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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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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崢從王老伯家出來後,又來到了秦大嬸家。秦大嬸當年爭搶秦崢她爹的田地宅院,她是什麽都沒撈著。待到秦家三嬸活生生把宅院吐出來,她好生高興了一番。後來又得了秦崢的謝禮,竟然是封了三兩銀子呢,她就越發喜歡秦崢,當下歡喜地拿出家中瓜果點心招待,又倒茶遞水的。寒暄一番,見秦崢這次拿來的瓜果糕點好大一盒,越發地裂開了嘴巴笑,最後送出秦崢的時候,幾乎是要瞅著秦崢走出胡同那才回家。

秦崢之後分別去了二嬸和三嬸家。秦二嬸如今和秦崢關系處得不錯,對於秦崢前來倒是沒什麽意外,熱情招待了。從秦二嬸家出來後,秦崢按序來到了秦三嬸家,秦三嬸家是萬沒想到秦崢來的,見了秦崢都有些不自在。

倒是秦家的三郎,將秦崢迎了進去,又鄭重謝了當初路放救了柳兒的事。秦家嬸子見此,便訕訕地道:“確實該謝了,那日若不是你和路夥計,咱這柳兒可真沒命了。”

柳兒知道秦崢來,也從裏屋走出來,上來拜謝。秦崢一看柳兒神態,就知道柳兒對路放依然是不死心的。不由嘆息,心道怎麽女人都如此難纏,一旦沾上再也擺不脫。

當下秦崢又和秦家三嬸說了一番話,三嬸開始時不太自在,後來話說開了,也便慢慢好了。臨了,秦崢走時,秦三嬸還把秦崢送到大門口。

秦家三嬸送了秦崢,回屋後,見家裏三兒媳婦已經打開了秦崢送來的年禮,卻見裏面分了一個銀錠子,外有各色糕點。她嘆了口氣,點頭說:“要說起來,他也算待我們不薄,況且還救了柳兒的命,以後見了他,可不能再為難了。”

秦家三郎道:“母親說得極是。”

秦家大郎和二郎也不再說什麽,紛紛點頭。

離開秦三嬸家,秦崢又分別拜訪了小包姑家,以及其他各相熟的鄉鄰,都各送了禮物。待到拜完這一圈兒,天都要黑了,便忙回家去了。

回到家中,卻見路放已經做了四色的菜,筷子也擺好了,酒亦放好,正等著秦崢吃呢。

秦崢見此撫掌滿意大笑:“忙碌了一年,從來都是我為別人做飯,難得有吃現成飯的時候。”

托雷忙上前請功:“菜是路兄弟炒的,可是火是我托雷燒的,米也是我淘的。”

秦崢點頭,誇讚道:“都好。今日幹脆給兩位發紅包。”

托雷一聽,搖頭擺手道:“罷了,給了銀子也沒用。”

路放呢,自然是更不在意銀子這些事的。

秦崢卻鄭重道:“如我當日所講,路菜的銀子,兩位都有兩成的。當初我剛開飯莊之時,所用的本錢,也有許多是路放所出,那些都算是投了股的。”

路放聽了卻皺眉,捏著一杯酒問道:“既然你把我們當兄弟,那你的銀子和我們的又有何區別?”

他細眸凝望著她,淡道:“你我之間,何須分彼此?”

秦崢低頭,自己也笑了:“你說的,我都明白的。”

她手下這兩位夥計,哪裏是當夥計的料啊,大材小用,被她窩在這市井之間,若是硬要談銀子,怕是早把人給趕跑了。於是當秦崢不再提起此事,只吃菜勸酒。

可是路放聽了秦崢的話,面上卻並無半分笑意,只是低頭凝著杯中酒。

托雷見這氣氛有些不對,忙上前端著大杯子要讓他們二人陪著吃酒,於是原本有些僵凝的氣氛便熱鬧起來,三個人開始杯來盞去,正吃得高興,忽聽的外面有車馬響動。托雷頓時驚覺,皺眉猜疑道:“該不會是何笑又來了吧?”

路放搖頭:“不是。來人此時已經下馬,腳步輕巧,不像男子,倒像是女子。”

話音剛落,便聽到敲門聲。

托雷嘿嘿笑了下,望著路放:“你的女人又來了。”

路放面無表情地看了眼秦崢。

秦崢揉揉額頭:“罷了,還是我去開門吧。”

外面敲門聲再次緩緩響起,秦崢口中道:“來了。”邊說著邊講門閂抽開,然後把大門打開。

待到大門打開,眼前站得卻並不是她以為的夏明月,而是路錦,路放的親姐姐,陪同在一旁的正是鳳凰城的第七管家圖招財,正瞇眼不滿地打量著自己,想來對自己遲遲不來開門感到不悅了。

路錦此時頭上梳著利索的朝天髻,朝天髻一側插著花樣繁覆的簪釵以及珠釵,眉間塗了清淡鴉黃,頰邊塗著紅粉,唇上點著脂膏,身上披著一件猩紅色鬥篷將其團團裹住,好一番花團錦簇的粉撲撲嬌人兒。相比較之下,第七管家圖招財卻只是穿了一件青布棉襖,比之身邊的衛士還不如……

路錦見了秦崢,面上頗有些不悅,問道:“阿放在哪裏啊?我要見他。”

又是一個姑奶奶,秦崢忙道:“就在屋裏,夫人請進。”說著擺手就請路錦圖招財二人進來了。

路錦大搖擺擺地進了屋,行走間,猩紅鬥篷在其身後抖出水波的形狀。緊隨其後的,是一個青衣衛士。據說在鳳凰城的衛士都是按照衣服分級別的,青衣衛士比玄衣衛士級別要高上兩級。

秦崢恍然,或許圖招財的衣服是借的玄衣衛的吧,怪不得比青衣衛還要寒酸。

而路錦剛一進屋,便看到正在吃酒的托雷,不由挑了柳眉道:“這是誰啊,看著倒是眼熟。”

托雷一口酒差點嗆到,忙上前賠笑道:“夫人,夫人好……”

路錦認出這是以前圖招財手下的,便不再搭理,直把目光落在路放身上。

一看到路放,她臉色頓時變了,變得哀戚無奈柔軟,她撲上去,抓住路放的手,帶著哭腔叫道:“阿放!”

路放絲毫無動於衷:“姐,發生什麽事了?”

路錦看看左右,對秦崢和托雷道:“兩位,我要和我弟弟說話,麻煩你們回避下。”

秦崢點頭:“好。”對於圖招財這種財神爺的娘子,她是不願意輕易得罪的。

托雷也點頭:“好。”對於圖招財這種前主人的夫人,他是不敢隨便拒絕的。

當下秦崢看了眼路放,默默退下。

托雷看了眼桌上酒菜,默默退下。

等到兩個人退下後,那位守候的青衣衛士也跟著退下去,並體貼地為他們關上了門。

等到屋裏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路錦方拉著路放的手,哭道:“阿放,我不要跟著圖招財當他的娘子了。”

路放慢吞吞地喝著一杯酒,問:“為什麽?”

路錦作哭泣狀:“他要和我圓房了……”

路放差點把一口酒噴出來。

他擡頭,望著自己的姐姐,皺眉道:“原來你們還沒圓房?”他是不明白,為什麽自己作為一個弟弟,要在這裏和姐姐討論圓房的事情呢。

路錦點頭:“以前我說我身體不好,他就一直給我補身體。現在他說我身體好了,要和我圓房。可是我……”

她忍不住低下頭道:“我不是太想和他圓房……”

路放默默地將下巴的酒擦幹凈,平靜地問:“那你為什麽不願意和他圓房?”

路錦悲傷望天:“阿放,小時候我就說過,如果我要嫁一個人,那個人必須一心一意對我,絕對不能有第二個女人。”

路放點頭:“是的。”那麽,現在,圖招財除了姐姐,還有其他女人嗎?

路錦看出路放的疑問,忙重重點頭:“是的!”

哦,這確實有點難辦了呢。

不過路錦接下來道:“他有許多許多女人,他說我既然不和他圓房,那他就先找一群女人來試試,看看哪個能為他生下子嗣。”

路放皺眉:“好吧,姐姐,難道你現在最應該做的不是:趕跑那些女人,先和圖招財圓房嗎?”

路錦頗覺得煩悶:“你說得有點道理。可是我總覺得煩。”

路放摸了摸姐姐的發絲:“姐,事情總是能解決的。況且,他現在還沒和其他女人圓房不是嗎?”

路錦煩惱地蹙著眉頭:“你說得也對!算了,我先不和你討論這些問題了。”

路放好整以暇:“好,那你還要和我討論什麽?”

路錦坐下來,望著弟弟,撅嘴哀怨萬分地道:“難道你我姐弟,大過年的,我來看看你,我們互相敘敘舊就不行嗎?”

路放看了眼窗外,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把主人家趕到門外去,總是不太好的樣子。

路錦看起來卻是毫不在乎的,她拉著路放的手問道:“那個秦崢,就是你的那個東家,他對你如何?”

路放點頭:“還好吧。”

路錦皺眉:“什麽叫還好吧,他有沒有欺負你?”

欺負?路放想起來她隱瞞自己姑娘家身份一事,眸中微閃,道:“算是欺負了吧。”

路錦一聽,頗為不快:“好個秦崢,竟然敢欺負我路錦的弟弟!”說著頗有咬牙切齒之恨。

路放瞥了眼他姐姐,淡淡地道:“沒關系,我喜歡讓她欺負。”

路錦聽此話,驟然瞪大雙眼:“阿放,你怎麽這麽沒有骨氣。”

路放不答,只低頭繼續喝酒。

路錦無奈,這又是另外一件煩心事,每每想起就心頭如同被巨石傾軋一般,她這個俊朗無匹的弟弟啊,怎地就淪落到被人挾恩圖報呢?當下路錦皺皺小鼻子,只好不再提這事,想起此來最重要的目的,神秘兮兮地望著弟弟道:“路放,你知道,現在大家都在糾集舊部,抗擊南蠻吧?”

路放點頭:“是,我知道。”

路錦忽然壓低聲音道:“那你打算怎麽辦?”

路放面色寡淡,默了一默,方才道:“姐,這個世上,除了你,沒有別人更能了解,你我從小是在怎麽樣的家風熏陶下長大的了。”

路錦神色一下子沈重起來,她點了點頭。

守衛了這個朝代幾百年的路家,世代為將的忠良路家,他們一代又一代,便是在耳提面命的忠君衛國中長大的。再也沒有任何一個家族,會那樣把忠君衛國四個字牢牢地刻在家史中,寫在家規裏,印在每個人的心裏。

對於生長在這麽一個家族中的路錦和路放來說,忠君衛國,超越了生死,超越了家族,超越了一切,刻在了骨血中,成為一種本能,本性,成為一種無法擺脫的束縛。

姐弟兩個人相對兩無言,許久後,路錦終於開口:“若是弟弟起兵,難免落得個謀反的千古罵名。可是若是弟弟去守衛君王,我們的家仇怎麽吧,咱們一家老老小小,是被皇上親口賜死的。”

路放卻是不想和姐姐討論這個,只平靜地望著路錦:“姐姐,你先回去吧。”

路錦皺眉:“難道你真打算繼續留在這裏當個小夥計嗎?!”她身體弱,性子急,說著就要拍桌子。

路放淡笑:“姐,我自有想法,只是時候未到罷了。”

路錦細細觀察弟弟一番,卻見他神情淡然,卻仿佛一切都已經成竹在胸。忽而想起以前的弟弟,那樣的意氣風發,那樣的灑脫果敢,曾經的這些仿佛都已經在他身上積澱下來。重重磨礪,種種苦難,他變得深沈低調,胸中自有萬千溝壑,卻不曾露出半分在人前。

路錦低嘆一聲,眸中泛起與往日不同的淒冷和哀傷。

她知道一切都不可能回去了,他也回不去,她也回不去。

最後她只好點頭道:“無論你如何做,我都沒有任何意見。”

路放點頭:“我知道。”

路錦轉身,收拾下發容,打算出門,待走到門口,那手已經按在門把上時,她忽然停頓下動作,語氣鄭重地道:“路放,我要告訴你的是,從爹爹去世的那一刻,那個曾經的路家就已經亡了。至今我路錦未曾去過祖墳,因為爹已經說過了,路家的人都死了,路家斷子絕孫了。”

路放垂眸,低聲道:“姐,你說的,我都明白。”

路錦轉過頭,深深地看了弟弟一眼,便忽然開門,寒氣撲面而來,她擡腳走向夜色之中了。一旁的青衣衛士見狀,趕緊無聲地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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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崢和托雷被趕出屋子後,兩個人兀自揣著袖子在大門前站著,而一旁的圖招財也如他們一般,揣著袖兒站著。

托雷對著圖招財賠笑:“七爺,近來可好?”

圖招財點頭:“好,一切都挺好。”說著時,便打了一個噴嚏。

托雷望著圖招財身上單薄的青布棉襖,隱約仿佛還在前襟那裏看到一點可疑的顏色,應該是一個補丁?他苦笑一聲,道:“天冷,七爺保重身體。”

圖招財面色不明:“不勞費心。”

托雷這下沒話說了,只好退至一旁。

秦崢望著天,根本就沒有和圖招財搭話的意思,這個財神爺可能也沒有和她搭話的意思。

不過片刻之後,忽然,圖招財挪到秦崢面前,咳了聲道:“你這買賣做得挺好啊。”

秦崢淡聲道:“托你的福,還好。”

圖招財道:“你這路菜,很有前途,想過以後打算怎麽辦嗎?”

秦崢搖頭:“沒想過。”

圖招財笑了:“你可以和我合作,我出錢出人,你只負責教會廚子們炒制之法,我們一起將路菜的美名傳遍天下。”

秦崢點頭:“這是一個好主意。”

圖招財聽了,頓時笑得見眉不見眼:“那我們不如就合作吧?”

秦崢卻道:“可是我為什麽要和你合作呢?沒有你,我一樣能將路菜的美名傳遍天下。”

圖招財一聽,連連搖頭嘆息:“你啊,如今都是小打小鬧,再怎麽折騰不過是鳳凰城這一帶吧,而且還供不應求,多少人眼巴巴地看著路菜,卻買不到。你知道嗎,這就是白花花的銀子啊,你如果和我合作,我自然派人為你好生經營,一年不說賺個幾十萬兩,便是十萬兩總是有的。”

秦崢笑了,道:“我聽聞鳳凰城對各位管家極其優待,第七管家位居第七,想來身家頗豐,怎地每日裏依舊是想著怎麽賺錢的生意經,這可真是兢兢業業啊。”

圖招財聽此,不由苦著臉皺眉:“你哪裏懂得,我雖然有些身家,可是如果不思進取,哪日裏說不得就坐吃山空了。況且你也知道,如今我供著一位姑奶奶,好吃好喝好穿地侍奉著,動輒還要給我賭氣,這日子實在難捱。”

秦崢掩唇輕咳了下:“這說得也是。”

圖招財見秦崢同情自己,深深地感到欣慰和嘆息:“是啊,愁死了,娶了她,這可真是一個賠本的買賣啊!”

這話正說著時,卻恰恰路錦從屋子裏走出來,聽到這話,不由皺著柳眉問:“這是說什麽呢?”

圖招財見路錦出來,忙上前迎著,又殷勤地扶著路錦胳膊:“沒,沒,我是說最近我做了一個賠本的買賣,虧損了幾個銀錢。不過不當緊的,都是小事。”

路錦聽著夫君在那裏嘮叨,瞥了眼一旁的秦崢,淡挑峨眉,問圖招財道:“如果有人敢欺負我,你幫我出氣嗎?”

圖招財瞪大了眼:“誰,誰欺負我圖招財的夫人了?”

路錦哼了聲:“沒人欺負我,不過有人欺負我的弟弟。欺負我弟弟就等於欺負我!”

圖招財又忙問:“誰啊,這麽大膽,竟然敢欺負我的小舅子?”

路錦威脅般地再次望了秦崢一眼,道:“過去的事兒也就算了,以後如果再有,我便傾盡一切,也要叫那個人不得好死!”說著,千嬌百媚地起身走了。

圖招財見此,忙跟上去,隨後那青衣衛也忙跟隨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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