猶如山中晨間初初綻放的一朵雛菊,迎風招展。

她本是鐵骨錚錚的女子,無奈世事磋磨,仿若飛翔天際的白鷹被折斷了翅膀,跌落人間,依存在他的身邊。

山澗晨風吹拂著她的黑發白衣,她飄然而動,有那麽一刻,路放甚至覺得也許她會就這麽憑空消失。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可是入手的,卻是幾絲烏發。

經過這麽些時日的補養,她的烏發已經有了光澤,柔滑順亮,在他長指間滑過,跌落。

路放心中湧起濃濃的失落。

如果不是因為遭遇了種種不幸,她應該是風姿灑脫,從容游走在市井之間,萬萬不會就這麽依附在他身邊。

☆、91

路放送到鳳凰城的信函,很快便有了音訊,何笑將派屬下蕭柯前來,送了糧草並耕種用的種子器具,需要路放派人前去接應。路放掩信略一沈吟,因想著如今大炎境內已經沒有了南蠻軍。天下諸將皆看自己面子不會輕易動這一批糧草,孟南庭雖說對自己虎視眈眈,可是倒也不會做這公然截糧的事件,便請來了霸不悔,請他前去接糧。

霸不悔欣然應了。

卻說這蘇盼,自從那日被秦崢所做的大鍋雜燉鯉魚燴搶了風頭後,從此後見秦崢在路一龍的扶持下,今日是這,明日是那,每一樣都吃得眾路家軍心滿意足。幾次下來,儼然已經是眾人心中的祖師爺般的掌廚。眾火頭軍皆對她敬佩連連言聽計從,普通軍士們也紛紛表示,如果沒有了秦崢,這山裏夥食實在太難熬。如此下來,再也沒有人想起昔日為大家賣力的蘇將軍。

更讓蘇盼覺得失落的是,放哥哥打勝仗回來後,除了商談軍中事務以及和眾位將士操練,其他時候,幾乎都陪在那個秦崢身邊。明明看那秦崢好一番神清氣爽的模樣,放哥哥卻認為她體虛,依然各種照顧補將,把山中難得的好物都給秦崢,還要每天親自帶秦崢晨走爬山,甚至聽說以後還要親手教她練習武藝強身健體。

放哥哥的一身武藝,那是昔日在深山之中傳承自一代名師,是輕易不傳人的,怎麽如今連這個都不再忌諱,要一並教給秦崢?

蘇盼想起這種種事情,便嘆息不已,再也沒有昔日歡笑,眉眼每日都耷拉著,心不在焉。霸不悔見她如此,心中替她難受,偶爾趁著閑暇功夫勸解,可是她卻是絲毫聽不進去。

是以當路放提到要他前去接應糧草的時候,霸不悔欣然同意。然後他便去找蘇盼,問起蘇盼,是否願意和自己同去,也算是出去外面散散心了。

蘇盼低頭想了想,點頭道:“這樣也好,我和你一起出去。”

因怕去得不及時倒是讓蕭柯久等,霸不悔便早早上路。大炎境內如今沒了南蠻軍,雖說經歷了一場劫難,可是堅韌的民眾此時已經開始重建家園。道路兩旁有那成片的莊稼,一望無垠,許多農人正在那裏忙著收割。雖說不如往年般是個大豐收,可是倒也能勉強度日。

微風吹著,蘇盼在馬背上瞭望這遼闊土地,心境倒也開闊了些。

她側臉看了下一旁的霸不悔,道:“不悔哥哥,你一定覺得我性子差,小心眼,欺負那個秦崢吧。”

霸不悔聽到這話,忙搖頭:“沒有,你是個好姑娘啊。那個秦崢看著確實也欠揍,你看不順眼很正常。”

欠揍?

蘇盼聽了,心情略好,便點頭道:“這個人,看著男不男女不女的,每日裏作出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卻是專幹那氣死人的勾當,實在可恨。”

霸不悔忙順著她道:“確實是可恨。”

蘇盼唇角便帶起一抹笑來,道:“我就是不喜歡她,即使沒有放哥哥,我也不喜歡她。”

這世間的女人有千百種,蘇盼見過嬌媚柔弱的夏明月,也見過脆弱驕縱的路錦,更有賢惠幹練的路家大嫂,英姿颯爽的霸梅,可是唯獨沒見過秦崢這種。

霸不悔其實對秦崢說不上喜歡,可是倒也說不上討厭,不過既然蘇盼這麽說,他便憨厚一笑,道:“你既不喜歡,從此不搭理她便是。”

蘇盼想起路放,便又癟癟嘴,略帶委屈:“可是放哥哥每天都圍著她轉啊……”

這話題又回到了原處。

霸不悔撓撓頭,想著路放追著秦崢,蘇盼盯著路放,而自己,則是從旁默默關註著蘇盼。這可真是一個千古難解的難題。

霸不悔不善言辭,也再說不出什麽安慰蘇盼的話,只好轉移她的心思,讓她看一旁的莊稼。

一時兩個人又說這話,提起路放打算也在落甲山附近開荒種田,這倒是一個好主意,畢竟不能總是依仗著鳳凰城啊。

兩個人這麽一路說話,蘇盼也就不再想起那個討人厭的秦崢,這麽說著走著,沒幾日就到了邊境安家鎮。

他們在安家鎮等了半日,蕭柯那邊也來了。

這次蕭柯帶來了許多車馬和馱子,有糧食,也有各種農作用具以及種子。各種器具齊備,看來這何笑確實是用了心的。

臨了,一切交割完畢,蕭柯卻又從懷中掏出一個木盒,親手遞給霸不悔道:“這是城主特意命我交給霸寨主的,請寨主務必將此物交給秦姑娘。”

霸不悔問起這是何物,蕭柯便道:“是何城主送給秦姑娘的禮物。”

蘇盼從旁聽到,盯著那木盒,默不作聲。

待到蕭柯走了,霸不悔和蘇盼兩個人往回轉時,蘇盼望著被霸不悔收入背後行囊的長木盒,道:“霸哥哥,你說何城主會送給秦崢什麽啊?”

霸不悔對此卻是並不關心,不過既然蘇盼問,便只好想了想,於是道:“以前在鳳凰城的時候,秦崢染了瘟疫,何城主對她就極為關懷,送來各色藥物補品,還幾次派人詢問病情。想來兩個人交情匪淺,必然是送了什麽貴重的禮物吧。”

蘇盼聽霸不悔的意思,知道他是不關心的,只好不再提起,只在心裏暗想。

放哥哥如今一門心思只想著秦崢,可是看那秦崢,務必一門心思只想著放哥哥啊。這個女人,以前聽說是和高璋好過的,沒想到後來又和何城主有了一腳。

這一次,如果何城主送給秦崢的是什麽惹人多思的物事,怕是放哥哥難免起了嫌隙的。

蘇盼不知道怎麽的,鬼使神差,腦中便有了一個想法。

她本是將門女兒,想來心思單純,一便是一,二便是二,喜歡便是喜歡,不喜歡便是不喜歡,從來也不會搞什麽背後的小門道小心思。如今,一想起自己冒出的這個想法,便羞得臉紅,可是回首悄悄望向霸不悔,他仿佛並無所覺的樣子。

當晚,大家休息下後,蘇盼來到隔壁,看著床上睡得正酣的霸不悔,躡手躡腳走到一旁行囊那裏,小心翼翼地逃出來木盒,一邊瞅著霸不悔,一邊打開來,卻見裏面並不是什麽稀罕物事,竟然只是一副卷軸。

蘇盼一不做二不休,幹脆打開那卷軸,卻見裏面是畫得是一個女子。

女子身著金絲大髦,逶迤立在一片皚皚白雪之中,身旁一枝臘梅,猩紅點點。有風吹過,女子發梢微動,臘梅簌簌落下。女子身旁是一個紅木小桌,小桌上有晶瑩剔透月光杯,杯中是殷紅的葡萄酒。

蘇盼細細看那女子,瞧那面容卻並不是秦崢。

她不禁大失所望,原來並不是什麽引人遐思之物。

只是不知道,鳳凰城城主送這麽一個陌生女子的畫卷給秦崢,到底是何用意。

蘇盼看了看一旁的落款,卻是何笑親筆所畫,一旁用雋永小楷題寫著“十八載,彈指一揮間,寒梅猶盛開,佳人何處在”。

蘇盼就著月色,細細品味那幾句題詞,卻是言辭不明。若說這佳人便是指秦崢,那便是鳳凰城城主寫給秦崢的情書了,可是這十八載,又是什麽意思?

蘇盼幾番思量,卻是不能參透其中意思,卻正在這時,那邊霸不悔忽然一個翻身,嘴裏還咕噥著什麽。

蘇盼微驚,忙要離開,離開之時,她掙紮地望著那畫卷,最後一咬銀牙,一不做二不休,幹脆將那畫卷收在手中,卻把身上一塊貼身玉佩扔在了木盒之中。

那玉佩,一見便是貼身之物,若是城主送了這個給秦崢,其中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蘇盼心中狂跳,面紅耳赤,重新放好那木盒,攥著卷軸匆匆離去了。

回去後自然是一夜無眠,對著那畫軸幾番打開,又是羞愧又是氣憤。羞愧的是自己竟然做出這等事來,氣憤的是這秦崢,勾三搭四,不知道和多少男人有幹系,竟然還這麽勾著自己的放哥哥。

第二日,霸不悔醒來,卻並不知道自己囊中的木盒已經被人調換了裏面物事,神清氣爽地招呼蘇盼趕路,見蘇盼滿臉憔悴,還嚇了一跳,忙上前問問到底怎麽了。

蘇盼見他並無所覺,便胡亂搪塞過去了。

這一行人,帶著厚重的糧草,滿心歡喜地回去落甲山。中途,遇到一場秋雨,淅淅瀝瀝不停,眾人冒雨行了一段,那雨勢卻有大起來的趨勢,於是霸不悔便尋了一處,自去帶人安營紮寨,而蘇盼一個人打著傘,默坐在馬上,想著心事。

正想著時,卻見前面,有一婦人,一手抱著熟睡的孩兒,一手用脫下來的外袍罩在頭頂,正冒雨向前艱難地走著。

蘇盼雖然脾性易怒,可是心卻是個善良的,見這婦人獨自帶著孩子,又遇到這雨天,實在不易,便要上前,勸她先躲雨,等雨住了再走不遲。

她當下騎馬,到了那婦人跟前,誰知道那婦人見有人騎馬追趕自己,仿若一驚,抱著懷中繈褓竟然是拼命往前跑去。

蘇盼不解,只好騎馬追去,一邊追一邊喊道:“停下,我不是壞人啊!”

那婦人聽著身後是個女子,這才停了下來,待回頭看時,面上卻是又驚又喜,幾乎不敢置信。

蘇盼見了那婦人容貌,也是大吃一驚,顫聲道:“你,你是……”

婦人形容憔悴,枯瘦不堪,臉上毫無血色,唯有那傲然雙眸,英挺劍眉,猶自能看出昔日路家三夫人的風姿。

這個婦人,正是霸梅。

霸梅見是蘇盼,心中大喜,透過雨霧,高聲喊道:“是,我是霸梅!我沒死!你帶我去落甲山好不好!”

蘇盼此時方才信了,連忙翻身下馬,傘也不要了,上前一把將霸梅摟在懷裏,大哭道:“三嫂,你真得沒死!”

這邊蘇盼的聲響,引來了霸不悔,霸不悔還以為出了什麽事,忙提刀過來,待見到此番情景,卻是因了雨霧和發絲遮攔,並沒有認出那個狼狽枯瘦的婦人是自己妹妹,便疑惑地嚷道:“阿盼,這是怎麽了?”

霸梅聽得這熟悉的聲音,眼淚頓時落下,放開蘇盼,摟緊懷中睡熟的孩兒,嘶聲大哭:“哥哥,是我,你的妹子……”

霸不悔見此情景,踉蹌上前,抹去眸上雨霧,盯著這眼前之人。

臉色慘敗,兩眸含悲,可是那眉眼,沒面容,那聲音,無一不是那個自小到家陪著自己一起的妹子!

他不敢相信,伸出粗糙的大手,顫抖著要去撫摸她的面容,口中猶自喃喃道:“怎麽這下雨天,竟然見鬼了……”

霸梅再也無法抑制,撲到了霸不悔懷中。

自從路家出事,路家男兒皆被處斬,她卻因了各種機緣巧合,被多湖救下,從此藏在南蠻軍中。

她開始時,本欲一刀了斷追隨夫君而去,怎奈未遂之後,卻發現自己已經懷下了三郎的骨肉。那時候尚不知路放猶自活在世間,只以為路家已經絕後,便想著忍辱負重,也要生下腹中胎兒,為路家留下一脈。

多少個日夜,她默默將屈辱連同眼淚一起咽下,多少個日夜,她以為自己這一世再也無法見到父兄。

恍如隔世,竟然能再次相見。

那個熟悉的聲音,一如多年之前,在山澗裏響起的呼喚妹子的聲音。

☆、92|溫泉1

霸梅伏在霸不悔肩頭,失聲哭泣,根本不能止住。

霸不悔摸著懷中瘦弱的身形,以及溫暖的後背,知道這並不是見鬼了,妹子真得還活著。

這麽一個有淚不輕彈的男兒,也跟著淚水落下。

他哽咽著,伸出顫抖的手拍了拍霸梅,道:“走……哥哥帶阿梅回家……”

蘇盼從旁,眼淚也是不能止住。

她默默地拾起剛才扔掉的雨傘,為霸梅擋雨,自己卻是淋在雨中。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霸不悔終於拾回心神,於是他總算註意到妹子手中還抱著一個孩子。

他抹抹眼淚,問妹子:“妹子,這是誰家的孩子,怎麽你給抱著啊。”

霸梅含淚,憐惜地看向那瘦弱的孩子,道:“這是我生下的孩子,是三郎的骨血。”

霸不悔聞言又驚又喜,盯著那孩子良久,終於道:“我竟然做舅舅了啊。”

這時候,那孩子被這麽了這麽久,終於醒來了,睜開了雙眸,迷茫地打量著眼前人。

不過是八九個月的孩子,並不知道怕人,也不知道大人的悲痛,見了霸不悔,倒是一樂,小嘴一裂,兩個如清水一般的眸子流露出甜美的笑來。

霸不悔見了,頓時轉悲為喜,樂了起來,上前就要抱那孩子,口中猶道:“倒是和你小時候很像。”

————————————————

落甲山上,這一晚秦崢正在月下,坐在石頭上,聽著這林間風聲,聞著那淡淡松香,好不自在。忽聞到腳步之聲,知道是路放來了。

片刻間,路放來到近前,手中卻是端著一個瓷碗,瓷碗裏放了數十個飽滿欲滴的紅色野果,這是那日秦崢覺得好吃的。自此之後,路放幾乎每日都要給她送來。

秦崢見了,心中極愛,接過來那瓷碗,拾起一個,扔進嘴裏,嘎巴一聲,又脆又酸又甜。

路放見她吃得高興,便坐在一旁石頭上看著她吃。

秦崢瞇眸,低聲命道:“張嘴,閉眼。”

路放不知所以,不過依然是聽她的話,微張開唇,眼睛閉上。

於是便聽到一聲細響,秦崢手一動,一物便直投入路放口中。

卻是一個沁涼的野果。

路放睜開眼睛,眸中便帶了溫柔的笑意,口中慢慢品嚼著。

秦崢目光落在他手上,道:“你手這是怎麽了。”

路放的手腕上,帶著擦傷,浸著血色,分外惹人註意。

路放不著痕跡地將那擦傷掩在袖下,混不在意地道:“不過是和將士操練的時候,不小心滑倒了。”

秦崢聞言,捉住他的手腕,不讓他藏起來,低頭看了一番,見不是太嚴重,只不過擦傷是一片紅,所以顯眼罷了。

於是這才放心,無奈嘆息,責備道:“怎麽就這麽笨,還能把自己的手弄傷了。虧你還是個大將軍呢!”

路放這一輩子,只被人誇過天縱奇才,驚采絕艷,可還未曾被人說過笨,可是如今秦崢這麽說,他卻覺得心裏極暖,便綻唇笑了,反握住她的手,道:“我自然是笨,不如你聰明。那你還不好好教我,免得我出去丟你的人。”

秦崢揮開他的手,卻去把一旁的兔子拎過來玩=弄一番,口中道:“你倒是能裝。”

路放不言語。

秦崢斜望著他道:“以前在十裏鋪,我每日苦心經驗飯莊,還在那裏煞有其事地教你經營之道,還教你做菜。如今想來,實在汗顏。秦崢不過是小小市井之民,便是苦思深慮,所謀算的不過是一店之經濟。而你路大將軍,悶不吭聲的,其實心裏算得是整個天下,算得是世間人心。我哪裏有什麽可教你的。”

路放微驚,待望過去時,卻見月下松木陰中,她神色間竟有幾分疏淡,不覺心中發慌,忙伸手拉住她,道:“你這是嫌我?”

秦崢低哼一聲,挑眉道:“豈敢豈敢!”

路放沈默半響,微微嘆息,因想起那溫泉,便道:“我帶你去泡溫泉,可好?”

秦崢卻是搖頭:“罷了,你手上有傷,最好不要沾水,改日再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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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霸不悔一行人等,因為有了霸梅的加入,這送糧的隊伍倒是比以前多了樂趣,蘇盼和霸不悔都爭著搶著逗那小娃兒開心,那小娃兒也有意思,被霸不悔抱著在馬背上,口中咿呀呀的,小手就去抓馬鬃玩兒,流下的口水把霸不悔的衣服都沾濕了。

霸梅騎著馬從旁看,有時便笑著,有時候又情不自禁地落淚。

一行人行走速度比往日滿了許多,過了月末半個月,這才回到了落甲山。

霸梅回來,眾人自然都是又驚又喜,霸蓋天早已經收到霸不悔提前派人送來的信,早早地等在了山口。待見到那騎馬而來的婦人,果然是自己心心念念以為已經不在的小女兒時,老淚縱橫,周圍見者,雖然都是錚錚鐵漢,可是也都情不自禁地擦了擦眼睛。

路放聽聞自己三嫂還在世上,且竟然為三哥生了一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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