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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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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得黑乎乎的模樣,無任何花紋修飾,只是最為樸實簡單的樣式,端的個結實耐磨……

記得分明,這是昔日她生下阿諾後,他找了人特意打造的,說是要慶祝阿諾生下。她那時並不知道為何打造一個砂鍋,心中也沒在意,可是那砂鍋的樣子,卻是牢牢記得的……

段青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腿便一軟,待反應過來,猛地個撲了上去,劈手就將那砂鍋硬生生地奪在了手中。

高璋是萬萬沒想到這個,他望著自己空空如也的兩手,再看看緊抱著砂鍋一臉狐疑的段青,鐵青著臉,幾乎是怒都忘記了,咬牙硬聲問:“你——在做什麽!”

段青這次卻是絲毫不再畏懼他了,摟著那砂鍋在懷,瞪目逼問道:“這砂鍋你是從哪裏來的?怎地在你手中?”

一時之間,營帳外的守衛聽到動靜,忙問:“將軍?”

高璋冷道:“沒你們什麽事!退下吧!”

那守衛知道最近這些日子大將軍脾氣都不太好,動輒暴怒,當下只以為那個段青一時哪裏做的不好惹怒了將軍,於是並不奇怪,便退下了。

高璋擡眸,望向段青,卻見她雙眸冷厲,長眉微挑,這麽一打眼看過去,倒是和秦崢像了七分。

他臉色稍緩,道:“這是秦崢的,你不是和她極熟嗎,怎麽又來問我。還是你根本不知道?”高璋審視段青一番,想著看來段青和秦崢關系也不過是一般罷了?

段青聽的秦崢這個名字,越發狐疑,怎麽不過是短短時日,這個人又是占了一人的飯莊,又是拿了他的砂鍋?到底一人出了什麽事。

她皺眉沈思一番,卻是心亂如麻,理不出個頭緒,於是便隨口問道:“這個秦崢,又是誰。”

高璋越發狐疑,道:“難道你不知道,秦崢便是阿諾。”

段青乍一聽“阿諾”兩個字,臉色驟然變了,只因這是她離開之時為她那個剛出生不滿一月的女兒起的名字。

怎地,這個秦崢竟然叫了這個名字?

段青慘白著臉,盯著高璋,僵硬地問:“阿諾,阿諾又是誰……”

高璋至此終於明白,原來秦崢和段青其實並不認識?可是為何她如今又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

不過左右這個女人翻不出他的五指山的,於是他反倒老神在在地道:“阿諾,你不是和她很熟嗎,就是她和本將軍求情,放你出去的啊。”

二十七號?

她也叫阿諾,她就是那個秦崢?

是了,她擅煲湯,是個好廚子,若說她是那個傳聞廚藝高超的秦崢,卻也是能對得上的。

可是,這一切哪裏不對呢……

驟然間,段青仿佛被雷擊一般呆楞在那裏,她就如同站在萬丈深淵的邊上,面前是一團的混沌。

往日一幕又一幕漸漸在腦中浮現……

破敗的青衣巷裏飽經風霜的瓦楞……不過數日功夫,轉眼間便天下大亂的局面……秦崢是一人飯莊的東家,秦崢就是阿諾,砂鍋就是阿諾的……秦崢說,她父親死了的,她要報仇的……

段青越想越覺得可怕,渾身發冷,兩眼發直,猶如中邪一般,她迷茫地搖著頭,喃喃地道:“這……這是……”

其實不是沒有蛛絲馬跡的,難道你偷吃著秦崢的煲湯時,不曾覺得那個味道似曾相識嗎?難道你望著秦崢時,不曾覺得那個女子分明面善嗎?難道你望著這分明和記憶中不同的世間,不曾有過懷疑嗎?

難道

——你就沒有想過自以為是反被造物主玩弄於鼓掌之間嗎!

只是不願意去信,不曾去想罷了……

如今一切,血淋淋地呈現在眼前,段青如同被活生生的拋入了冰冷刺骨的寒水中,她再也無法忍受,忽然大聲淒厲地尖叫:“啊————————”

懷中的砂鍋,砰然落地,發出巨響。這砂鍋不知是何物所制,竟然不曾碎開。

高璋冷目望著段青,皺眉,只覺得這個女人,簡直如同瘋子一般。他剛才怎麽會覺得這個女人和秦崢有幾分相似呢?

門外,守衛暗暗嘆息,心道這個女人怕是慘了。

段青一聲尖叫之後,猶如崩潰一般,渾身顫抖,兩眼直直地盯著高璋。

忽然,她猛地跳起來,一個箭步撲倒高璋面前,兩只手抓住高璋的衣領,怒氣張揚,冷聲逼問:“說,現在年號是什麽!”

高璋擰眉,越發覺得這個女人是個瘋子。

段青卻不容他不回答,她眸中閃著瘋狂的悲慟和無邊的絕望,她抱著最後一絲渺茫的希望,緊抓著他的衣領,掐住他的脖子,幾近崩潰地逼問:“說——現在年號!大炎的年號!”

高璋越發皺眉,冷眼旁觀這個女人的瘋狂,終於道:“現在是大炎仁泰二十三年。”

……大炎仁泰二十三年……

段青最後一絲的希望沒入冰水之中……

她頹然地松開了掐住高璋脖子的手,僵硬而呆滯地望著地上的砂鍋,喃喃地道:“是了,她說要報覆仇的,他已經死了的……”

她蹲在那裏,猶如一個迷路的孩子。

口中喃喃著:“阿諾已經長大了……他也死了……”

她該怎麽,去撿回那段消逝的時光,又該如何,去走到那個最初的原點。

一切都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命運,原來可以開這樣的玩笑!

床上的高璋,若有所思地望著段青,眸中再次泛起狐疑。

或許,這件事情別有隱情,而她和秦崢的關系,還是值得他去探查一番的。

而在這之後,他卻得到一個機密消息,父王病重,必須速回。

他沒有把這個消息告訴高登,而是撐著傷重後依然虛弱的身體,帶著身邊幾百名親信,輕車上路。臨走之前,他只略一猶豫,便把那個失魂落魄喃喃自語仿佛傻了一般的段青帶上了。

誰知道高登竟然也有自己的門路,竟然也得了消息,緊隨他之後,也帶著親信上路,策馬加鞭趕往南蠻王庭。

鹿死誰手,端看接下來怎麽演繹了。

高璋騎著快馬,忍著病痛,卻是想起那個女人。

他還會回來的。

下一次,他便沒有那麽容易放棄。

該還給她的,他已經還過了。

————————

第二日,秦崢醒來時,身邊已經沒有了路放。透過窗欞看去,卻見這人正拿著茅草上了屋子,修整這草屋呢。游喆也起得早,從旁看著,指點道:“這裏再放多些,那裏少些……”

見秦崢露頭,游喆忙打招呼道:“小夥子真勤快,天不亮就起來了,先在外面壘了一個竈,說是大熱天的在屋子裏燒竈太悶,又弄了草來要加固房子,真個勤快!”更難得的是這麽勤快的小夥子竟然是個征戰四方的大將軍。

游喆笑看著秦崢,真個看不出,這個姑娘倒是有福氣,將來還不知道多少好事在前頭等著呢。

秦崢卻絲毫不覺得自己的福氣,她只是坐在炕頭上暗自嘆息了一下,想著以前自己也是一個勤快的,怎麽生了一場病,受了這一場折磨,竟然愛睡起了懶覺?果然這人啊,萬事都是個習慣,怪只怪之前養病把精氣神都給養沒了。

秦崢正要下炕,這一動腳,卻發現自己身體還是虛,果然人是逞不得強的。這正一只腳在下一只腳在上時,路放卻不知道怎麽這麽迅捷,竟然端了一碗熱粥來遞上。

這粥乃是豆粥,因游喆曾說“豆粥能驅晚瘴寒,與公同味更同餐。安知天上養賢鼎,且作山中煮菜看”,正所謂天鼎煮粥,驅散瘴寒,分而食之,不成神仙也壽長,是以這次來山中養病,路放第一要帶的便是各色雜豆和上好粳米等。

秦崢一見,卻是頓時有了食欲,忙接過來。

路放一邊看她喝下,一邊對跟著一起進屋的游喆道:“麻煩游大夫幫秦崢把一下脈象。”

游喆知道,自己的作用也就這個了,他忙上前。

秦崢單手端著粥稀溜溜的喝,另一只手伸出來給游喆。

游喆接過來,在那噴香的粥的誘惑下,努力把持著,終於平心靜氣把脈完畢。

他放開秦崢的手,回首對路放道:“這瘴毒應該是清了,只是到底對身體戕害極大,況且秦姑娘在天牢中頗受過一些磋磨,身子虧得厲害。到底是要小心將養一番才能好。”

到底什麽時候能好,路放其實並不著急,他只是聽了這瘴毒清了,心便放下。

當下,看秦崢喝完粥,便收了碗,又遞上一張紙來,道:“我打算去附近的集市采買一番,你看看還缺什麽?”

秦崢接過那紙一看,只見上面拿炭筆林林總總列了許多,從日常所用的鍋碗瓢盆米鹽醬醋,到裏外衣物被褥,甚至連她以後要用的月食小物,都列在這裏了。便是秦崢這個平日過慣日子的,也一時想不起來還缺什麽。

她讚嘆地望著他道:“你實在想得細致,現在連我都不如你了。”

路放對於她的表揚,卻是波瀾不驚,接過那紙來,招呼游喆來套車。

秦崢無意間看到路放臉色,不由道:“你這是怎麽了,眼底發黑,莫不是也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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