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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一臺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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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過後,飯也吃完了,大家逐漸散了。王老伯臨走前,拍拍秦崢的肩膀,別有意味地道:“大侄子,幹得好!”

秦二嬸等大家走得差不多了,挪到秦崢面前,小聲地說:“大侄子,你家那地,這些年我們一直幫你看顧著,你看什麽時候有空,過去看看?”秦二嬸是個識趣的,她家又沒有秦三嬸家那三個威武雄壯的兒子。既然秦三嬸都落了敗,他還是見好就收的好。

秦崢擡眼看過去,笑了下道:“二嬸,不急。來明年收了麥,我自去種,如今你既種著,便好生種這一季吧。”

秦二嬸聽了這話,感恩道德,又誇了秦崢長得好會做事,又說回頭遇到合適的姑娘家輝給秦崢說一門親事,如此一番絮叨,最後總算滿面帶笑地離開了。

秦崢送走眾人,之間路放在收拾桌上的殘羹冷炙,包姑從旁幫忙。這包姑小姑娘也真是勤快,今日個忙前忙後,中午人多嘴雜又那麽一鬧騰,估計也沒吃上飽飯。

秦崢進了廚房,熱了四個饅頭,又將剩下的菜快速炒了一個小菜後,這才喊道:“路放,包姑,先過來吃點東西吧。”

路放正將收拾好的桌子碼放在一旁棚子裏,聽到這話道:“包姑先去吃吧,我還不餓。”

包姑見活也差不多了,自己確實也餓了,便過去笑嘻嘻地道:“秦哥哥我還真是餓了呢。”

秦崢將將饅頭遞給她,問道:“包姑,幾歲了?”

包姑邊啃饅頭邊含糊地道:“九歲了。”

秦崢摸了摸她頭上的紅頭繩:“都九歲了,怎麽也不去上學堂啊?”

包姑聽了,歪頭笑道:“我不愛上學堂,我家也沒錢上學堂。我娘讓我找點事兒幹,可是他們嫌我小,一時也找不到,就閑著呢。我娘天天罵我吃白飯的。”

秦崢略蹙眉,問道:“為什麽不想去學堂?”

包姑一邊吸溜吸溜地吃菜,一邊道:“上了學堂,也不過認識幾個字罷了,又有什麽用呢?早晚還不是嫁人,嫁人了每天也是幹這些事,我還不如早點學呢!”她雙眼發亮地望著秦崢:“秦哥哥,你做得菜真好吃,教我好不好啊?”

秦崢笑了:“包姑,學廚並不是那麽容易的,要吃得了苦耐得了勞。別說其他,就說這刀功,為了這一刀下去力道合適均勻,我都曾磨穿了幾個砧板。”

包姑這下子連菜都不吃了:“秦哥哥,教我吧!我能吃苦!我知道當學徒開始也不讓學,就讓幹活,這是練基本功,我什麽都能幹,你讓我幹什麽都幹什麽,我也不要錢。”

秦崢點頭:“好,你這個學徒,我收下了。”

包姑發出一聲的高興的尖叫,幾乎要蹦起來。

秦崢卻一個大轉折:“不過——”

包姑頓時不蹦了,盯著秦崢看。

秦崢笑了下,緩緩道:“我必須先征得你爹娘的同意。”

包姑聽了,連連點頭:“好啊,好啊!那是自然!他們肯定同意的!”

此時路放也收拾完了桌椅,便進竈房,將剩下的菜和饅頭就著吃了。

這時候,秦三嬸磨蹭著過來了,她紅腫著臉道:“大侄子,我們肯定是搬開這裏的,但只是以前的老房子,多少年沒人住了,好歹也得打掃打掃,你先容我們幾天。”

秦崢連頭都沒回,只問道:“請問打掃老房需要幾天?”

秦三嬸想了想:“總要個七八日吧。”

秦崢不說話。

路放邊吃著飯,邊聽到這邊的動靜了,便將一個碗狠狠地按在地上,頓時,瓷碗粉碎,咣的一聲,倒頗有幾分驚心。

秦三嬸一哆嗦,忙道:“三日,三日便好。”

秦崢這才點頭:“三日之後搬離,請不要拿走屬於我父母的一針一線,到時候我會親自看著的。”

秦三嬸訕笑點頭:“那是自然。”

秦崢走進竈房,彎腰將地上的瓷碗碎片掃起。

路放挑眉,笑看她道:“如何?”

秦崢點頭:“很好,只是可惜了咱的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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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兩日,秦崢和路放開始為了這個飯莊緊鑼密鼓的做準備。雖說家裏有一些老爹當年開飯莊剩下的桌椅碗筷,可是還是少了,有的太過陳舊,這些都是要添置的。店面也要重新裝飾一下,竈臺要擴建,菜啊米啊面也是要去談一談的。這些都要銀子,眼看著,秦崢和路放從圖招財那裏弄來的銀子就不夠了。於是秦崢先是賣了從圖招財那裏弄來的馬,左右著兩只馬天天要吃草,哪裏顧得上餵它們,幹脆賣了一只換做銀子,另外一只只能留著,以後拉面拉米的活難免用得上。

這一日傍晚時分,秦崢和路放吃著飯,秦崢對路放如此說:“從圖招財那裏弄來的銀子,算你入股了吧,還有這馬也是。”

路放何曾在意這個,只是隨口道:“隨你便是。”

秦崢點頭:“我知你是不在意錢財這些身外之物的,可是合夥做買賣,總要事先說清楚的。”

路放只好點頭:“你說得極是。”

這天,秦崢吃完飯便開始在院子裏轉悠,轉悠了一番後,便蹲在一處,也不知道幹嘛。

路放正拿著一盆水刷洗陳舊的桌子,見這番情景,不禁問道:“你在數螞蟻嗎?”

秦崢點頭:“嗯,捉幾只來下飯,如何?”

路放皺了下眉:“若是實在沒得吃的時候,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現在,有必要嗎?

這時候,柳兒滿臉疲憊地從外面回來了,見到秦崢和路放在院子裏,站在那裏猶豫了下,終於大起膽子上前道:“方……方公子……可否借一步說話?”回到十裏鋪後,秦崢對外介紹路放依然用方路這個化名。

路放正將抹布嘩啦啦地在桌子上擦,此時頭也不擡地道:“有話說便是。”

柳兒看看一旁的秦崢,有些難以啟齒,不過她最後癟了癟嘴,罷了,都等了好幾天了,就沒見個路放單獨的時候,於是幹脆一股腦地道:“方公子,柳兒只是想說,方公子那日耍的板斧,實在是好看,柳兒很喜歡。”

路放一邊將抹布放在盆裏洗,一邊“嗯”了一聲。

嗯?這就完了?

柳兒以為路放沒聽清楚,又緩慢又清楚地重覆一遍:“方公子,柳兒只是想說,方公子那日耍的板斧,實在是好看,柳兒很喜歡。”

路放這次,幹脆連“嗯”都沒有了,只低頭將洗好的抹布攥幹了水分,頓時那水盆裏的水成黑色了。

柳兒盯著那手,心道,這手長得真好看,無論是指甲還是手指頭,都勻稱修長的,哪裏像是普通莊戶人家的手啊。只可惜如今非要洗這破舊贓物的抹布,真真是玷汙了。若是我能和他在一起,哪裏舍得讓他……

心思想到這裏,感覺跟發燒似的,臉開始暈燙起來。

柳兒擡眸,羞澀而好奇地望著路放:“方公子……”你怎麽都不和我說話呢……

秦崢擡頭面無表情地望了望這邊,開口道:“方路,沒事把那些少了腿的椅子也修修。”

路放點頭:“好。”

柳兒見此,怔怔望了望秦崢,又看看路放,心裏有股子酸酸的,心想我說了好幾句他根本不曾理,怎麽秦崢才說了一句,他就趕緊答應呢。

這柳兒正在這裏吃著幹醋,她娘秦三嬸正好進院子,一見她正圍著路放轉,頓時拉下了臉,放口大罵道:“你個喪門星子,在那裏黏糊什麽呢,一個好好的姑娘家,沒事憑空拿你熱臉貼人家冷屁股啊!”

這話罵得粗俗,柳兒到底是個未嫁的姑娘家,一聽這個,又氣又羞,紅著眼圈兒瞪了她娘一眼,趕緊鉆進屋去了。

柳三嬸在院子裏收拾著晾在麻繩上的一床舊被子,一邊使勁地拍打著上面的灰塵,一邊指桑罵槐地道:“可憐我男人死得早,一家子老老小小,被人欺負也就罷了,如今還攤上這麽一個不懂事不知羞的臭丫頭,這可讓我怎麽活呢。”

秦崢知道這是恨自己呢,不過她也是唇邊扯起一抹冷笑,連擡頭都不曾。

路放從小出身世家的,雖說一路也算見識了人間慘狀,但這種潑辣刁鉆民婦倒是第一次見,不由得在心裏暗暗皺眉。

這柳三嬸罵了半響,終於累了,抱著被子進屋去了,進屋後又把柳兒罵了一通。大家都隱約可以聽到裏面傳來壓抑的啜泣聲。

秦崢望著收拾一新的桌椅,卻是心情大好,想著做點晚飯吃,又見如今現成有些剩下的豆腐白菜和肉片,便幹脆借此做個砂鍋豆腐湯好了。

當下先命路放在小竈上燒了小火,將砂鍋捂熱,然後倒進去些許麻油,接著抓了一點蔥花嗆鍋,待到蔥花嗞嗞的冒著香味,便將家中剩餘的粉皮豆腐丟了進去。當下又讓路放把竈裏加了些柴,燒得旺旺的,然後在一片嗞嗞聲中,倒入了新打開來的井水,緊接著加鹽花兒胡椒等。做完這些,拿小蓋來,牢牢燜上燒著。

當下路放拿了燒火棍攪著竈洞裏的火,秦崢見一切就緒,便拿了饅頭來,用大竈燒了一鍋水,並拿了蒸籠蒸幾個饅頭等下吃。而蒸籠下的熱水,正好兩個人回頭洗腳用。

待到砂鍋咕嘟嘟開了,秦崢又倒進去一些白糖姜絲並料酒。路放只見她拿了各樣物事這個倒一點那個倒一點,手法嫻熟,連看都不曾細看的樣子。

片刻後,這砂鍋裏香味四溢,好不誘人。

秦崢隨手拿了兩個沒洗過的地瓜,讓路放停了大竈裏的柴火後扔進去。燒過竈的灰,足夠燙,正好把兩個地瓜給燜熟,等回頭當宵夜兩個人吃。

當下兩個人離開竈房,端著那一小砂鍋的豆腐湯,豆腐湯的白色熱氣在冬日小院裏彌漫開來。

柳家三媳婦是個饞嘴的,在屋裏聞到這味道,死活逼著自家男人出來看看到底是什麽味兒,怎麽這麽好聞。

柳家老三偷偷摸摸地打開門,走到最西邊那個小屋門口,他舔開窗戶紙,卻見裏面兩個男人拿了兩個小木凳坐在那裏,圍著一口砂鍋正盛湯呢。那湯都熬成乳白色的了,醇厚濃香的味道直往人嗓子眼裏鉆。

他熱不住咽了口唾沫。

娘的,以後如果是要過這種聞得著吃不著的日子,他寧願搬走回去繼續住小破屋去!

第二日,柳家三個媳婦都開始拿了鍋開始偷偷地熬湯,可是總也熬不出人家那個味兒,惹得柳家男人大罵媳婦不會持家!

又過了這麽幾日,秦崢基本收拾妥當,桌椅收拾好了,匾牌也已經訂了,過幾日就能去取,臨街的屋子也開始重新裝修了。而秦三嬸一家,也到了要搬走的日子。

這一日秦三嬸家起得很晚,一直到日上中天,一家大大小小的才開始收拾東西。這東西雜亂,收拾起來鍋碗瓢盆的,又人多手雜,難免有個不順心。於是很快,柳家大媳婦和三媳婦就吵了起來。

三媳婦痛罵大媳婦:“你這個癟茄子,別以為平日裏是怕了你了,平時那是看你老成這樣了讓著你,你還得寸進尺了啊!”

大媳婦痛罵三媳婦:“你個騷蹄子,饞嘴的娘們兒,你以為是誰啊,敢這麽罵我!”

二媳婦從旁戳火:“娘啊,你看她們根本不幹活,總不能這收拾東西都讓我幹了啊!”

三媳婦是個急脾氣,跑過來指著二媳婦鼻子道:“你說誰呢你,誰不幹活了!”

大媳婦跑過來揪三媳婦的頭發:“你個叨叨娘們,別以為我不知道,平時凈去別人家嚼舌根子說我壞話!”

三媳婦頭發被揪疼了,大哭,一邊哭一邊去揪大媳婦的。

頓時,三個媳婦一臺戲,打罵一片。

秦三嬸見狀,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撒潑,嚎啕大哭:“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我咋就命這麽苦呢!”

路放淡哼一聲:“這是不想走了。”

秦崢聽著外面哭鬧,眼皮兒都不曾擡一下:“我們只聽著吧,看這場戲怎麽演。”

誰知道就在這時,忽然聽到外面大門口處一聲吆喝:“秦兄弟在家嗎?”這聲音震天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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